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当然！！”我想也不想地快速回答道。
到了冬天，五点钟的时候太阳就已经下山了。
有点可惜，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七点准时下班了，结果一出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天空已经漆黑的完全看不清了。
根据邮件上中原先生的描述，我找到了站在路灯下的他。
戴着黑色手套的中原先生手指修长，盯着手机面露思考状，我才刚刚靠近，他一下子就抬头注意到了我。
原本警惕提防的眼神变得异常亮堂，脸上的笑容也不加掩饰：“你来了啊，小川。”
他在等待我。
这个认知让我的脸上也不由自主感染上了笑容：“我应该客气一点说‘久等了’？但明明是中原先生走太快了啦。”
“是小川收拾东西的动作太拖沓了。”中原先生一点面子也没有给我，“走吧。我们走回去可以吗？”
“欸？从这里走回去可是有七公里哦？”我还特意打开谷歌地图查找了起来，把结果展示给对方看，“要走将近两个小时哦？”
“这是普通人的水准吧？再怎么慢慢走，一个小时也应该走到了。”中原中也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这么说。
“那是中原先生的水准了，我的体质可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那你就应该加强体质锻炼了，小川。”
听到对方这么说，我没忍住瞪了中原先生一眼。
说真的，有时候中原先生也蛮气人的。
“拉低了港口黑手党的平均身体素质还真是对不起啊……中原先生，下班了以后还要讨论和工作相关的事情，会显得有些过分不解风情的哦？”
“那就走两个小时吧。”他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变得不贴心了呢，中原先生。
我有点想叹气，想提出“为什么不搭乘电车呢”的建议，但最后我说出口的却是：“既然中原先生会和我一起的话。”
“不用看导航了。”中原先生对着又一次在分叉口看着地图的我说道，“我记得怎么走……不过，小川是没怎么在附近逛过吗？”
“嗯，毕竟从电车站到公司我只走同一条路嘛。我又不像中原先生还会有附近巡逻的工作，也不会骑车来公司……对了，中原先生今天没有骑机车吗？”
“今天正要出发的时候发现没有油了，所以只好匆匆忙忙跑过来的。”中原先生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炫耀似地开口，“也还好，十几分钟就到了。”
……完全是在攻击我说要走两个小时的事情吧？
好幼稚哦，像小孩子一样。
我看着神色得意的中原先生，这个时候我就会清楚地意识到，他果然才十八岁呀。
我可不想让他神气太久：“欸？中原先生没有注意到机车没油了呀？我还以为这么冒失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中原先生的身上呢。”
中原先生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我的险恶用心，但他一下子神色郁闷了起来：“我一直想问了，小川，在你心中我到底是怎么样的形象啊？”
“中原先生不是从某个令人讨厌的干部那里听到了吗？”
一想到这个我还是有点不高兴，主要中原先生始终不肯具体透露他从太宰治那个混蛋那里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
尽管我觉得我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隐瞒中原先生的事情，但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到了多少，还是让我觉得非常焦虑。
“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哦。”
“啧，‘神明’也就算了，‘高高在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中原先生斜看了我一眼，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明明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小川还教训过我‘作为上司不应该这么平易近人’之类的呢。”
“哪里是教训，最多算是建议好不好？我对这个连中原先生都会添油加醋的世界要感到绝望了。”我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中原先生！你可是世界最后的良心啊！”
“……所以说，小川你到底把我想象的有多伟岸啊？”中原先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本来就走的比他慢的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一点，直愣愣地撞到了他的背上。
我揉着鼻子，还没等我来得及控诉起中原先生，脖子上挂着的领带就被转过身的中原先生牢牢拽紧了。
好色哦。
被强拽着俯身的我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盯紧了中原先生的右手，漆黑的手套紧致地贴合在他骤然发力的手部上，而我的青色领带正有搭没搭地划过那片黑色……要是划过去的是我的手就好了。
我突然这么想，那我的动作肯定会更轻柔……
等一下小川梦子！你在想什么！对方才十八岁啊！！
本来想靠摇头保持清醒，但我的下颚却被人牢牢地掌控了，没有办法动弹。
“真让人感到不爽。就连这个时候，你都没有办法好好注视着我吗？”站在我面前的中原先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他虽然表情是笑着的，但眼睛里却翻滚着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哪怕被这样牵制着，我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
中原先生绝不会伤害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中原先生到底指的是什么意思呢？
我明明一直都在，全身心地注视着他呀。
而这个时候，我的眼睛突然被捂住了。
中原先生的手套，是皮质的呢。
还有心情分辨出这一点的我，听出中原先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对不起，我应该再有耐心一点……但是，小川，我和你想象中的可不太一样。”
丢下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中原中也松开了对我的牵制，而这个时候，我握住了他的手。
我应该做什么。
强烈的直觉驱使着我行动：“神明也好，人类也罢，中原先生就是中原先生。”
中原先生看起来很吃惊的样子。
我迎着他的眼睛，认真而又坚定地说：“而我一直在注视着的，就是中原中也啊。”
第27章 Session 27
“哼，真会说漂亮话呢。”惊讶过后的中原先生如是说，带着无可奈何的口气，甚至还用另一只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明明一点也不清楚我在说什么吧？”
“好过分哦中原先生，面对女性的热烈告白居然是这个反应，实在是未免有些过于失礼了。就算我没指望得到肯定的答复，也好歹礼貌性地走一下程序说‘你是一个好人’之类的话吧？”我不满地抱怨起来，“而且，中原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坦率地说出口的话，就算是一直在注视着中原先生的我，也没办法立刻猜到答案呢。”
“虽然事实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但听起来还真是微妙地让人不爽。”中原先生咂了咂舌，“就算我真的如小川所说的把想法说出口，现在的你也不会给我想要的回答。”
“中原先生这么自顾自地下定结论可真是狡猾，不对，完全是在耍赖嘛。”我仍然拽着中原先生的手，控诉着对方的罪行，“没有前提条件也没有推导过程，那最终的结果是否真的如中原先生所说，完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佐证中原先生的说辞。”
“有人正大言不惭地质疑我的判断，我可没有办法将这样的挑衅置之不理啊，小川。”中原中也反手拽住了我的手腕，手腕发力猛然拽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在这么近距离的注视下，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有些过分闪耀了，“我可不是会随便说谎的男人，尤其是在你的面前。”
“才十八岁的话，还是先不要自称男人会比较好哦？毕竟成为大人的时间有很多，但是童年的话是非常短暂的。”
有点太近了。
这么近又这么耀眼的光芒，当然会让人难以直视。
我撇开眼睛，在意识无法高度集中的现在，仍然靠着思维的惯性继续胡说八道：“而且连玩笑话都分不出来的中原先生还真较真呢，这也是像小孩子一样不成熟的体现……”
“所以，我才说现在的小川，完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啊。”这么打断我的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点了点我的脸颊，口气笃定地说，“脸红了呢。”
口气戏谑到……完全没有隐瞒自己恶劣态度的意图呢，中原先生。
要说我刚才的脸只是有些发烫，那现在我是觉得要烧了起来。
“真轻浮啊中原先生，这可是任何一个被喜欢的人这么对待的女性都会有的正常的生理反应。”很遗憾，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认输，“而且，结果中原先生还是什么都没有向我透露吧？”
“可以啊。”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中原先生点头，“那我真的要说了？”
这下，骑虎难下的人又变回了我。
我微微低下头，怔怔地看着中原先生。
现在的中原先生……表情有一点过分认真了。
我始终觉得，人和人的相处应该是有距离感的。
如果在不恰当的时机过于冒进，就会不小心被对方的刺伤害。
在我的要求下才要对我说什么的中原先生，明明已经做出了现在的我也许不知道会比较好的判断，我真的有资格认为他原本的认知是不正确的吗？
做出任何行动，都应该有背负行动所带来的一切影响的勇气。
勇气……这听起来就是我最稀缺的东西。
中原先生在这个时候，突然轻笑了一下。
“看吧”——他的眼神，完全是在表述这样的意思。
“我……”我刚张开嘴，结果就吻到了中原先生食指的手套。
这个在我面前示意我噤声的家伙，明明是把我架到这个情况下的罪魁祸首，却在这个时候说出了非常温柔的话：“不要勉强自己啊，小川。”
“就算再怎么没有耐心，我也还是不想在你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强迫你去聆听。”
属于我的神明大人，未免有些过于坏心眼了。
只要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可以玩弄我的心情。
“好歹给一点提示吧，中原先生想说的，到底是哪方面的事情呢？这样我才好做心理准备啊。”
“那可不行。只要给一点提示，凭小川的能力，肯定就会提前猜到了。”中原先生松开了牵制着我的手，“那就没有到时候再说的意义了。”
“越是这么说，越是会让人忍不住在意的，中原先生。”我跟上继续往前走去的中原先生，“这样的话我晚上都会因为一直思考是什么事情，而睡不着觉了。怎么想都是中原先生的错。”
“哈？可不要随随便便把睡不着的原因甩到我的脑袋上啊。你本来晚上就会睡不着吧？”
结果对方一点都没上当，说的话也非常冷酷无情呢。
“啊啊好难过，这样我晚上就会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了，都因为满脑子全都是中原先生。”我假装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仍然自顾自地控诉着。
“……”
中原中也一声不吭，只是脚步越来越快了。
“中原先生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呢。”我继续说着，却发现跟上对方开始变得吃力了，我想了想撩起袖子，露出左手的手腕，“手腕这里，被中原先生捏的好痛哦，害得我完全走不动了。”
“……手上的疼痛和走的快不快完全没有关系吧？”
这么反驳我的中原先生，还是停下了脚步。
“看，都留下红印了。”我把左手抬起来，举到中原先生的眼前，还一边用右手指了指已经被拉拽着松松垮垮的领带，“领带也弄乱了，中原先生真的超坏心眼的，一点也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道。”
我可没有信口雌黄。
虽然中原先生已经极力克制了自己的力道，但我可比不上他的锻炼有素。
如我所说的那样，我因为不怎么出门而还算白皙的皮肤上，在错杂复杂的疤痕之上，确实留下了不深不浅的红印。
“……很疼吗？”在触碰到我的手臂之前，中原先生的手就停住了。
一副想触碰又不敢触碰的样子，差一点我都不忍心捉弄他了。
不过，还是差一点啦。
“还蛮疼的。”我煞有其事地点头，“所以说啊中原先生，看在我都受伤的份上……”
“抱歉。”中原先生打断了我的话，郑重其事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很抱歉。”
……糟糕。好像捉弄过头了。
毕竟手臂上的位置比较微妙，中原先生，一直都很担心我曾经因为自残而留下的伤口。
“别太在意，虽然领带松了再系起来会非常麻烦，但反正也都下班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松了松领口，然后干脆把已经不成形状的领带扯下来塞进了口袋里，“刚才的夸大其词是我开玩笑呢，并不是真的在抱怨。毕竟，我还是蛮喜欢被中原先生粗暴地对待的。”
“小川你真是……”中原先生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就连呼吸都加快了不少。
他说着戛然而止的话，突然转身就走了，而且越走越快。
等一下，这个反应，难道说是真的生气了吗？
也对，是我玩笑开过头了。
“我错了。”
“我道歉，拿伤口开玩笑是我不对。”
“下次的话一定会注意……啊不对，我会注意没有下次的。”
明明我比中原先生的个头更高，在走路上应该是我更有优势才对，但中原先生快步走着，我必须得奔跑起来才能勉强追赶上。
幸好不远处有个红绿灯。
“呼……呼。”我喘息着，一边牢牢地拽着中原先生的胳膊，一边弯着身体按住膝盖调整着呼吸，“我真的要跑不动了……虽然是我先说了过火的话，但中原先生再这样不搭理我的话，我就只好使出绝招了。”
“是小川的体质太差了。”终于说话的中原先生，在这个时候都不忘斥责我，但这比刚才保持沉默要好多了，“绝招？那又是什么？”
中原先生试图挣开我，我赶紧更用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幸好，身体一僵的中原先生没有再动弹了。
“是非常丢脸的杀手锏，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说出口。”我嘟囔着，还是在中原先生催促的目光中不情愿地说出口，“假如被中原先生丢下的话，我肯定没用到只能开始哭了。啊，与其说是杀手锏，倒不如说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情了吧？”
我讨厌在别人面前哭泣。
因为很多时候，除了招致嘲笑或者廉价的同情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将自己的脆弱袒露在别人的面前，试图希望利用别人的好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我认为这是可悲而又卑劣的做法。
简直就像道德绑架一样。
但如果就连这样都没有用的话……
“刚才，我不是在生小川的气。不对，应该说，并不是因为小川说疼痛的事情而生气。”中原先生向我解释到这里，突然脑袋一偏，避开了我的目光，“还有，现在能稍微松开我一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