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似闲庭信步,实则背负千钧!
咬牙切齿,负重前行!
但周邈他是谁?他是个人来疯乐子人啊!
初来乍到时都没怕过事,现在三年多相处下来,他更是早已精通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周邈清清嗓,“话说大秦帝国最艰难的一仗:南征
百越!”
若是他这会手边有块醒木,一定得在桌子上一拍,以加强他的预言气势。
“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②”
大秦君臣众(满头问号.jpg):什么玩意儿?
屠睢?兵卒五十万?
周邈表情痛心:“这一仗打得艰难啊!越人的部落抵抗相当激烈,‘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后勤粮草几欲断绝,又以兵卒凿渠而通粮道。”
大秦君臣众:当他们有疑问的时候,不是他们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越人竟勇武顽强至此?王翦灭楚,收服吴越、闽越之地的越人时,没发现啊!
轻松就设置会稽郡,立闽中郡③了啊。
周邈表情转换:“插播一句:这个渠就是灵渠,连通湘水和离水的人工运河。”
大秦君臣(恍然大悟又面无表情):哦,就是那个灵渠啊。
插播结束,周邈继续跌宕起伏地讲道:“然后又与越人战斗,杀西瓯国的国君。但越人顽强忠诚、嫉恶如仇,宁愿逃亡深山老林与野兽杂居丛,都不肯被秦军俘虏归降”
嬴政:这熟悉的措辞风格,一如当初的《过秦论》。
大秦上卿们(棒读):啊,他们竟不知,山野间的不开教化的越人,竟如此有气节!
就在大秦君臣情绪堆积,气得嗤鼻冷笑不已时,周邈再添一把烈火!
“最终,越人在一次夜袭中斩杀秦军主将屠睢,这一战秦军伏尸流血数十万!
――说是三十万上下!
秦国不得不增派士兵继续这次南征。”
嬴政:哈。
#始皇陛下天生不爱笑#
真正嫉恶如仇,‘将相不辱’自杀气节的冯劫,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
其余众臣也是恼怒之色跃然脸上!
但周邈不慌不忙地收尾:“不久,秦国再派将任嚣、尉赵佗,率兵三十万,南下增援。终于征服百越之地,并在当地戍守。”
“大秦在这最艰难惨烈的一仗之中,士卒伤亡惨重,征战五年,几欲拖垮大秦啊
!④”
周邈摇头晃脑说完,痛心疾首地唉声叹气。
静。
静。
章台宫中,满室死寂,只闻些许粗喘之声。
心直口快的王贲定力不佳,最先开口:“大秦打得最艰难的一仗,不是灭楚之战吗?”
首战李信率二十万大军攻楚,楚将项燕大败秦军,杀七名都尉,李信带残兵逃回。
周邈:于是才有了始皇陛下亲自请王翦出山,抱着老将军的腿哭唧唧(bushi!):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然后就是‘空秦国甲士’,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再攻楚国。
在平舆之战中,坚壁自守,终至项燕东撤,并适时追击,大败楚军、项燕身亡。
兼并六国之战以来,大秦打得最艰难的一仗还真算是灭楚之战。
……
大秦君臣深受震撼!
以至于一时失言。
接着,就是上首的嬴政迅速恢复冷静。
情绪稳定问道:“屠睢是谁?”
周邈眨巴眨巴,睁大眼说道:“据说屠睢被拜为国尉,是与蒙恬一样的秦国大将,二人一个北却匈奴,一个南征百越。”
大秦君臣心中默念:仙使这是在逗趣呢!
方才南征百越的艰难一番说辞,也都是野史谬言!
但嬴政也顺着话,往下问:“那你可曾在咸阳见过国尉屠睢此人?”
别说屠睢,就是李信,他都没见过!
李信是因为灭楚之战的失利,被冷藏了,但屠睢他是真没听说过。
虽然他常常出差天下诸郡,也不代表见过每个郡尉,更别说现在的屠睢、赵佗或许还不是郡尉呢。
周邈摇头:“没见过。”
嬴政:“秦何来的国尉?”
周邈:“或许是想说三公中的太尉?当然当然,大秦眼下太尉空置。”
天下兵权都在始皇陛下手中。
被始皇陛下定定地盯着,周邈:“好吧,大秦的太尉、廷尉等上卿都不单称为‘尉’,单称为‘尉’者,大约是都尉、郡尉一类中等军官。”
李斯冷笑一声:“区区一都尉、郡尉,何德何能可领五十万大
军!”
即便是当初的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出发攻楚前,也多次‘请美田宅园池甚众’,以这类举措,表明他的忠诚本无‘大志向’。
王贲:“阿父率六十万大军出征,已经是‘空秦国甲士’,倾尽全国兵力。
何来轻飘飘五十万大军,就南征百越?”
“若说是阿父曾率领的那支大军,征战五年,五十万大军都陷在了百越战场,又何来大军灭燕齐二国?”
大秦一统大业从何而来?
兼并六国的战功几乎全出自王家父子,王贲论城府心机或许稍逊,但军事一道是他吃饭的看家本领,此时竟是最敏锐之人。
“况且仙使开始言语中,用了‘塞’、‘守’、‘处’、‘结’字眼,这五军难道并非分兵进攻,而是分五路防守?”
“况且言语中的‘番禺之都’,根据仙使舆图及曾所言,不是在离水的入海口――珠江口?
秦军不是去南征百越之地吗?怎么就又已经打下来,并能直接驻兵以守了?”
怎么去的?渡海游过去,凌空飞过去吗?
王贲:“还有,镡城在黔中郡外以南,余干在闽中郡外西北,南野在庐江郡南端,九嶷山亦在湘水源头。既是南征,为何此四路大军会在大秦边境,采取守势?”
连番追问之下,王贲更加疑惑至极:“五路南征大军,四路陈兵边境防守,另一路却孤悬南越腹地的番禺――且不论这路大军是如何去的。”
“这样的布局,难道不诡异至极?”
作为典客的冯去疾,对大秦周边势力也颇为了解。
“百越似草原胡人生于丛岭,部落聚居,茹毛饮血,棍棒为兵,松散如一g河沙。”
“无牢关以据,无高墙以守。进亦无长枪利兵,试问要如何杀秦军三十万?”
“当然,百越是瘴疠之地,深山密林多蛇虫毒蚁,行军确实艰难。”
冯去疾理性思考,只觉荒谬至极,“即便如此,难道百越是什么无边沼泽,只要踏足就会陷死其中?
秦军也曾出征荆楚南地,一样也是虫蛇瘴疠、泥泞沼泽遍地!”
确实,此时的长江以南、闽越一带,与欧越之地一样,几乎都是
不曾开发的深山老林。
周邈:或许有些人觉得,百越人人均蛊王,挥手就是嗡嗡簌簌一片遮天蔽日的毒虫毒蛇,分分钟灭万千秦军呢![狗头]
冯去疾但也承认:“后勤粮草补给艰难,这倒可以预料。”
大秦君臣破防的模样,让周邈的恶趣味得到满足。
便也稍稍收敛促狭,先从最近的冯去疾的问题开始解答:
“正如冯上卿所言,秦军南征百越,克服后勤问题的难度,远胜于战争本身。”
“秦军最大的敌人不是百越部落之民,而是艰难的后勤,以及瘴疠之地的恶劣自然环境。”
“后勤上的极大困难这一点,无论在《淮南子》还是《史记》中,都有所描绘记载。”
周邈再次插播解释:“《淮南子》是一本汉武帝皇叔淮南王及其门客所著,诸子杂说的汇编,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学术著作。
――并非一本史书。”
“我刚才所说,就是《淮南子》一书中对秦南征百越的论述。”
#给大秦君臣一些野史被当作正史的震撼(荒谬)体验!#
大秦君臣:……哈。
#大秦君臣生来就不爱笑#
……
章台宫中,大秦君臣被气得或冷面如霜,或怒火熊熊。
周邈终于乖乖巧巧地,道出实情。
“真实情况是,《淮南子》成书于汉武初年,通武侯所言诡异至极的军事布局,恰恰就是汉王朝南方边境的布局。”
“汉武初年,汉王朝对南方东越、南越等国,正是采取的守势。”
“《淮南子》对大秦南征百越的记载,更可能是在借古讽今,把汉武初年的防御局势照搬到了秦南征百越之战中。”
“秦末天下大乱时,南海郡郡尉任嚣临终前将自守一方的任务,交给时任龙川县县令的赵佗。赵佗于是据守三个对外要道,并诛杀不服从自己的‘秦所置长吏’。”
“之后秦国灭亡的消息传开,赵佗吞并桂林郡和象郡,占据岭南全地,自称南越武王。”
“番禺之都,就是南越国的首都。在秦南征之前,百越之地尚无大城市兴起,又何来‘一军处番禺之都’一说?”
章台宫中,大秦君臣想要大秦绵延长久的愿望从未如此强烈!
#王朝不能强盛长久就连历史都会被随意涂改!#!
第135章 #你要悄悄苦练‘穿越必备技能’,然后惊艳所有人!#
因历史线上的大秦历史被涂改,激起这个时空的大秦君臣们壮志熊熊,瞬间燃了起来!
这不比博燃.jpg
挑动大秦君臣们的情绪,周邈乐子人本性得到满足。
良心发现,揭晓事实真相:
“综合《史记》之中,‘秦始皇本纪’、‘王翦列传’、‘主父偃列传’和‘淮南王列传’等相关记载,关于大秦南征百越一战,可以尝试着作出推测性总结――”
但话到嘴边,周邈临时又事先声明:“我本身并非历史考古学的官方专家,何况历史佚失,许多事情都属于不能证伪,也不能证实。
我就只是根据我所知史料,浅说点简陋见解,陛下你们听一听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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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你说。”
周邈:始皇陛下允准,那他就说!他有一百二十个胆子!
(作者:……借我一个。
周邈:借你借你!)
周邈尽量客观地措辞:“大概是这样的:在王老将军灭楚一战后,大秦针对南方又有后续战事――秦军都尉或者郡尉屠睢,率领万余楼船之士,走长沙郡经湘水南下。”
楼船之士,就是走河流前进的水陆两栖军队。
大秦君臣闻言,脸色逐渐有些微缓和。
屠睢既不可能是国尉或太尉,也不是廷尉,自然就是可单称‘尉’的郡尉。
郡尉所率兵卒,也就万余。
再者按照他们的想法,也确实打算派遣楼船之士,走水路进攻。
故楚南地湖泽广布,舟船出入才是寻常。
对于兵力数据的得出,周邈也稍作了补充:“《史记》在‘淮南王列传’中记载,赵佗曾上书秦始皇,请求派三万寡妇或未婚少女,让岭南的秦军得以娶妻成亲。秦始皇最终答应了一万五千名妇女。”
“由此可以大约推测,秦军南征百越后驻守当地的兵力约为四五万,其中包含有民夫和移民。但正规军当为一万五左右。”
补充解释完毕,周邈重回正题:“屠睢推进到桂林――也就是长沙郡以南,湘水上游源头一带,其间杀了西瓯部落联盟的国君酋长‘译吁宋’。但
越人部落或许确实没有当即屈服,而是藏到山林里去,游击偷袭秦军。”
虽然野史荒谬,但九分假里也还能推测出一分真。
秦军遭遇越人部落的游击战,这是有可能的。
“屠睢所率秦军,因越人游击而疲于奔命,加上湿热的恶劣气候、瘴疠之地的自然条件,以及路线过长的后勤补给,而遭受严重消耗。
将领屠睢也在某次战役中,战死或病死于瓯越前线。”
“然秦军仍旧成功立足于湘桂走廊――也就是现在的湘水与离水上游源头之间,狭长的平原地带,并在此开始修建灵渠。”
“小几年之后,灵渠建成,大秦战船便可从江水(长江)直达离水,穿过五岭横亘的重重山岭,进入珠江水系――南越(离水)水系。
行军和补给能力,都得到有效提升!”
“此时,大秦再派任嚣、赵佗率领更多正规军,以及‘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沿水网行进,沿途在适宜耕种的地区建城定居――因而有‘番禺之都’。”
“至此任嚣、赵佗平定百越,设桂林郡、象郡和南海郡。”
周邈补了一点后续:“在历史上的秦始皇驾崩后,秦末大乱时,南海郡尉任嚣病中采取自守一方的策略,时任龙川县令赵佗践行。
在秦灭亡之后,赵佗又吞并桂林郡和象郡,建立南越国。”
等到汉武帝时,南越又重回中原王朝。
周邈最后还补充一点:“根据我看过的一些正经历史学者的推论,秦南征百越的兵力,顶多十万人。”
“《淮南子》的记载,发卒五十万,实在是不足采信。”
还举了一个例子:“《淮南子》还有记载,蒙大将军‘发卒五十万’北伐匈奴呢!可实际上《史记》记载是‘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
而这个时空的蒙恬,只率兵十万,便完成北驱匈奴的任务。不过其中起初就有两万新锐骑兵,战力可观――以一当三,应该是有的。
说完,周邈心里先嘀咕着:虽然《史记》是正史,其实也有一些记载有所失实。
可在没有考古实物佐证时,也只能采信正史了。
否则岂非历史都不可信?那不就成
历史虚无主义了吗。
另一边,大秦君臣神色已经大为缓和。
不约而同心道:这样就合理多了。
什么五十万大军,五年苦战,耗死大秦!
简直荒谬!
……
王贲突然来一句:“仙使每逢一战,就刻碑为记,这个习惯很好。就算碑文在千百年后被磨灭,在这之前,总有人会拓印碑文收藏,真实战况也会流传下去。”
“后世总不会流传出,大秦灭东胡一战,发兵五十万!”
周邈:好笑又沧桑。
李斯赞同:“通武侯言之有理。”
冷不丁地,周邈不由得开口:“李丞相诶,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李斯惊疑:“何出此言?”
周邈神情复杂:“若非秦吏喜,在他‘睡虎地’墓中随葬了千余枚简牍,其中摘记秦代法律律文的六百多枚,分为秦律十八种、封诊式、法律答问、秦律杂抄和效律五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