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怀里的狐狸突然变成少女，离陌惊疑的目光扫过，他捏诀唤出一层轻纱，覆盖住她的身体，冰凉的指腹抚上她的眉心，细细感应，是那只狐狸的气息，不是夺舍。
看来，是狐妖！
离陌神色冷漠，双眉间隐隐凝结出不悦的情绪，“下去！”，他的声音不似以往，夹杂了几分生气。
怎么会是妖，他有养一只狐狸的耐心，却没有豢\养女妖的意趣。世间之物，聪明如人族，则会心思诸多，繁杂多变，若是一只简单的未开智的狐狸还好，可惜也是心思复杂的妖族！
霎时间，整个屋顶已经覆盖上寒霜，周遭的气压都低了下去，压得人喘不过气，霜花也在驱使下蔓延开来，透出凌厉的气息。
仿佛要划开肌肤，割开骨肉。
冰冷的寒光第一次这样径直地毫无保留地对上她，小狸受了惊吓，清醒了过来，赶忙从他怀里窜出来，轻纱一裹，包得严严实实。
“仙君，我…我是小狸”小狸无助地看向他，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化形了…
他看起来好像生气了，平日里生气的时候让他摸摸尾巴他就会高兴许多，让他摸一摸这样他就不生气了吧。
小狸蹭地一下头顶冒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美丽的尾巴悄然漾开，漂亮极了，小狸迟疑着把尾巴卷上他的手心，“真的是我…你看我的尾巴――是一样的”
毛绒绒的尾巴触上他的手心，却是不同以往的酥麻触感。
离陌一愣，手心颤抖，他推开小狸。
“唔…”小狸跌坐在屋顶上，掌心往后一杵才没摔到脑袋，顶上的琉璃瓦却蹭到了她的掌心，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霜花，让她走！”
突然收到指令，霜花一愣，它望望离陌又望望对面的小狸，左右为难杵在原地，她是小狐狸，怎么突然要赶走小狐狸。
“霜花…”离陌看向霜花，目光越发寒冷，他的声音似是浸透骨髓的寒泉，霜花徒然一抖，才不情愿地上前，它向着小狸爬去，化作一卷凌厉的霜寒雾气，朝她袭去。
“你这是干什么……”小狸没有躲开，他是不是又像往常一样吓唬她，捉弄她，只是这次真的太过分了，见她不躲，霜花赶忙止住锋利的寒气，只化做一道柔和的水雾，拂过她的身体，“我不走，你说过让我陪你的，你说话不做数！…”
霜花凝聚起来，认同地点点头，它也听到了，他让小狐狸陪着他。
寒风呼呼刮过，不曾停歇，整个玉华宫也愈发阴冷，许久，才听得离陌开口。
“不走，那就死好了。”
他睨了霜花一眼，霜花才若有所觉地爬到小狸身后，凝出一小片细小的冰晶，轻轻冻了一下，把她的指尖稍稍冻红了些了…
离陌：“……”
废物…
离陌面色不改，冷若寒霜，一念之间引动霜华，霎时雷霆闪耀，整个玉华宫，寒光乍现，银光起而霜华出，森然一剑忽悬而起，刹那间锋利的剑芒直指她的眉心！
第8章 逃跑
霜华出世，千万年间未遇敌手。森冷的剑光一闪而过，照亮了她晃动的双眸，蔚蓝的眼中似是承载住一片汪洋，潮水涌来又退去。汹涌的海浪翻涌着，正如她的双眼涌动着他未知的情绪。
“仙君……真的要杀我！？”小狸瞳孔微微颤抖。
离陌并未答话，只是他的剑已经替他作出了回答。离陌尚未使出任何招式，只是对她出剑那一刻，剑气就已经喷薄而出，霜寒的剑气无处不在，锋利的气息包围着她，肆意涌动，仿佛跃跃欲试要在她的身体里生长出一朵朵刺骨的霜花，美丽而又窒息。
小狸悲伤地垂下眼眸，一双蓝瞳仿佛丢失了颜色。
他要取她性命，为什么？！
她记得这道剑气，这道曾经钻入她的体内让她痛不欲生的剑气，差点夺去她的性命。那日他许是无意，那今日却已经是真真实实想取她性命。
霜华剑刃抵住她的眉心，他的身影逐渐与往日那个手持木剑喜欢戏弄它的身影重合起来，只不过对准她的不再是木剑，而是一把真正要杀死她的剑，昔日嬉闹之语尤在耳边――小狸，真剑是对敌人的。
原来在他心里，同伴亦可变死敌。
恍惚间，她的眉心就沁出鲜红的血，一颗颗饱满的血珠顺着剑尖滚落。
嫣红的血珠染红了霜华剑刃，仿佛这一刻霜华才是一把真正的杀人利器。
鲜红的血渍染红了剑刃的霜花纹路，看着剑端的血迹，仿佛眼前一阵刺痛，离陌别开脸，手上的剑芒刹地收住，银色的冰霜紧随着退后几分，撤开包围之势，露出一个细小的缺口。
霜华剑下斩过太多生灵，有攻打天庭的魔军，有堕入歧途的罪仙，也有祸害苍生的大妖。
可是偏偏对一只弱小的，根本做不了恶的小狐妖心软。
腥甜的血渍顺着脸颊流进她的嘴角，小狸一手抹开血渍，凝聚术法摇身一变，变回本体，对着那处剑气稀薄的出口，埋头冲了出去，向着玉华宫外一路奔逃。
在闯出玉华宫那一刻，青色的法力迅速凝成淡青色羽翼，淡青的羽翼在高速飞行之下愈发稀薄，几近透明，摇摇晃晃地在气流之中颠簸，在它就要坠落之时，系在脖颈上的火灵珠愈发明亮，吸纳的月华之力，几乎都转为精纯的红色能量汇入她的丹田之中，支撑她在近乎崩溃的状态继续拼命地逃跑。
火灵珠的能量太过浓郁，暴风似的火属性能量疯狂卷入，灼烧着它的心脏，它记得玉华宫的方位是在三十六仙宫的最北端，若是要出天界就要沿着南面一路穿行，小狸在黑夜中狂奔，还好身后的寒霜并未追来，他并不是它想象中的仙力微薄的小仙，而是能轻而易举要她性命的仙君大人。
她的心脏被火灵珠驳杂的能量充斥，撞击，额角已经挂满汗珠，小狸凝神汇聚力量，一路施展御空术，青色的羽翼被火属性的力量烧成赤红，像是燃烧的熊熊焰火。
在焰火熄灭之时，狐狸已经力竭，昏昏沉沉一头栽进五荒山的荒土之中。
天上的月亮随着星星悄悄隐去，换上初升的新日，太阳自东面又转至西面，与月亮匆匆碰了个面，又匆匆告别，来来回回六个昼夜更替。终于在第七次太阳升起之时，迎来一场久违的甘霖。五荒山的枯树在雨水的浸润下冒出新的枝丫，原本干涸的溪流又重新焕发出生机，汇聚起一股细小的泉水。
狐狸洞旁窜出几只顽强的花苞，接受雨水的洗礼与浸润，在雨水中依旧绽放出美丽的花瓣。冰凉的雨水顺着花瓣落下，滚落在一滩黄色的不明物体上。
这团黄色的东西在雨水的冲刷下微微睁开了眼，它伸出爪子，在雨水中奋力爬行，滂沱大雨冲刷了它身上的黄色的土渍，露出些许白皙的毛发。距离狐狸洞只有短短十步之距却爬行了半个时辰，小狸喘着粗气，倒在狐狸洞中。小狸不敢闭眼，它知道这场雨可能是它最后的生机。
火灵珠吸收了大量的能量，汇入它的身体之中，但是这些能量未经精炼就一股脑钻进它的身体，把它的身体搞得一团糟，最后支撑不住才晕死过去，若不是在这场雨的刺激下清醒过来，它再过几日就会死在这狐狸洞旁。
曾经这个狐狸洞它搭建了许久，住了五百年就精心维护了五百年，只可惜在那次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大战中，有个手持火焰的妖艳男人烫穿了它的狐狸洞，现在呼呼漏雨，小狸爬到一块尚可遮风挡雨的角落，努力汇聚出一股青色的细小法力，钻进它的体内，将逸散在它经络中的驳杂红色力量一丝一缕从重新梳理。
红色的火属性力量将它的经脉撑得圆鼓鼓的，甚至已经撑开了细小的裂纹，此时，若是再多加一分必定会经脉爆裂而亡。
小狸不敢分神，凝神屏息，先从它的经络中分出一丝红色的力量，炼化成精纯的火属性因子，每炼化一分火属性力量，小狸疼的抽搐，沁出一身冷汗，持续九天，它身上的驳杂能量终于全部清了出去。只剩下一团涌动的火属性因子乖乖的躺在丹田之内。
小狸躺倒在狐狸洞中，望着它脖颈上那颗隐去光华的红色珠子，小狸百思不得其解，它分明是青色的木系法术，怎么会吸收火属性的能量，这颗火灵珠为何对她有如此大的反应，这颗珠子在刚带上那天就疯狂的吸收能量，现在又安安静静地挂在它的脖颈上悄无声息。
这珠子真是古怪，小狸使劲挠了挠系在脖颈上的那根绸带，锋利的爪子却怎么划也划不断红绳，它赌气地在此时强行聚起法力，爪子上汇聚起一股力量，“叮当”一声，脖颈上的红绳断裂，连同着上面挂着的铃铛和灵珠一同滚落。“噗”小狐吐出一口鲜血，它擦了嘴角的血渍，心中却有一团无名怒火无处发泄，它看向这枚灵珠，对着灵珠狠狠踩了一脚，才“哐”地连同铃铛扔了出去。
什么破东西！她才不会要！
它躺在狐狸洞里，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自从有记忆的那天，它就是满身的伤痕被丢弃在这里，它没有族群，没有伙伴，没有名字，那时，它的血液几乎流尽，四肢不知为何也完全动不了，还好它的身旁有一棵果树，它爬到树下，靠着吃着苦涩的果子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后来它的腕骨居然奇迹般的好了一些，慢慢地能够走动，最后甚至能跑起来，只是有些跛脚，一瘸一拐显得有些滑稽。
可是它没有气馁，它搭建了它的狐狸洞，偶尔能跑到人族居住的地方，捡到一些人族丢弃但又颇为美丽实用的罐子，放在狐狸洞里装饰起来。偶尔还能蹲在庄子旁，捡到几件妇人不要的衣裙，叼回来在溪边浣洗一番，晒干就可以当做冬季里睡觉的被子，暖融融的又能挡风。它的洞口会长许多小花，美丽极了。
只是同伴却是没有的，树林里的其他狐狸都不愿意要它，它是一只跛脚的狐狸，又是一身扎眼的白毛，容易引来天敌，会拖累到它们。它想证明它不是累赘，但是没有狐狸会在意，后来它想加入路过的赤狐一族，但是赤狐族长看到它的一身白毛就一口拒绝了。
“族长，你看我也有红色的毛毛，你就带我一起走吧！”小狸翘起尾巴尖尖的那缕红毛焦急地上前拦住族长。
“孩子，你是白狐狸，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的族群的。”族长转身带着长长的队伍离去，消失在小狸的生活中。
小狸开始了独自的生活，开始独自觅食，等屯够了过冬的果子，就可以跑到人间偷偷玩一趟，看看美丽的人间烟火。后来它跑到一座仙山，喝了灵泉，发现它居然能够看见一些青色的力量，它躲在一个修仙门派之中，每日学着那个腰间e了个紫葫芦的若水老道摇头晃脑，胡乱练上一通，学了几个小法术才跑了回来。
它的日子欣欣向荣，一路向好，直到那场战争，摧毁了它的狐狸洞，把它打得半死不活。醒来的时候，它就成了那个人的宠物，他治好了它的满身伤痕，救她于水火，在它想着它终于也有倚靠的时候，他居然也要杀她。
果然，从始至终她都只有她自己。
小狸蜷缩起来，卷成一团，木然地在狐狸洞里躺了几日，她的伤势恢复了一些，心里却仿佛又一道透风的口子，始终让它冰寒刺骨。
糟糕的状态持续了几日，终于在有天，温暖的阳光洒进洞口，洞旁的小花也挺拔了身姿，引来几只美丽的蝴蝶。它们翩翩起舞，美丽而又富有生机。
这缕阳光带来了丝丝暖意，它好像也不那么冷了，小狸开始重新振作，它变作人形，随意的穿上以前捡来的衣服，衣服早就缝缝补补过不知道多少次，破破烂烂简直惨不忍睹，小狸又从衣襟上扯下一根破布条绑上一头扎眼的白发，高高束起。
小狸找了果子充饥，又把整个狐狸洞一阵洗洗刷刷，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还要修补一下狐狸洞，人形修补狐狸洞要快上许多，五荒山太过荒凉，她飞到隔壁的山口寻找树枝，等到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寻回来满满两大捆，小狸趁着最后的日光，赶紧爬上洞，把缺口用树枝加固起来，又盖上她寻来的巨大焦叶遮挡，简易地修补出一个家的样子。
明天她要出去找更多的食物，她不懂人族的规则，还是先存粮为妙，不然冬季挨饿可就不好了，刚好在今日找树枝的时候看到一片栗子树，明天可以摘了囤起来做成香香的烤栗子。
小狸忙忙碌碌忙了几天，片刻也不敢停歇，累得腰酸腿软，她隐到桃树后的一潭山泉之中，解下束发的带子，落下一头美丽飘逸的白发，轻轻松开罗带，褪去衣裙，再噗通一声，钻入水中。清泉抚过她的肌肤，月色下，粼粼水光似是美丽的精灵，从她的肩上滑落，跳过她的手臂，吻过她美丽的腰肢再跳入潭水。
桃花的香气萦绕着她，小狸轻松下来几分，这几日她都很忙碌，她已经找了好多食物，狐狸洞也好好修缮了一番，忙碌有忙碌的好处，在觅食的时候，它就可以专注起来，不再想起那段被抛弃的过往。
小狸从泉水中钻出，擦干了头发，拢上衣袍，随意地伸个懒腰，倒在狐狸洞的石榻上疲惫地睡去，一双狐耳和狐狸尾巴在熟睡的时候悄然冒出来，摇一摇，赶走偶尔飞过来的几只蚊虫。
……
夜幕之下，一道白影独自站在屋顶感受寒风袭来，霜花爬在屋顶，在整个玉华宫上冻起一层冰霜。他叹了一口气，向前一步，九重天立马掀起一阵寒风，就连紫微宫也不能幸免，整个天界都是凉飕飕的。
云拟驾云而来，到玉华宫外屈膝行礼：“仙君，天君听闻仙君喜欢吃葡萄，特地选了最好的，让我一同带过来献给仙君。”
“我不吃葡萄…”离陌淡然地开口，神色一如既往地寂静。“啊？”云拟哑然，那他前些日子还在他这里吃了不少葡萄，云拟无奈地收起，“仙君不吃，那我带走好了，我喜欢吃。”
“你放下，我要吃。”离陌淡淡道。
“啊？”云拟手上的动作顿住，他刚才没听错吧，他怎么一会不吃一会又要吃，云拟疑惑地蹙眉，轻声“哦”了一句，又把葡萄放了回去。
“仙君，你养的狐狸呢？”云拟左看右看却不见他往日里形影不离的小狐狸，那只小狐狸哪去了，不会是…嫌弃玉华宫太冷，跑了吧。。
冷冷地目光落在云拟的身上，离陌冷漠的看他，似是在警告――云拟，你话太多了。云拟打了个哆嗦，难得的没有嗦放下葡萄就连忙告退。
只剩下玉华宫冷的如同冰窖。
离陌坐到石桌旁，兀自吃了一颗葡萄，甜甜的，甜到有些J，那只狐狸极其嗜甜，确实是它喜欢的味道。
那只狐狸住在哪，还住在那片荒山？它有吃的吗？它那么挑食又那么弱，不会把自己饿晕吧，还有它一向怕冷，晚上又是怎么睡觉，那天的霜华刺到了它，虽然他收住收住了剑气，也不知道它受伤了会不会死掉。
狐狸真难养。
他不需要养一只女妖，只是那日将她赶走之后，他总会想起它平日里翘起尾巴，高兴地扑到他怀里的样子，它柔软的白毛轻轻蹭过他的手心，一双清澈的蓝眸闪动着，像是最珍贵的宝石。
小狐狸怎么就走了。其实，她那样的小妖寿命不过几千年，养上她几千年，也不会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