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郑重其实告诉他:“其实裴云初去世后,我便放下了。那个时候,我只知他以前不喜欢我,我跳崖离开后,他却喜欢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错过,可回到这个世界,看了那本书,我才明白原来最开始系统给我的不是真正的剧本,真正的剧本是——
她喘了一口气:“我的人生。”
她的人生才是剧本。
《宁殇》记录的四个人的人生,因为剧情最终没有完成,呈现到书籍的内容,便是最后三个人都死了,而她倚在他的冰棺前吞下毒药。
暮烟乐没有上帝视角,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平常,每一步都由她自己做决定,生活由她的意愿而变化,当暮烟翻开这本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裴云初最初的所作所为,都由系统控制。
她也是,她对他的厌恶,她不由自主爱上宣卿平,她所有自以为的主动行为,其实都是被动。
暮烟真的很伤心,她感觉自己像是牵线的傀儡,但也很庆幸,因为她最终摆脱了系统的控制。
成为真正的暮烟。
裴初压着她的后脑勺,摁进自己的胸膛,他没说一个字,她便感觉他的胸口发出震动感:“你还爱我吗?”
裴初把她捂得有些严实,她闷闷地发出几个声。
“你说什么?”他搂得更紧了。
“不……爱。”暮烟挤出几个字。
裴初声音发颤:“我不准。”
他料想到这个回答,但真正听到,还是受不了,两手松开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唇就被堵上了。
“……”
他近乎凶狠地撕咬,像在惩罚她的无情。
暮烟使劲推了他一下,待他微微退后,她便噼里啪啦开口,忍不住骂道:“都说了,不要抱我抱得那么紧,爱爱爱,好吗?”
裴初听到这里,表情怔了一下,随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流露出欣喜的情绪,暮烟掐了一把他的脸,毫不留情地往两边扯:“我都要窒息了,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讲话。”
他的脸感觉有点疼,暮烟下手完全没有轻重,但他很高兴,抱起她亲了好几口。
暮烟咯咯笑了几声,觉得他们的年龄一下子降低,跟小学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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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初与父王商量了许久,他决定在晋国多待一段时间,与暮烟完成婚礼。
晋王和王后早已知晓他们的感情,裴初从暮烟十六岁起,就开始给他们进行思想工作。现在她十九了,他们已经接受他们相爱的事实。
至于暮烟的身份问题,裴初对外宣告,他成婚的对象,是灵霄宗的师妹。
至于是哪位师妹,由别人自己猜。
暮烟觉得他们的过去算是告一段落了,暮烟乐是她,可她并不只是暮烟乐,她与裴初还有两小无猜的感情,她自然不会把一本书当回事。
可她不在乎,裴初显然有些在乎。
晚上睡觉,他经常半夜苏醒,摸摸她的脸,看看她在不在。
有时候她晚上起夜,睁开眼便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吓她一大跳,不知他半夜不睡觉想干什么,后来问了,才明白他怕她突然不见了。
怕有一日,她突然地告诉他,自己不能忘记那段剧情,她要追求真爱,然后跟宣平跑了。
暮烟沉默好久没说话,保证自己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裴初看着挺正常了。
又过了几日,她发现自己收到的信变少,往常一天能收个两三封,都是灵霄宗的好友送过来的。近日,五天只能收个两封,女修们的信,男修一个见不到。
后来她刻意观察,终于把罪魁祸首抓包。
裴初悄悄将男修的信,全都烧了,他的控制欲简直达到了前有未有的高度,这让暮烟很惆怅,早知道就不要宣平送的书了。
但恢复都恢复了,她又不能把脑子里的记忆拿掉,暂时没这个本事。
她思考了一段时间,决定陪他一起看书,面对书里的剧情,真正让他们如烟消散。
过去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暮烟和裴初的未来。
这天黎明,暮烟按照约定来到一座偏僻的宫殿。
人很少,湖边停靠一座游船,晨光的映照下,湖水泛起金色涟漪。
裴初来得比她早,离开议事殿,就往这边走了,等了大概一刻钟。
她睡了一觉,正好掐点到,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了,远远看到他的身影,便加快速度往船跑。
她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坐到游船的椅子上,裴初瞄了一眼书籍,神色有些僵硬:“你带书来干什么?”
他对这本书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
暮烟笑了笑:“我们一起看。”
裴初抿一下唇,不太乐意,拿出一本诗经,独自看了起来,两个人在湖边约会,却各拿一本书看,场面有些滑稽。
暮烟先是撒娇,后来见不管用,就开始哭:“你讨厌这本书,那里面的暮烟乐,你也讨厌吗?”
这话刚好戳到裴初的软肋,他放下另一本书,坐过来一些,低低地说:“喜欢。”
暮烟满意地扯了一下唇:“来,回顾一下暮烟乐的剧本。”
裴初的手指都快把诗经给撕了,见她坚持,他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惯常温和的表情显得无奈至极:“你坐到我怀里。”
他揽过她,她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他大腿上,背靠她的胸膛,面前摆着他们彼此在另一个世界的一段人生。
初生的太阳灼灼燃烧,暮烟翻开书本,同时翻开了暮烟乐和裴云初的过去。
裴初看着他们的欢喜,他们的悲伤,似乎又一次回到过去。
他尤其喜欢暮烟乐小时候的那段剧情,唇角弯起:“烟烟,如果时间停留在此刻,多好。”
暮烟翻到自己长大后的一段剧情,裴初看到烟乐当初的心理活动,神色几番变化,低声喃喃道:“烟烟,当初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那些伤痛的过往,再一次被揭开。
裴初搂的力道更紧了,也许对他来说,伤害暮烟,比伤害他自己,更令他难受。
“时间会变化,人也会成长,但不代表当初的美好就不存在了。”暮烟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她能很快接受剧情,也是因为她在剧本世界里获得成长。
而这些成长,都建立在,裴初曾经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
他的爱,足以抵消一本书安排的虐心剧情,她相信,她与裴初的未来会更加美好。
那些深刻的教训,告诉他们,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个剧本,这个剧本背离他们的内心,可总有人充满力量,尽力挣脱出剧本控制,掌控自身生死,掌握未来的走向。
她跳下灭仙崖那日,他苏醒了,一步一步更改自己的未来。
她比他迟了一步,最终也脱离固定的剧本,成为真正的自己。
他们一直坐在夕阳下的游船,看到属于他们的结局,合上书页,两人相视而笑。
这一天开始,彼此都觉得剧本不再是困扰的存在。
也许不论是剧本,或是现实,都不会十全十的完美,未来注定是未知的,但他们可以珍惜现在。
漫漫长夜已经结束,曙光此时来临。
第六十四章
灵霄宗是晋国与齐国接壤的一个名声赫赫的仙门, 历来隔五十年才开一次仙门,接受天赋能力强大的弟子。
入门的弟子,贫困者, 富商,贵胄弟子……千差万别的身份, 组成一个热闹繁华的仙门。
宣平无父无母, 由师尊收养长大,在一干弟子中, 属于一个特别的存在。
这天, 是非常寻常的一天,但又是与众不同的一天。
师尊吩咐说:“晋国的贵胄即将抵达,宗门派了几位有头有脸的长老亲自迎接款待, 你若无事, 也去招待招待, 接他们去弟子堂。”
宣平上次接过齐国的贵胄, 经验丰富,立刻应下说:“弟子谨遵师尊吩咐。”
他们走的是陆路,宣平站在殿门口等候, 大概等了半刻钟,马车按照书信的约定时间准时到达。
车下率先下来一个男子。
他长相俊雅, 抛开光鲜亮丽的光芒身份不谈,只看他周身的气质, 没有一丝烟火尘气, 倒比修炼多年的修士还像个仙人。
他自我称呼裴初, 朝他们笑了笑, 主动将车帘掀开。
里面再次钻出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
额间描了一朵梅花妆,双眸灵动, 两眼弯弯如小月牙,她看着简直像初生的朝阳,朝气蓬勃。
裴初的眸子柔了柔,伸开双手试图抱她下来,她却格外跳脱,自己提起裙子跳到地面。
“我是暮烟,各位长老辛苦了。”
暮烟朝他们行了个礼,唇角上扬,笑起来时像春日绽放的蔷薇般天真娇艳。
长老们给他们安排好住宿,官方地寒暄了几句,宣平便负责带他们去弟子堂,弟子堂离殿门口有段距离,三个人走了很久,他一直走在最前面,听到暮烟叽叽喳喳对裴初说的话。
“哥哥,我累了,你背我走。”
“不背。”裴初冷酷拒绝,“才走了几步路?”
“哥哥,我饿了,你袖子里有没有糖丸子。”
“……”
裴初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格外淡定地挽了挽宽大的袖袍,她的手伸进里面,拿出暗袋藏着的几颗糖丸子。
宣平暗笑这位姑娘的性子像一个小孩子,大概家里从小宠着长大,天真又可爱。
他并未参与他们的对话,一方面不太熟,另一方面他平日不爱说话,就这么沉默地往前走。
路过繁茂的矮小树枝丛,腰间佩戴的本命剑剑穗忽然被枝叶勾到,他感觉腰间有什么东西扯了扯,往后一看。
暮烟比他先一步捡起落到地上的剑穗,朝他递过去:“你的东西。”
太阳明媚而温暖,一阵风吹得剑穗乱摇,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双眸像两个小勾子,轻轻地勾了一下他的心脏。
宣平愣了一下,恍惚摊开手,她似乎并没发现他的异样,干脆利落地放到他的手心,转身又与裴初闹:“我就要背,不知什么时候才走到头,坐马车的路上我都颠得腿疼。”
裴初瞥了一眼宣平,刚才还不乐意背,这会儿突然改了主意:“我抱你。”
他微微弯腰,当着宣平的面,双手毫不犹豫地伸到暮烟的膝盖和腰间,将她抱在怀里往前走。
宣平那时只当他们兄妹感情深厚,还感慨了一句,晋国的风气真是开放。
暮烟来到灵霄宗,与裴初一起学习基础的课程,他特别关心他们,将自己刚入门时的心法笔记送给暮烟。
暮烟显然很感动:“谢谢师兄,你人太好了。”
听到她这样夸他,他开心了很久,下一次指导她用剑,显得更加热情。
暮烟只当他是一位责任心强的好师兄,却不知他有别的心思。
宣平对她的好感一天又一天与日俱增,每日最大的期待便是看到她的笑容,她的笑容很甜,仿佛能融化他的心,他开始格外关注她的日程。
注意到暮烟经常在课后逛湖畔边的小道,他每日固定时间,走她常走的路,希望能碰到她一回。
有时能碰到,两人一并散步,欣赏湖面金光闪闪的涟漪,有时碰不到,他失落而归。
还有的时候,会碰到裴初与她一起散步。
当碰到他们两人,他便悄悄离开湖畔小道,不打扰兄妹相处。
宣平也希望与裴初搞好关系,毕竟是暮烟的哥哥,两人身份都是男子,平时接触也方便很多,他经常邀请他一起吃饭,但裴初的态度冷淡,总是爱答不理。
有一次,宣平下山做任务,师尊看他表现不错奖励他一本剑修的心法,宣平拿到这本心法,欢天喜地给暮烟送去。
“谢谢师兄!”她喜滋滋地回房,关门前,还朝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看到喜欢的人高兴,宣平感觉到非常满足。
却见下一刻,裴初从她的房间里面走出来。
“你也在?”宣平朝他打招呼。
他冷冷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警告他:“少接近我妹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宣平不太当回事,若他也有妹妹,必定不会轻易容许别的男子靠近。宣平把他的警告,当成一个哥哥对妹妹的爱护。
直到他发现两人在树上亲吻。
那天,弟子堂没什么人,大多人都去食舍吃饭了,宣平见他俩没来食舍,便主动打了两份饭给他们送去。
远远的,他看到她的卧房前面的一颗梧桐树,往日绿意盎然的树叶,突兀地冒出一缕白色衣角,他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那片白色衣角与湛蓝色裙摆相互交叠,树叶摇摆剧烈。
他的视力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眼睛逐渐睁大。
裴初的手压着暮烟的后脑勺,动作激烈而忘情,将她搂在怀里亲吻。
他们并未发现宣平,暮烟小小玲珑的一只,大半都被他高大的身体遮掩,而裴初修长的双腿抵住一侧枝桠,宽大的袖袍沿着树干垂落,随风不断飘荡。
宣平打的两份饭掉在地上,内心的震惊铺天盖地,人都傻了。
他去问了师尊,才知道,原来裴初和暮烟不是真的兄妹。
他真傻,明明他俩姓都不一样,却一厢情愿认为是贵胄的秘辛,认为他们一定是兄妹。
别人的爱情,与他无关,他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心上人。
宣平一开始以为时间能让他慢慢接受事实,但日复一日,看到暮烟与裴初的亲密,心里的不甘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