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白梅答应一声，下去叫人开了箱子，又吩咐人将手炉、油纸伞、软垫等物预备周全。
等乔溪云出现在慈宁宫时，模样看上去赫然是圆滚滚包裹着的俏丽美人，昭君兜上滚着的兔毛衬得小脸白莹莹，俏生生，她一进来，屋内原先说笑声就安静下来。
孙贵人等人起身行礼。
温妃扯了扯唇角，待乔溪云行礼后才笑道：“乔妹妹怎么穿的这么厚实？刚才你进来，我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哪里的元宵滚进来了。”
这话说得刻薄，却也不假。
这满屋子里的妃嫔就属乔溪云穿得多。
其他妃嫔或是只穿着棉袍，或是棉袄长裙，一个个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环肥燕瘦，争奇斗艳，哪个不知宫里来了新人，不都抱着艳压的想法。
谁料乔溪云却是个奇葩。
乔溪云笑道：“姐姐，我这也没法，今年有身子后越发怕冷，就这么一身过来，我还觉得冷呢。”
“你既怕冷，那就过来坐我这里吧。”顺妃开口道。
她旁边摆了两个火盆。
乔溪云看向顺妃，眼神掠过些许复杂，正要推拒，皇后道：“何必这么麻烦，叫人多摆几个火盆就是，太后娘娘这里难道还能少得了你们这些。”
“正是。”太后颔首，回过头嘱咐一声。
孔公公下去，带了几个太监上来，在屋里各处摆上火盆，果然，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乔溪云道谢才坐下，便有个穿着鹅黄绣杏花小袄，下着翠绿棉裙的姑娘领着人上来。
那姑娘盈盈行礼，“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民女做了些点心，还请娘娘您点评点评。“
太后脸上露出笑容，模样是前所未有的慈和，“好，好，你有心了。”
她看向众人：“你们也尝尝这小丫头的手艺，看看好不好。”
“是。”众人答应一声。
王姑娘从宫女手里的捧盒里一一捧出点心送到众人跟前，等轮到乔溪云的时候，王姑娘似乎有些错愕，但视线落在她肚子上时，却有些了然，微微行了礼：“乔嫔娘娘请。”
“有劳。”乔溪云点点头。
王姑娘做了两样点心，茯苓糕跟松子百合酥。
要说味道，只能说是寻常，不算好也不算坏，毕竟这些点心，宫里日日都有，御厨们便是蠢钝如猪做了几十年也能练出来，何况御厨还是百里挑一的好厨艺。
乔溪云慢慢吃着，眼角余光打量众人。
温妃全妃用的比较多，顺妃却是只用了一口就放下，至于其他人不知是为了捧太后的场还是怎么的，一个个赞不绝口。
“王姑娘真是好手艺，这一手手艺比宫里御厨做的也丝毫不逊色。”
孙贵人夸赞道。
娴贵人也低声道：“这茯苓糕做的好，又好克化，难为王姑娘这么有心了。”
王姑娘脸上一红，福了福身：“诸位娘娘过誉，民女做的不过尔尔，哪里配跟御厨比，只不过是这些点心是民女祖母在家里爱吃的，民女做的多了，也就熟练了。”
“这才可见你的孝心纯善。”
太后面露赞许，夸赞道：“手艺什么的倒在其次，难得是这番孝心。”
“皇额娘，咱们宫里哪个不孝顺，只可惜您老人家顾着心疼我们，不给我们机会洗手作羹汤。”
皇后揶揄道。
太后不免微笑，“哀家知道你们也孝顺。”
她说到这里，叹息道：“今日难得这么热闹，只可惜皇上没有空暇，来不得，未能一饱口福。”
乔溪云不疾不徐地吃着茶，心里想到，若是有心，这会子派人拿个食盒，下面多放些炭热着，送过去又不是来不及。
“太后娘娘，这有什么，过几日就是上元节，臣妾听说王姑娘还会做元宵，到时候请王姑娘做些元宵，正好让皇上也尝尝王姑娘的手艺。”
全妃满面笑容，神采飞扬。
仿佛得脸的人是她，而不是那王姑娘。
乔溪云不由得朝王姑娘瞧去，那王姑娘的模样不算出挑，眉目清秀，身材纤细，气质也不过寻常而已。
乔溪云有些不明白，太后他们费心思把人带进宫里，为什么选择这么一个姿色寻常的？
若是要争宠，不应该挑选些千娇百媚的进宫吗？
其他人的想法多半跟乔溪云类似。
众人心里忿忿不平，大为不解。
奈何太后笑的春风满面：“好，就该这么着，王姑娘，你可会做元宵？”
“民女略懂一些。”
王姑娘耳根泛红，“只是不过是家常吃口，怕失礼。”
“这有什么，这元宵难道来回不都是那些馅料，便是我们宫里头跟宫外头吃的也没什么区别。”太后果断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叫御膳房给你打下手。”
“是。”
王姑娘腼腆答应下来。
温妃看着王姑娘，唇角嫌弃地掀了掀，心里不悦，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太后又留了众人下来抹骨牌。
顺妃不会这些，便同乔溪云到旁边坐着吃茶，皇后、温妃跟王姑娘陪着太后打牌。
乔溪云道：“姐姐又有得忙了，这上元节只怕事情不少。”
顺妃似乎有些心神不宁，随意答应一声。
乔溪云觉得古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顺妃的眼神赫然落在皇后身上，她的眼神专注，眼底下却似乎隐含着浓郁复杂的情绪，乔溪云瞧见，心里一怔，不动声色推了推顺妃的手，“姐姐。”
顺妃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她：“什么事？”
“没什么，我是在想姐姐过几日又得忙了，这里外这么多事，姐姐忙得过来吗？”
乔溪云笑着说道。
顺妃低下头，拨弄着手镯，淡淡道：“也没什么忙的，不过是依着往年的规矩，倒是妹妹有什么想吃的，我嘱咐下面人上元节的时候特地做。”
乔溪云嘴巴张了张，对上顺妃关怀的眼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该问她跟蔡富贵有什么关系，还是该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的，只是盼着今年上元节宴席咱们的菜能热些。”
乔溪云笑着说道，掩饰下心里的思绪。
“这有什么难。”
顺妃笑盈盈答应：“回头叫他们用热锅，下面炭火热着，保准什么菜上桌都是热的。”
第83章 升职的第八十三天
下午时分, 天灰蒙蒙的，鹅毛细雪从晌午时候就开始下，到了这会子, 地上积雪得有三尺厚。
蔡富贵躲躲闪闪, 觑着周围没人, 这才溜进景阳宫。
早有预备接应他的人领着他绕开众人, 从后面去见顺妃娘娘。
“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蔡富贵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顺妃叫了起, 她穿着身褐色团福纹旗服, 脸上气色比往日好看不少,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 奴才都交代妥当了, 那边的人也答应了，就是……”
蔡富贵抬起头，露出瑟缩犹豫神色, “这事您是不是要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
顺妃看向蔡富贵，难得打趣了一句：“你蔡公公可是宫里头出了名的胆大包天, 以前你跟着贵妃娘娘干的时候, 手上没少沾染人命呢，怎么现在反而胆子小了？”
蔡富贵尴尬的一笑。
他心里暗暗嘀咕，这事能一样吗？
跟着贵妃的时候, 他干的是要别人命的事，现在却……
“行了, 你不必多说, 事情按照我说的去办就是了。”
顺妃道：“要是事情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 是。”
见顺妃一意孤掷，蔡富贵也不好多劝，到底他也是半路才来弃暗投明的，说多了反而显得多余。
顺妃摆摆手，示意彩云把蔡富贵带下去。
她自己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外面冷风裹挟着雪珠子扑进来，顺妃打了个冷颤，她看着窗后面那棵老松，眼神幽幽。
彩云送人回来，见娘娘站在窗口吹冷风，忙拿了条披风过来，“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吹风，仔细冻着。”
“我不冷。”顺妃吐出一口气，回身看向彩云，“彩云，你瞧着今日的雪有没有那一年的雪大？”
彩云脸色一白，看着顺妃苍白中带着病态红晕的脸色，嘴唇颤抖，“娘娘，其实都已经过去了。”
“可我过不去。”
顺妃低下头，手指扣弄着窗棂上的花纹，那竹报平安的花纹何其吉利，可落在顺妃眼里却格外刺眼，“这么多年了，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事……”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曾几何时，她也期待过生下一个粉嫩可爱的孩子。
呼呼呼……
北风刮得比往日都紧，屋檐甬道游廊各处都是晶莹的雪花。
李福全带着小太监们回来的时候，不住地跺脚。
“快进来暖和暖和。”
乔溪云在次间听见了，招呼了一声。
李福全这才领着人就着宫女们打起的帘子进来，一进屋子，就觉得脸上痒痒，但是这点儿痒总比刚才的冷好。
李福全在门口铜盆那里烤去了寒气，这才提着食盒进屋子。
“娘娘，御膳房给您准备了新鲜出炉的芝麻烧饼，还有一碗羊肉汤。”
他打开食盒，盒子里的香味扑鼻而来。
芝麻烧饼烤的又酥又脆，里面夹了一大块厚实的卤牛肉。
那牛肉都炖烂了，一口下去肉香四溢，里头还加了少许辣椒，吃下去鲜中带辣，乔溪云自从怀孕后就胃口大开，虽然等会儿宴席有的是好吃的，但是这会子饿了还是忍不住。
她三下五除二吃了两个烧饼，再喝了半碗乳白的羊肉汤，只觉得从胃里暖和到全身，浑身都舒坦了。
李双喜来送膳食的时候，人还没进屋，就闻到屋里的香味了。
“李公公，您怎么来了？”李福全等人忙迎出来。
李双喜进屋行了礼，待叫起后才笑道：“皇上命奴才给娘娘您送些饽饽点心来，没想到娘娘您已经用上了，倒是奴才来迟了。”
乔溪云有些惊喜，吩咐人接过食盒，笑道：“不晚，等回头宴席回来我在用也是一样的，还得麻烦公公帮我带句话给皇上，就说我很开心。”
无论如何，皇上能想到叫人给她送点心垫肚子，都可见皇上的心意。
这程子皇上事忙，即便是在年关里，也依旧要处理菩萨保倒台后的相关事宜，但隔三差五的，皇上总会派人给乔溪云送东送西，只这一点儿，乔溪云就满足了。
她对皇帝没有所谓的爱，自然就不会为这种小事吃味。
李双膝道：“奴才记住了，说起来还是娘娘您识大体，这程子皇上忙得脚打后脑勺，偏偏有些个不知趣的人要给皇上找麻烦，这些人，皇上心里也厌恶得紧呢。”
李双喜说这番话似乎只是简单的感叹一番。
但乔溪云却没有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李双喜在御前伺候，要紧的就是管住嘴，他这会子冷不丁透出这么一番话，分明是皇上授意。
“这李公公说的是谁啊？”
李福全纳闷地抓抓后脑勺，问道。
如意想了下，突然眼睛一亮，“娘娘，会不会是太后宫里那位……”
说起这句话，众人就知道是在说谁了。
不就是那王姑娘。
乔溪云道：“那王姑娘，我听说不是这程子都是在太后宫里，没怎么出来吗？”
“人没出来，可是东西没少送啊。”
如意道：“娘娘，慈宁宫这几日经常给皇上那里送些点心汤水，今天送龙须糖、螃蟹饺，明天送山药糕、芙蓉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御膳房真没有能耐人了。”
如意说起这事，脸鼓鼓的，显然很是为乔溪云打抱不平。
好不容易倒下个贵妃，眼下太后又要扶持个王姑娘起来，要是真成了，以后不得跟她们承乾宫斗起来？
可不是如意自以为是，而是太后不喜他们娘娘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背靠太后，那王姑娘能跟她们娘娘平安无事的相处吗？
三岁小孩都知道这是不能够的。
“你这张嘴可越发厉害了。”
乔溪云笑道：“不管是不是，咱们别插手这事就是了，眼下这程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咱们不出头，自有其他出头的人。”
只觑着前些日子那王姑娘进宫的时候，后宫妃嫔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乔溪云就知道其他人也未必肯坐视太后扶持王姑娘起来，宫里头有背景的人不在少数，太后皇后早先已经拉了个全妃进来，如今还要再拉一个王姑娘进来，这吃相实在难看。
“是。”
如意等人答应一声。
乔溪云吩咐人把糕点拿去茶房放着，她瞧了瞧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坐着辇子去慈宁宫。
今儿个风雪大，乔溪云到的时候不免晚了些。
全妃似笑非笑：“乔嫔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今儿个您还是压轴来的。”
众人视线看向乔溪云。
乔溪云毫无尴尬神色，对太后、皇后福了福身：“是臣妾的不是，臣妾胆子小，今天地上雪又那么厚，臣妾便嘱咐下人慢慢走，怕出什么事。”
“乔嫔想的周到，是该如此，”皇后笑着说道：“你如今身怀六甲，再怎么仔细都是应该的，皇额娘，您说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太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她刚说完这句话，听见外面传来击节声，眼睛一亮，对旁边的孔公公道：“你去瞧瞧是不是皇上来了。”
众人闻言，不禁正襟危坐。
王姑娘心跳得飞快，她抿了抿唇，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心里想着不知皇上是什么模样。
她早听说皇上容貌俊美，只可惜一直未能见到。
这些日子，太后只叫她做点心，却未曾让她去送东西过。
皇帝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屋子。
他穿着家常衣裳，一身藏青平金满绣云金龙袍，外面是紫貂端罩，金相玉质，眉眼俊美中带着些不怒自威的味道，他单膝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快快起来，皇帝不必多礼。”
太后可不敢跟以前一样拿大，连忙叫起。
王姑娘跟随众人给皇帝请了安，眼角余光瞥见皇帝面容，顿时心跳飞快，如同有一只小鹿在里面乱撞。
“儿臣来得晚，没耽误了时辰吧？”
皇帝坐在上首，对太后笑问道。
他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但说话却比往日越发沉稳有力，手握权利的男人仿佛散发出一股不同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