“娘娘是不是知道什么?”乔溪云拿杯子的动作一顿。
云妃没接这话,只是把玩欣赏着手里建窑茶盏,淡淡道:“我这人自认没什么本事,可我知道一点,事情反常即为妖,刘嫔安安生生了几个月,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不得不叫人多心。”
云妃的这番话,直到乔溪云回去后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乔溪云仔细想了想,决定次日不要落单,尽可能跟着顺妃。
为了这个,一早,她就过去顺妃那边打扰。
顺妃才做完早课,从小佛堂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檀香,“妹妹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这不是在我那里呆的闷了嘛。”乔溪云微笑着说道:“想着索性提前过来,没打扰姐姐吧。”
顺妃拂了拂手,“说什么打扰,我这里常常没什么事,你来了倒是热闹几分,妹妹可用过早膳了?”
“还没用,就想着蹭您这里的好吃的。”乔溪云笑道:“您可不要小气。”
顺妃平和的眉眼露出些笑意,吩咐人下去传早膳。
她们俩显然都不急着去刘嫔那边,横竖现在刘嫔跟顺妃住的是前后院,刘嫔住后院,顺妃住前院,她们就是再怎么磨蹭,也赶得及过去。
“人在前面?”刘嫔正对镜簪花,听见称心的话时,手上动作微顿,“怎么没过来?”
“兴许,兴许是乔嫔娘娘有什么话要跟顺妃说。”称心低声回道,声音细如蚊呐,似乎是怕刘嫔不高兴。
刘嫔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山茶花,转而挑选了一朵芍药,“她啊,是避我如蛇蝎一般,生怕我吃了她。”
这话,称心不敢接。
她的身份尴尬,以前伺候过乔嫔,虽然过来刘嫔这边后,刘嫔对她还算重视,可称心知道,刘嫔真正信任的人不是她,而是吉菊。
“娘娘,要奴才说,她是怕了您了。”吉菊手里捧着香囊,“您如今有喜,等生下孩子,那时候乔嫔只能给您行礼,她心里不知怎么嫉妒呢。”
刘嫔唇角勾起,淡淡道:“这就是命了,有些人命里带福,孩子一下就有了,有些人呢,承宠不知多少回了,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吉菊道:“娘娘您啊,福气大着呢。”
吉菊抬起眼,正好跟刘嫔视线对上,两人眼里都闪过一丝暗光。
第66章 升职的第六十六天
全鱼宴十分丰盛, 每张桌子上八道荤菜八道素菜,光是鱼的做法就有七八种,红烧、清蒸、糖醋, 还有鱼丸。
皇后的鱼翅, 贵妃的燕窝都压轴。
这顿宴席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用过宴席, 刘嫔招呼众人去附近的亭子里坐,她笑着说道:“这亭子的风光不错,我最爱这里的竹林。”
“刘嫔娘娘果然雅致。”有不得宠的常在奉承道:“我们今儿个可算是沾了您的福气, 既有口福, 又有眼福。”
即便素来高傲的温妃也矜持地点评道:“刘嫔眼光倒是不错, 这片竹林清幽, 也只有咱们这等人才能欣赏。”
她话里话外压根没把春贵人等人放在眼里。
春贵人等人虽然心里恼怒, 却也不好直说,免得落个对号入座的名声。
“温妃娘娘谬赞了,其实也不是我爱这竹林, 是这孩子不知怎地就喜欢这地方,在屋里的时候老是要踢我, 只有到这地方才老实。”
刘嫔满脸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想来这定然是个调皮鬼。”
众人或羡慕或有些复杂地看着刘嫔的肚子。
温妃脸色不太好看,以为是刘嫔特地要炫耀,扯了扯唇角, 道:“是吗?还有这等离奇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娘娘您年轻, 这些事您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刘嫔语气温柔,细声说道:“说起来, 这天下好些事玄乎着呢,有些人怀孕之前一口辣的都不能吃,怀了后无辣不欢;也有的人爱吃土呢。”
“竟还有此等事?”温妃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吃惊,手里捏着白玉团扇。
刘嫔道:“可不是臣妾胡说,不信您问问顺妃娘娘。”
顺妃闻言一怔,笑道:“是有这么回事,都说孕妇怀孕的时候吃口都是跟着孩子变的,我以前就听说过有孕妇怀孕的时候什么都不爱吃,就爱吃些地瓜白菜。”
“这可真稀奇,这可不是受苦吗?”温妃用扇子掩着嘴,说道。
刘嫔道:“这哪里叫吃苦,孕妇能吃得下就比什么都强了,碰上那些什么都不爱吃的,那才叫人头疼。说起来,民间还有个说法,说是摸了孕妇的肚子,也能很快有喜。”
刘嫔说到这里,顿了顿,笑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说完这话,捧起茶盅来喝了一口,似乎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令人在乎的话。
但温妃等人却是不禁呼吸粗重起来。
春贵人等人还不敢太直接,温妃却是忍不住,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身体前倾,道:“刘妹妹,你一入宫的时候本宫就觉得跟你投缘,也不知道本宫今日能不能沾沾喜气?”
刘嫔愣了下,很是大方:“这有什么,您轻些摸就是。”
“还是妹妹大方。”温妃喜形于色,忙脱了镯子、指甲套,轻轻碰了碰刘嫔的肚子一下。
“哎呀,这肚子可真大,想来肯定是个阿哥。”温妃收回手,还有些吃惊。
春贵人坐不住,想开口也沾沾喜气,刘嫔却笑着看向乔溪云,“乔嫔姐姐也来摸摸吧,姐姐这么标志,要是生个跟您一样标志的阿哥格格,不知皇上多高兴?”
“这……”乔溪云心里一惊,刘嫔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等她反应,刘嫔却是直接拉着她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乔溪云瞳孔微缩,心中惊讶,飞快抬眼看了刘嫔一眼,正好对上刘嫔带着笑意的双眼,乔溪云垂下眼睑,收回手,再抬起头时唇角露出些笑意,”妹妹有心了,只盼着如你所言。”
刘嫔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说得大大方方,态度从容,叫乔溪云几乎都怀疑自己跟新月是不是猜错了。
“哗啦啦……”在铜盆里洗过手,接过新月递过来绞过的帕子,乔溪云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痕,对新月道:“今日这事,我真是看不透。”
”娘娘,奴才也看不透。”新月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满脸写着困惑,她嘟囔道:“奴才不可能看错的啊,奴才见了那么多个有身子的女人,这点儿差别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刘嫔今日实在大胆,居然让我跟温妃去碰她的肚子。”
乔溪云坐在炕上,撑着下巴,不解地说道:“她若是真是说谎,怎敢这么大胆?就不把被我当众戳穿吗?”
新月道:“这……”
她绞着手,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娘娘,那咱们还要不要再去试探?”
原先乔溪云的计划是寻个机会摸摸刘嫔的底细,但是刘嫔这么一招,却是把她给整不会了。
乔溪云撑着脑袋,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她随手拿起棋盘上的棋子,漫无目的地打着棋谱,心思却全不在棋盘上,如意在外面说笑着打起帘子进来,身后跟着李福全他们。
见乔溪云在打棋谱,如意等人的说笑声都小了不少。
如意福了福身,笑容满面,“娘娘,御膳房全公公给您送好东西来了。\"
李福全提起手里的食盒,在桌上一打开,捧出个凉碗子出来,这凉碗子可谓是宫里夏季消暑的法宝,冰镇过的碗,下面铺些碎冰,上面摆上切好的瓜果,有西瓜、脆藕、梨桃苹杏,再淋上一勺子蜂蜜。
“现在就有冰了?”乔溪云挑挑眉,接过凉碗,问道。
“还没到时候呢,这些冰是御膳房那边自己用硝做的,好不容易才得了那么一盆,全公公特地孝敬了您一碗,刚才春贵人那边的人瞧见了,还想要,全公公直接说没了。”李福全提起这事,得意地扬起下巴。
这一碗凉碗不算是贵重,可难得的是这待遇,旁人没有的你有,这才凸显出体面来。
“全公公也是有心了。”乔溪云说道,“回头你拿个红封替我赏他。”
这全公公是跟白梅熟悉的老人,在避暑山庄御膳房这边当差多年,早就混成了个头儿,这等身份,客气几分没有错的。
“诶。”李福全答应一声,正要去拿红封。
乔溪云突然一顿,道:“慢着。”
李福全站住脚步,脸上露出疑惑神色。
乔溪云思索片刻,道:“你请全公公过来。”
李福全虽然不解,却也爽利地答应一声,打了个千就去了。
全公公是一炷香时辰后过来的,从膳房那边赶过来这边,能这么快已经不容易了,他也有了年纪,肉皮是白的,可头发却是黑的,眼睛很亮,光是看模样,看不出他是快五十的人了。
对于太监来说,能平安无事地活到这把岁数,实在是少见。
“给乔嫔娘娘请安,娘娘金安。”全公公打了个千。
乔溪云笑着叫李福全把全公公搀扶起来,“早听说公公能耐了,今日一见可谓不凡,我都不晓得还能用硝石制冰。”
“娘娘您是贵人,哪里用得着知道这些小事呢,您吩咐一声,上刀山下火海都有奴才们替您去呢。”全公公笑呵呵说道。
乔溪云赐了座,对全公公道:“你老人家别跟我开玩笑了,今儿个我请你来,是有一件事相托,不知道你老人家还有没有再搏一搏富贵的念头?”
全公公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很快冷静下来。
但凡宫里头活的长久的人都知道,这宫里的好事都是烫手的,没有个本事,便是好事也能变坏事。
“娘娘若是还信得过奴才这把老骨头,奴才就为您效力一把。”全公公起身,打了个千。
乔溪云颔首,道:“公公请上前来。\"
全公公步行上前,乔溪云仔细地叮嘱了一番,全公公脸上露出诧异神色,但这点儿诧异就像是风吹过湖面,很快消失不见。
他微微颔首,“您放心,且等着好消息。”
“那我就交给你了。”乔溪云道:“你是白梅姑姑推荐的人,我这可全靠你了。“
“娘娘放心。”全公公低下头,“奴才忘不了白梅那姑娘的恩情。”
送走了全公公,如意跟李福全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娘娘吩咐全公公干了什么。
乔溪云瞧他们的模样,就猜到他们是在想什么,吃着凉碗道:”你们别多想了,等过阵子,你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如意等人答应道。
这日午后。
豆科跟花莱两人带着食盒要回秋意阁,临要到秋意阁那地方,豆科累得不行了,拜拜收到:”咱们歇歇,走了这么远,腿都要断了。”
“可离着咱们那里不远了。”花莱迟疑地说道。
豆科翻了个白眼,见旁边有块石头就自己过去拿帕子擦了擦,坐下,“花莱,你也不想想,咱们这么赶着回去,就算回了秋意阁,那也没的休息,还得伺候贵人用膳,等能坐下来歇歇,少说也得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而且今日咱们也没要到凉碗,贵人能不给咱们脸色看才怪,倒不如晚些回去,至少能晚点儿挨骂。”
这话说的倒是。
花莱胆子不如豆科大,却也不想再被骂,见豆科都坐下歇息了,自己又劝不动,索性也坐下。
两人吹着风,捶着腿,难得觉得悠闲。
这时,花丛后有人开口问道:“这事你真确定了?没查错吧,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花莱跟豆科两人都一愣,彼此对视一眼,赶紧捂着嘴,竖起耳朵听。
“错不了,你知道这事谁跟我说的吗?”另一个人声音有些粗,豆科只能听得出这人大概是二十多岁。
“谁?”那人问道。
“刘嫔娘娘身边的吉菊。”同伙道:“她亲口告诉我,刘嫔压根没怀孕,她是贴身伺候刘嫔的,她的话能有假,我看,这事咱们得赶紧去告诉温妃娘娘,免得耽误了娘娘的大事。”
两人说着,就赶紧走了。
豆科跟花莱两人都不敢言语,等过了半日时辰,后面没动静了,豆科才悄悄探出头,花丛后早已没人了。
“这、这是真的吗?”花莱白着脸,哆嗦着嘴唇对豆科问道。
豆科低声怒道:“这我哪里知道。\"
“那咱们怎么办?”花莱没主意,只能看向豆科。
豆科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回去,去见贵人!”
两人拿定主意,赶紧提着食盒回去,她们耽误这会子功夫,饭菜都凉了,春贵人等他们回来等了半日,饿的前胸贴后背,才吃了两块□□糕垫肚子,见他们回来,冷笑着怒道:“好啊,你们可算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们飞上天了,不回来了呢。”
豆科跟花莱这才意识到她们耽误了时间。
豆科忙放下食盒,对春贵人使眼色,“贵人,奴才们有要事要禀报。”
春贵人本想发怒一回,拿豆科两人杀鸡儆猴,却不想豆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后,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豆科二人。
待到关门后,春贵人才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豆科跟花莱忙把他们偷听到的事告诉春贵人。
春贵人起初是一怔,耳旁跟有天雷炸开一样,她下意识道:“这不可能!那刘嫔怎会这么大胆!”
“贵人,”豆科道:“自古富贵迷人眼啊,您想想,刘嫔靠着肚子得了多少好处,她本来才不过是个常在,压根不起眼,皇上都不定能记得她,可她一有喜,如今多么有体面,不但皇上让太医经常去给她把平安脉,就是贵妃、皇后对她也有几分敬重。”
春贵人心神动摇,有些犹豫。
豆科见状,对花莱使了个眼神。
花莱会意,忙道:“娘娘,奴才瞧着这事很可能是真的,我们俩刚才躲在花丛后,压根没人发现,那两人不可能知道我们在那里,而且奴才看,前几日的宴席,温妃娘娘似乎就是在试探刘嫔娘娘。”
是了。
春贵人想起来了,那日宴席过后,温妃摸了刘嫔的肚子。
那会子春贵人还有些恼怒刘嫔不识好歹,这种好事不便宜自己人,反而便宜别人。
现在仔细想想,温妃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别有目的。
“娘娘,您可得尽快拿主意,这事要是捅出去,那就是温妃的功劳了。”豆科劝说道。
春贵人咬着下唇,“那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去告诉贵妃?”
“不可!”豆科脱口而出,春贵人疑惑地看向她。
豆科忙道:“娘娘,您就敢肯定贵妃娘娘不知道这事?”
豆科觑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刘嫔娘娘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怕是贵妃娘娘指使。”
春贵人瞳孔收缩,双手抓着扶手,养的葱白似的指甲断了两根,鲜血都流出来了,她却都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