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说，谢今舟听着，没打断。
“后来有个孩子被领走，空出床位。我就住了过去，但是他们见我陌生，都欺负我，我急了，我就咬了那个男生。院长妈妈又把我抱回去，我当时特别害怕，我害怕因为不听话，再被丢出去，可是她没丢我，也没骂我，还抱着我哄。”
温眠抿着嘴，“资助太少，院子里不好过。”
“她要拉扯那么多孩子，根本养活不过来。可是我想上学，她还是让我去了。我什么都不会，只能捡别人不要的空瓶子，我想攒起来卖钱，帮她。”
谢今舟突然不想笑了。
他第一次听温眠这么详细的把过去拎出来说。
温眠又想哭了，“可是我根本帮不上她，我卖的钱，还不够我吃的饭钱。”
她拼命的倒着心里话。
好像在找理由宽慰自己的良心，告诉自己选择回去没有错，又好像是跟谢今舟解释。
可惜他听不懂背后的含义。
谢今舟揉揉她的头，“你家在哪里？”
他想了想，说，“别哭，我带你回去，陪你一起去看看你的院长妈妈，这样好吗？”
温眠不吭声了。
谢今舟也不想强迫她，“乖，以后不捡瓶子了。”
除了院长妈妈，温眠还想到了很多人。
原本来到这个世界，她刻意没有回想过去，可系统的话，把那些不愿意回想的事全都勾动了起来。温眠揣住前爪，扭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谢今舟再问她话，温眠也不吭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谢今舟安置好她，转身离开，悄悄关上了门。
温眠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考上大学那一年，艺术专业的学费数目，对她来说昂贵的离谱，还要配电脑。可是温眠不甘心，不想放弃，还是选择忽略掉院长妈妈长出来的一撮白发，顶着她支持的目光，踏上读书的路。
成年就能做更多的事。
温眠学的比谁都认真，熬夜成了常态，跟同学聊起天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关起门，只干一件事，埋头画稿。
从不要钱，到试探着第一次收费画稿，慢慢的有了单子，赚取学费生活费。
夏晴跟她一个宿舍，知道她情况。
总是变着法的找理由，说自己一个人孤单，拽着温眠的胳膊去食堂，请她吃饭。买了衣服试完说不喜欢，丢给温眠。其实就是想帮温眠省钱，还有就是见她太肝，让她歇歇。
四年室友，她们成了闺蜜。
温眠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招揽了成员伙伴，闯出了自己的名堂，她有了自己的品牌。
在专业领域里，如鱼得水。
夏晴的习惯持续到毕业后，她知道温眠工作起来就没有概念，饭不好好吃，睡觉也没个日夜黑白之分，仍然拐着弯约她出门，美名其曰——苟富贵，勿相忘。要温眠陪她逛街，保持联系。
常开的一句玩笑就是，“现在不珍惜身体，将来躺病床上，我可不管你。”
后来一语成谶。
温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比谁都难过。
“温眠，老娘都跟你说了千八百遍，劳逸结合劳逸结合，你就是听不懂。现在好了，你赚那么多钱，命都要没了，带地狱里给谁花？”
温眠跟她开玩笑，说自己全都捐出去，造福社会。然后，她真的全都捐了出去。
夏晴把带来的小说甩给她，骂骂咧咧的离开病房，第二天下班又跑过来看她。
孤儿院的生计早就不是问题。
温眠工作的第一年，就改变了大家的生活。
她的第一桶金，用在这里。
院长妈妈带着其他人，那个以前欺负她的男孩儿，也长大了，他们一起过来看她。温眠其实很难受，她装得嬉皮笑脸，最后还是绷不住了。
等所有人离开，跟院长妈妈抱在了一起哭。
温眠后悔了。
赔钱生意，肝特喵的，大学四年加工作两年换来的积累，还不如多活二十年，慢慢赚，比这赚的还多，买的房子，都没住旧，什么也没享受到。
出人头地那么早，有屁用。
第56章 极限
【5号更新】
温眠又丢人了。
大清早的, 床头有只小猫抱住脑袋装死。
好消息是，距离下周还有两天，这周她变不了人, 不用以人的模样跟谢今舟见面。坏消息是，方姨刚敲响门, 马上早餐, 她又要面对谢今舟。
在楼上磨蹭了半小时, 温眠惴惴不安下楼。
谢今舟已经在桌边用起早餐，手端着茶杯，翻看杂志。她放轻动作跳上桌面，谢今舟朝这边看过来一眼，温眠身板僵硬，仿若被点了穴道。
他搁下茶杯，“早上好。”
温眠干笑两声, 摆摆爪, “早上好啊。”
她回想了一下昨天都干了什么, 庆幸自己酒后把得住嘴，没说出什么‘重要机密’。
又不是第一次丢人，大不了被嘲笑两句。
温眠这么想着，心里舒坦了挺多，叼起一块小笼包，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但是谢今舟并没有提昨天的事。
只跟她说, “慢点吃, 里面有汁, 小心烫着。”
“嗯……”
温眠口齿不清, 解决一个，咂摸下嘴。是有点烫, 不过很好吃，灌汤的。
谢今舟把杯子推过去点，“牛奶。”
无比体贴。
温眠没出息的差点又上当，略带腼腆的低下脑袋，迅速且小声，说了句谢谢。
借着喝牛奶动作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谢今舟在旁边，唇角弯弯，看她看的有意思。
方姨本来在楼上开窗通风。
突然拿着手机下楼，“眠眠手机刚才响了。”
温眠现在是只猫，确实有时候不太方便带着手机，咽下嘴里的，“放这就好。”
方姨听不懂温眠的猫语，转头看谢今舟。
谢今舟翻译，“放这就好。”
住一个屋檐下，时间久，默契还是有的。
谢今舟给她抽了张纸巾，温眠立刻伸爪，在纸巾上面踩踩，然后去戳手机。
“……”
戳半天，戳不开……
温眠巴巴看向谢今舟，谢今舟忍着笑，给她点开屏幕，“谁一大早给你发消息？”
看见消息，谢今舟表情敛住。
温眠探头一看。
“是谢清屿啊，慈善拍卖会，请我去，上次请客中途离开很抱歉，作为补偿……”
“时间……嗯，明天，这周日晚上。”
她断断续续把内容读出来。
温眠朝谢今舟看了一眼，“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你想去就去。”谢今舟眉梢稍稍抬了下，看上去挺大度的。
只有温眠知道他‘小肚鸡肠’，她在内心吐槽。
“我不去。”
“不喜欢？”
温眠摇头，“不是，反正你帮我回不去就行。”
谢今舟拿起她的手机，帮她打字回过去。
温眠想起前两天在庄园里，偶遇谢清屿和助理谈话，有提到这个慈善拍卖会。谢清屿之前跟她说过，谢氏有出资投办一个福利院项目，温眠猜想刚好是这个慈善拍卖会和福利院项目相互成就。
暮色动作越来越大，联合Tear出了十二星座系列珠宝后，风头更是抬高一层。谢清屿估计是打算另辟蹊径，从大众视野，博得好名声下手。
这个慈善拍卖会。
当时谢清屿是让助理留了两个名额来着。
温眠猜，有一个名额是留给秦夕颜的，另一个就是消息里说的，补偿自己的。
其一，她不想当电灯泡。
其二，时间定在周日，这周她变不了人。
谢今舟无意翻看温眠隐私，回完消息就还给了她，把手机放到她旁边。这边早餐还没吃完，那边别墅门口就一阵嘈杂，伴随着乱哄哄的人声。
温眠捕捉到120的声音。
谢今舟：“方姨，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方姨还没到门口，就听一阵敲门声，接着打开门，谢老爷子的管家匆匆进来。
“三少爷，老爷子病情加重，情况不太妙，得赶紧送往医院，您也快过来吧。”吴管家落下这段话，就赶紧跟着外面的人，和救护车走了。
温眠下意识扭头看向谢今舟。
发现他愣了一下，而后放下筷子，风平浪静的起身，“去吧，走个过场。”
医院结果很快出来。
“最多，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准备下吧。”
谢老爷子的情况已经到达极限，他本就是一个极要面子的老人，如今在儿孙辈面前，成天嘴角抽搐，流着口水，甚至出现失禁现象，不能控制自己的反应，对谢老爷子而言，怕是比死还难受。
能维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所谓准备，也就是后事可以提到行程上。
医院走廊，谢知霆表情阴郁，仍旧是见了谢今舟没什么好脸色，他心情很不好。
砰——
重重一拳锤在了墙上。
其他人也在。
温眠被谢今舟抱着，很久没见过宋医生，这会儿又见着，宋医生此刻陪同在旁，并未和谢今舟过多交流，最先发现老爷子不对劲的就是他。
自从老爷子病后，宋医生就被谢知霆安排在老爷子身边，寸步不离。
连庄园里其他人的例行体检都不再做。
很快。
谢老爷子被推出来，安排进病房。
与第一次见面的威严相比，温眠几乎快要认不出，萎缩在病床上一抽一抽的老者，就是那个作恶多端，偏心到极点的谢老爷子。
他见了谢今舟，张着嘴，很激动，发出啊啊的声音。谢今舟没有动，谢知霆把他推过去，“没看到老爷子叫你呢？以前真是白疼你了。”
疼他？
谢今舟眸底嘲讽，“三叔忘了，我看不见。”
他理理袖口，在病床边坐下，声音平和，“爷爷，想说什么？我听着。”
谢知霆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越看，越觉得虚伪，表情更是臭极了。
要不是谢老爷子危急关头，非要见谢今舟。
他才不会让谢今舟跟过来这。
“跟你爷爷，好好说说话，听见没？”
谢今舟嗯了一声。
谢老爷子瞪大眼睛，跟谢今舟对视。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说不出一个字。
谢今舟背对着所有人，面无表情。
眼底清晰的倒映着老人，仿佛在告诉他，自己能看见了，他早就能看见了。
众人只能看见谢老爷子激动的样子，并不能看见两人的视线交汇，除了温眠。
瞧着脑海里起起落落的黑化值。
19，20，25，21，32……
温眠毛都要竖起来了，“谢今舟？谢今舟你在想什么！你看我，看看我！”
谢今舟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一片风平浪静。掌心轻轻的在小猫背上拍了拍，“我没事，放心。”
32，30，26，22，19……
回来了。
温眠松了口气，真真体验了把汗流浃背。
“你刚才在想什么？”
房间里的其他人，不知何时离开。谢知霆再混账，至少对老爷子这份儿孝心是真的，哪怕再讨厌谢今舟，也还是给他和老爷子留下单独空间。
谢今舟捏捏她的耳朵，和往常一样温和，“什么都没想，为什么这么问？”
“……”
温眠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能看见他的黑化值。
她心虚摸鼻，“我胡乱问的。”
看着一人一猫旁若无人的交流，谢老爷子的眼睛瞪圆到达极限，红血丝密布。
温眠也烦这偏心的死老头儿，瞪回去。
“今舟。”
这时，谢清屿从门外进来，打了声招呼，“来的匆忙，爸让我给你们送点吃的。”
谢今舟颔首，“大哥放这就行。”
谢知霆自然不是好意关心谢今舟，他是怕谢老爷子饿着。谢清屿看了看床上的谢老爷子，又看了看谢今舟灰暗的眼睛，“我来喂吧。”
他和谢知霆不一样，看得出祖孙二人微妙。
一个瘫，一个瞎。
确实是不太容易相处，别提喂饭了。
“多谢。”谢今舟没有拒绝，他确实心里存在着结，不愿意为谢老爷子做这种事。
谢清屿摇起病床高度，帮谢老爷子安置好。
“爷爷，我也来看你了。”
他拿着勺子，靠近过去，看见老爷子止不住颤抖的身体。谢清屿皱起眉。
温眠也看见了，顿时提起一颗心，生怕谢清屿发现什么。要不然还是提醒谢今舟一声，虽然谢老爷子说不了话，也动不了，但还是谨慎点好。
好在谢清屿没多说什么。
三人最后一起离开病房，谢知霆等人还在外面等着，轮流进去看望了谢老爷子。
回来已是深夜。
方姨取出保温的晚餐，“少爷，我听说你们在医院没吃什么，吃点吧。”
谢今舟摇了摇头，“不饿，你们吃吧。”
他放下温眠，直接上了楼。
温眠在原地踌躇了会儿，方姨把她的那份端到跟前，揉了揉她的头。
“眠眠饿坏了吧，快吃。”
温眠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扒拉几口，然后跟方姨说了声晚安，就跟上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