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齐齐回复对方：“对，她说可以！”
“啊，我们不是在做梦吧？”两人又搂又抱，又朝着陈警察，“叔，她答应了，我们要发财啦！”
陈警察一脸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他们一激动把他也抱住。
这俩孩子一唱一和的，怎么感觉脑子有问题？被爸妈养歪了？
真是可惜。
“你们答应了？”林一笑淡淡道。
“嗯——”两人拼命点头。
脑海里下意识觉得这话不对劲儿，但也没来得及细想，迅速被喜悦冲昏了大脑。
回去后，天色已经黑了，四人浩浩荡荡到了林一笑家门口，林一笑从家中拿出两张白纸：“那就签了吧。”
“什么？”
“合同。”
“哦，好。”两人拼命点头，抢过笔，唰唰两下就写好了自己的名字，生怕迟了一步，林一笑反悔。
签完后两人谄媚搓手笑看着林一笑，跟两只绿头苍蝇围着花儿飞：“嘿嘿……咱们明天就拍啊？”
林一笑点头：“你们早上五点过来，我要拍朝露化晨。”
什，什么？朝露化晨？
这是啥……
两人晕头转向地回去了，林一笑连问的机会都没给他俩。
走到半路两人还在嘀咕，这，不是他们签了林一笑吗？怎么感觉他们被林一笑签了？
回去后对着灯看那合同才拍着大腿恍然大悟，什么啊，他们这是被林一笑聘用了，职务也不是什么运营，是打杂的，换言之什么都要做，必须随时听林一笑吩咐，另外还没什么基本工资，收入完全要靠着实际应收分成，而且一人就可怜兮兮的2%。
这怕不是卖身契？
不是吧，卖身契都比这个要好啊，至少包吃包住，这个人家不管啊。
两人欲哭无泪，唯一的安慰大概是，确实是短视频领域的，跟他们想做的方向一致，而不是什么苦力活儿，到时候拉他们去挑大粪挖煤炭就完了。
由于预期比较低，两位瓜同志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去干活，一开始凌开山不太放心，总是跟着，见两人确实挺乖巧的，也任劳任怨，就放下心来。
林一笑见他跟木头桩子杵着想笑：“凌书记，您别白费心了，我对宣传咱们家乡真没兴趣，纯粹就是想赚钱，现在我自己都是起步阶段，不大可能带着村子，对我这个商人思维的人来说，太不值得了。”
凌开山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的眼中微微有光亮闪过，又很快熄灭。
林一笑不知道，他是担心她。
当然，确实也有想要说服她帮忙宣传茂山的想法，所以根本的理由他回避了，就着这个措辞说下去。
“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够在拍摄视频的时候加上‘茂山’这个标志，这样可以吗？”凌开山诚恳道。
本来就是在茂山拍摄的，加上这个标志也没什么，只是林一笑担心有人想要来找她，这样她平静的生活会被打破，而且她的家人也会受到影响。如果再遇到个别极端粉丝，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会对她的人身安全造成影响的。
凌开山这些都考虑到了。
“你真的要让阿姨一直住在这里吗？”凌开山问，“阿姨的身体其实更需要调养。”
林一笑正有此意，先前住在这里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钱买房子，村里也容不下她。无论是给妈妈买东西，或者是买药物之类的，都不太方便。气候也偏凉，不太适合妈妈疗养，她是打算等攒到钱就搬离的。现在其实已经攒了不小一笔，至少在正常居民区租房是够的。至于买房，她觉得等等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买在哪里的问题。
思索片刻，林一笑点点头便答应了。
得了林一笑的首肯，凌开山开始马不停蹄写起了策划案，结合他最近在网上看到的一些扶贫干部的案例事迹，他从举办国风活动、邀请网红合作、打造当地网红代表人物，再搭建平台销售农产品拓展开去，做了个初步的计划大纲。
他埋头好些天，终于大概完善好这个计划，并呈送去市政府申报，却不想反馈并不是很好，农村跟财政部门均觉得网红这条路风险大，偶然性强，不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凌开山有些失落，却也没有轻易放弃，出来时碰到暮晨村来汇报工作的李成功，也是他们同一批派遣的第一书记。
“开山啊……”李成功惊喜地拍了拍凌开山，“好巧。”
第93章 聚是一局牌
“李成功？”凌开山见过他，知道这是暮晨村的第一书记，热情笑着回打招呼，“好巧。”
“是啊。”李成功看着还挺容光焕发的，“你来干什么的？”
凌开山看了看政府办公室的大门，如实说了自己的目的。
李成功见他表情不太开心的样子，试探道：“不顺利啊？”
凌开山点点头。
李成功安慰：“万事开头难，什么事情最初都没有顺利的，不必挂怀，慢慢来吧。”
凌开山点点头，看了看李成功，发现他手上也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你也是来找项目投资的吗？”
李成功叹了口气：“我来啊，是帮别人巩固江山的。”
两人之前见面也没细细聊过，这次正好碰上，便一起吃了个饭，然后坐车回去。路上，凌开山总算知道李成功不情不愿的原因了。
原来这个暮晨村产业早就形成了规模，当下他们“越光大米”的种植发展地十分好，摊子铺开的十分大，已经有千亩余多，他便是前来汇报这件事情的。
“那不是好事吗？”凌开山最初有些诧异，几千亩，那产值得多少？
凌开山粗略估算了下，一亩地收入大概几千块钱，几千亩的话如果不是遇到天灾人祸，大概能有收入百来万，尤其是越光大米有自体繁殖能力，不需要购买种子，便可以实现自产自销，无形中又提高了利润。
想不到李成功也才去不久，竟然已经能做到这步了，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听闻凌开山的话，李成功叹了口气：“都说我走了狗屎运，去就碰到村子发展起来，但是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啊。”
他将手头那一摞材料递给凌开山，翻开，上面印着的名字赫然是——武文全。
武文全是谁？
凌开山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在张丝瓜和王西瓜的嘴里提出。两人给林一笑出卖干苦力的时候，曾经互相吐槽：“当年你还笑话武书记呢，天天在地里，都晒成黑炭了，现在自己成了黑煤球。”
“那你就是黑木棍儿。”
那个武书记，就是武文全。
“这是我前面的第一书记，两年期满了，但是他搞的越光大米项目刚发展起来，没人管，只能我来负责。”李成功长长叹了口气，“谁不想搞自己的东西。”
哪怕像凌开山一样，遇到的是一张白纸的茂山村也好啊，至少可以自己折腾出来什么，现在搞的都不是自己的东西，上头贴的名字都是前人的。李成功心中想到就不大乐意，总觉得在替他人作嫁衣裳似的。
李成功碎碎念半天，凌开山大概明白，李成功原先在单位发展地不顺利，已经三十又六了，还是个科级干部，他不想一辈子这么碌碌无为下去，所以自荐请命来到一线，希望能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
来之前还特地了解了一下这个暮晨村，说是村里人倒还算多，但是村里没有产业，村民家家户户都种田为生，大家对种田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李成功窃喜，这是一片未被开发的处女地啊，完全可以让他大展拳脚，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可以拓展粮食的销售渠道，然后再制造一些粮食的附加产品，比如什么米酿啊米酒啊米糕啊什么的，这些他小时候都很爱吃。正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番，来之后一看，众人都热火朝天地忙活着，巨大的挖土机、推土机……比比皆是，地里那麦子哦，一茬接一茬，冲天似的，他都傻眼了。
这……这未免也太大规模了吧。
来之后根本没得闲的，就开始马不停蹄加入村子运转起来。
村里的越光大米彻底起来了，李成功只需要正儿八经去收割、售卖即可，忙归忙，压根没有一点挑战性。
每次忙的挺开心的，看着村民数钱时喜气满满的面孔也很自豪，可这自豪中隐隐有着失落，因为这些喜悦跟他关系不大。
如此说来，凌开山倒是隐约能明白李成功的心情，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梦里的他们应该是壮阔的，而不是仅仅忙碌。
各有各的难啊。
离开时，李成功突发奇想，拉了个局：“我们见一面吧，正好交流交流当前的工作情况。”
说起来他们湘江市的五个人来之后还没见过，此番如果能见一面，交流一下成果倒是正好。凌开山也很赞成，他想看看同僚们是怎么开拓进举，走出第一步的。
地点约在了茂山后的一处农家酒店，可以吃些农家菜，吃完还能趁着夜色观山，几人再在院子里开这么一局牌，聊聊工作中的问题，倒是不错。
凌开山作为东道主先行订好了地方，等人时院子里一条瘸腿老黄狗热情异常，陪他站着蹭了半天，凉席伴月，星色漫天，寂寞山下夜如水。
几人如约到了，除了李成功之外，还有东风村的李悦、比干村的江东，以及新星村的程也。李悦跟江东还好，中规中矩的两人，但凌开山对那个程也印象十分深刻。
这家伙看着极其年轻，留了个时下流行的渣男离子烫，穿着也时尚，潮男运动装，还举着个手机随时随地拍着，动不动甩甩头发，倜傥的可以，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乡村工作者。
见面自我介绍后，凌开山也领悟，怪不得程也这么时尚，原来他工作单位是省广电。
确实是时尚前沿地！
程也虽然是94年的，但是看着相当年轻，一张秀气的脸，少年感十足，跟手机上拍摄校园短剧的网红有的一拼。
院子的主人是个老人家，平时没什么客人，见着他们几个开心极了，兜着围裙给几人上菜，然后牵着老狗给他们整理桌子，又布置了一局牌。
“来，大家玩的开心哈。”老板热情招呼，“掼个蛋吧。”
当地人喜欢掼蛋，吃饭不喝酒但必掼蛋，凌开山为了融入进来还特地下了个APP软件学习，所以粗略会一些。
几人除了程也都是个中熟手，大家边玩边唠嗑起来，程也便跟着老板逗黄狗。
“嘿，人家说乡村工作者是‘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咱们是聚是一局牌啊！”李成功笑言。
第94章 打江山和守江山
众人都被逗笑了。
除却最初的不熟悉之后，很快唠嗑起来。
“噯，我们现在在搞家门口就业，我跟着人社部门在搭建平台，天天忙着就业服务，都快成HR了。”李悦吐槽。
东风村地处郊区，离城市比较近，是区政府所在的辖区。他们有一个大型招聘会展中心，原先是就业招聘会举办所在地，但疫情后线下就业遇到了极大的挑战。由于24小时服务不断网的要求，就业这种关乎民生的工作被排在了头等大事上。他们马不停蹄地搭建网络招聘平台，从跟智联招聘、前程无忧这种大型平台合作，到在政府网站上发布就业岗位，到现在搭建大型平台，并打算进一步推广下去。
“我现在哦，是上要跟领导问政策，中要跟部门扯皮，下要跟群众对接，另外还得学习工程师的网络语言，哈哈……整一个全能。”李悦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名贬实扬，看着干的挺不亦乐乎的。
“你以前不是工程师吗？干这个正好。”江东笑了。
李悦点头，他之前在华为工作的，就是传说中的IT男，对于技术驾轻就熟，这次分配到东风村干这个倒也是有他推动在里面，正好碰上专业了，也是幸运。
江东就不幸了，他们村子是靠着厂子发家的，这在苏南这块也挺常见的。厂子是七八十年代建立起来的，占了好政策及丰富人力资源的优势，不缺扶持不缺人，一路顺风顺水，但近些年经济下行，外加疫情时不时封厂，制造厂的发展日渐式微，小老板们都快撑不下去了，个个儿叫苦不迭。
“他们让我救他们呢，我咋救哦。”江东愁眉苦脸的。
这些小厂子其实跟村子关系不大，毕竟都是属于个人的，集体的厂子早就倒闭了，但是厂子创办人是村里，且租了他们村子的地，他每年收些房租，此外还吸纳了不少村里人就业。可以说，这些厂子虽然不属于村集体，但跟村委会是息息相关的。他可以坐视不理，但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你们那是什么制造厂？”李成功问。
“服装制造厂。”江东回答。
“产业链最下游的制造跟代加工？”李成功对这些稍微有些了解，“接的大品牌合作商户的吗？还是走的自主品牌的路子。”
江东摇摇头：“自主品牌哪里走的下去，都是代加工，但是现在代加工也不行了，大品牌自己发展都不顺，没那么大的销量。”
疫情下，大家都闭门不出的，连化妆品都不需要了，哪儿还要买什么衣服啊。更何况，大家口袋也都没钱。这两年，整个社会区域一种愈发保守的状态，同先前的超前消费风南辕北辙。
村里小老板有时候调侃，工人不是被机器干掉的，品牌不是被竞品干掉的，他们都是被市场被趋势干掉的。有时候大洋彼岸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海洋另一侧就要起一场海啸。
夜凉如水，话题愈发严肃起来，每个人都陷入沉寂。
程也终于拍完了视频，放下手机摸了摸黄狗的头，黄狗乖巧躺着，一双眼睛怯生生又充满渴望地看着程也。
“对了，老李，我们单位的人想采购一些越光大米，听说是你们村子的，你那边什么价位啊？”程也打破了沉默。
众人这才被打破深沉，纷纷附和：“是啊，听说你们那儿越光大米已经做成典型了，这次还报送当案例了对吧，说说呗，有什么经验啊？”
因为有着先前车上那一次长谈，凌开山是知道李成功对这事儿心情复杂的，果然听一声长叹入耳。
“能有啥经验，踩了狗屎运呗。”李成功摊手。
“你这还不太开心啊。”江东调侃。
“李兄是想做自己的成绩吧？”李悦问。
几人一下就明白了。
事实上，在外派这条路上，很多人都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帮扶工作发展至今已有几十年历史，被选中下放的干部不再是当地村民选举的，甚至也不会长期在当地，而是由国家下派，以2-5年为任期直接插手当地村委会的管辖工作，为的就是给当地带来新的发展路子，换上新的发展血液。政策至今，起到的效果良好，每位被选中的基层工作人员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牟足了劲头致力于眼前这一亩三分地。所谓人多力量大，渐渐不少偏远地带富起来了，不少乡村产业发展起来了……人们口袋鼓了，脸上的笑容多了，但与此同时，问题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