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着春和的回话，险些捏断手里的佛珠。
春和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都有些发抖。
“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皇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好妹妹三个字极其重，像是要一口咬碎一般。
“娘娘息怒，全妃娘娘再怎么算计，终究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未必能成。”春和低声劝慰道。
全妃的事是让娘家人办的，纵然有心想瞒皇后，可皇后哪里是这么容易能瞒得过的。
“你说得对。”
皇后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佛珠啪地一声放在桌上，“我记得咱们库房里还有些燕窝，你去瞧瞧还有多少。”
春和下去后很快回来，手里捧着两个红漆描金的匣子，“回皇后娘娘的话，燕窝都在这里，一共两斤，都是上等的血燕。”
“少了些，”皇后看着匣子，皱眉说道。
日暖道：“娘娘，这血燕少是少，可素来血燕难得，何况还是贡品，跟寻常燕窝不同。”
皇后道：“我知道，这点儿燕窝要是自用倒没什么，要是送人，却是有些拿不出手。”
日暖机敏，推测皇后心思道：“娘娘是想送给乔嫔娘娘？”
皇后颔首：“不是她，又是谁，还有谁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
若是太后肯帮忙，这事何必这么麻烦。
但太后那边已经把话说死，皇后要想如愿，只能自己想办法，乔嫔如今又不比以前，想用些许小利收买她，谈何容易。
“那不如再带一匣子珍珠？”
日暖道：“去年内务府送来的合浦珠，娘娘还没用，那些珠子大小不一，胜在珠子数量不少，作为礼物也是厚礼了。”
皇后听了有些心动，待看过珍珠后微微颔首，次日就带着血燕跟珍珠去承乾宫。
第81章 升职的第八十一天
“皇后娘娘大驾光临, 臣妾有失远迎。”
乔溪云搭着如意的手屈膝福了福身。
旁边的顺妃也带着温和的笑容行礼。
皇后的眼神从顺妃身上转到乔溪云身上，她上前一步，搀扶起乔溪云, “妹妹怎么这么多礼, 天寒地冻的, 你又大着肚子, 本宫不是说了让你不必出来吗？”
皇后驾到，自然有人提前跑来通传。
乔溪云唇角勾起，她这几个月养的极好, 皮肤白里透红, 杏桃色小袄, 织金妆花棉裙, 尤其是一身厚实的狐裘披风, 衬得整个人粉雕玉琢，如碧玉佳人一般。
“娘娘体恤臣妾，臣妾又怎可恃宠生娇, 何况就这几步路要是都不走，那臣妾要懒得没边了。”
顺妃在旁笑道：“可不是, 太医昨儿个还说乔嫔得多走动走动, 皇后娘娘就别担心了。”
她拿帕子捂着嘴笑：“倒是乔妹妹感情还知道自己懒，正月里这几日大家都出来赏花赏雪，妹妹可连承乾宫都不出。”
“姐姐笑话我。”
乔溪云扭过头嗔了顺妃一眼, 又回过身对皇后道：“娘娘您评评理，这几日天这么冷, 没日没夜的下雪, 是在屋里守着火盆好呢，还是出外面受冻的好？”
皇后笑容亲切：“乔妹妹说得对, 不过，妹妹既知道屋里暖和，怎么还不请我们进去。”
乔溪云愣了下，一拍脑袋，“是，是，臣妾可真是糊涂了，快快请进。”
宫人们簇拥主子们进了承乾宫西暖阁。
暖阁这里不但有火道，还有火盆，掀开软帘，迎面是暖和的带着松柏气息的风。
乔溪云让了上首给皇后，顺妃坐在下首，乔溪云坐在炕下的交椅上，皇后不着痕迹扫过屋内摆设，只见处处精细华贵，西暖阁跟正堂隔开的多宝架上摆设的多半是御赐之物。
但当皇后的眼神落在北墙上悬挂着的三仙传道寿星图时，皇后的脸色变了变。
她不动声色，笑道：“这三幅画瞧着倒是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瞧过。”
乔溪云看了看，“娘娘好眼力，这是皇上宫里的，皇上前些日子才赏给臣妾，臣妾想着这三幅画意头好，便挂在这里，日日瞧着，也盼着自己能看出几分神韵来。”
“妹妹果然好学。”
皇后微微颔首，嘴里不知为何有种苦涩感觉。
她看向春和：“对了，妹妹，今日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来，”
春和捧着匣子上前，在乔溪云跟前打开。
乔溪云看着匣子里的血燕、珍珠，一时有些错愕，随后起身：“皇后娘娘，无功不受禄，这么些好东西，臣妾怎么能收？您的关心臣妾明白，但这些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
“诶。”皇后不赞同，“妹妹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妹妹怎么无功，妹妹现在身怀六甲，一旦生下皇子，就贵不可言，我还担心带的东西少了，而今血燕难得，等过些日子再得了好的，我再送过来。妹妹只管收下这些便是，要是不收，我反倒是要不高兴了。”
“这……”
乔溪云面露犹豫神色。
不是她真觉得这些东西贵重，这些日子，皇帝明面上，私下里赏赐的东西不计其数，什么好东西，乔溪云没见过。
她是觉得皇后今日骤然这么献殷勤，大有古怪。
“妹妹就收下吧，你要不收，皇后娘娘可要恼了。”
顺妃笑着劝说道。
她给乔溪云使了个眼神，乔溪云会意，道：“那臣妾就谢过皇后娘娘。”
“这才乖。”
皇后微微颔首。
正要旁敲侧击说几句话的时候，顺妃突然道：“说起来，臣妾倒是跟皇后娘娘想到一块儿去了。”
皇后面露疑惑神色。
顺妃示意彩云捧出个匣子：“臣妾今日也带了份礼物来给妹妹。”
彩云捧着匣子上前。
乔溪云仔细一看，匣子里面铺着玉面缎子，一尊慈眉善目，拈花一笑的白玉观音映入眼帘，那观音望之可喜，叫人心生亲近，不似寻常佛像。
“这是……？”乔溪云好奇问道。
顺妃道：“这是我托人从红螺寺请来的观音像，听说灵验得很，日日供奉，定能保佑妹妹平安生下皇子龙孙。”
“红螺寺的观音像？”皇后脸上神色有些僵硬，她捻动着手腕的佛珠，道：“本宫听说，红螺寺的观音像可不是好请的……”
皇后言下之意很明显，顺妃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彩云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说的是，我们娘娘为了这尊佛像花了不少力气，最后是方丈看在我们娘娘诚心诚意的份上，这才答应。”
彩霞道：“为了这尊佛像，我们娘娘抄了不知多少遍佛经，手指前些日子还流血了。”
“姐姐？！”
乔溪云眼里露出心疼，“您怎么这么傻，佛像而已，何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她走上前，拉过顺妃的手一看，右手食指上果然有道口子，乔溪云忙道：“如意，快取碧痕膏来。”
“是。”如意答应一声就要去。
顺妃忙喊住，“不必，妹妹，我这口子已经快要好了，那碧痕膏难得，你自己留着用。”
“东西再难得，难道有姐姐难得？”
乔溪云无奈又好笑：“姐姐知道心疼我，难道我不知道心疼姐姐？”
如意取了碧痕膏来，乔溪云亲手给顺妃涂抹上，然后又把膏药留给顺妃。
皇后在一旁看着，浑身不自在，只觉自己一行人颇为多余，坐不多时就走了。
皇后一走，承乾宫的气氛都自然融洽了不少。
乔溪云叫人把东西都拿下去，看了彩云等人一眼，道：“姐姐，要不叫她们下去，咱们说几句体己话。”
彩云等人看向顺妃，顺妃微微颔首，彩云一行人这才下去。
如意将门带上，屋内的暖香也随之被隔断。
乔溪云坐在皇后刚才的位置，看向顺妃，“姐姐，你……”
她张了张口，又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说。
乔溪云固然果断，但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自从她穿过来后，顺妃对她的帮助不在少数，乔溪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然对顺妃心怀感激。
但今日这事，乔溪云在感动过后，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顺妃一向不会突然到访，今日突然过来，乔溪云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刚才皇后一来，顺妃又是特地拿出准备的礼物，乔溪云不得不多想。
“妹妹可信我？”
顺妃握着乔溪云的手。
乔溪云看着顺妃的手，她的手苍白瘦削，像是寒冬里腊梅枝，乔溪云叹了口气：“若是我不信姐姐，刚才又怎会那么配合姐姐呢？我只是怕姐姐干些糊涂事。”
乔溪云顿了下，“姐姐素来不是爱争名夺利之人，这阵子却一反常态，我不怕姐姐有野心，只怕姐姐做的事对您自己没好处。”
顺妃听着这番话，心里酸酸涨涨。
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形单影只，不过是活死人一个，却不曾想，乔嫔会懂她。
顺妃拿帕子抹过眼角，“妹妹过虑了，你只别多想，如今我做这些事也是暂时的，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说到末尾，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眼神落在屋内的栽绒毯上，似乎有些什么心思。
乔溪云心里不安，但见顺妃不想言语，便知道追问下去也是无果，只好作罢。
等送走顺妃，乔溪云左思右想，到底放心不下，叫了白梅过来，商榷此事。
白梅想了想，道：“娘娘既然不放心，要不寻个可靠的人多盯着景阳宫。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什么事，咱们也能先知道，好应对。”
“姑姑说的是，”乔溪云一愣，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这茬。”
“娘娘是关心则乱。”白梅笑着说道，“依奴才看，不如叫梁豆去盯着，他这人老实，嘴巴严，最重要的是那边有他个老乡，他去那边，不显眼。”
乔溪云想了想，叫来梁豆，一番嘱咐，“叫你去盯着是要看景阳宫有什么异常，不是咱们跟景阳宫过不去，你明白吗？”
“奴才明白！”
梁豆激动不已，压着声音回答。
他进承乾宫也有段日子了，眼瞅着娘娘就要大富大贵，梁豆高兴之余也盼着能有个立功的机会，眼下，这机会就来了！
赶着正月里，各宫宫人走动频繁，便是主子们也比往日宽和些，即便是宫女太监出去走亲访友，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一年到头，宫女太监们也就这几日能沾沾喜气，松快松快，何必跟他们太过较劲。
梁豆领了差事后几日就发现了一个异常。
外面搓棉扯絮的下着雪，梁豆急匆匆回来，在门口拍了拍头上，肩膀上的雪，阿七正端着茶盘出来，见梁豆回来，笑道：“你可回来了，瞧这一身的雪。”
“阿七，娘娘在里面吗？”梁豆问道。
阿七点点头。
屋里乔溪云听见动静，道：“是梁豆吗？”
“是奴才。”梁豆赶忙答应。
乔溪云道：“你进来。”
她放下手里的花样子，正月里不动针线，但乔溪云左右无事，便叫人去针线房拿了花样册子来，想着回头做什么样的小衣裳才好。
梁豆行了礼，乔溪云叫起，“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回来，是有消息了？”
梁豆点点头，几步上前，“娘娘，奴才今儿个瞧见个人在景阳宫出入，鬼鬼祟祟的，奴才跟上去一瞧，您猜奴才瞧见谁了？”
“谁？”乔溪云问道。
白梅也露出疑惑神色。
梁豆道：“是蔡公公！”
第82章 升职的第八十二天
“先前伺候贵妃的蔡公公？”
乔溪云还有些不敢置信, 又问了一遍。
梁豆点点头，“奴才还怕看错，跟上去仔细瞧了瞧, 是他没错了。”
乔溪云跟白梅对视一眼, 脸色有些变幻。
要说景阳宫出入什么人, 她们都不会感到惊讶, 唯独这人，实在是出乎她们的意料。
白梅道：“这蔡富贵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贵妃得势, 他在宫里没少欺负人, 对景阳宫的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顺妃娘娘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白梅说到这里时, 眉头皱起, 脸上露出些许嫌恶神色。
对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白梅，这番神态显然很是明显的不喜了，说来也不能怪白梅, 毕竟当初白梅就是因为蔡富贵垂涎美色，被逼得险些走投无路。
乔溪云睫毛颤动, 她手里捧着个手炉, 却只觉得手脚冰冷，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所察觉，踢了一脚。
乔溪云低呼出声, 捂着肚子。
“娘娘？您没事吧？”白梅关心问道。
乔溪云摆摆手：“我没什么事，是孩子踢了我一脚, 我看这事有些古怪, 梁豆，你费些心思多盯着, 要是有什么异常赶紧来报。”
她给白梅一个眼神。
白梅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这是娘娘赏赐你的，你好生当差。”
荷包沉甸甸，不必说，里面定然赏赐不少。
梁豆既欣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娘娘对奴才已经够好了，何必赏赐。”
“这是你办事有功，特地赏你的。”
乔溪云唇角露出些笑意，“何况天寒地冻，又是节日底下，大家都赶着取乐，你要吃些苦受些累，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乔溪云一番话，把梁豆说的心里暖洋洋，只觉受宠若惊，只恨不得为娘娘肝脑涂地。
他下定决心好好盯着蔡公公跟景阳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了这么个消息，乔溪云心情有些低落，下午的时候她正看着窗外梅花，兀自出神。
慈宁宫却派人来了，说是太后娘娘那边有个王姑娘进宫来，太后特地请大家过去玩乐，顺便见见王姑娘。
“哪家的王姑娘？”
乔溪云一听这话，便随口问了句。
长寿看了看长福一眼，回道：“是吏部郎中王大人家的女儿，据说是王姑娘祖母跟太后娘娘有交情，因此太后娘娘特地请那位姑娘进宫来。”
这话乍听着没什么问题，可是仔细一琢磨，却是处处漏洞。
太后娘娘要是念旧情，这么多年怎么没什么往来的消息，也不说提拔那王郎中一把。
只怕交情是假，交易是真。
“我知道了，辛苦两位公公走一趟。”
乔溪云了然一笑，李福全上去打赏了二人。
二人拿了赏赐乐滋滋下去。
“娘娘，奴才寻思那位王姑娘莫不是……”李福全弓着腰，低声道：“奔着进宫来了。”
“是与不是，急的都不是咱们。”
乔溪云对白梅道：“姑姑取那件里外发烧的大褂子来，这么冷的天，得这身衣裳才能压得住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