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日日复日日【完结】
时间:2024-04-13 17:12:27

  朗月台下聒噪的群鸟都闭了嘴。
  漆饮光至今都还记得,她走来他身边时的神情,那般着迷,轻轻抚摸着他的羽毛,毫不吝啬地夸赞,“你确实很漂亮,让我都心生嫉妒了。”
  漆饮光被她抚摸得晕晕乎乎,稀里糊涂地被拔掉了一根尾羽才反应过来。
  从那之后,他每一次看见沈丹熹把玩他那支尾羽,他都会格外紧张,想尽了办法加固上面的妖气。
  一直到现在,他都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却不曾想,原来她早就见过了他的真身羽毛。
  五色神光从他身上褪去,便像是褪尽了浑身华丽的衣冠,将他丑陋的真身赤条条地暴露在她的眼中,漆饮光完全放弃了反抗,就这么闭着眼躺在软榻上,透出一股生无可恋的颓丧。
  要不是他动弹不了,他甚至想将软榻啄个洞,把头埋进去。
  他紧闭着眼,不愿去面对当下的处境,其他的感官却紧绷到了极致。
  漆饮光能感觉到身上之人拂来面上的呼吸,沈丹熹放下了他的头发,冰凉的发丝落在脸上,从脸颊滑落,紧接着她的指尖便跟随着滑落的发丝抚上他的眉,然后一点点往下,停在他颤动不停的睫毛上。
  “为什么要遮掩?你现在的样子明明也很好看,像雪一样干净。”沈丹熹不解道。
  比起他乌发浓颜的样子,现在的漆饮光有种剔透的美丽,像昆仑山巅上纯净的冰雪,皮肤底下透出的红,便像是雪下压着的桃花瓣。
  桃花和雪是无法同时出现的,但在他身上却可以。
  沈丹熹不知他们鸟的心理,不理解他为何会因为这样美丽的原身而自卑,但她并不勉强他,想了想,说道:“当然,如果你当真如此介意我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可以闭上眼睛,等你重新用妖气染上颜色?”
  她说完之后,许久都没有了动静,只有轻柔的呼吸一下一下拂来他脸上。
  漆饮光终于忍不住抬眸,近距离看到了她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两道月牙状的阴影。
  他的心跳快了一些。
  沈丹熹感觉到了,眼珠开始不安分地滑动,“你染好了么?”
  “没有,我现在……”漆饮光视线滑到她的唇上,闷声道,“不行。”
  他的五色神光来源于魂上的雀火,雀火的根基是那一簇涅火,涅火无了,他灵台神府里的雀火也跟着熄灭,五色神光自然也消散干净。
  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惊慌失措地逃跑。
  沈丹熹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殿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鸟羽扇动的扑棱声,争吵和打斗的声响,一起乱哄哄地涌进来。
  熹微宫上的宫禁终究是被这一群鸟卫用蛮力砸开了,神羽卫们拼死冲入主殿,大叫道:“少主!你没事吧!属下来救您了!”
  昆仑侍卫紧随在后,“这是神女的主殿,你们不要太过分!”
  喧闹中,已有无数人影出现在了门口,沈丹熹感觉到被她按在软榻上的身躯又紧绷了起来,她抬手抓住窗下垂挂的帷幔,用力扯下。
  深青色的窗幔落下,将软榻整个罩在其下。
  沈丹熹掀开一点帷幔,坐起身来,眯眼看着外面闯入的众人,冷声道:“出去。”
  神威从她身上扫荡出去,不分昆仑侍卫还是羽山侍卫,皆被神威压迫得半步都再进不了,曲雾看到安然无恙的殿下,心中松了口气,领着昆仑侍卫俯首,“殿下息怒。”
  神羽卫的头领硬着头皮道:“神女殿下,请问我族少主……”
  他话没说完,帷幔底下传出一个愠怒的声音,“滚!”
  神羽卫的人顿时沉默,目光疑惑不解地在那深青色的帷幔上转一圈,麻利地撤退了。
  主殿里面重新安静下来,沈丹熹看向深青色的帷幔,没有揭开,沉吟问道:“你说你现在不行,是因为你把……”
  漆饮光打断她道:“劳烦殿下把灵网撤开吧,我的手臂已经麻了。”
  沈丹熹想了想,隔着帷幔点在他胸口,将灵网收回,“但你不要跑,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灵光在帷幔下流动,重新变作一枚尺长的玉简回到沈丹熹手中。
  沈丹熹等了片刻,见软榻之上始终没有动静,终于伸手掀开了帷幔。
  帷幔底下哪还有什么鸟,连一根鸟毛都没有,在沈丹熹收回灵网的那一瞬间,漆饮光就跑了,甚至为了迷惑她,还故意留了一缕妖气撑起帷幔。
  她这一掀开帷幔,那一缕妖气流泻,帷幔整个都软塌了下去。
  沈丹熹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对着空寂的软榻骂道:“漆饮光,你最好躲到天边去!”
  她话音未落,表情微变,丢下了手里的帷幔,身化流光往浮玉台而去。
第74章
  沈丹熹自涅火中死而复生, 历生死一劫后重获生机,四水女神也因此而苏醒。
  浮玉台上封禁百年的结界撤散开,属于女神的神力随着河水、赤水、洋水、黑水这四大长河流经昆仑每一个地方,使得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昆仑因此安定了许多。
  从姒瑛自鸿蒙水鉴中出来开始, 沈丹熹便一直寸步不离地跟随在母神身边,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对母神说, 却不知从何说起,临到开口之际却只剩酸涩的哽咽堵在喉咙口。
  姒瑛挥退了所有人,只剩她们母女二人独处。
  她似乎已了然自己女儿所受的委屈, 疼惜地抚摸着她的发顶, 轻声叹息, “微微,你受苦了。”
  沈丹熹伏在母神的膝上, 被这一声“微微”唤得落下泪来, 自回来以后,她在所有人面前都罩着一副坚冷的外壳, 连沈都背弃了她, 让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相信任何人。
  即便她已经从九幽出来了,回到了这个偌大的昆仑, 身边簇拥着成群的侍卫和宫娥,三山四水的神官依然如从前一样爱戴她这个神女殿下。
  可沈丹熹身处人群之中, 却依然如同置身孤岛。
  如今这座孤岛上飞进了一只鸟, 可唯有在母神面前,沈丹熹才又回到了曾经那个能够恃宠而骄, 意气风发的小姑娘。
  在姒瑛无条件的支持下,沈丹熹开始整顿积弊已久的昆仑, 昆仑之主沈最后那一道神谕虽自陈了其罪,但寥寥数语并不能使人明白这其中缘由。
  人间的乱象,昆仑地脉的萎缩,这些都需要向民众做出明确的解释,如今枯竭之地的封印已破,死气明晃晃地环绕在昆仑墟外,便是想要隐瞒也不成了。
  为扼制天墉城中四起的谣言,在姒瑛的允准下,一张张告示随同沈最后的那道神谕一起贴入天墉城。
  告示上如实记述了昆仑君沈所犯之过,沈的人间历劫已过,便不再算是天机了,在昆仑君归位时,本就应该公布神君下凡历劫所负的天命。
  可惜沈历劫失败,归位之后只有想尽办法遮掩,又岂肯公示于众,以至于直到现在,民众才知晓人间的乱局并非是寻常的改朝换代而生的动乱,竟是因为主君历劫失败而导致。
  作为祸首,沈受到天道降罚,从而致使昆仑气运衰弱,地脉逐年枯竭。
  于公而言,沈有失昆仑神君之职,于私而言,他更是为了祸乱的源头私闯九幽,将本不该降生于世的凡间子带回昆仑,一百年来闭目塞听,使昆仑神女百年来被魍魉野魂占据法身而不察。
  昆仑主君的声名一夕之间,从云端堕入泥沼,成了整个昆仑乃至人间受人唾骂的罪神。
  沈被逼得自戕于沈丹熹的法阵下,神力复散昆仑当中,到了最后,他的确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没有让昆仑神女背上弑父杀亲的罪名。
  这么长久以来,如此重的罪责压身,沈心中所受压力,当真便像是将万山都背负在身,当他法身崩坏,神魂消散那一刻,他其实松了一口气。
  可惜,上苍对他的惩戒并没有因为他的身陨而终结,沈身消魂散,神力回归昆仑大地,却残有一缕意识不散,亲眼见证了后续发生的一切。
  当沈丹熹利用昆仑印借来三界山岳之力镇压九幽之时,沈那一缕意识作为昆仑地脉之力的一部分,随同昆仑神力一同流入大剑当中。
  他成了镇压九幽这柄大剑上一道微小的剑纹,保有自己的意识,却无身无魂,只能天长地久地存在于这道剑纹内。
  是以,当殷无觅和沈薇被封入九幽时,沈是能感应到的。
  但是他现在已不是当年的昆仑主君,不仅无力再将殷无觅带出九幽,还化身成为了镇压九幽的力量之中的一部分,以此来赎清他打破九幽“只进不出”这一天规的罪责。
  镇压九幽的大剑有了三界山岳之力注入,剑身雪亮,金色的神力在剑纹之内犹如金河流淌,将整个九幽都照得亮堂了些许。
  九幽之内不再晦暗得无法视物,但依旧死寂,虽有光却让这一片天地看上去更加空寂,令人绝望。
  戮神台下,沈薇的魂魄在这一个浩瀚无垠的天地中显得异常渺小,她被一股强力吸入此间后,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这方天地寂阒无声,不见日月轮转,唯有漫天飞屑不断从戮神台上簌簌而落,沈薇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有多久,她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每一时每一刻都过得无比漫长和煎熬。
  她实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经过淬炼的魂魄脱离了身躯的庇佑,本魂格外脆弱,单单只是天空飘下的灰屑落到魂魄上,都像是千斤砸身,会给她的魂魄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来到这里之后,沈薇唯一能够做到的事,便是想尽办法地躲避天空中无时无刻不在飘洒而下的灰烬。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哪怕穿越未能成功,她也应该重回自己的身体里才对,从落入这里开始,沈薇就在不断地呼唤系统,想要从它那里找到原因。
  可系统毫无反应,它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沈薇从最初的呼喊,到咒骂,再到绝望,她的心理一步步崩溃,咒骂过后又开始哭求系统将她送回去。
  她后悔答应系统了,第一次穿越,她因车祸昏迷在床,系统给了她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为了获得健康的身体,她才会答应来到这个陌生的异世界,去攻略一个令人惧怕的魔头。
  可第二次穿越,却是因为她的贪婪,她分明可以不回来的,可是却因为看见了他堕魔之景,而心生不忍,最终又踏入这一个世界,她什么都想要,最终却又将自己陷入这样艰难的处境里。
  沈薇崩溃之后,却又不得不爬起来,继续往那一座高耸的戮神台行去,被吸入这里的时候,她听到了殷无觅喊她的声音,到了这种处境,殷无觅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沈薇不知道去何处寻找他,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里,唯有那一座高台最为显眼,她便朝那里去了。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废了很大的工夫才攀登上这一座高台,好在在高台之上,她终于看到了她想要找到的人。
  沈薇灰暗的眼眸中亮起一点微光,就连魂魄似乎都明亮了些许。
  殷无觅站在伏鸣残缺的蛇躯之下,这具九头魔神之躯因为魂魄的遁逃,腐朽得更加迅速了,与他最初时看见的相比,现在的魔神蛇躯,九头都已完全崩毁,只剩下半具残破的蛇骨被钉在神剑之下。
  伏鸣只剩最后一命,魂魄还与殷无觅半融在了一起,两魂无法分离,他的魂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原本的蛇躯当中。
  不过这具蛇躯早已经彻底死在了神威之下,伏鸣也并不想离开殷无觅这具鲜活的身躯。
  两人时常为争夺这一具身躯的掌控权而相斗。
  沈薇找到殷无觅时,正遇上他体内两魂相争,殷无觅形态癫狂,面上的表情时而怨恨,时而暴怒,左右手互相攻击,掰断手指时,凶狠得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身体。
  沈薇一时间被吓得躲在蛇骨背后,不敢再向他靠近。
  正惶恐无措间,沈薇忽而听到“嘭”一声巨响,她从蛇骨后探出头来,只看到软倒在地的殷无觅,他将自己的额头上撞出一个血口,鲜血涌出,顺着鼻梁流了满面。
  这台面上残留着不少新旧不一的血痕,可见像这样的自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殷无觅因为这一撞,似乎半晕了过去,他躺在地上,暂时没了动静。
  沈薇等待片刻,见他始终未醒,终于鼓起勇气从躲藏的骸骨后面走出来,朝着殷无觅靠近过去。
  她不知道堕魔后的殷无觅有没有性情大变?会不会已经成了原著那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最终殒灭三界的大魔头?当自己没有了神女那一副美艳的躯壳,他又是否还能认出她的灵魂?
  这些疑问盘桓在沈薇心头,让她忐忑不安,往他靠近的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
  在距离殷无觅约摸十步之远时,躺在地上的人身子猛地一震,倏地睁开了眼睛,沈薇吓得脚步一顿,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喊他的名字。
  不过话未出口,却先听见了殷无觅的声音,他躺在地上没有动,鲜血润红了那一张薄唇,咬牙切齿道:“伏鸣,我的母亲,她是从哪里来的,告诉我!”
  旋即,他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慢吞吞地说道:“你我魂魄半融,你也能窥见本座的部分记忆,你不是看见了么?从一开始你的母亲便是作为打开九幽的一环而被召唤过来的。”
  沈薇闻言,表情有一刹的茫然,她下意识地蹲下身,重新藏在了骸骨之后。
  殷无觅自言自语的声音从不远处继续传来,他说道:“当年我的主人折天柱,开天门,打通了去往天外之天的路径,却被一群以女娲为首的古神以叛天之罪流放,女娲炼石补天成就了自己的圣人之名,也断绝了那一条去往天外之天的路。”
  “那天外之天,便是你母亲的来处。”伏鸣与他魂魄半融,便也没了隐瞒的打算,继续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你母亲神智偶有清醒,没有那么憎恶你时,也给你讲过女娲补天的故事,不过她所说的,是流传于他们那个世界的传说。”
  两个世界,都有女娲补天的传说,因为她补的是同一片天,在这片天的另一端,还有着另一个广阔的世界。
  他们分明可以侵入那个世界,享得更多的香火,开拓出更大的天地,却被一群固步自封、自以为慈悲的古神所阻止。
  于是在另一个世界,只流传下了一些虚实难辨的传说,补天的女娲圣人倒是在那个世界享尽了香火。
  女娲补天,耗尽神力而陨,她的意志却融入了这一方天道里,成了一道天规铁则,让后继之神再不敢窥伺另一个世界,如今的天帝便是继承了女娲意志的忠实维护者。
  伏鸣笑道:“我的主人被囚,女娲大约也没想到,在她陨落之后,补天的五色石崩陨了一块,最终这一小块五色石落入一位神主之手,从这块五色石不仅可以窥见天道预示,也让他从中窥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星空,从而动摇了道心。”
  “你的母亲,‘穿越’而来,领了攻略沈的任务,破坏他的历劫,干扰这个世界的运势,都是他一手布置,她只不过是一个打破天规的棋子罢了,棋子没用便废了,她却还想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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