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泽维尔本人真挚地交代,他仅仅是看好那一片路段非常不好走,想去拍被风吹跑的动物们,没能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捕捉到一只脚滑的十星慕。
“真的吗?”
“当然了,小姐。”泽维尔诚恳地说,“那咱们可以先把我的留影机放下了吗。”
十星慕:“想删掉。”
她一只脚抬高,抵在附近的山石上,身子稍微前倾,左手拎着一个看上去很轻巧的留影机,闲散地转着圈。是一个很痞气的用以威胁人的姿势。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影片洗刷出来会等待一段时间。”很识时务的泽维尔恭恭敬敬地回答,“大概需要两三天。”
他求助似的望向一旁安静站着的艾尔海森。
仅凭他们萍水相逢的认识,泽维尔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种平静的气质,而装束与须弥那边的学者相像。泽维尔知道须弥的学者应当都是具有美德,通晓明理的好先生。
“没那么多耐心等待的话,还有个办法。”艾尔海森在他期盼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把它带走。”
泽维尔倒抽了一口凉气,痛苦道:“先生,您这是在要我的命。”
“或者砸掉。”
于是泽维尔安宁地捂住了脸,浑身散发出一股浅淡的死气。
“不至于啦!”十星慕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把留影机塞回泽维尔手里,“到时候我来找你就行。什么俱乐部来着?狂想俱乐部?”
“是空想俱乐部。”泽维尔仿佛一条上岸的鱼重返水中,终于活过来,还有精力宣传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不切实际吧,但我们确实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的集会。”
“我还是需要进步的。要知道梅康顿和巴比斯兄弟已经开始造超级大炮了,据说打出的炮弹要比提瓦特的星空还要高,炮弹里还要坐人。”
“而我们的资金大多来源于沃雷德创作的戏剧——当然我是不会去看他的首映,不看到结局那一刻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
“不过比起加尔恰来说我应该是要好上一点的。他的推数机能精确地调配比例,然而计算得到的蜜糖比起真正的食谱还需要进一步的修正。我的厨艺略胜一筹。”
艾尔海森忽然转过头来。不知道这里面哪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佩特莉可?”他打断喋喋不休的泽维尔,问道。
“是的。在佩特莉可小镇。”泽维尔说,“三天后,空想俱乐部将在那里举办一场聚会。”
“届时欢迎二位,大驾光临。”
他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
“佩特莉可(Petrichor)。”
夜色扑面而来,几颗黯淡的星子和一轮初升的月亮攀上夜幕。旅行者望天,感慨一句:“这个月亮……可真月亮啊。”
“旅行者。”
荧痛苦地捂住耳朵:“放我去被圣骸兽创来创去吧!我为什么要大晚上研读古文字啊!我背包里上千份文本道具哪里找得过来!派蒙呢!这样折磨人的好事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做,最好的伙伴就是要学会分享!”
“她跟十星慕一起去挑选我们的晚餐了。”卡维怜悯地望着抓狂的旅行者。
“逃避只会延长痛苦的过程。”艾尔海森说,“我建议你尽早开始,尽早结束。”
“真是我的福气。”
荧悲壮地开始翻背包。
“佩特莉可(Petrichor)。”艾尔海森继续道,“由两个古文字单词构成。Petric是岩石的意思,ichor的意思是流动。合在一起的意义很多,比如众神流淌的鲜血,或是雨后草坪的气息。也有一些散落考据的文籍,流传一种与‘魔像’同义的说法。”
“这就是知论派学者的知识吗。连古枫丹的文字都通晓。人家就说了一个地名,你直接把来源都拆解了。”荧嘟嘟囔囔,“然而我又哪知道有什么地方提及过佩特莉可——”
“嗯?”
还真找到了。
旅行者表情古怪地掏出一个散发剔透光泽的水珠。
“这是什么?”卡维从未见过这种质地的物品,好奇地凑上前。
“打败无相之水后掉落得到的。”旅行者眼神里流露出怀念,“那是远在海域的另一边,稻妻的国度。”
荧继续念道:“我瞧瞧它怎么写来着……‘哪怕溶入佩特莉可那无比纯粹的水中’,嘶,我依稀记得,小星慕貌似在找一个纯粹之杯?”
“看上去佩特莉可的水格外纯净一些?莫非是她的故乡?”
艾尔海森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旅行者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地继续翻找。
一些各国的特产自不多说,甚至还有橘红橙紫的晶莹矿石。
撇开重量不说,能装下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在荧掏出一根水管形制的单手剑后,卡维终于忍不住,怀疑人生地打量那个外观平平无奇的背包,然后说:“想拆解一下内里的结构。”
荧露出和善的微笑:“不可以。”
“这不是水管,这叫做灰河渡手。”荧翻来覆去地看,“我找找,这上面好像也有。”
风声安静些许,旅行者的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她抬头,斟酌了一番用词。
“艾尔海森……你知道阿兰吧?就是制造那个十星慕待过的机械飞鸟的发明家。”见到艾尔海森点头,旅行者面容严肃地继续道,“他曾有一个挚友,叫做雷内。在被送往水仙十字院之前,他的本名是——”
艾尔海森了然,他补充完那个名字:“雷内·德·佩特莉可。”
一阵静默。
卡维瞠目结舌,半天没合上嘴。
“我就知道。”
随后旅行者往椅背后一瘫,双眼无神,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对佩特莉可这个单词感兴趣。”
“背负着谜团,沾染深渊气息的长生精灵,背后还隐约残存着一个早已覆灭,将灵魂献给魔像的国度……”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荧望向艾尔海森。他对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丝毫不感意外,翻阅着一本古老封皮的书籍,湖绿色的眼眸沉静地扫过一行行磨损的文字。
他究竟是喜欢着十星慕呢,还是喜欢拆解谜团这个过程呢。
对于艾尔海森这个人,旅行者一向不担心他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然而十星慕。
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十星慕澄澈如同一捧清泉,她从深渊的裂缝逃出来,是侥幸捡得一条命……还是迈向另一个更深的阴谋?
“你怎么想的,艾尔海森?”旅行者索性挑明了,“什么时候告白?”
卡维试探伸向旅行者的背包的双手僵直在半空,瞳孔震惊地望向旅行者。
万千思绪最终汇成一个想法——
不愧是旅行者!
艾尔海森停止了翻页的动作,抬眸望向远处。水蓝色长发的纤细少女仔细挑选着晚饭,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交流,勾起很浅的一抹笑,昏黄的灯光照得她面容柔和。
他收回目光。
过会,才淡淡道:“主动权不在我。”
“哈?别开玩笑了。”荧露出明显不信任的表情,“不会是想要逃避责任的借口吧?”
“纯水精灵是一个寿命漫长的种族,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便不公平。”艾尔海森说,“只能眼看着倾注感情的对方的生命逐渐流逝。如果她能忘掉最好,忘不掉的话,仅能守着与她生命尺度相比过于短暂的几十年回忆度过漫长的余生。”
荧沉默了。
她想起清泉镇等待纯水精灵到白头的老芬奇。
艾尔海森继续冷静地分析:“而如果我冒然开口,她有一定概率选择逃避。这个时间具体是多久?三天?三个月?还是三十年?成功的结果固然美好,但失败的代价过于沉重。我想我并不乐意去承担这个风险。”
“既然如此。”荧质疑道,“你为什么要收下她的花?”
艾尔海森换了一个放松点的姿势,长腿交叠,靠在椅背上,这种姿态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闲适:“增加我的筹码。”
“筹码?什么筹码?”荧继续狐疑地问。
“在她明白一切之前,提高我在天平上的份量。”艾尔海森的语气没有起伏,与那日叙述拯救草神的计划一致,“在她衡量得失之后,能够作出我所希望看到的选择。”
荧:“……”
荧:“你们须弥知识分子谈个普普通通的正常恋爱真不容易。”
“你应当理解,毕竟也不是普通人。”艾尔海森并没有说主语,然而在场人都心知肚明那是谁。
荧忽然灵光一闪:“有没有一种可能,直到你生命尽头,她也并不理解。”
卡维联想不久前发生过的对话,幽幽补充:“我认为很有可能。”
“虽然不太希望出现这种情形,不过我设想过这种情况。”艾尔海森一手撑着脸,平静道,“其实对她来说,是一个好结局,没有负担,没有失去后的痛苦,有的或许只是回忆起来几缕不知何意的微风。”
“而我只需要负责陪伴,正如同我现在所做的这样。”
“不必担心她,你大可以放心。”艾尔海森洞悉地望向旅行者,他当然知道她为何发问,不然他也懒得这样长篇大论地解释,“她是我规划的一部分。”
如果说有什么令人安心的东西排行榜,艾尔海森的担保自然名列前茅。
荧撇撇嘴:“好吧。姑且信你。”
“不过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佩特莉可镇了。”荧说。
卡维疑惑:“为什么?”
这就得问问派蒙了。荧看了远处的白色小精灵一眼。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枫丹主线剧情基本不变,是基于根据各处的文本猜测的一条支线
之后应该会被背刺(
背景知识小助手再度上线!
空想俱乐部,位于佩特莉可镇,一处远离枫丹的水域
其中出现过的成员有
泽维尔:映影机的发明者,出自稻妻世界任务【踏鞴物语】
加尔恰:推数机的发明者,出自须弥世界任务【加尔恰的赞歌】
沃雷德:我捏的一位戏剧社社长
佩特莉可,天才们的摇篮,雷内大师的故乡
据说是因为那里的水与别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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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咬你哦!
卡维暂住在街道的另一边,一开始他打算一起去佩特莉可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更改了主意,转而说去拜访他改嫁到枫丹的母亲。
晚饭之后,十星慕打算四处走走,寻找怎么养护虹彩蔷薇的办法。
艾尔海森送她的虹彩蔷薇被她小心地收在灰河的住处。纯白铃兰女士这几天不在,她声称是在为觐见那维莱特大人做必要的准备,给她留下了一把钥匙和一句叮嘱。
“据说头发颜色是灰色的人脾性暴戾,不值得托付终身。”纯白铃兰女士忧心忡忡地说,这是她唯一放不下的地方,“擦亮眼睛,别被人骗了。”
十星慕严肃点头。
艾尔海森的头发背侧是很好看的翠绿,希望他以后别遇上灰头发的人。
“嗯?你要一起去询问怎么养花吗?”十星慕疑惑地偏头。
原本阅读着书籍的艾尔海森听见她的动静,用一朵金黄花朵做成的书签夹住书页。他合上书,自然地跟上来。
艾尔海森应了一声。
长时间保存花卉的方法是制作成植物标本,这方面提纳里比较擅长。他请教过提纳里一次,将一朵金黄色的小花做成书签,依照这种方法,同样也能将那束久远时间之前的七色蔷薇保存。
不过并不着急。
想必虹彩蔷薇既然能挺过漫长的时光,也不会脆弱到过一个夜晚就凋零。
夜色弥漫,笼罩着枫丹廷。
旅行者说如今枫丹盛行着一个关于洪水的预言,所有人都会沉没于上涨的潮水之下。
来往的人们依旧忙碌各自的生活,仿佛只要维持着现状,既定晦涩的未来便不会崩塌。
“跟上次听见国度即将灭亡的人民相比,现在的日子真是平静了很多。”十星慕很喜欢那朵虹彩蔷薇,本来送给艾尔海森的又被她捞了过来,爱不释手地观看,“应该就是因为混乱的纷争,所以它才绝迹了吧。”
一只萤火虫幽幽地发光,轻微地落到虹彩蔷薇上。
“那是什么时候?”艾尔海森问,“也在枫丹吗?”
十星慕回忆了一会,才说:“很久之前了,我那时的名字还不是这个。”
她说起仅有几次被好友带去尘世的记忆。
那时征伐各处的神王同样听闻了沉没的预言,做过许多大胆而疯狂的尝试。
调配将万千意志溶入的灵露,指引孩童向沉睡的魔像献出纯净的灵魂。
追猎纯水精灵当然也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手段之一。
“这是必要的牺牲。”
十星慕记得跟随在神王身侧的调律师曾这样冷声道,而另一位乐师则默不言语。
“不过他们覆灭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预言,而是为了对抗这个预言所做出的举动……虽然,应该还有别的外来力量。”十星慕感慨道。
褪色古堡的破碎,仅在一夜之间。
命运是这样猝不及防,擅长使用捉弄人的伎俩。
这时路边的屋檐凝聚出一股雨后的水珠,啪嗒掉在地上。
十星慕下意识便伸手去接。
她对于雨声,应该说是水声并不敏感,毕竟它们流动着,如同她的呼吸一样自然。通常是在淋到身上之后,才恍惚地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又一个潮湿的雨天啊。
“有时我感觉我是一个蘑菇,生长在潮湿的土壤上汲取养分。”十星慕严肃地说,“最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又产生了一种新的观感。”
又是海獭又是蘑菇的,纯水精灵的品种还怪丰富多彩的。
艾尔海森没有接话,示意她接着说。
十星慕问道:“那么这种由内而外感觉要盛开的萌动是什么意思?”
“是你在萌芽。”艾尔海森说。
他不介意揠苗助长。
*
佩特莉可镇曾是一个破败的渔村,人们靠捕鱼为生。如今的生活已算富足,但钓鱼的习俗仍然流传下来。
众所周知,钓鱼,除了鱼,什么都能钓上来。
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上午,无所事事的老人搬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老椅子,佝偻着背,目光放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