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凤情墨镜后的脸,龚甜淡淡道:“我帮你问问她。”
一张红木圆桌上,放着三杯热咖啡。
“是白弦让你来的?”凤情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孔,神色冷淡道,“他找我什么事?”
“他让我问问你。”龚甜握着咖啡杯,倾身问她,“当年,你是怎么从他手里偷到稿子的。”
“偷?”凤情嗤笑一声,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一只手勾着墨镜,语气慵懒道,“什么叫偷,这是我的报酬。”
龚甜:“报酬?”
“他现在死了没?”凤情冷不丁道,盯了龚甜一会,似乎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有些失望道,“原来还没死。”
将一本崭新的《蛇蝎美人》丢到桌子上,凤情笑道:“他没跟你说吗?我们之前谈过一场恋爱,当时他就快死了,说死之前,想要谈一场恋爱,我是可怜他,才同意跟他谈的。”
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蛇蝎美人》,凤情一副胜利者的微笑:“这个就是报酬。”
龚甜看了眼秦墨。
秦墨点了点头。
……真叫人不可思议,她说的居然是真话?
“半真半假拉。”秦墨喝了一口咖啡,嫌苦,皱皱眉放下了,转头对凤情笑,“白弦那边大概要死无对证,但其他人呢?”
凤情一楞,盯着他道:“什么其他人?”
“我看看。”秦墨歪着脑袋盯着她,像在看一份长长名单似的,笑着数道:“《情歌》,《美人泪》《我的绝症男友》……”
他每说一个名字,凤情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从白弦手里,只拿到了半本书,后面半本是你自己写出来的。”他举起桌子上的《蛇蝎美人》,对她笑道,“你哪写得出来?你四处抄来的。”
“……我忙得很,没空在这听你们俩个疯言疯语。”凤情起身道,“拿到证据再来跟我说话吧。”
都不用秦墨提醒,龚甜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无非是其他人先不提,白弦病得要死,就算没病,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原稿是他写的,否则现在也轮不到她上电视搞签售会,赚得满钵喝彩。
“白弦想要在死前谈一场恋爱。”龚甜突然开口,朝她的背影喊,“但不是非你不可,对不对?”
凤情脚步一停,回过头来,对她讥笑道:“他还能换不成?”
“为什么不呢?”龚甜问。
凤情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为什么不呢?”龚甜对她的背影喃喃自语,“他当然可以换一个恋爱对象,不,我一定要让他换一个恋爱对象。如果我做到了,那就说明一件事……”
——过去,是可以改变的。
一天很快就过去,龚甜把秦墨带到自己家安顿好,就回学校宿舍点到了。可惜一天只有一次通话机会,于是到了第二天,她才再次跟白弦取得联系。
听完龚甜的描述,白弦立刻笑起来:“她说谎了。”
龚甜:“啊?”
“我的确生了重病。”白弦坦然道,“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找她当女朋友。”
“……可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的样子。”龚甜与其说是相信凤情,不如说是相信秦墨的读心术。
“你能详细说一下昨天的事吗?”白弦只好道,“你问她怎么从我这偷到的稿子,她是怎么回答的?”
龚甜便一边回忆起昨天,一边详详细细的把她俩的对话复述一遍,甚至还包括了她说话时的一些小动作,比如盯人时总是身体微微前倾,表示威胁时会用手指头轻敲桌面,或者书面。
说到最后,滋滋滋的声音又出现了。
通话时间到了。
“如果她没说谎……”白弦对着滋滋直响的手机,轻轻道,“那就是我说谎了。”
真奇怪……他为什么要对凤情说这样的谎呢,甚至不惜把自己最后的遗作交给她。
当中有什么理由?
又或者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啊。”白弦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懊恼地看着手机,“今天又忘记问名字了……”
“什么名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笑意。
白弦回过头,朝对方笑:“李哥。”
一身蓝色休闲服的李寻鹤走过洗手间,跟他勾肩搭背,或者说是借着勾肩搭背的功夫,偷偷看他手机。
白弦笑着把手机藏起来。
李寻鹤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我就看看,是哪来的小仙女,打动了我们白大作家的芳心。”
“小仙女?”白弦想了想,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不知其名,只能凭春风般的声音想象她的容颜,如同神女无心,襄王有梦,于是笑起来,“差不多。”
李寻鹤惊讶地看着他,过不久,笑起来:“可以,好事情,我请客!”
“你中午才请过。”白弦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苦笑,“晚上还喝啊?”
“中午请,是庆祝项目成功。”李寻鹤朝他眨眨眼,“晚上请,是庆祝你脱单。”
包厢内,桌上除却残羹冷炙,还有一大堆空了的酒瓶,张金道一张大脸埋在菜盘子里,旁边老潘一边扶他,一边对服务员喊:“有醒酒茶吗,来一壶,哦顺便来条热毛巾。”
“真没用。”薛梦吟在一边补妆,对着小镜子涂着口红,“两瓶就醉了。”
“再来一瓶!”张金道猛地从菜盘子里抬起头,说完又趴了回去。
“还是算了吧。”看他这个样子,白弦不想强人所难,就说,“改天再请吧,今天先送他回去吧。”
“也好。”李寻鹤把卡给了薛梦吟,让她帮忙结个账,然后自己走过去,架起张金道一边胳膊,老潘架起另外一边,朝饭店外走。
店门外,被风一吹,张金道似乎清醒了一些,推开俩人:“我没事了,我自己能走……”
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他突然捂住嘴,朝旁边吐去:“呕——”
什么地方不好吐,吐进了别人家店里。
“你干什么!!”店铺老板立刻跳了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潘急忙过来圆场,“他喝醉了。”
“呕——呕——”张金道一吐根本停不下来,吐的地上一片污秽。
店铺老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就要破口大骂,这时候李寻鹤走过来,拿着手机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帮你叫了钟点工,很快会有人过来帮你打扫。”
然后一挥手:“大家进来,帮老板照顾一下生意。”
生意?
白弦站在门口,一抬头,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家什么店。
彩票店。
那一瞬间,她的声音猛然在他耳边响起,急匆匆地说:“……你们马上就要去普吉岛团建了。地方是老潘提出来的,他还会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上一份保险,去之前你们会合伙买上一批彩票,其中一张中奖了,16719203014,双色球,一亿……”
第九十章 各自的烦恼
白弦从来没有买过彩票。
出乎他意料之外,老潘居然是他们几个人当中最有经验的那个,据他所说,就是每天买一注,每一注买同样一个数字,几十年如一日,说不定哪天就中了。
“你买的数字是多少?”白弦好奇地问。
“10018303044。”老潘买了一注,乐呵呵道,“我每次都买这一个号,说不定这一次就中了呢。”
“见者有份,到时候你记得分我一些啊。”薛梦吟纯粹凑热闹,随便选了个数字,“给我也来一张,我幸运数字是七,就全部选七好了。”
“我也要!”张金道大着舌头,“我幸运数字也是七,我要跟梦吟买一套!”
薛梦吟一翻白眼:“但凡有一颗头孢,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最后每个人都买了,包括李寻鹤。
他一口气买了几十张,然后转头朝白弦笑:“你也买一张试试?”
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看去,白弦心里忍不住生出一股荒谬感。
他们四个,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买的彩票。
当中,并没有那张能中一亿元的彩票。
“如果我们几个当中,有一个人买下了那张价值一亿元的彩票,那个人……”白弦心想,“只能是我。”
原因很简单。
……他已经提前知道了彩票号码。
房门口,一阵手机铃声。
龚甜她手里就一把钥匙,给了秦墨,自己就没了,现在只好提着一袋子吃食,站在家门口给秦墨打电话。
……奇怪了,铃声怎么离她越来越近?
龚甜一回头,就看见秦墨站在她身后。
“你今天出门了?”龚甜挂断电话,视线往他身上一扫,“衣服哪来的?”
秦墨身上穿了一套业务员常见的黑西装,料子十分廉价,但他长得好,硬生生把一套普普通通的西装穿出大牌的感觉。
“老板给的工作服。”秦墨掏出钥匙开了门,把龚甜手里的袋子丢进去,然后回过头对她笑,“我今天赚钱了,咱们出去吃吧!”
龚甜:“……你今天到底干嘛去了?”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当了一天房屋销售。”秦墨给她看了眼手机。
支付宝上的数字让龚甜瞪大眼睛。
“现在房屋销售这么赚钱的吗?”龚甜喃喃一句,然后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有读心术,客户有什么需求,心理价位多少,你一眼就知道……”
不错嘛,你小子是个干销售的人才!
不等龚甜夸他,秦墨就呵呵一笑:“不,我只是跟来买房的那个胖子说,如果他不买,我就把他买了别墅给小三住的事情,告诉他身边的夫人,地方在哪我知道,连私生子名字我都知道。”
龚甜:“…………”
因为是套三室两厅的大房子,所以秦墨一次性拿了两万块。
龚甜拗不过他,被他拉去火锅店吃了一顿好的,羊肉牛肉在沸水里一烫,然后往酱汁内一卷,送进嘴里,又香又嫩,两个人开始一顿猛抢,半小时后就换了另外一种画风。
“你吃。”
“不,你吃。”
“我已经吃不下了。”
“不要浪费,谁点的谁吃。”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秦墨委委屈屈地拿起筷子:“好嘛,我吃……嗝。”
……这也太可怜了吧!龚甜按下他的筷子:“咱们先聊聊天,待会再吃。”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日后的打算。秦墨一副绑匪的语气:“我打算再干几票,存够钱,就去找个高考补习班。”
“哦?”龚甜笑起来,“该不会是想考跟我一样的学校,当我学弟吧?”
秦墨便安静下来,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他一安静下来,就又乖巧,又惹人怜爱,目光专注的像只看着主人的狼狗,你若离他而去,他就会在车站一直等你,风雪无阻,岁月无阻。
“……那你可得好好考。”龚甜的心软了下来,伸手摸摸他的头,“我等你。”
秦墨似乎不大乐意被她当个小弟弟对待,偏了偏头,避开她的手,一龇牙,又变得桀骜不驯起来:“我考不考得好,得看我考试时身边坐着谁。”
“……”龚甜无语地收回手,“搞半天,你要用读心术作弊啊!”
秦墨:“不然呢!你学校分数那么高,我怎么考得上!”
龚甜:“……还没考你就打退堂鼓?明天就给你买《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做起来!!不,等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去买!!”
夜,女生宿舍。
因为一身火锅味,被室友勒令立刻去洗澡,洗完出来,刚好接到林北望的电话。忍不住对他抱怨:“为了测试一下他现在的水平,我特地拿了去年的真题卷给他做。”
林北望:“多少分?”
龚甜:“一百二。”
林北望有些意外:“考得不错啊。”
龚甜:“总分一百二。”
“…………”林北望,“四门?”
龚甜咬牙切齿地笑:“语文,数学,英语,文综,四门总分一百二。”
林北望顿时无话可说了。
“他还一定要考跟我一样的学校。”龚甜以头抢地,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床褥上,“除了拿读心术作弊,没别的可能啊!”
“…………算了,他还是考艺术吧。”林北望听得头疼,“我找人问问,看有什么靠谱的艺术类补习班吧。”
俩人又聊了一阵子,挂断电话,冯宝月突然转头对她说:“你俩啥时候结婚?”
龚甜:“???”
“没办法。”冯宝月耸耸肩,“光听你俩对话,还以为你们儿子上高中了呢,夫妻两个一起忧心孩子的教育问题……”
龚甜:“……滚滚滚!”
不过被冯宝月这么一提醒,龚甜才猛然回过神来,林北望今天晚上打电话来,是要找她说什么来的?只怪她一张口就是孩子的教育问题,结果话题整个歪了……呸!被宝月带歪了,什么孩子的教育问题!
正要重新回拨过去,询问他有什么事,但是一通电话已经提前打过来。
来电显示:白弦。
弦月当空。
夜晚的街道上,店门陆陆续续关闭,仅有几家店还开着门,其中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内,关东煮在沸水内微微跳动着,被店员捞起来,装在一个纸袋子里,递向白弦:“客人,拿好。”
白弦接过关东煮,坐到门口附近的椅子上,透过眼前的玻璃窗,看着街对面的彩票店。
一边吃着关东煮,一边给龚甜打了个电话。
大概听见了他吃东西的声音,龚甜问:“在吃什么呢?”
“关东煮。”白弦咬了一口浸透汤汁的白萝卜。
“好吃吗?”龚甜好奇道,“我好久没吃关东煮了,你这家店味道怎样?”
“便利店的关东煮,味道还行吧。”白弦吞下白萝卜,望着对面的彩票店,“今天……我们去买彩票了。”
对面沉默了一下。
好一会,龚甜才小心翼翼问:“你们……买到了吗?”
“没有。”他轻轻道,“我亲眼看见他们买彩票,号码我一个个对过了,没有一个买对了。”
“这……”龚甜楞住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想象,白弦接下来的话,更加超出她的想象。
“所以……”他说,“我现在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什么想法?”龚甜问。
“该不会是因为你。”白弦轻轻道,“我们才买到这张彩票的吧?”
石破天惊般的一句话,让龚甜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呢?”她喃喃道。
为什么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