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相柳这边,在小夭和涂山璟细心照料下,过了几乎一个月,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彼时涂山璟上山采药去了,小夭要看病抓药两手来,忙得很,但倒也从容。她与病人谈笑自若,既是大夫又是朋友,既能言宽慰之语,也能调笑夫妻闺房之事,让对方面红耳赤。
相柳就这么看着她,小夭忙碌间往他这边瞟了一眼,见他已苏醒,瞬间眼睛都亮了。小夭确实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涂山璟每日都给他疗伤,小夭给他喂药时,他也会有意识地吞咽,可是等待他醒来的过程其实算煎熬。她连忙收起玩笑之意,麻利地替下面的病人号脉抓药。
送走了最后的一位病人,小夭走到相柳身边弯腰与他对视,笑了。
“好久不见,九头妖。”
相柳弯了弯嘴角,“如今我再也不是九头妖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复活的只是他一部分精魂,总之他的真身不再是九头了。
小夭目中烁烁泪光,拍了拍他银白色的发顶,道:“那也很好。”
活着就好。
小夭与璟对相柳说了他们的打算,先用灵药和灵力把他的相柳养好,再借助紫魂晶与相柳本身的力量看是否能够将他体内剩余的龙丹逼出。这个部分只能靠相柳自己,她与璟对此无能为力。
她将一颗水髓放到相柳口中,“这是万年水髓,吃吧,与你的灵力相适的,多吃一点。”
相柳偏过头躲开,垂眸看着围绕着自己的冰晶壳,沉着声音说:“我要出来。”
璟与小夭对视,夫妻俩忍着笑。小夭说:“这是用于镇压你体内的龙丹,你别太着相了,出来了随时都可能爆体而亡。”
看着身下这蛋壳状的冰晶,相柳觉着爆体而亡也总好过让他们夫妻如此羞辱。
小夭不知危险已近,还在与璟调笑相柳,还准备拿笔在他脸上画画。璟觉得不妥,可她手脚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候,小夭就拿了笔沾上墨一脸嘚瑟地准备往相柳脸上画。
可谁知,相柳忽然目露红光,随即冰晶蛋壳爆开,相柳“破壳而出。”
冰晶散落于空,充斥了整个房屋,若非璟及时护着,小夭定要被这股力量掀翻在地。相柳破壳而出后顿时感觉体内的龙丹就要苏醒,趁着还未丧失理智,他立刻坐下运功。
小夭见状,立刻拿出紫魂晶。紫魂晶出来的一刹那即与相柳体内的龙丹产生感应,发出巨大的紫红色的光芒悬浮于空。
借着这股强大的紫红色力量,再加上相柳倾尽了全力,很快三颗龙珠闪烁着光芒,从他体内出来了。
此时他再也无法承受,喷血大量鲜血,晕倒在地。
小夭与璟看着屋内一片狼藉,相视。怔楞过后,小夭磕绊着对璟说:“他太要面子了。”
璟一脸担心与不悦,可语气还是温柔的:“你呀,太淘气了,幸好没伤到你。”
随即璟将相柳从地上抱起,将他放平于榻上。随后回眸看着悬于空中的三颗龙丹,垂眸寻思。
相柳之前说的,他体内是四颗龙丹,如今只出来了三颗。
小夭也是这么想的,她连忙替相柳把脉。他之前的伤还未痊愈便强行运功,导致肺腑什么的伤更重了,此时脉弱浮丝。小夭立刻将数颗水髓放到他口中,摇摇头,真是要面子。
宁愿冒着爆体的风险,也不愿意待在她的蛇蛋里。
那可是她专门替他做的呢!真是不识货。
她回眸对璟说:“伤得更重了,但好在他体内的脉已经不冲了,虽说还有一颗,但那应该与他自身属性相适的。先让他养着吧。”
璟点点头,于是夫妇俩又开始了另一轮的养蛇任务。涂山璟每天给他输着灵力,让静夜送来的宝贵的灵药尽数进了相柳的口,小夭一碗又一碗药熬着给他灌下去,大半年后,相柳终于好了。
这日小夭出诊去了,涂山璟又是在底下捯饬着他们那些宝贵的药材,抬头间见相柳负手立于房顶,白衣胜雪,仙气飘飘,面容俊美。
一向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涂山璟此时竟然很能理解小夭为何热衷于捉弄相柳。
从前他就是这么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只有他是防风邶时才会有偶尔的困顿之状。这样的高岭之花被困在蛋壳里,看着确实很诙谐,让人忍俊不禁。
相柳回眸见到的便是涂山璟在偷笑,暗叹这对夫妻远离皇室权谋多年,日子简单倒是越活越无聊了。
涂山璟收起了笑,随即放下手中的药材,往屋内搬出一套茶具置于桌上,旁边的小炉子燃起了炭火,璟将一个朱红色的小壶置于炭火上,待壶里的水沸腾后,往里加了一撮干花,随即一股清香从壶中溢出。
相柳观他一整套动作下来,虽然衣着朴素,只是一身素衣,但举动仍然儒雅翩翩,昔日青丘公子的风采犹在。
璟对相柳招招手,示意他下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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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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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山林景美,闻着鸟语声相柳和涂山璟相对而坐。涂山璟给他倒了一杯茶,相柳拿起杯子置于鼻前,花香萦绕于鼻。
他喝了一口,闭上了眼。
涂山璟笑道:“家中简陋,还请见谅。”
相柳默然,这人虽口中说着谦言,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样的生活来得有多不容易。
“一开始,我们在一个海岛上生活。”璟自顾自地喝着茶,跟相柳说起成婚后的经历:“你战死后,小夭说你曾言海外有许多美丽的小岛,所以她想找一个小岛安家。事实上,我们也去了,在一个海岛上住了几十年才离开。后来,我们在大荒中各处都住过一些日子,直到几十年前我们还是想要回到清水镇安定下来。”
涂山璟说,小夭当初是因为他,才想要到海岛上定居。
相柳看向他,涂山璟的眼神倒是十分坦荡,一点也不介意,也丝毫没有试探之意。相柳嘴角微扬,也是,如果他有丝毫的介意,当初就不会助力他化形。
“多谢。”相柳向他举杯:“算我欠你们夫妇的。”
涂山璟举杯,听他所言后,面有愧色。他何来欠呢?以前他救小夭多次,还救了他。
说到底,还是他们夫妇欠他的。
但男人间,从不会说得过多。
沉默间,相柳突然说:“我该走了。”
璟怔愣住了,“你的伤还未痊愈,而且体内还有一颗龙丹未……”
“他要走就让他走吧。”门口传来小夭的声音,璟连忙去迎她,把她肩上的竹篓接了过来。小夭对他笑笑,璟用袖子给她擦汗。
随即,夫妻二人来到相柳旁,小夭抓起相柳的手,摸了一下他的脉搏,道:“还是有两道脉搏,只是另一道已经很弱了,你感觉有何不适吗?”
相柳摇摇头。小夭寻思片刻,又说:“那,你要不要再尝试看能不能将最后一颗龙丹逼出?”
他还是摇摇头,其实他夜里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拼尽全力终究不能。那颗龙丹似乎长在他身上,打算与他共存了。
小夭叹气,“那行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日。”
璟:……
小夭:……
此时毛球正像小鸡一般啄向墙壁,磨着喙。小夭对相柳说:“你后日再走吧,明日让毛球送我去一趟辰荣山,我得把紫魂晶送回去。还有那三颗龙丹你得交给我,这样的神物万一落到他人手上,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呢,我都交给玱玹保管,这样你没意见吧?”
相柳摇摇头,由玱玹来保管龙丹,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看他的样子,小夭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在这儿住了也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小夭从未问过他的任何事。她不想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事儿,不想知道他为何会复活,也不想知道他体内为何会有龙丹。对她而言,他活着就好。
可如今小夭正纳闷,这人怎么无论活几辈子都那样一副高冷的样子,四问三摇头。
小夭顺手拿了身后几根甘草扔到他头上,然后转身干活去了,涂山璟也跟着走了。
第二日,小夭早早携了龙丹及紫魂晶,骑着毛球飞往辰荣山,只是天黑了还不见回,涂山璟站在门口驻目。
到了夜深时分,毛球才载着一身疲惫的小夭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璟问。
小夭默默地把龙丹放到桌子上,对璟与相柳说:“我明日需要再去一趟五神山。”今日她去了辰荣山,还是没有见到玱玹。他们都说皓翎事情比较多,陛下已经待在皓翎长达半年了。
皓翎发生地震小夭也听说过,只是不曾想竟有这么严重吗?
其他人也茫然,反而黄帝并屏退了左右,将阿念的事情告诉了她,并让她去一趟五神山。
当小夭说要去一趟五神山时,见相柳抬眸,眼神有不知名的情绪。玱玹只告诉了黄帝,他准备让阿念离开,并没有说明详细的原因。所以黄帝也不知道此事跟相柳有关,小夭也不可能知道这跟相柳有关。
她对相柳说:“还要麻烦你再借毛球给我用用,是我妹妹的事儿。”转而,她对璟说:“外爷说阿念不想当皇后,哥哥这半年都待在五神山,愁得很,让我去劝劝。”
闻言,璟不自主地看向相柳,只是目之所及只是一扇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的窗,相柳人已不在。
小夭顺着璟的目光回眸,二人透过窗户看到毛球带着相柳飞向天际。
五神山,夜深露重,弯月挂于暗夜。白日里奢华的宫殿在夜色下褪去了表面的浮华,幽幽夜风轻轻拍打着殿外的花草,地上的玉石阶不似白日似的洁白无瑕,在幽月与夜色的映照下泛起幽幽蓝光。
阿念又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梦里是苍龙痛苦的模样,他沙哑着嗓子呜咽着问她为何还不去寻找玄朱。
他在怪她。
关于如何除掉皇后的身份,她答应了给玱玹时间,就从未催促过,只是她不能再被困在这儿了。
每日都是煎熬与愧疚。
阿念推开门,素衣披发站立在庭院中,看梅花的秃枝,没了玱玹的灵力,梅花光秃秃的。想到玱玹,阿念心中升起无限的愧疚。
她前几日去求见玱玹要求出去,他说还不到时候。
她说她并不是要立刻摆脱皇后的身份,她只是不想呆在五神山,她要去找半龙的踪迹,只要她不去中原,那她就可以出去了吧。
当时一旁的蓐收将她拉到一边,告诉她玱玹心中已经有想法,她只需要耐心地等待,还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会增加变数,给玱玹更多的麻烦。
玱玹没说什么,只是默然地看着她,一脸疲惫。
她突然愧疚万分,离开了。
此时月夜静谧,阿念却想起了她与玱玹成婚时的热闹。那时她欢天喜地,终于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当时身边的人已经跟她叮嘱过一国二后很敏感,一旦成为皇后,她就不可能像从前一般自由了。彼时她沉浸于喜悦中,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嫁给玱玹就好了。
当时的她不知道,要恢复自由,实在是太难了。
她沉浸在回忆与悲伤中,丝毫未发觉武神山的结界发生异动,也未注意到底下的侍卫在行动。
夜风吹过,她似是有所感应,骤然回眸。那人衣发胜雪翩然地站在月光下,在她回眸之际,他抬腿向她缓缓而来。
阿念强忍着心慌,装作毫不在意。
离近了,阿念抬头看到他脸两侧的两缕发丝束起了,露出了整张脸,此时他眸中的丝丝慌张,半晌后才开口:“你,要离开西炎玱玹?”
阿念心口狂跳,面上倒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些冷漠。她忘不了他说过的话。
“与你无关。”
他不是嫌她烦吗?不是最爱姐姐吗?他不是说了出来之后会到处游历偶尔远远地看小夭一眼就满足了吗?那他此时出现是为了什么?
他无言以对,阿念转身即离却被他一把拉住。脸被他双手捧起,阿念能感受到他双手的微颤,他眸中恳求之意甚浓,声音有难以忽视的颤抖:“告诉我……”
她垂眸不看他,怕自己心软,硬是不开口。
而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将她的脸抬起,自己也凑近,硬是强迫她看他。
“疼……”阿念被他捏得脖子生疼,相柳闻言手稍松了一下,随即阿念便挣脱了他的束缚。她生气了,眉头紧紧蹙着,最终应道:“是,我是告诉哥哥我不要当皇后了,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为何?”相柳重新搂住她双肩,低头看她的眼睛,“难道西炎玱玹没跟你说过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你有想过以后吗?你要遭全天下唾弃吗?不仅如此,皓翎的老氏族会感到蒙羞,说不定他们为示对帝皇效忠,重则会上书请求西炎玱玹将你处死,轻则会将你赶出皓翎,你以后就没有家了,这些你都想过吗?”
他对她多番冷言,就是不想让她陷于此等境地,她能受得了吗?
为何?她也想知道为何。
他所说的,她并非没有想过,她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他所说的情况时,她会怎么样。
她只知道,她喜欢上他,有了异心,她要如何安坐在这个后位之上?更何况,苍龙临死前的话她也无法忘记。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了。
“放开她!”身后传来玱玹的怒吼,阿念心惊,这下糟了。而相柳与玱玹此时已经对上了眼,俩人的眼中尽是阴冷。
身后有大堆侍卫闻声而来,玱玹动用了灵力将侍卫隔绝,再传音说他与皇后有事,让他们别上来。
“相柳……”玱玹沉着脸:“真的是你……”
阿念转身对着玱玹,包庇恳求的意思明显得很:“哥哥,你放他走吧……”
玱玹看了阿念一眼,沉声命令:“阿念,过来!”
“哥哥……”
玱玹手上顿时幻化了一把长剑,阿念见状,连忙挡在相柳身前:“哥哥,你别伤害他……”
而此时她身后的相柳手上也幻化了一把长长的犹如玄月一般的弯刀,阿念大惊,转而护起了玱玹:“你想干嘛,我不许你伤害哥哥!”
暗夜月色下,玱玹与相柳持武器对峙,阿念夹于中间,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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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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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间,玱玹问:“你接近阿念,迷惑她,让她离开我,到底有何目的。”
闻言,阿念急忙道:“哥哥,他没有迷惑我,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在苍龙的结界里,是他保护我,我才能活着……我不想当皇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
“你说谎。”玱玹沉声斥道:“你心思单纯什么都不懂,他对你并非全心爱慕,而是……”言及小夭,顾及阿念,玱玹说不出口。而他虽然说不全,阿念却也已经懂他的意思。
阿念泪如雨下,哽咽道:“哥哥,我并非不懂,我知道他喜欢姐姐,两百年前我就知道他很喜欢姐姐,我的决定跟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