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回去留意一下。”赛诺点头,似乎没有别的要试探了。
不过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询问:“你要不要看一张照片?”
艾尔海森:“什么?”
于是赛诺掏出他精心拍摄的画面。是之前两位愚人众试图用大海獭妈妈呼唤孩子声音失败后,转而选择钓十星暮的情景。
“……”
艾尔海森看清那张画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继海獭上岸后,现在甚至出现了草丛钓獭。
不知为何,他竟然看出一丝英勇就义的壮烈。十星暮甚至生怕没套牢,爪子扒拉着钓钩。
愚人众钓海獭,愿者上钩。
“你要买吗?”起先带着审讯试探的大风纪官此刻用如出一辙的严肃语气推销道,“只要五十万摩拉。”
“……”
“真不要么?这应该是很难得的照片了。”
“……”
“不然我就把它拿去参与竞拍了。我研究过行情,给你的是友情价。”
“……行。”艾尔海森最终说,“正好卡维让我给十星暮拍照。”
艾尔海森决定做什么事后从不拖泥带水。赛诺本以为他起码会考虑一下,结果干脆利落就交付了钱。
拎着一大袋子摩拉,赛诺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你就这么答应了?不再仔细研究下价格?”
“谁让我经济自由呢。”艾尔海森从容地回答。
*
虽然提纳里来看过几次,说十星暮已经没事了,但艾尔海森还是让它在家里多修养了几天。
见过外面热闹的光景之后,待在家里总会无聊,连敲贝壳十星暮都没太大兴致。
应当是她天生喜欢人群吧,亲近那些海浪般涌动的情感。
又是一个清早,艾尔海森把小海獭从水里捞出来,照常般双手绕到脑袋后面给她打眼罩上的蝴蝶结。
指尖摩擦过十星暮的耳边,他忽然感到手背贴上柔软的软垫。
朝阳透过玻璃,折射到十星暮小小的身躯,暖烘烘的像午后晒了一天的被单。
小海獭的爪子头一回紧紧贴在艾尔海森的手上,像被丢不掉的牛皮糖吸附住,还有一种顺杆儿往上爬的气势。
“想出门?”艾尔海森询问。
十星暮用力点头,虽然看不清它眼睛,少了可判断情绪的有效来源,但此刻它扒拉着他的手紧紧不放,跃跃欲试,明显是期待的姿态。
“你需要休息。”艾尔海森平静道。
那手背上透过来的柔软触感一瞬间消失了。
十星暮恹恹地缩了回去,两只爪子揣在小脑袋底下,有些郁闷和萎靡地蜷成一条水蓝色的毛毛虫。
艾尔海森在一旁看了一会,转身走开,去闲置的书架上拿留影机,然后对准它,按下按钮。
“咔嚓。”
没等十星暮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忽然身子一下子腾空起来,还没理解消化发生了什么,尾巴已经像有自主意识一样相当自然地缠绕住艾尔海森的脖子。
“走吧。”艾尔海森说。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这是答应出门的意思。
十星暮兴奋地晃动尾巴,毛绒绒的绕过一圈,扫过侧脸和脖颈。两只爪子还在扑腾,被艾尔海森及时制止,以免不小心掉到地上。
“小心点。”
“叽咕!”
算了。好像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下来。
艾尔海森放弃与它浪费时间的交流,开始翻阅浏览刚拍的照片。
那一团毛绒绒气馁地趴在桌子上,像一滩化开的水,不得不直面阳光的冰块,吹到一半因为刺破而瘪下去的气球。
赛诺说过十星暮的相片甚至已经有了专门的竞拍场次。为了促进消费金额,推动须弥经济发展,他特意赠送给艾尔海森一个全新多功能的留影机,亲切地嘱咐他可以多拍拍小海獭。
“摩拉到时候可以你七我三。”赛诺当时这样诚恳道,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好心的第三方。
艾尔海森收下这个留影机就把它闲置了,还有点占地方。
他并不需要多余的收入。
但这时他觉得,这个礼物送得还算不错。
*
关于赞迪克此人,艾尔海森第一个想到的印象是教令院门口的公告牌。
被涂改的留言模糊不清,仅有一些破碎的只言片语。
“赞迪克……魔鳞病……”
“谋害可能……陀裟多……死亡原因……”
“法留纳传说……执着于……”
最终的处理结果是除名。
不过只要一个人行走于世,必然会留下踪迹。艾尔海森这几日便是去寻找积年的档案。
书记官这个职位,在这方面有天生的优势。
因为并没有透露他属于那个学院,艾尔海森从生论派开始找起。没有发现赞迪克,倒是看到了一宗调查案卷。受害者是一名生论派学者。
他将这卷文书同沙漠机械机关群一起收下。
往来出入的学者们都对书记官的行为没有太大反应。只当是又发生了什么需要调查的事件。
但在出口处——
“艾尔海森?”
走廊里传来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这么多的纸质文件,你打算做什么吗?”
艾尔海森尚未回答,脖子上的水蓝色挂件先一步替他打了招呼。
“叽!”
纳西妲仰头,弯了弯眼睛:“你好呀。看起来养护得不错呢,想吃枣椰蜜糖吗?”
十星暮蠢蠢欲动。
艾尔海森及时开口:“教令院明令规定,是禁止在图书馆里进食的。”
即使你是一只小海獭。
小小的神明却不忍让她失望:“不过没关系。净善宫应该没有这种规矩。”
艾尔海森:“草神大人?”
纳西妲说:“有也可以为你破例哦。”
十星暮欢快地开始躁动,在艾尔海森脖子上蹭来蹭去。
等到一行人来到净善宫门口,纳西妲微笑着邀请他们进去。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心想,这群人有时候太惯着十星暮了。
依旧是与过去几次一样高水平的甜点心,十星暮欢快地吃了起来。
隔着几个高耸的书架,纳西妲把艾尔海森叫了过去。
十字形的草绿色瞳孔注视着艾尔海森手上的档案,然后明了说:“你最近是在调查……赞迪克吗?”
没有隐瞒的必要,艾尔海森点头。
“我与他有过一次交锋。”小草神大人思考着说,“不过那时的赞迪克已经死去了。最后剩下的已经离开了须弥。”
博士。
艾尔海森从旅行者那听说过这个代号。
他扭过头,去看欢快吃着枣椰蜜糖的十星暮。
纳西妲注意到他的目光,继续说:“好像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她是什么。”
她从书桌上取下一份档案:“——不幸被污染的纯水精灵。”
艾尔海森平静道:“不意外。”
“世上已经少有纯净的容器,因此不能掌控自身的力量。”纳西妲带着神性的怜悯,“在遥远时间的过去,他们跟随着他们的神明,行走于大地。”
那份有些年份的档案记录着纯水精灵的部分资料。
有的来自于口口相传的故事,并不完全可信。
【这种族群的力量来源于丰沛的水元素。】
【她们怀着已殁之神的碎片,消解梦境与现实的边境,感知水元素中丰盈流淌的情感。】
【可惜的是,尽管溶解在水中的毒已被稀释,但那纯粹之水的容器已下落不明。】
*
这天艾尔海森没有带十星暮出去散步。
瞑彩鸟尚在熟睡的时刻,他一个人来到了道成林。
日落果盘被推到艾尔海森的面前,清晨的阳光就跟那天一样。
熟悉的场景。
提纳里觉得这一幕分外眼熟。他给自己的嘴巴里送了一块日落果。
就跟那天他劝艾尔海森出门散心,然后下午这人就捡回十星暮相似的对话。
“说真的,可以再去试试。”
“我仍然在考虑它的可行性。”
眼眸底下挂着黑眼圈的灰发青年如同上次一般质疑:“我始终以为并没有找到真正的病因。”
提纳里无奈扶额。
“表现出来的症状是,绝对有人在揪我的脑袋。今早醒来时,我甚至能感受到头顶的触感。”艾尔海森皱着眉,“又出现了。”
“所以就在昨晚,我尝试控制我的意识,试图记录下我见到的影像。”
提纳里正在抖动的耳朵顿住。
啊?
这是可以控制的吗?
艾尔海森没有注意到提纳里的神情,他继续阐述自己的病情:“在梦里,我似乎身处在一片向日葵的花圃里,所有可观之物都是断续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了三个短句:“有一个背影。蓝色的长卷发。就是她的手。”
组合在一起,提纳里懂了。
忽然之间,从前的一幕浮现在他面前。
那是十星暮刚醒来不久的时候,艾尔海森带它来复诊。
淡金色的光芒曾包裹住一个模糊的身形,蜷曲的水蓝色长发类似海洋深处蓬松的藻类。
提纳里面色凝重。
他隐隐觉得自己接近了某种真相。
“你要不……最近观察一下十星暮?”
提纳里谨慎地如此建议。
艾尔海森:?
他评价道:“你给出的方案总是跟我设想的不一样。”
提纳里抖抖耳朵,默默移开视线:“但有效,不是吗?”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起码在推开家门的前一刻,他仍然对提纳里保持着怀疑。
直到他如过往般推开门,都尚且以为,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
然而,玻璃窗下倚靠着一名未知的少女。
分辨不清是金色的晨曦还是那人周身散发出的浅淡光色。
与恍惚梦境里高度重合的、与小海獭的绒毛色调分外一致的水蓝色长发。
但她正悠闲地把玩一个粉白色的贝壳。
作者有话要说:
换位思考.jpg
白天你撸海獭,晚上我揪聪明草,很合理吧
应该下章入v,万字我尽力在码了,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以及喜欢小动物的宝宝们,后文可能会有惊喜哦(歆羨生灵的形体,纯水能化作林野百态(大概可以参考一下第七章 作话
或者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在评论留言!让我看看你们的脑洞够不够大!
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啦!
啵啵啵啵!超大啵啵!!!
推推预收,宝宝们戳专栏就可以看到哦~
阴暗爬行吃脑子的瞎扯科幻:我没患恐惧传染病!
脆皮梦魇猎手与放养傲娇紫糯米猫咪的幻想奇妙游戏:散兵今晚就到你家门口
诈尸旅行者与勤勤恳恳守寡魈上仙的古风悱恻小言:在下旅行者,前来诈尸
第24章 大变活人
静谧的房间,温暖如春色一样的日光照映在白裙少女懵懂的侧脸,翡翠绿的眼罩牢固地绕着蓬松的卷发,在后脑勺系成一个蝴蝶结。相比起海獭的头骨来说人类的脑袋要大一些,于是勒得格外紧实,看得出一双眼睛的轮廓。
听到门口把手转动的响声,她扭过了头。
短暂的对视。
一时之间,房间里充盈着难言的寂静。
晨起的鸟雀从玻璃窗外翻飞掠过,叽叽喳喳叫了几声。
这几声清啼打破了两人僵持冰冻的场合。
艾尔海森,一个从不加班,严格执行着规范作息的人。每天清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统筹这一整天待办事项,顺便规划最大化的合理摸鱼时间。
而现在,连续几日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大脑仅剩基本的功能在运转。换句话说,身体还在如正常人一样行动,灵魂已经飞远。
他用仅存的脑细胞捋了捋面前的状况,凭借最低功率的机能发出声音:“你是十星暮?”
原本把玩着小贝壳的十星暮收起手中的玩具,略带忐忑地应了一声:“嗯。”
“这几天在我梦里的是不是你?”
“我猜应该是的。非常抱歉,艾尔海森先生,我本意并非如此。”
“行。接下来的时间,你可以保证不打扰我的休息吗?”
“只要我不入睡,我向您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意外发生。”
“不必叫尊称。别乱动,别出门,有其他别的事等我下次醒来再议。”
“?”
没有再管十星暮是什么反应。艾尔海森快速地结束对话,闭着眼睛,脚步有些虚浮,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砰。”
——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十星暮:“……好的。”
于是房间再度回到安静。
虽然十星暮隐约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但事实上现在她确实丢掉了不少从前的记忆。真实的名字也好,她是谁也好,什么也不记得了。有限的记忆都来自名为“十星暮”海獭的自己,还是朦胧的,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帐。
脆弱的灵魂也完全不受身体控制,不知道为什么就进入了这位好心人艾尔海森的梦里,在梦里干了什么也不记得。
但从刚才的对话和举止来看,好像是打扰对方休息的,很不讲道理的失礼行为。
艾尔海森先生真是一个好人。
十星暮由衷地感慨,她大概知道自己几个月前搁浅在了沙漠上,受了伤,应该要死掉的。但是被他带回了家,目前来看还被养得很不错。
要是被正常人看见大变活人,还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梦里,肯定吓得逃跑了吧。他也只是说先去睡一觉。
墙壁上的金属鸟挂钟当啷地响了几声。
十星暮稀里糊涂地坐在沙发上想,她好像要去找一样东西。玻璃瓶吗?
脑袋上的眼罩勒得有些紧,阳光透过窗户照到那上面,暖洋洋的。
清晨的太阳从云层中冒出头,鸟儿开始扑扇翅膀,一些热闹的声音灌了进来。
十星暮一动不动,安静地坐着。她很擅长打发流动的时间,就这样乖乖地等了一会。
时钟咔哒转过一个角度,她终于又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总算得到难违的充足休息,艾尔海森睡了一觉醒来,熬夜过度的大脑勉强恢复了往日运转。简单重新调整了一下今日的行程。
然后他走出卧室,见到沙发上坐着的十星暮,迟疑了一下开口:“你一直坐着没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