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艾尔海森打断了十星暮的思考,他凝视着十星暮蹙眉的模样,她想得很用力,额头苍白,已冒出涔涔冷汗。他推了一盘枣椰蜜糖过去,说道:“补充糖分有利于用脑过度。”
“嗯。”
十星暮小声地答应了。
“伊利亚斯——”艾尔海森岔开话题,望见十星暮小口小口地尝着枣椰蜜糖,十分认真地对待那份精致的糕点,头也没抬。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是作为一个诱饵,想要让我进西拉杰的蜂巢。”
蜂巢是将所有人的意识统一的大型场所。截止目前,已有不少的学者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工蜂,意志统一,构成集群意识。
这点在不久前艾尔海森给她的书单里有讲过。
“啊?”十星暮这下连枣椰蜜糖都不怎么动了,她抬起头来,相当诧异道,“那你要进去吗?”
艾尔海森点头。他对十星暮的反应感到满意,接着说:“应该下午就会解决,以防万一,我把怀表给你。”
现在她已经逐渐稳定了时间,正常来讲白天应当是安全的。十星暮好好地接过了,仰头,对上艾尔海森的视线,问道:“那我要去接你吗?”
以往他们通常都是一起回家的。
习惯。
艾尔海森轻捻着纸质书页,眼神深邃,餐馆的吊灯光芒映照下来,投下一侧阴影。习惯、惯性,就是如此,由一天天不间断的重复性行为悄然产生。当意识到的时候,往往很难脱敏。
他抬眸,翡翠绿的眼瞳盯着十星暮,然后说:“可以。到时我会做标记,你在入口等就行。”
“或者,自然会有人领着你去。”艾尔海森想起什么,轻微勾起嘴角,“可以稍微放肆一下,用我的方式对待他们。不必对他们感到抱歉。”
*
绿茵小径,散漫的日光照耀下来,丛林里不名的小兽细细地在叫,潮湿的蘑菇盘踞在树根上,鞋子踩上湿润的树叶,发出几下水声。
十星暮的鞋子完全没浸染到污泥,她询问前方的人:“还要多久呀?”
“快了。”卡万说,“代理贤者可是嘱托我好好地把你带过去。”
资料调查的结果上说十星暮心思单纯,格外好骗,还真是如此。卡万随手折了根树枝,又丢到地上,套取信任真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随随便便卖个惨,天真的小孩便会泛起错误的同情心。
“大概我也只能做这些跑腿的杂活了。”卡万转移话题,失落道,“这里好多优秀的人,我一点也比不过他们。即使老师告诉我要信任自己,我仍然做不到。”
“哪会呢。”十星暮敏捷地跳过一个水坑,说,“你已经足够自信了呀。”
“啊?”
“自信地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
卡万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吧。谢谢你的鼓励。”
十星暮死寂苍白的眼瞳注视着他,那是毫无生机的瞳孔,卡万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悚然,他扭过头,道:“教令院真是太辛苦了。”
他抱怨道:“白天老师讲的听不懂,晚上回去自己琢磨又要熬通宵,早上起不来,脑子一片昏昏沉沉,睁开眼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又浪费了一天。”
卡万说得很悲痛,然而十星暮看他的内心似乎还挺高兴的。
她轻快地说:“没事呀,不必因为睡懒觉而感到自责。”
没等卡万开口,十星暮接着道:“毕竟即使你起来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卡万:这里有个艾尔海森2.0我没开玩笑
不必因为睡懒觉而感到自责,即使你醒来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你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乐趣,就不是浪费时间
by 罗素
没有加更规则!985营养液实在太应景了就心血来潮多更了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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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最近三次有些忙,不能保证稳定的更新时间,只能承诺隔日更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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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人是机器
“档案显示,你曾因为检举导师涉嫌学术剽窃,受到过教令院的表彰。”
智慧宫,旅行者和派蒙与暂时失忆的伊利亚斯会合,艾尔海森阐述了为什么之前碰见的有些人不待见伊利亚斯的缘由。
“——!”
耳边骤然传来嗡鸣,伊利亚斯捂住了额头。
大概是因为他检举这件事,导致伊利亚斯导师手下的学生不能顺利毕业,所以他们才冷落疏远了他。艾尔海森双手抱臂,打量着伊利亚斯。
“抱歉,每当我试图回忆,脑袋就会很痛……”
艾尔海森看着他,那目光很遥远,仿佛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没关系。”艾尔海森说,“找回记忆本来就是件辛苦事,强求不来。循序渐进就好。”
伊利亚斯点点头:“谢谢,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走吧。”艾尔海森说,“抓紧时间。希望能在下课时间之前解决。”
“咦?为什么是下课时间?”
派蒙不解地问。
艾尔海森似乎没听见,他先一步走了。
“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派蒙落在后面,摇头摊手道,“搞不懂他。”
荧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纸墨的香气,学术氛围相当浓郁。
她拍了拍最好的向导:“派蒙,要不我给你借一点书回去看看,说不定以后你还能在教令院混个学者当当?”
“谁想在教令院上学啊!我要是也失忆了绝对不会去教令院的!”
派蒙叫嚷的声音有些大,艾尔海森应该听见了这句话,他微侧过头,似乎是笑了一下。
*
接下来的路途,卡万再也没有开过话头,他不自找无趣,十星暮也乐得自在。她循着艾尔海森留下的记号,有时差点走得比卡万还快。
日光稀疏,绕过曲折迂回的小路,终于抵达秘境入口。
“到了。”卡万作出邀请的手势,一路的憋闷总算能得到抒发,没什么好气道,“进去吧,代理贤者大人就在里面等你。”
“不用了。”十星暮反而找了块被宽叶遮住的平坦石头,简单擦拭了一下就坐了上去,“我就在外面等。”
林间的空气潮湿浓郁,高耸的树木挡住大半的光线,卡万慢慢走到十星暮面前,挡住她面前的光,逆光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非常抱歉,但过家家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举起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按下某个按钮。
在十星暮坐着的上空,猛地爆发出一阵金属声响。巨大的黑漆色铁笼从天而降,轰然砸地罩住了十星暮,那块石头大小正好被扣进笼子里,仿佛量身定制一样。
隔着铁杆,卡万的面容被分割成几块,十星暮像是被吓傻了,晃荡着过分白皙的双腿,呆呆地看他。
“这是……什么?”
卡万欣赏着这只困兽:“你既然不愿意进去,只好采取一些特殊措施了。”
十星暮两手撑着凹凸不平的石块,感受到湿润的苔藓触摸着掌心,逸散的水元素逐渐聚拢。
她试探推了推门锁,电路牢牢固定住,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隔着几米距离,卡万在十星暮面前蹲下,开口,“这可是我三年的课题成果啊。要是这样轻易就让你解开,你当你是万能机械钥匙吗?”
十星暮与他对视。
“回去吧。”片刻,她说,“还来得及。”
“真是跟艾尔海森如出一辙的,讨人厌的语气啊。”卡万古怪地笑了一下,“无论什么情景,都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十星暮:“明明你也是穷途末路了。体验怎么样?我们这种小人物每天就这样被沉重的锁链困住,就像身处在这个牢笼。”
“不舒服。”十星暮坦然地说,“想出去。”
卡万等到十星暮的回答,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笑声。
“真是好笑!你想出去就能出去吗?偌大一个教令院,是你想进就能进,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
“哦,当然,除了艾尔海森。”
十星暮蹙起眉,认真地反驳他:“没有高高在上。”
“嚯,瞧瞧,看看我们代理贤者大人给现在的小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甜菜汤。”
“……”
十星暮继续道:“他只是在以他自己构建出来的价值体系进行评估。”
她掀起眼皮,岑寂的眼眸直视着卡万。
那是混杂着荆棘,刺条包裹住的一个摇摇欲坠的黯淡内核。
“在他眼里我们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人,每天都在搬运和生产学术垃圾。”卡万冷嘲道,“一群忙碌的蚂蚁。”
“要是蚂蚁听到这番话,大概也会觉得是一种冒犯和诋毁吧。”
十星暮平静地注视他:“你为什么要假定他的想法?为什么非要去做你以为的‘艾尔海森’会认可的事情?”
“我不明白,也不理解。他用他的眼光看待世界,而你是用你自己生长的眼睛。他否认你,你大可以去否认他的否认,剩下的交给时间去裁决。”
十星暮盘起腿,微微俯身,说:“难道要以他的价值观去走你的人生道路吗?那是他的,不是你的。每个人类都是形状不一致的玻璃瓶,每个个体都有所区分,这就是融汇的水与人类之间珍贵的不同点。”
瞑彩鸟吵闹地在叫,青蛙也是。有道风吹拂开阴云,一束光照了下来。
卡万明显愣了一下。过会,他扭过头,避开那双眼睛的注视,移开视线:“你以为你是艾尔海森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么了解他?”
十星暮沉默一会。
如果说认识人类会布置一场什么开卷考的话,她就是天生自带作弊器的那一个考生。
她说:“我看得见。”
“关在笼子里,还这么啰啰嗦嗦。”卡万嘀咕道。
十星暮仰头,看到远处草叶之上的赛诺。
“你的名字是十星暮,对吗?”卡万突然问,他靠近了笼子。
十星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点点头。
但是他的情绪颜色变得亮了一点。
卡万伸向牢笼的电子锁,他似乎更改了主意,要解开铁笼的锁。在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铁栏的时候,一道刺眼的电光猛然贯穿了他的掌心。他痛苦地叫唤一声,十星暮没来得及动作,远处的赛诺侧身向这里一挥,赤沙之杖迅速隔开了卡万和铁牢。
卡万倒在附近的草地上,赛诺迅速追了过来。
十星暮站起身,她轻轻抬手,覆住那道电子锁。
“咔嗒”一声,铁门顺势便打开。她走了出去,跨过了那道根本就困不住她的牢笼。
十星暮低头去看卡万,几只蚂蚁爬上他的衣角。
在几人都没留意到的高处,一人断开触控开关。
那人“啧”了一声,消失在树丛掩映间。
*
“在我看来,将集群意识汇聚成蜂巢过于天真。”艾尔海森说,“将人视作简单的机械零件,没有经过任何加工,便试图拼凑出一个庞大的机器。那么,这机器本身就是脆弱的。”
翠绿的草元素剑被他利落地收回,艾尔海森上前几步,注视着西拉杰,确认对方已处于可抓捕的状态。
蜂巢的崩塌只在一瞬。收尾的工作不该由他完成。
艾尔海森往后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十星暮跟在赛诺后面走了进来。
“你去过许多地方,旅行者。”艾尔海森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水应该是什么形状的?”
“嗯?”
荧同样瞧见那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女,水蓝色的长发,失去颜色的灰色瞳孔,气息与那天见到的水元素小海獭极其相似。在见到艾尔海森的时候,那位少女眼中浮现出肉眼可见的信赖。
见多识广的旅行者,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哇哦。
“水是液体啊,我得先知道她被盛放进什么模样的容器里吧?”荧狡猾地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每个人都是不同形状的容器,但流入其中的水却未必。”艾尔海森说。
她通过模仿来学习人类,甚至有些不择手段地全盘接受他人的情绪,借助这些手段,用以塑造出一个类人的轮廓,披着一层虚假的外壳。
本质却依然掩藏在水幕之下。
“喔。所以是怎样的一个容器?”
“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模仿赛诺的冷笑话调节气氛,对待他人是与卡维一致乐于奉献的热心,学习和思考方式跟我类似——只有这点值得肯定。”
总感觉这人语气里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炫耀。必然是错觉。
“……”沉默片刻,荧回想起某些瞬间,说,“可怕。”
这时那位少女走了过来,相当有礼貌地打了招呼。
荧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后的赛诺一眼。然后她二话不说地拉过派蒙,几乎是拔腿就跑,远远留下一道声音:“你好!再见!我俩就先走了——”
开玩笑!两个赛诺!还是水系赛诺!
不跑等着被冻结吗!
十星暮只感受到一阵疾风从耳畔经过,然后那位金发的旅者和纯白色的小精灵就不见了。
“诶?”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认识呢。有点遗憾,只能等下次了。
艾尔海森简单跟赛诺交接说了几句后就走了过来。背后是轰然倒塌的蜂巢,报废的仪器发出断续的电流声。
他修长的双腿跨过几根掉落的线路,背景音是嘈杂的人声,这幅漫不经心的姿态相当引人注目,翡翠绿的眼睛望向十星暮。
“有遇到麻烦吗?”
十星暮摇摇头,几根发丝垂落下来:“赛诺先生来得很及时。”
她偏过身子,绕过艾尔海森望见被搀扶起来的伊利亚斯,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没事就好。”
或许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同样的担心并没有分给艾尔海森一份。他继续走到十星暮的跟前,这时十星暮才意识到艾尔海森其实长得很高,面对面站着,得稍微用力地仰头才能看到那双波澜不惊的绿眼睛。
艾尔海森微微俯身,距离被拉得更近了一点,十星暮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有点下垂的,眼角勾勒着一抹红色,头顶那一根格外跳脱的呆毛上下地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