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温绰拦住他,顿了顿才道:“吃的就不必了,你且去打探打探,那个叫李霁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照野:“?”
第044章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 沈窈就收拾东西坐上马车,与找李霁汇合。
昨天他们说好在城门口会面。
临走时沈窈还不忘带上江行舒留给她的一小罐不知是什么草研磨制成的药粉,说是对蛊和虫都有驱散作用, 走时他还说留着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昨夜趁着沈老爷子又喝了二两酒, 她就提出说要去西山长福寺小住几日。
但这自然是借口, 如果直接说她要跟在李霁去贵枝, 沈老爷子定然不会同意。
因为之前一些原由,朝露郡主的牌位一直是供奉在金陵城西山长福寺的, 每年沈窈也会等过年时爹和沈同尘回来一起去烧几日香小住些日子。
往年都年末才去, 今年忽然这么早, 沈老爷子也没想到:“怎么不等同尘回来再一起去?”
“等兄长回来自己再去就是了, 每年都年末才去,山上又那样冷, 连几日都冻得睡不好,爷爷你忘了去年逢雪大封山, 一直住了半月有余, 吃素吃的都给我饿瘦了。”沈窈既然想出这个借口来,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每年都年末去,那长福寺哪比沈府,晚上窗子都关不严,呼呼往里灌风,呜呜直响。
而且在山上呆着也无聊, 沈同尘和她爹一样沉默寡言, 根本就没人陪她闲聊,更别说陪她打雪仗堆雪人什么的, 无趣至极!
她都万幸她是自小被留在金陵城跟爷爷长大的了,这要是与这俩人一起同住在朝京,她不得整日里无聊到郁闷死。
沈老爷子捋着胡子,回忆起去年他们回来时沈窈还真是瘦得脸都小一圈,漂亮的眸子都显得更大了不少,着实可怜兮兮。
也是,寒冬腊月的,让那爷俩上前挨冻就行够了,窈窈是姑娘家,哪能年年陪着他们去挨冻。
想到此,沈老爷子也差不多准备点头同意她去,可又忽然想起今天下午李霁的事,又准备拖拖她,转话道:“你先跟爷爷说,下午那李公子.合不合你眼缘啊?”
话出口老爷子又觉得这样说不妥当,又说:“不过择良人也不能光看眼缘,男子长得太好看的未免都会招蜂引蝶,主要是人要稳重些,要知道护着你疼着你,爷爷总不能让你嫁出去受委屈,那李霁你要是也瞧不上也不打紧,爷爷再给你找便是,金陵城没有喜欢的朝京总会有,就算朝京没有那整个大宋也不缺.”
知道沈老爷子一提起这来又要说来话长,沈窈赶紧及时打断他。
“挺好的,爷爷,李公子他.挺好的。”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暂时这样先糊弄过去。
沈老爷子还是第一次从自家孙女口中听到没有直接拒绝,花白眉毛下的一双眸子都亮了亮:“印象还不错?那你此时还去什么长福寺,这几日先与那李霁再多认识认识,了解了解他的为人,长福寺过几日再去。”
“哎呀,爷爷.就算我现在不去,人李公子现在也没空呀,他这俩日也要去朝京递送文书,我总不能跟着人也去吧.”
说到这,沈老爷子才勉强同意,想起前车之鉴,还特意叮嘱她将院子里的暗卫都一并带去。
沈窈院子的暗卫自然都听她的话,第二日马车出了城门就往长福寺背道而驰,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倒是李霁,也不知他是怎样同李家人说的,竟只身一人站在城门等她,别说是马车,身边连个人影都没有。
待他上车,沈窈才开口道:“这李家人未免也太薄情了些,面上功夫都不舍得做足。”好歹现在还用着他,出门竟然都不派个人跟着。
“无碍的,我平日也总是一人出门,不然也省得解释起来麻烦。”李霁应道。
沈窈想想接道:“我也平时总一人出门,不过这次,带了些暗卫。”虽然车里没人,但有人在暗处跟着。
她这话,自然也是在告诉李霁,她对他还不算多么信任。
毕竟她跟来也不全是为了助他与心上人早日相见,而是要弄清楚炼蛊的事。
李霁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沈窈也对他再没什么好说的,只好支着脑袋倚靠在窗边假寐,要赶差不多两日的路,反正也无聊,她倒不如先补补觉,再趁中途休息时出去转转。
醒来时就见李霁捧着张纸正垂头看得入神,可要说在看却又像不是在看,眸子一眨不眨,就那样愣愣盯着,像是失了魂。
听到沈窈正坐起身的动静,他才像被拉回现实当中,抬眸望了她一眼,眸底还有些微微泛红。
沈窈:?
不是,大哥你又哭什么啊!
沈窈打小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么爱哭,昨日念他是因为想救爱人心切,着急哭了吧,那今天又是在闹哪出?
但他看起来好像十分悲伤,她又不好直接让他憋回去,只能象征性关心道:“……事吧?”
李霁回道没事,又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
沉声解释说:“这是水漪写给我的诀别书,我看得入神,就悲从心来……一时没能控制情绪,让沈小姐见笑了。”
因为刚哭过,他的嗓音还有些沉闷,说话声音又小,沈窈也是伸长耳朵使劲听,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诀别书?她都要与你断绝了,你还要去救她?”
不会救心上人什么的,都是他自己在一厢情愿吧,实际上人家根本看上他?
所以才写了诀别书?
想到这沈窈禁不住眉心一跳,拉开窗上的帘子深吸一口气,才又探回头来。
外面现在也不知道是已经赶到哪里了,是在条下山的路上,能瞧到远处西斜的落日,还有大大小小的村落。
早知道先问清楚再出发,现在这样看来,一时也赶不回金陵。
回到车内,沈窈又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想要让暗卫把眼前这人绑在树上吊打一顿的冲动,还是觉得应该再确认一番。
“还记得昨日我同你说的,帮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么?”
“自然是记得,只是……”李霁答应着又欲言又止。
她昨日就说要说,到现在都还没说究竟是什么。
沈窈当即打断他:“不许说只是!还想本小姐帮忙的话你就老实听我说就好!”
她语气突然凶起来,李霁吓了一跳,连忙答应:“………好的沈小姐。”
待他目光投向她,她才正襟危坐。
朗声说:“本小姐想说的条件就是――接下来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事,你都不能有意隐瞒和对我撒谎,你可能做到?”
这是最根本的,既然要她帮他,他要是满口没有一句实话,就像一开始那样,那她觉得这忙也没必要帮了。
他承过的是沈同尘的情,又不是她的,冤有头还债有主呢,届时他爱找沈同尘还是别的人,都与她无关。
李霁却望着她神情呆愣,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于是沈窈又道:“你也不必担心我知道你的事后会对你做什么不利之事,沈家不是李家,还没到需要借用外人来假冒身份,去骗取别人,攀附权贵。”
往日跟程见书玩多了,她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也比较直,程见书没有那么多歪歪心思,人傻心纯,跟他在一起玩也不用动脑根本不累。
但对待别人可不能一样,沈窈只觉得这个李霁是看起来性子软弱无能,私底下却是有几分心计的。
仔细想来昨日他当着爷爷的面和只有她时说的话,也有许多不同之处。
爷爷问说起李大将军,他简单用一句话带过了话题,她问起来时却直接同她说他不是李大将军的表亲,反而像是在故意引导,让她对李家心生厌恶。
后面,则是直接提抬平妻的事故意激怒她,然后才装模作样道出苦衷。
但这些暂时也还是她的猜测,沈窈说完就将目光投向他,想从他的面色上察觉些什么。
她又不真的是沈老爷子用真金白银宠着惯着长大的单纯千金小姐,穿书前她的父母就早早离世,她一直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度日,所以对一个人不自然想隐瞒什么的神情,也是能瞧得出。
可他偏偏此时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上一次被绑,纯属是她爱凑热闹的毛病害的,现在却要时时警惕。
沈窈见他低头不语,也一时有些焦心,她好像也没说什么重话或是戳穿他心思的话吧,不过是让他实话实说而已……
这……不住了?
心想着,她心中警铃一震,连忙将手伸出窗外轻轻扣击窗框。
临走前她都与暗卫说好了,连着扣击两声是待命,若是两声之后再扣三下,那就说明有危险,不管发生什么都冲进来保护她。
见他还无动静,正当沈窈准备扣击下一条命令时,李霁这才噙着有些红肿的眼眶,木然抬头。
涨红着脸,感动万千开口:“感谢沈小姐不计前嫌……我李霁定然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绝不会对沈小姐有一丝隐瞒!”
他这一顿发人肺腑的表态直接让沈窈无语凝噎,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还以为他藏不住了要就地行凶,结果这货是低着头在酝酿感情?
还有,他这又红了的眼眶是怎么回事?
……也不用这样聊表激动。
――
而此时,已经回到苗疆的温绰却坐在王宫门前石阶上,无聊到辣手摧花。
手中捏着那朵可怜的野花,一瓣一瓣摘下来扔到远处,口中还在碎碎念道:“她心……喜……心……喜……心……
摧残完一朵还觉得不尽兴,又摘下一朵继续念叨。
照野带着未婚妻簌玉向苗疆王复完命又领完王赠的新婚贺礼出来时,正好就瞧到了自家少主。
他与簌玉的婚约都定下好久了,现在趁他回来也好先摆下定亲宴,确定下此事,所以他今日干脆就向少主请了一天假,专门到处忙活。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少主。
上前问道:“少主这是在做什么?”
心仪什么?喜欢什么?
她又是谁?
温绰见他大包小包拿着,看起来也是要继续去忙的样子,朝簌玉招呼一声,又对他道:“你去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本少主。”
照野确实还有不少地方要去跑,也只能与他告别就匆匆离去。
才走几步就听到温绰小声嘀咕道:“又是她喜……看来沈窈一定是在偷偷想本少主……”
照野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倒。
合着少主揪花瓣是在猜沈小姐的心意。
可是除了心仪就是喜欢……
他也没给沈小姐一个不同的选项呀!
第045章
订婚宴安排在第二日。
照野虽刚回到苗疆, 但家里却都早已经张罗好一切订亲的准备,哪怕是从小就定下的婚事,照野的爹娘仍然多次亲自去簌玉家“讨口风”。
按照习俗, 寨子里男女情投意合伏父母双方也称心满意的亲事,在订婚前男方都是要多次邀媒人去女子家里央求说亲, 既叫做“讨口风”也叫“亲要多多求为贵”, 求的次数越多, 自然也是代表着对女方越喜爱。
而照野与簌玉家是自小的婚约,二人没有媒人说亲, 照野家便是爹娘亲自多次上门拜访求亲, 一直等到照野回来又同去, 在簌玉家喝了“放心酒”, 这才算是将二人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
婚事定在年末,就先办了订婚宴。
订婚来的人并不多, 大多都是亲戚关系里最近的一些,或是身边来往热络的亲朋友辈。
毕竟是自家从小一同长大的仆从订婚, 温绰一早就来了, 还特意换掉平日里爱穿的红衣,也没戴过多的银饰,颈上蝶纹绞丝项圈,一身对襟暗青色素袍,唯有袖口领口绣着百鸟锦绣。
他也无事可做,送来贺礼就闲坐在照野为他特意安排的上席喝油茶。
不一会儿听门口人传圣女到访,他一抬头, 就正巧与头戴银角花鸟银冠的幕啾啾对上视线, 与低调打扮的温绰不同,她一身雪色白鸟衣, 衣摆上缀满了银片细铛,穿得十分正式。
毕竟她是有任务而来。
瞧到他坐在屋中,幕啾啾原本笑盈盈道着贺喜的面色变了变,偷着对温绰翻个白眼,就转身去了别处。
而订婚宴时特意请圣女盛装来为女子系上花带,也是在苗疆有头有脸的家中成婚才遵从的习俗。
圣女一般都与大祭祀有亲缘关系,请圣女来,圣女一般也会带着来自大祭司的贺礼与祝福,也算是讨了个好彩头。
仪式在一片热闹声中,穿出司仪的高昂一句礼成,幕啾啾为着挽锥髻,头插银梳的簌玉戴上了她母亲亲手织绣的繁花带,又替她理了理腰链上的织锦,这才浅笑着离开。
幕啾啾本想完成仪式贺喜完就早日离去,却没想到温绰也来这么早,这下既然冤家路窄又遇到,她就非得去与他说道说道去。
于是她一结束就冲冲进屋,叉腰堵在他面前,挡住温绰看向门外的所有视线。
怒声用苗语讽道:“少主竟然还会回来?我还当二少主殿下,是被那中原女子掠走当金丝雀养在笼里不会再回来了呢。”
她前日就听说温绰回来了,可她爹近些日子管她管得实在太严,没有正经事都不许她上街出门闲逛,更不用逃出去找陆朝槿。
而把她害成这样的,就是眼前这位出尔反尔背地里给她捅刀的卑鄙小人。
那日夜里他折回来带她刚出牢狱,就送她去了她爹幕里的马车,让她假意同意随幕里回苗疆,出了金陵城半路再下瞌睡蛊中途跑路,她当时还怀疑他为何这么好心,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就见少年一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模样,叹气开口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是圣女而我是少主,哪怕本少主再与你互不顺眼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就眼睁睁看着你被中原人软禁。”
说着,他还彰显风度把玉腰奴借给她,让她下完瞌睡蛊后放灵蝶绕车队人们身边飞一圈。
瞌睡蛊的粉末能使人昏睡半日,但玉腰奴翅上的蛊粉能抵消些瞌睡蛊的作用,届时他们就会半个时辰内醒来。
这也是以防幕里和他的手下昏睡过去太久再出什么意外。
听到这幕啾啾甚至都对他有了些改观,却没想到恰好栽进他设好的圈套里。
谁料到温绰与她爹,也就是大祭司幕里提前就串通一气,提醒随同的人都提前吃了解蛊药,她根本没能逃脱,就那样被带回了苗疆。
幕啾啾气得够呛,本来还想关住玉腰奴不还给他,可那蝶蛊十分有灵性,竟不知何时逃了,而她则被一直关到昨日照野家前来。
被她这样讽刺,温绰虽没恼,眸色却冷了冷:“你怪本少主没有守约,那幕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