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萧翦下朝,雷雨交加,他进府后一路狂奔,随从都跑不过他,他冒雨跑进屋,连忙嘱咐高元之雷雨天要躺在屋里,手持红布避邪。此时官拜一品的萧丞相,就像一个无知的迷信妇人一般说道:“我今日下朝时听一位同僚说,说雷雨天里,精灵为逃避雷殛,往往找孕妇人庇护。孕妇人在雷雨天被龙戏了,会生像秃尾巴龙那样的怪胎。”
高元之心觉好笑,这还听同僚说的,他这上的是朝,还是幼儿园啊?提到幼儿园,高元之又好奇起来:“萧国可有类似幼儿园,嗯,或者叫托儿所的地方?就是三岁以后送孩子们教习习惯、品德的地方。”
“你是说慈幼局和举子仓吧?最早呢,在宫里设有邸舍,但只招收宫廷内子女、五岁以上者及皇室亲近子弟。一方面是让皇家子弟早日学会治国安邦,另一方面教育王公贵胄的子弟们不要奢侈淫逸,不学无术。后来朝廷办了慈幼局和举子仓,培养孩子们的性情,将他们辅导成才。由专门的教习先生教授每日的功课,除了识字习字,读书作文等,还要学习道德行为规范。”
“你说的是小学吧?就是启蒙学生的,已经会读书识字的孩子们。”高元之知道应该这里是没有幼儿园这种对应的机构的。
“是的,相当于蒙学,例如在生活礼节方面,学些言语必谨,容貌必庄的内容;还会要求他们读书时认真专注,写字时必须一笔一画,严正分明,不可潦草。”萧翦回忆起自己的求学生涯来。
高元之想了想说:“我说的是蒙学之前,教授行为习惯的,不学课程知识,不以识字为先,不蔽于读书。”
萧翦来了兴趣,问道:“你们那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吗?”意识到问错了话,又圆回来道:“就是蒙养之前,先取象形指事,纯体教?”
高元之点点头,萧翦又说道:“我的孩儿,肯定像他们母亲那般聪慧,我需得亲自教习他们,既要教他们生存,又要教他们做人,哦,不行不行,还差位教授艺术美感的先生,体格和军事方面自是我亲自教授了。”
“你想要几个孩子啊?”高元之笑着问道。
“我的孩儿,自然是要得到最好的教养。孩子们嘛,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过,元之,生子可是让妇人们鬼门关边走一遭的,用九死一生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我时常听人说哪家保住了大人没保住孩子,或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大人,或大人与孩子都没保住。想成为母亲真的是特别不容易,母子见面,犹如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儿奔生,娘奔死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不管贫富贵贱,生子时面临的风险确是一样的。所以我担心你,担心因为照顾不周或疏忽,在最后时刻害了你。”萧翦边按她的手,边低头絮叨道。
这个高元之倒是忽略了,这里要面临的风险更多,比如感染、难产、缺乏医疗条件、缺乏有经验的接生人等等。这些原因都有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高元之想了想说道:“我自有办法应对,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我和孩子都平平安安。”
次日,高元之请来几名接生婆,又在章如鹤医学院里实习的女医师里抽了几名精明利索的学徒,成立了个妇幼保健班,做起了接生及剖腹产的培训以及产妇和新生儿们的护理知识培训。
众人得知自己要被培训成接生婆,议论纷纷。毕竟顺产的接生还好说,经验相授也好,临时学习也行。可这剖腹产,一听就不吉利,因为产妇若是因难产死去,则死后要将体内胎儿取出后才可安葬,因此剖腹产只用于为死去的产妇取出胎儿。而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观念根深蒂固,除非万不得已,避免胎死腹中的情况发生,否则产妇及家人不愿使身体有所损毁,况且技术相对有限,会剖腹产的人少之又少。
高元之听了这十来名培训班学生的这些议论,严肃地说道:“名声与性命哪个更重要?今日请你们来,如果不愿意的,可以随时走,愿意留下的,可以获得太医院颁发的证书和我昇平的支持、提供的岗位。我这个培训班,不单单是为了几个月后的我,而是为了有此需求的产妇人们。女子产子风险大,如果你们都不能摒弃成见帮助她们,她们又上哪里寻活路?光凭拜助产神,拜顺天圣母,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产妇丧命?”
见众人还在窃窃私语,按照民间说法,接生婆死后,和杀猪杀牛的人一样,必须双手戴红手套,因为接生婆下地狱后必然会先被砍断双手来折磨。仅仅因难产发生的概率很高,她们的手上沾满了死人身上的污血罢了。
人群中一位太医院的女学生站出来说道:“郡主悲天悯人,怜惜世间可怜女子,我就是受郡主女学恩惠,识字读书,进太医院在章院首门下实习,他从未因我是女儿身而不倾囊相授。从前我只能依附他人,到如今有自己的医术傍身,独立生活,我受益良多。我愿追随郡主,学习生产及护理之医术,帮助世间因难产受苦的女子。”
高元之赞许般点点头问她姓名,女子回曰曹文君。
“很好,那以后曹姑娘就是这个培训班的班长了,一切联络、练习之事,我均会派人与她联系。我会单独设妇幼保健馆,由曹文君负责,如遇周遭产妇生子,只要有人家求助于妇幼馆,不论贫贱富贵,皆不得推辞。一切费用,由郡主府承担。”高元之立马安排了职务,看的其他人也纷纷投诚。
傍晚萧翦下朝来,听说了妇幼保健馆的事,本想宽慰高元之银钱之事不必发愁,妇人产子能用几何,丞相府这点还负担的起,没想到高元之提出了生育险的想法。
“生育险?是何意思?”萧翦不解问道。
“凡家中有孕妇者,皆可向保健馆购买平安生育险,每人四百钱,这样户户出得起,但仅限一份。如遇买不起的,还可像举子仓申请减免,生产时由妇幼保健馆的嬷嬷们医师们去辅助生子,平安生下,这钱不退不换;若遇难产悲剧,这钱就可十倍偿还,用于安葬事宜。”高元之解释道,萧翦细细地琢磨了一下这事,没准儿真能大大降低萧国的出生死亡率呢!
“不过有一条,就是产妇及家里人必须签订一份契约,契约需写明一切由妇幼保健馆辅助产程,要听受过培训和生产教育的人的安排,不能因为不吉利而不剖腹,也不能因为不雅观、不好看而白白让产妇们丢了性命。一些妇人生产被认为不洁,而要到厕中、乃至田野、树林中去分娩,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产妇痛苦不堪不说,还极易引起许多疾病,有的因难产而丧失生命,这些糟粕,通通要去除。还有新生儿的护理,妇幼保健馆也可以代为护理,总比还没咽气,就被扔在乱葬岗的强。”高元之补充道。
萧翦笑道:“我这夫人,莫不是位菩萨转世而来吧?”
“你莫要嘲笑我,这个妇幼保健馆,虽是因我而设,但总会惠及百姓。你身居宰辅,理应为萧国百姓做更多的事情。”高元之喝了一口果汁道。
萧翦见状,连忙拿下来看了一眼杯底说:“谁这么大胆给你的果汁?果汁寒凉,不要贪凉。你看你,不知不觉竟饮这般多,仔细腹痛。你要做什么,我依你便是,你银钱不够的地方,只管支取我府上中公,我绝无二话。可你怎知卖多少,才恰好不折本呢?”
高元之神秘一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她心想,要是给他解释风险模型和均衡点,恐怕以他这么聪明,也未见得明白,这可是她本科学的高数知识,自己做起来容易,要跟他解释明白,她可没有那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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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救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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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险一放出去,民众都炸锅了。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莫不是骗局吧?但有丞相府、郡主府背书,一时间民众抢购一空,家里有产妇的没产妇的都在抢,有的就当买个保障,没有的,等以后总会有的,万一卖完了买不到可如何是好。
妇幼保健馆的人分为两拨,一拨医师,一拨护理师,集中学习产妇的基本护理,生产的准备工作,学习观察孕妇分娩过程,实时观察孕妇的产程情况,帮助孕妇减轻紧张的心理和顺利分娩。
助产的医师、护理师的人数,随着地位和收入的提高,朝廷还颁发了专业的职业技能证书,更多的观望的人加入了进来,太医院章如鹤也抽调人手,为这个保健馆闲时派儿科妇科太医前去讲学辅导。
别见曹文君年轻,管理妇幼保健馆起来,确颇有心得,一切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她还肯动脑筋,与一些药铺、孩子的成衣铺合作,按一条龙的模式提供成套的服务,自由选择,各种档位的价格都有。
这天高元之前往妇幼保健馆,见曹文君忙里忙外,曹文君停下手中的活,请高元之堂内坐,随后向她请教保健馆遇到的问题,她知道高元之的想法时常出人意表,于是特地讨教道:“眼下我们在民间的名声很好,几乎有生产的家庭,都会主动来找我们,我们的日程都排满了,有时还忙不过来。只是我们在帮助产妇生产时,我常见她们受痛苦折磨,于心不忍但又无可奈何,郡主曾随萧丞相在军中,见多识广,军中可有能帮助减轻痛苦的法子?”
高元之想了想,差人拿来纸笔写下麻沸散的方子:羊踯躅9克、茉莉花根3克、当归30克、菖蒲0.9克。随后递给曹文君后说道:“按此方水煎服一碗,服此能令人麻醉,不知人事,任人劈破不知痛痒。”
深谙岐黄之术的曹文君一看,深感佩服道:“不瞒郡主,我也在做麻痹人的药方尝试,看到您这个方子,有时我当郡主不是当世之人,否则焉能有如此多奇思妙想?听说您还通骑射,晓星象,精历算,工诗文,通医理,实在令人佩服。”
高元之笑道:“文君过誉了,我所做之事,皆因我曾见曾做曾听闻,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反倒是你,有这般勇气和才气,才令我佩服。”
曹文君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我出身贫寒,若非因郡主开女学,我哪有读书的机会?不但读了书,还得您赏识,命我做这保健馆的主,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您。”
“你已经在报答了啊,要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可为萧国降低出生死亡率,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贡献。那些得你救助之人,那些因你的帮助而平安来到这世上的孩子们,你都有一份功劳。”二人互表惺惺相惜。
高元之又提醒了她在实训中养成洗手的习惯的重要性,又将麻沸散的配方交予曹文君,曹文君问道:“若这世上之人能因此方减少痛苦,我可以将此方免费赠与他人吗?”高元之为她的家国天下的胸怀所感动,连忙点头同意。
随后两人讨论了麻沸散中的剂量,应该随着年龄健康状况伤情不同,使用曼陀罗花的剂量也不同,使用后病人的反应不同,也需要根据现场情况调整药量。
“郡主,我还将我在保健馆所做所见所想写成一本札记,写的不好,但能便于后面的人少走些弯路,请您过目,望您别见笑。”曹文君小小的脸蛋上,露出害羞的表情。
“文君,你可真是了不起。”高元之仔细翻阅道:“比如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记载:‘曼陀罗花,火麻花等为末,热酒调服三钱,少顷昏昏如醉’,你自己胸怀天下,以身试药,每一步看似简单的收获,都是很宝贵的尝试,你很了不起啊。”
曹文君听高元之连说了她两个了不起,眼睛中闪动着星星道:“我还以为您会笑话我呢!”
“怎么会呢?你这个习惯很好,将工作中的实践整理成册,不仅你自己逻辑清晰,别人也会因此受益,你很难得啊。”高元之忍不住地夸奖道。
两人正在互相夸赞中,萧翦的副将宋信慌忙进来,见高元之在又匆忙行礼道:“求郡主借文君救我姐姐的孩子一命。”
原来宋信的姐姐宋锦嫁给一名郡尉,二人夫妻恩爱,有一子五个月,突发疾病。孩子痛哭不已,口鼻手足冷,泻黑血,眼看着孩子病情加重了,但宋锦的婆婆见孩子便黑血,认为是邪祟上身,她丈夫也默许,都不准她寻医。宋锦看着孩子实在可怜,都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即便是邪祟,也想请医来看最后一眼,也不枉这段母子情分。她听弟弟宋信说有这样的妇幼保健馆,于是悄悄托弟弟来请曹文君,希望孩子还有一线生机。
曹文君一听,医者父母心,立马带上药箱随宋信去了,高元之也放心不下,曹文君第一次独立行医,有她在,可保她心无旁骛地行医施针,于是携蓝嬷嬷随后跟上。
果不其然,到了宋锦家,她婆婆对宋信和曹文君的到来很不满意,意思是宋锦找了弟弟帮忙,无视婆家的要求,让家丑外扬了,万一医不出个什么名堂,反而放出邪祟来,到时如何收场。宋信气不过,上去就想动手,被曹文君拦下。
高元之随他们前后脚到,宋锦婆婆不认得昇平郡主,更没好气地责怪宋锦带了这么多外人上门看热闹是何用意,但宋锦的丈夫是认得高元之的,连忙叫自己母亲不要再叫骂。
曹文君看了一眼高元之,她立刻明白曹文君是着急救孩子,便道:“老夫人不必气急,孩子就是孩子。天子脚下,何来邪祟?口出怪力乱神,仔细您儿子的前途。”
蛇打七寸,高元之上来就打中了宋锦婆婆的心巴。
宋锦的丈夫和婆婆见高元之话里有话,并不好惹,便不再吭声。高元之示意曹文君进去看孩子,自己则在蓝嬷嬷的搀扶下,坐在了房屋门口的椅子上。此时高元之已有四个月身孕,刚结束完一早一晚的孕吐,胎像稳固,但也不能久站。
过了一会儿曹文君出来说:“郡主,孩子很是凶险,有结癖在腹,成块如梅核大,来去或似卵大,按之痛哭。”于是她忙招来宋锦问道最近孩子的情况,宋锦说孩子生病后,总是食先于饮,婆婆又说饿两天就好了,于是孩子饿了两日又暴食了一顿。
曹文君道:“孩子两日肠道空空,前后壁紧贴而扁扁。一顿暴食,形成饥饱失常,经过胃肠的干燥食靡,到达肠曲时,结聚为食糜团块,由于团块的作用,形成一支点。支点下部的空肠,因而扭曲,形成肠扭转。”
宋锦一听,忙擦泪道:“曹医师,可有办法医治?”
曹文君把孩子平卧放置在排车上,令宋信拉车急行,尽量走坏路撞异物,大约二十分钟,孩子不再哭了。她对宋锦道:“孩子是肠扭转,所以颠簸疗法,行之有效。我让宋信采用逆体位,上下,左右,前后连颠带撞,使孩子结聚于肠内的食糜团块击碎,后续的水饮拌为稀靡,流动于前后,支点因此解除,肠扭转因此复位。未来观察孩子几天,如有异常及时通知我。”
宋信插嘴道:“孩子太小,如有意外情况,我来不及通知你如何是好?能否将姐姐孩子接到我府上,也请文君你暂住我府上,待孩子痊愈后,我姐弟二人定结草衔环相报。”
见曹文君有点犹豫,高元之插话道:“文君毕竟是待字闺中,宋副将已然成婚,文君住你府上多有不便,你看这样如何?我安排姐姐和孩子、文君住我郡主府上,一应吃喝用度皆安排好。”
“如此甚好,两全其美,但惊扰了郡主。”宋信行礼道。
“不必挂怀,郡主府如今空置,能帮上宋副将,也是这座府邸的价值。”高元之摆摆手道。
宋锦麻利地收拾了自己和孩子的东西,在丈夫和婆婆的欲言又止中,随弟弟和曹文君一起住进了郡主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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