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神奇的，在收到了他的邀约以后，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霎时一扫而空，只余下对明日的期待。
上完最后一节课，走出教室的时候云听夏才发现外面在下雪。
寒风夹着飞雪迎面扑来，吹得云听夏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摸了摸空落落的脖颈，再次懊恼出门的时候忘记戴了围巾。
寝室里囤积的零食没了，她和付蓉计划去学校的小超市扫荡一番，在去的路上，两人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等会儿要买什么。
“我上次尝了那个意大利红烩味的薯片......”
付蓉瞄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用胳膊肘怼了怼身旁的女生，使了个眼色，“来找你的。”
云听夏顿时噤声，惊讶地看向来人。
“辛蔚？你有什么事吗？”
地面的薄雪反着白光，将青年浅褐色的大衣蒙了层柔和的光晕，听到她的问话，他将尖尖的下巴埋进堆叠的围巾里，眼眸微弯。
“没什么事，就是刚好看到你，所以来和你打声招呼。”
云听夏胡乱点着头，“哦哦，这样啊......”
突然跳出来的人一下打乱了她的节奏，在乏善可陈的寒暄结束后，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若无其事的离开。
沉默的对峙之际，辛蔚从托特包里掏出一个苹果，像是花束一样被包裹起来的苹果，边缘还坐着一只戴圣诞帽的小熊。
“给你。”他笑着说，“平安夜快乐。”
云听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
辛蔚莞尔，微微俯身欲要将苹果直接递到她手上，却不想她忽的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她下意识道。
辛蔚讶然地抬眼，在对上她有些复杂的眼神后，心生无措。
“只是一个苹果而已。”他不明所以道。
她给出的回应却是又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刚好扭过头转向身旁的付蓉，让辛蔚难以分辨出这声道歉到底是对谁说的。
“你先去超市吧，我很快过去和你汇合。”她小声凑在付蓉耳边嘀咕，后者了然地点了点头，叹气的同时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她走后，云听夏如临大敌般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们可以去旁边吗？”她指向不远处更为僻静的小径。
辛蔚眸光闪动，笑得极为勉强，“在这里不能说么？”
他不知道云听夏要和他说什么，但他知道那肯定不会是他想要听到的。
云听夏没出声，只面容坚定地摇了摇头。
辛蔚见状，头埋得低低的，默不作声地跟在云听夏后头，等待凌迟一般。
冬日的傍晚，天光暗淡，被落雪压得有些蔫吧的草木低垂着，在湿润的微风里簌簌作响。
“辛蔚。”云听夏咬字清晰地叫着他的全名，郑重其事道，“对不起啊，你的苹果我不能要。”
辛蔚张了张嘴，挣扎道，“只是一个苹果而已。”
云听夏摇了摇头，残忍地单刀直入道，“不只是苹果。”
“我没办法回赠给你一个含着同样祝福的苹果，也没办法回应你同样的，你想要的感情。”
或许在当初那场联谊会上，她就不该稀里糊涂接下辛蔚递来的月季花。
她早该预防起来的，只是辛蔚实在太无害了，不会发出强势的攻势，从来只安静的帮忙照顾她的花，偶尔和她搭话，更多的也是聆听她的声音......
云听夏对这人的定义，也仅仅是还算能说得上几句话的认识的人。
虽然早在联谊会上，他羞赧地递来那支花的时候就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思，但她对自己的脾气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以前有很多人因为她长得好看就轻易的对她说出喜欢，但那种所谓的喜欢都很轻浮，很单薄，是碳酸饮料倾倒而出涌起来的浮沫，接触到空气没多久就会噼里啪啦的碎掉。
他们对她的喜欢，也同样在很短暂的相处间如泡影般消弭。
云听夏不觉得自己的脾性如何不好，从来没想过要改，也很疑惑为什么那些向自己表达过好感的人最后会一脸失望的，好像自己遭受了欺骗一样对她表示不满。
她的性格向来如此啊，谁让你们光看脸就简单粗暴的对她做下某种定义呢？
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身边没有苍蝇围绕的感觉是多么的清净......只是辛蔚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他看起来很“弱”，清瘦的身形，秀气无害的脸，气质很淡，在人群里经常没什么存在感，看起来是很容易被震慑住的类型，只要和自己多相处一段时间，见识过自己凶悍又不讲理的一面，他肯定也会像那些男生一样知难而退了才对......
云听夏啮咬着下唇，垂落的视线凝滞在他紧握住的苹果上面。
“那个小熊，看起来是用扭扭棒扭出来的，是你自己做的吗？苹果也是你自己包装好的吗？”
辛蔚沉默着点了点头。
短暂的沉寂过后，很轻的叹息从对面传来，与此同时一起朝他覆来的还有刺骨的冷空气，刮得他脸颊生疼。
“如果是你买的就好了，如果只是在外面的摊子上随手买了一个苹果就好了。”
“别再在我身上多花心思了，白白浪费时间。”
第四十五章
如果今天辛蔚送给她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 在外面随便就能买到的苹果，那么她估计还不至于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掐灭这点火苗吧。
但也就是迟早的事，她并不喜欢辛蔚, 也不应该给他更多‘我能做到’的错觉。
“可是我并不觉得在你身上花心思是浪费时间。”他细长的手指捏了捏那只小熊的耳朵, 冰凉的指尖在触及到密实的短绒毛以后好像得到了些许的慰藉，他鼓起勇气说，“其实你什么都不回应也没关系的，我不是一定要占个什么名头，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你不需要回应我什么......”
这段话完全超出了云听夏的理解范围, 她张了张嘴, 好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可是那样对你很不公平不是么？”
“可是......感情本身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啊。”
他始终垂着的脑袋稍稍上抬, 微微泛红的眼眶与略显苍白的脸颊形成极大的色差, 让他看起来委屈又脆弱，“我可以当没听到你之前说的那些话......”
“没必要自欺欺人。”
云听夏打断他的话, 一脸认真地说, “你是个很好的人，温和细心很有礼貌, 还能养出那么多漂亮的花，我不喜欢和大多数的男生相处，但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觉得不适......但也仅仅只是这样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学生，光是上课，完成老师布下的作业就已经耗费了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在剩余的有限的闲暇时间里, 我不想为我不需要的感情烦恼。”
辛蔚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 艰涩道，“说得这么不留情面......不愧是你。”
“我只是不想浪费你更多的心思和时间，大家的课都挺多的，顾好自己的学习生活就好了，恋爱什么的，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不值得你委曲求全。”云听夏诚恳道。
他默了默，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
云听夏闻言，正要松一口气，就听他冷不丁的问道：
“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云听夏眨了眨眼，在耳朵接收到这句话的一刹那，脑海里第一时间居然浮现出了许星淼的身影，她迟疑着，没出声。
于是他又问，“他向你告白了吗？”
云听夏缓慢地摇了摇头。
得到了她的答案，他终究是心有不甘，“同样都是胆小鬼，凭什么他就能受到你的优待？”
“真不公平......”
云听夏碾了碾脚下的石子，“可是正如你所说，感情本身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啊。”
他的眼神黯下来，唇瓣嗫嚅着，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怅然若失道，“是啊......”
“那......”他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开口，“那我们......还能做普通朋友吗？该不会等我回寝室就发现微信被你拉黑或者删掉了吧？”
云听夏也跟着笑了笑，“那我觉得还是你拉黑我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他摇头说不会，期间尝试过挤出一个笑容，但无果，只好朝她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
反正她肯定不会先离开的，不然被自己在后面看着，她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吧？
虽然他现在自己也走得同手同脚的......
他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际，随手将那个被包起来的苹果拿起来塞进嘴里。
是提前就洗过的，所以直接吃也没关系。
他不怎么会挑苹果，在超市里选了好久才选出来一个最红润饱满的......
可惜这颗苹果中看不中吃，看起来那么甜，实际吃到嘴里苦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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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辛蔚说开后，云听夏马不停蹄地赶往超市，找到付蓉后和她一起大采购。
付蓉见她面色如常，有些疑惑，“难道你刚刚不是去斩杀了一颗少男心？怎么感觉你情绪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见她之前那架势，不应该啊。
云听夏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个被玩烂的梗，“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少男心，我的心已经和我的刀一样冷了。”
付蓉啧啧一声：“所以真的一点不忍心都没有吗？”
云听夏认真地想了想，用手指比划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距离，“就这么一点点吧，但也仅限于此了。”
“都挺忙的，早点说开了也不会耽误大家更多的时间。”
“......不愧是你。”
采购完零食以后，外面的雪不仅没停，反而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她们来时的脚印完全盖住。
云听夏看了眼小票，随手将它塞进塑料袋里，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与对面的青年对视。
他穿着一件很厚实的棉服，毛绒绒的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看着并不笨重，反而让云听夏想到了软蓬蓬的棉花糖。
云听夏先打破了这平静，“好巧，你也来这儿买东西？”
他冲她笑了笑，说不是。
云听夏诧异地扬了扬眉，正要再开口，手里拎的袋子突然被身旁的人抢走了，她惊疑不定地看向付蓉，就见这人状似不耐地碎碎念起来：
“这npc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当了......先回寝室了，不等你了啊。”
她相当自觉地拎着两大袋子零食离开，走得飞快，一秒也不想多待的样子。
许星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总感觉是我把她赶走的一样......真抱歉。”
然后无比自然地取下自己的围巾，一圈一圈缠在了云听夏的脖颈上。
“这么大的风，怎么围巾都不戴啊？”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很快将她包裹起来，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觉得被围巾的绒毛刺挠得有点痒。
“早上赶课，忘戴了。”她瓮声答道。
出乎意料的，这条围巾上的气味很淡，细细嗅着，没有那种才从香水泵头里喷洒出来的新鲜的香味。
帮她戴好围巾以后，他又贴心的将她的长发从围巾里捞了出来。
随后，他顿住，看向手指捋下来的几根发丝。
云听夏：“......”
云听夏：“你赔我头发。”
原本微妙的氛围被这句话打击得什么都不剩。
许星淼哭笑不得地控诉，“什么呀，这几根头发本来就自然脱落了，又不是我暴力扯下来的，不要什么黑锅都往我脑袋上扣，好吗？”
云听夏不置可否，长长地切了一声。
“说正事啊，来找我做什么？”她步入主题，“不会只是单纯的看到我了特意来打个招呼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小袋子，装饰着圣诞树和姜饼人的纸袋子，不用看她都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他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嘻嘻地说，“请你吃苹果。”
见她完全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他疑惑地歪了歪头，随即弯下腰，不由分说地圈住她的手腕，将她蜷起来的手指慢慢摊开，终于把苹果送给了她。
云听夏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有发顶小小的旋，觉得这个画面无比熟悉，但是又忘记是什么时候看见过了。
“可是我都没有给你准备苹果。”她小声说。
他不在意地笑笑，“那又不重要，而且你不是都答应明天和我一起出去了吗？”
“嗯......好吧。”
感觉和他待在一起，她的语言系统总会失灵，然后陷入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境地。
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就在这傻站着，干脆往宿舍楼走。
“你不打开看看吗？”
许星淼扯了一下背包的肩带，亦步亦趋地跟上她。
云听夏不明所以，“不就是苹果么？”
他笑而不语，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在对视间，云听夏率先败下阵来，忙低头将袋子打开了。
“就是苹果啊......只不过是两个。”
她的目光快速掠过那颗大而饱满红润的苹果，在更小巧一些的，被透明盒子装起来的苹果上停滞片刻，有些疑惑，“这个苹果为什么要特意装起来？它有什么特殊吗？”
许星淼嗯了一声，“因为它是一颗有点特别的苹果，所以要特意装起来。”
云听夏：“......”
谁要听你说这种废话。
她干脆将那颗苹果拿出来，借着冬日惨淡的日光仔细打量着，才发现那颗苹果上覆着一层剔透的晶层，像是糖稀，于是她猜测，“是糖苹果吗？”
“就是和糖葫芦一样的做法，只是把山楂换成了苹果？”
“你好聪明啊。”
许星淼真心实意地夸赞着，紧接着却话锋一转，“不过不算全对。”
“所以到底是什么？”
云听夏都想直接揭开盖子把苹果掰开看看了。
“其实它是一个小蛋糕，只是被做成了苹果的样式。”
许星淼靠了过来，指着那个苹果一层层为她介绍，“最外面那一层脆脆的壳，是用白巧做的，里面是苹果酱和奶油蛋糕体，你不是喜欢吃糖栗子么？所以我在最里面还加了一点栗子泥和比较大块的栗子仁。”
云听夏听到最后，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你做的？”
“嗯，因为我很喜欢吃甜品啊，有一天就突发奇想，想要自己学着做了。”许星淼将手揣进兜里，哈出一团渺茫的白雾，“虽然一开始做得一塌糊涂，但是现在翻车的概率已经低了很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