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鸢鸢淑女,长得又好看!我就说嘛,苏建国那张大长脸,怎么可能生出像鸢鸢这么漂亮的姑娘~果然,不是亲生的!”
“咳咳咳,咳咳……”
苏爱民被冷面汤呛得不轻,忙掏出手绢擦嘴。
叶洁为他拍背,自顾自接着往下说:“等你回京后,告诉苏建国,以后鸢鸢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他要是敢耍手段欺负人,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苏爱民咳得说不出话,只能听之任之。
*
深夜,苏鸢躺在床上睡不着。这是她第一次在外留宿,还没适应新的环境。
叶洁住在对面床,也睁着眼睛没睡。
她侧过身,面对苏鸢说:“冷丁换个环境是这样,慢慢就会习惯。下乡插队苦着呢,你真做好准备了?”
静悄悄的夜晚,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很清晰。苏鸢轻咬嘴唇,思忖片刻回答道:“身体苦总比心里苦强,不查明身世,我这辈子无法心安。而且我相信,只要做得足够好,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
她目光坚定,如星光般璀璨,叶洁看了,欣慰一笑。
第二天上午。
四人来到青山市中心医院。
苏爱民忙里忙外,带着叶洁做了各项检查,叶洁也相当配合,还夸他是大孝子,要比他爹强多了。
从小被打压教育,这句夸赞令苏爱民十分受用。他更加尽心尽责,顶着近三十度高温,毫无怨言。
经过一系列检查,得出的结果是:叶洁的心脏确实不好,而且肾功能也不行,需要长期静养。
听到这一结果,苏爱民紧锁眉头,真心实意建议她去京市看病。
但叶洁非常执拗,不愿意离开这里,根本劝不动。
无奈之下,苏爱民前往邮局,给苏父打去电话。
电话那端问得很详细,他一一作答,毫无隐瞒。
听完一切,那端说道:“你买后天车票回来吧,叶洁的事,你不用再管。”
“……”
苏爱民一脸懵逼,实在没弄懂对方的意思。
如果不愿管叶洁死活,那当初为什么让他千里迢迢跑到东北,只为带她看病?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爸,您真的决定了?”
“嗯,去过白云村,就赶快回来。”
苏爱民挂断电话,沉默许久……
另一边。
在招待所里,苏鸢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笑着嗔怪道:“干妈,您都快吓死我了,我以为那些检查都是真的呢。”
“检查是真的,结果是假的。这些年我也有人脉,想骗过苏建国一点不难。”
可苏鸢还有其它担忧,“万一我爸让您去京市检查怎么办?那里没熟人,不能偷梁换柱。”
叶洁摆摆手,毫不担心,“不会的。我太了解他,如果他真的相信我有病,是绝不会让我去京市的。”
苏鸢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想了想,隐约有些懂了。
心情随之低落,“干妈,您为了我不仅撒谎骗人,还要到处欠人情,真的对不起。”
见她内疚,叶洁轻笑出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相信你的善良,也信苏建国那人已坏到骨子里。那点人情不算事,你不用担心。”
“真的谢谢您。”
苏鸢回抱住她,很贪恋这种温暖。
*
知青报道是明天。从招待所退房后,他们坐车到西河县,打算在叶洁这里住一宿,第二天出发白云村。
身为白云村村民,姜松给苏鸢讲了许多村子里的事。
比如谁家有二流子不能得罪,谁家最富有天天吃肉,就连谁家生了双胞胎,都要告诉她。
苏鸢听得很认真,就差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苏爱民一直心不在焉,脑子里不断回想父亲的那些话,他总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叶洁看出他的反常,故意搭话道:“你怎么了?郁郁寡欢的。”
苏爱民回过神,说了句“没事”。
他看似平静,但眼底的闪躲却出卖了他。
这副心虚模样很好猜,叶洁在心里冷嗤一声,朝远方的苏建国,骂了一句“王八蛋”。
次日。
在大家的陪同下,苏鸢坐着马车前去白云村报道。
到达村口时,叶洁拦住苏爱民,没让他进村。
“鸢鸢是来接受教育的,有亲人跟着不太像话,肯定会引起周遭人的反感。如果你有话交代,现在就赶紧说吧。”
苏爱民愣怔一瞬,没想到村子不能进,父亲交代的任务完成不了,他有点恼,“我偷偷进去不行吗?绝不让人知道我是鸢鸢的亲戚。”
姜松在这时出声,“我们村的人都很精,只要陌生人进村,不用五分钟,全村人都得出动围观。去年有个二流子差点没把一个外地人当成拐子打死,劝你别进。”
想象那样的画面,苏爱民没再执着。他交给苏鸢五十元钱,嘱咐道:“这是爸妈和我的一点心意,出门在外记得给家里写信,等春节到了就回来,妈不会一直埋怨你的。”
苏鸢点点头,对他说“一路顺风”。
目送他和叶洁离开后,姜松驾着马车驶入村子。
有村民看见他们,都会忍不住朝苏鸢多看两眼,并扬声打趣道:“松子,这姑娘是谁啊?难道是你相看的新媳妇?”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
姜松黝黑的脸色透着红,不禁加快赶车的速度,没用五分钟,就到了知青报道处。
这里是村委办,门口坐着一位老人,翘着二郎腿喝茶水,是专门接待知青的村干部。
他背心上破了好几个洞没补,穿得十分随意。
苏鸢跳下马车,径直走向他,先是问好,然后把资料递过去,并作自我介绍。
“我是新来的知青,名叫苏鸢。”
第11章 傅墨白
白云村很少来知青,全村姑娘加在一起都没苏鸢长得好看!
老头儿放下二郎腿,眼底闪过喜色。
他家三个儿子、四个侄子都没结婚呢,只要有眼力见儿,多帮知青干点活,没准真能把知青娶回家。
抱着这种心态,他两眼一眯,接过资料看了看,笑得随和,“你是京市人啊?那里可是个好地方。”
苏鸢谦逊一笑,“咱们这儿也挺好,我很喜欢这里。”
见惯了骄傲自大的城里人,老头儿对她不禁刮目相看,笑容也比刚刚真诚许多,“咱村暂时没有知青点,之前来过仨知青都住村民家里了,你来了也一样,我现在给你安排一家。”
他刚想提自己家,姜松却插话道:“李叔,就让她住我家吧,她是我大姨的亲戚。”
老头儿闻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面前还杵着一个人。
“呦,你还没走呢?这姑娘和你大姨是啥关系?”
姜家人全都皮肤黝黑,普通长相。他见过叶洁也不白净,咋可能有这么漂亮的亲戚?
于是,不等姜松开口,又问苏鸢,“他说得是真的?”
“对,是真的。”苏鸢笑着回答。
“你同意去姜家住?”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乡,相比于别家,姜家是最好的选择。
她毫不犹豫点头。
办好手续后,姜松让她重新坐上马车,拉着她回家,同行的还有那老头儿。
此时正值夏天,土路两旁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越来越晒,苏鸢把挎包举过头顶,用来遮挡太阳。姜松见状,扔给她一个蒲扇。
“家里有草帽,以后干农活儿时必须得戴。”
“嗯,谢谢。”
苏鸢拾起蒲扇遮太阳,目光再次落向远处。
想到家里那七个光棍汉,老头儿有些坐不住了,忽然问她:“你是因为家里孩子多才下乡的?咋没在城里找个对象呢?”
苏鸢收回目光和发散的思绪,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答道:“家里确实孩子多,日子过得不容易。”
“那对象呢?处没处对象?”
他急着知道答案,苏鸢见状,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儿,“我有对象,他是名军人。”
这个年代,军人最受尊重。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她胡乱编出一个挡箭牌,只图以后的日子能清净。
一听她有对象,还是准军婚,老头儿像泄了汽的皮球,失望不已。
“有对象还下乡,他不反对?”
“不反对,他心胸宽广,愿意舍小家为大家,境界高着呢。”
反正都是假的,苏鸢怎么高兴怎么说。
这下,老头儿彻底死心了。接下来没再那么热情,把她全须全尾交给姜家人后,便离开了。
姜家在村里算是中等家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四间大瓦房,腾出一间给苏鸢住,其它三间分别住着姜父姜母,姜松和他妹妹。
每间都挺宽敞的。
姜母名叫叶琴,长得与叶洁七分相似,但气质不同,一个短发英气,一个长发贤惠。
她看见苏鸢,满眼喜欢,“早听说你长得好,没想到真人比想象中还俊俏。”
因她和叶洁长得像,苏鸢倍感亲切,除了礼貌寒暄,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分给每个人。
是肥皂,在这里属于稀罕货。
体谅她一路奔波很辛苦,叶琴把她安顿好后,没再打扰。
东北农村睡的是火炕,摸起来硬硬的。苏鸢把行李中的棉被拿出来,平铺在炕上当褥子,再铺一层草编凉席,然后坐上去感受。
软硬适中,刚刚好。
炕边还摆放着一个炕桌,是用来吃饭和学习的。
她见行李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便从挎包里掏出信纸和钢笔,给远在京市的李朝阳写信。
卖风扇的钱,属于傅墨白那份,她没带走,放在文燕那里。
想着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她希望李朝阳能帮忙把钱交给傅墨白。
等写完信再抬头,刚好叶琴端着几块西瓜敲门进来了。
对方瞧见炕上的信,打趣道:“怎么?在给对象写信呢?”
“?”
苏鸢愣怔几秒,想起在马车上的谎话,不禁嘀咕这姜松忒大嘴巴了。
“不是对象,给朋友写的。”
说着,她折好信装入挎包里,给西瓜腾地方。
叶琴走近,放下瓜盆,不小心碰掉桌上的钢笔,落到地面的瞬间,吓了她一跳,“哎呀,都怪我不小心!你快看看坏了没?”
苏鸢动作迅速,立即弯腰捡起钢笔,只见笔尖劈开了,不能再用。她的心揪痛一下,却不能表现出来。
叶琴也看见它坏了,特别不好意思,“鸢鸢,真对不起!这钢笔多少钱?我赔给你。”
“不用,我改天拿去修一修就能好。”
苏鸢盖上笔帽,把它小心翼翼地收好,心情依然很难过。它是几年前,傅爷爷送给她的礼物,如今老人不在了,这是唯一的念想。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方军区。
傅墨白穿着一身绿色军装,肩宽腿长,站在那里像雪山上的松柏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紧抿薄唇,凛冽的双眸目视前方,第一次有耐心听孙小虎的喋喋不休。
电话那端:“墨白哥,你听没听我说啊?鸢姐那小身板怎么能去东北吃苦呢?不如你想办法把她调回来吧?”
“我尊重她的决定。”
孙小虎一噎,没想到他会置之不理,再忆起苏鸢那份赤诚的爱,气愤之余挂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傅墨白出现在领导办公室,提交自己的申请报告。
对方接过申请书,足足看了三遍才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想去龙江省?为什么?”
按原计划,他这次立功回来是要调任西南军区镀金的,等过几年就能回京高升。
现在计划被打乱了,对方拍案而起,“想想你爷爷生前的嘱咐,别做一时冲动的事。快把报告拿走,我不同意!”
面对这份怒气,傅墨白依旧淡定如常,他把扔在桌上的申请书重新递回去,目光坚定道:“不是一时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请领导批准。”
“非去不可?”
“对,非去不可。”
“你呀你,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对方恨铁不成钢,却拗不过他,最终在申请书上签了字。
*
对于农民来说,夏天是个繁忙的季节,白云村主要种植苞米,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去田间干活挣工分。
顶着炎炎烈日,苏鸢负责拔草,这算是农活儿里最轻松的工作。
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新来的知青叫沈晴,就蹲在她不远处拔草。
比起动作熟练的老知青,他们像只刚学会觅食的麻雀,懵懂又笨拙。
苏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埋头苦干。这时,沈晴悄悄凑过来,小声问:“苏同志,你累不累呀?我发现这些草怎么拔都拔不完,手都薅红了。”
说着,还抬起双手轻轻吹了吹,细皮嫩肉的掌心又脏又红。
苏鸢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圆的脸,红扑扑,像颗蜜桃。
想着大家都是新来的,要互相帮助,她掏出一块新手绢递给对方,说:“擦擦手吧,歇一会儿再干。”
沈晴开心接过,又有点不好意思,承诺以后归还一条新手绢。
“没关系,这个送你,我那里还有。”
眼见快到中午,苏鸢也随地而坐,两人一边喝水一边聊天。
沈晴来自哈市,今年十九岁,父母皆是工人,因为兄弟姐妹多,实在没办法才下乡。
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回城。
“你呢,以后有啥打算?我听说你对象是当兵的,是真的吗?”
“??”
苏鸢一下怔住,是万万没想到,绯闻的传播速度会如此之快,只不过才一天时间,估计整个村都知道她有对象了。
“对,是真的。”
谎话说多了会毫无负担,她没作片刻犹豫。
沈晴信以为真,“有对象真好!我也想找个当兵的,不仅能保家卫国,还能保护我。不如…让你对象帮我介绍一个怎么样?就算在外省也关系。”
“……”
苏鸢轻轻眨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圆谎?她没对象,以前认识的兵哥哥也都断了联系,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
只能谎称和对象冷战中,等以后关系有所缓和再介绍。
女孩子都向往爱情,沈晴很好奇她对象长什么样?是怎么谈恋爱的?又因为什么生气吵架?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令苏鸢难以招架。她母胎单身十八年,哪里知道这么多问题?
刚想转移话题,就听耳边传来姜松的声音,“苏同志,我妈叫你回家吃饭,还有,我大姨来了,正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