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禹州的那部纪律片《文物与时间同行》,许柏夏看过,很喜欢,他的切入点很新奇,不会让人觉得无聊。而他现在准备的这部纪律片,加入了一些流量明星,以他们的视角来看书画是如何被修复,被重现的。
不得不说,是个很大胆的举动。
邹春景看着她,“许老师,你确定不接吗?这对我们工作室大有帮助。”
许柏夏当然知道。
她说:“我再想想,你先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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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贺随抵达华阳科技,助理钱越看到他眼睛一亮,“贺总,你总算来了!”
“贺文忠呢?”贺随问。
“在您办公室,怎么请也不走,闹着要见你。”钱越侧让,贺随越过他向前,暗自长舒一口气。贺文忠一早就来堵贺随,谁料吃了闭门羹。
华扬科技在贺随回来前,国内事务一直由贺文忠,贺随的二叔负责的,本来以为自己稳住一把手,谁知道贺随空降回来,直接撂了他的职。
贺文忠咽不下这口气,找贺随讨要说法。
贺随推门进入办公室时,贺文忠正意图拉秘书的手,见到他,立刻收了恶心的嘴脸。秘书喊了声贺总,听着有几丝委屈,贺随不吝啬眼神。
钱越在后面朝秘书使眼色。
秘书不情不愿地出去,贺文忠好事被他打断,加上等了他一个早上,烦躁的心情达到顶峰,阴阳怪气地开口,“贺总,你可让二叔好等啊。”
贺文忠年过五十,抽烟酗酒样样都来,面部横肉,眼神浑浊,侵淫官场多年,出门在外前呼后拥的。谁能想到被一个刚回国的黄毛小儿给制裁了,心里有多不顺,对贺随就有多恨,一分好脸色也没有给贺随。
“等不及就滚。”贺随直言。
“这就是你跟二叔说话的态度!”贺文忠吼着站起来,玻璃窗都抖了抖。
钱越看向面色不改的贺随。
他在美国时就跟着贺随,今天的华扬科技的成功,完全是贺随的功劳。贺随学习最前沿的科技技术,研究,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才能让华扬的芯片在国内、乃至国外站稳脚跟。贺文忠本来是在沈家房地产旗下,近年来房地产行业不太景气,加上互联网的大火,贺文忠便把心思打到华扬科技,靠着沈老夫人暂时替贺随管理国内总部事务。
管着管着,就以为是自己的了。
贺随淡定的在他身侧的单人沙发落座,随性后靠,双腿交叠,完全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不礼貌的不虞,“在公司,没有亲属之分。不如我们来谈谈去年的营收情况,以及账上出现的大笔跟你有关的招待费。”
“都是自家的钱。”贺文忠气势弱一弱。在贺随这,他长辈身份压不住他。
贺随闻言挑眉,“二叔倒是分不清。”
贺文忠呵呵一笑,打起感情牌,“阿随,你看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赶我走不合适吧。”
“没赶您走。”
贺随的话让贺文忠面上一喜,紧接着,他堆满肉的脸颊僵住,贺随自上而下目视他,虽处于下位,但气场完全震慑住了贺文忠,薄唇里吐出的话直接将对方所有的路都堵死,“二叔您年纪大了,该养老了。”
贺文忠最后摔门而出。
钱越汇报起今天的工作,贺随静听,忽然道,“明天上午的会议取消。”
“……?”
钱越以为自己听错了。
尚未回复,贺随起身走向办公桌,丢下一句,“刚才那位秘书,辞了。”
钱越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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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别墅。
贺随的车进了地库,他下车,乘坐电梯上行,踏出电梯的瞬间,将手里的西服递给来迎的水姨,随即去解袖扣,左右看了看,“奶奶呢,已经睡了?”
“老太太刚服了药,在书房。”
贺随便往书房去,沈老夫人有睡前阅读的习惯,书房亮着盏柔和的灯,有淡淡的茉莉香。贺随进门就闻到了,皱眉,“您睡前又喝起茶了。”
“习惯了。”
沈老夫人抬头,推了推老花镜,“听说你二叔今天去公司闹了。”
“您老消息灵通。”
贺随站定在书桌前,倒也没和沈老夫人细谈贺文忠的事,沈老夫人推着眼镜看他,“你不是来和我说这事的。怎么,追我孙媳妇有着落了?”
“我来拿回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谁的?”沈老夫人开始装糊涂,贺随薄唇淡淡地笑。
“许柏夏的。”
贺随右手向前探,掌心朝上,修长的指尖悬于空中,在光下更显冷白。
沈老夫人这才哦了声,在口袋里翻找,半天,空着两只手出来,哎呀了声,嘀咕怎么找不着了,是不是丢那去了。边说边看贺随的神情。
“别开玩笑。”贺随眸光一沉。
沈老夫人轻叹,一点也不可爱,逗逗都不行,她从左侧抽屉里拿出许柏夏那张泛白的照片,递了过去,“过河拆桥,利用完奶奶就扔了。”
贺随接过,指腹收拢。
照片的边角已经不磨手了,贺随收回手臂,“您早点睡。”
沈老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贺随宝贝一样东西,不禁对许柏夏充满疑惑。
贺随出了书房,摊开掌心。
青涩的许柏夏映入眼前,白皙的肌肤随着纸张的变黄而褪色,眸光温润清澈,嘴角带着微笑。贺随指腹捏着照片的边缘,将照片举至眼前。
光晕慢慢侵散。
照片里的人仿佛和白天的许柏夏重合了。
贺随指腹摩过光滑的照片,掏出口袋的手机,精准找到那副艳色书画。
手机垂下时。
明亮的屏幕上,依稀能看到三个字:[别忘了。]
第9章
许柏夏下午去了新雅居。
新雅居是她外婆居住和工作的地方,在一条青石板的巷子里,牌匾有些年头了,院门也深。一楼制瓷烧瓷,二楼是起居室,后院有座茶室。
“阿至来了。”
许柏夏踏入院门,就看到院内海棠树下的外婆蒋胜柔,年过古稀,头发尚不至全白,笑起来时皱纹深深。海棠树过了开花的季节,只长了翠绿的叶子,风吹,斑驳的树影悠然的踩在青石板上,晕开无数光影。
“外婆。”许柏夏走近,将蒋胜柔身上滑落的毛毯往上提,“我吵到您了。”
“没睡着。”
蒋胜柔撑着摇椅的扶手坐起,“你舅舅说你今天回来,我就在这等着。”
“我去拿个凳子。”许柏夏去里屋拿了小凳子出来,放在摇椅的右侧,依偎着蒋胜柔坐。她从小就喜欢来这,觉得很安静,让她有归属感。
“你和俞青发生什么事了?”蒋胜柔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觉得手有点凉,握紧了些,“好好的怎么突然不结了。”
“舅舅看人真准。”许柏夏说。
蒋胜柔一听,明白了大概,“你舅舅干刑侦的,看人,总会有些准头。”
许柏夏赞同的点头。
她陪着蒋胜柔说了会话,便自己进去制瓷,从练泥到拉胚再到出成品,许柏夏已经很熟练了。周海耀今天提前下班,不到五点就推门进了小院,手里拿着现买的蔬菜鱼肉,看到屋里头的许柏夏抬了抬手。
许柏夏迎了过去,“舅舅。”
周海耀道:“你外婆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叮嘱我买鱼回来炖给你吃。”
许柏夏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直接上了二楼进厨房,周海耀从储物柜里拿出围裙,往身上一套,二话不说开始捣鼓。许柏夏帮不上大忙,择菜还是可以的,她把葱拿出来,剪须清理,蒋胜柔自卧室出来,见周海耀鱼处理的差不多了,也系上围裙,手握勺,开火倒油一气呵成。
不大的厨房里站着三个人,拥挤有,但温馨更多,许柏夏难得的放松。
周海耀问,“晚上回去吗?”
许柏夏脱口而出的不回及时稳住,想到明天上午的事,改口,“要回。”
“行,吃完舅舅送你。”
许柏夏嗯嗯点头,口袋里收集震动,她擦干净手,从厨房里去了客厅。
倪琳给她发消息:[姐妹的苦日子到头了,下周三,我带豆豆去南城。]
豆豆是她女儿杨灵月的小名。
许柏夏由衷的替她高兴,[恭喜!我来接你和豆豆。]
倪琳:[好。]
倪琳:[你和贺随怎么样了?]
突然转变的话题,许柏夏愣了愣,觉得目前她和贺随的事,不宜多说。
许柏夏:[见面说。]
倪琳没及时回,许柏夏进厨房没事,刷起手机,她看着贺随的头像,忽然想起,可以进他的朋友圈。念头起,许柏夏手点进了两人的聊天框。
贺随的朋友圈很干净,他没有设置任何期限限制,向下滑几秒就结束了。
许柏夏的视线定格在最下面一条动态,时间线是八年前的夏天,日期很熟悉,是他们高中毕业同学聚会那天。发布时间是晚九点三十八分。
[将心事交给夏天,夏天结束了。]
七月应该是夏天的开始,而他却说结束,许柏夏没想明白内里的深意。
“阿至。”
周海耀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
许柏夏无意识地应了声,慌忙的退出贺随的朋友圈。
晚饭时分,许柏夏胃口古怪的好,添了第二碗饭,蒋胜柔乐呵呵的,周海耀跟着夸她做得饭好吃。许柏夏顺势应,饭后,周海耀烟瘾犯了,去走廊上抽烟,许柏夏揽了洗碗的活,蒋胜柔指了指关了门的走廊方向。
“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案子,你舅舅也就今天得空回家。”蒋胜柔说。
这个许柏夏倒是知道一点。
周海耀警校毕业后就干起了刑侦,在他手上破了几个重案,令许柏夏映像深刻的是一起绑架案。当时被绑架的人解救出来时,许柏夏在警局等周海耀时见过,他的头发很长,低垂着头,坐在昏暗处的长椅上。
时间太久了,许柏夏想不起对方的长相,自那件事之后,周海耀的级别又升了。近期,他在整理南城的陈年旧案,很多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信息不全,花费的精力也更多,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回去路上,周还要问起赵俞青。
许柏夏一五一十的说了,周海耀沉吟片刻,“下次直接给扫黄办打电话。”
“……”
许柏夏笑出声,“还是舅舅聪明。”
周海耀得意的翘了翘嘴角,“那是。舅舅看人还是很准的,赵俞青这家伙就是表面君子,你单纯,才被骗了。有机会,舅舅给你介绍对象。”
许柏夏顺着话接,“好啊。”
她舅舅忙得都回不了家,压根没闲工夫给她介绍对象。
嗡。
手机响了。
许柏夏从包里拿出,跳跃出的是那只明黄色的鹦鹉,是贺随发出来的。
Hs:[别忘了。]
这是提醒她别忘了明天的领证。
许柏夏松弛的情绪一下紧张起来,第一次领证,应该做些什么准备啊。
她想问周海耀。
启唇,又闭上了,她舅舅自小情路不顺,四十多了,还是个光杆司令。
问他,是白问。
许柏夏找到百度,身份证户口本都没问题,照片的话,得去现场拍了。
没什么特殊的。
她立刻回了贺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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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柏夏又失眠了。
睁开眼时天还未亮,她决定起床。
贺随依旧提前十分钟到的,许柏夏提着包,怀着忐忑的心上了他的车。
路上,许柏夏垂在腿上的手微微出汗,嗓子绷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视线从窗外的树到前方的红绿灯,余光看见贺随握住方向盘的修长手指,指尖轻点着。他今天穿着清爽的白衬衫,袖口处别着金属袖扣。
细碎的光映入她眼底。
贺随的领口不似昨日那般随意,扣到最顶端,领带结轻抵着,吞咽间喉结滚动的轨迹一清二楚。许柏夏眸光倏而避开,落在了他的眼睫。
“别看我。”
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
意识到是贺随在说话,许柏夏恍惚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有点肆无忌惮。
本来只是瞄着,然后头转了过去。
难怪贺随会察觉,只是,许柏夏忆起他昨天的话,“你说想看直接看。”
贺随偏了眸光,“是吗?”
许柏夏触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以及他的反问,暗杵自己记错了吗?
她不确定地嗯了声。
贺随转而看向正前方,随着导航目的地已到达,将车停进了地下停车场。
许柏夏瞬间绷直了腰。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她还没准备好啊啊啊啊!
随着电梯上升,一楼大厅到了,许柏夏看到排队领证的情侣,或甜笑或依偎,只有她和贺随,疏离的像来离婚的。贺随去取号,来得早就是好,号靠前还很吉利,6号,许柏夏检查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之前许柏夏打算和赵俞青结婚后领证,所以许成军提前把户口本给她了。
所以她拿才方便。
民政局工作人员办事利索,许柏夏没特意算时间,很快,就听到了他们的号。为了拍摄照片,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和贺随的白衬衫很搭。
不至于画面跳脱。
许柏夏拍照时僵的像法棍,特别是贺随挨得近,她能感觉到衣料的轻微摩擦。贺随身上的香水味,她在车里就闻到了,没辨认出,此时,两人靠得很近,这香味似一张网带着极强的侵略性攻击了她的嗅觉神经。
咔嚓。
画面定格。
许柏夏拿着属于自己的那本结婚照出来时,脑袋发懵,她打开红本本,摄像大哥的拍摄手法不错。红底的,她和贺随肩抵着肩,看正前方。
她……领证了。
许柏夏瞬间觉得红本本沉甸甸的,余光里,贺随立在她身侧,手里同样是红本本。初夏的日光少了些灼人温度,她的耳朵却无故的生热。
“这样就可以了吧?”许柏夏问。
“嗯。”
贺随指骨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我送你去工作室。”
他的认同让许柏夏舒气,但下一句,许柏夏几乎瞬间朝他摆了摆双手。
“我自己回。”
来得时候已经足够尴尬了,更别提现在,虽然是假的,但结婚证是真的,她和贺随是法律上认定的夫妻关系,那坐在同一空间只会更尴尬。
“顺路。”贺随对她的抗拒不悦。
许柏夏的话卡在嗓子眼,在他不容拒绝的眼神里,接受了他的顺路邀请。地下车库的温度有股燥热,上车后,冷气出现,许柏夏缓了缓气息,她把结婚证和户口本叠在一起放进包里,眼前蓦然晃过一抹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