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礼官高唱一句散朝,百官便各自散开,可以去休整片刻。
接着将是老流程,前往郊外祭圜丘。
周邈在章台宫偏殿,就地换上方岩备着的第二套礼服,整理仪容。
稍候片刻,就有礼官前来相请,“百官业已就位,请仙使登车,前往郊祭。”
周邈跟着引导的礼官出门,来到始皇陛下的六马拉舆车后面,登上属于他的驷马拉车驾。
之后就是熟悉的流程――穿过章台街,往上林苑所在南郊方向驶去,到达圜丘祭坛。
然后在礼官的唱诵祭文声中,礼乐伴奏,跟着礼官高唱指引,有条不紊地完成祭祀。
郊祭完毕,乘车原路返回。
返程时,顺路前往选定的牺牲将士家中抚恤,授以棉袄毛衣以做御寒冬衣。
今年挑选的几户军属代表,皆是来自南征百越之中阵亡将士之家。
甚至其中两户,周邈还叫得出他们家阵亡儿郎的名字,脑海中也能浮现出两张朦胧面容。
“未能将你们的儿郎带回来,我很抱歉……”
“仙使莫伤心!家中老大虽不能回来,但我们还有幼子在身旁,仙使莫伤心!”
老翁老妪就是咸阳城中的寻常黔首,不会说漂亮话,虽然悲伤,但也真的不怪仙使。
相比往年出战十去无回,先前仙使带的大军却只有数百将士阵亡,已经好得太多了。
他们家老大,只是运气不佳,不幸轮到罢了,实在不能怪仙使。
况且仙使大军中阵亡者,抚恤皆是如数发放,抚恤堂的啬夫还常来关心他们,够多了,已经做得够多了!
周邈扯出一个笑来,“好,不伤心。”
以后的大秦,眼见不会有大的征战了
。
唯愿往后数百年,都是天下太平年景。
郊祭返程,又授寒衣,最终浩浩荡荡重回章台宫。
而后大宴即将开始。
从章台宫正殿,到殿前平台,再到宫前广场,里外上下,过道两旁,桌椅整齐排列。
座位前后,尊卑排列,只待入座。
卤簿陈设,威严井然。
“传令,天下大T!”
大宴开,雅乐奏响。
一道道国宴菜肴,被盛放在青白瓷器、雕花铁釜中,如水般流入。
即使是大朝贺日的大宴,周邈也没有太过拘谨,该吃吃,该喝……喝!
这具身体是易醉酒体质,自从当初一杯倒醉过一次被肩舆抬着送回去后,他就再没沾过酒精。
但大概是即将退场,周邈放松了,他飘了!在吃了半饱垫垫肚子后,自斟自饮,仰脖就是一杯甘甜米酒!
【……尔后大宴,仙使邈醉卧乃归。
――摘自《秦书》】
……
再次被肩舆抬回六英宫的周邈,整夜酣眠。
十月初二,清早就醒来。
又重复昨日的情景,洗漱罢,吃过朝食,换上礼服。
再次前往章台宫前候场。
今天有幸被批准随行,前往上林苑中咸阳剧场观赏歌舞,与民同乐的文武官员、宗室侯爵,在周邈之前皆已到达。
没多一会儿,始皇陛下的车驾就从章台宫驶出。
周邈又在礼官的指引下,登上属于他的车驾,随行百官等也各自登车。
车马辚辚――
始皇帝车驾在前,缓缓驶向上林苑方向。
周邈仍是跟在始皇陛下车驾后,被特许行于道中。
而沿途章台街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一如当年。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
呐喊声倒比以前更响亮了。
前面的始皇陛下端坐车中,只不时地颔首示意,矜持威严。
周邈就热情多了,举着胳膊,探出身,热情地同两旁人行道上的咸阳黔首挥手!
“大家新年好啊!”
“新年好!恭喜发财!”……
于是原本整齐划一的呐喊,也被正主搅乱了,掺杂进许多杂音――
“仙使好!仙使新年好!”
“陛下新年好!仙使新年好!”……
嬴政:……罢了。
新年热些闹,方是常情。
于是一路上热热闹闹,尽显新年喜庆氛围。
到了咸阳广场前,队伍停下,下车前行。
穿过广场上时,途经那幅简化版世界地图旁。
周邈侧目扫过,发现几年过去,风吹日晒……倒也是没有什么磨损!清晰鲜亮如初。
毕竟是系统出品的工业机器人烧制的泥砖,质量没得说,至少也是百年品质了。
思绪活跃间,周邈又想起修建长城的水泥,也是机器人为主的水泥厂烧制出品,应当也能百年不腐不蚀。
可多保大秦边疆数百年,长城不倒了。
不止周邈侧目,路过的君臣视线皆有在上面停留片刻。
或许也想起了当初的情景,神情感怀。
经过几年经验积累和精进,咸阳剧场上演的新年文娱节目更加精彩了。
大气恢宏,韵味深厚,独具历史底蕴之美。
周邈:这不跟看豫省卫视的晚会现场一样!
一个多时辰的歌舞‘晚会’看完,又是浩浩荡荡原路返回,今日的行程就算是结束了。
周邈一回到六英宫,霞就端上了准备好的午饭,吃吃喝喝填饱五脏庙。
搁下筷子后,看向侍立殿中的众人:“方岩、霞。”
“马钱子、决明子、苍耳子、(还有)莲子!
黄药子、苦豆子、川楝子、(我要)棉子!”
……又差点唱出来了!!
周邈再次确认道:“你们真的都决定跟我走吗?”
马钱子等八人说不出话,但坚定躬身颔首,态度已然明确。
方岩和霞知道仙使顾虑,也是为他们着想。
毕竟寻常看来,他们在宫中已脱离寻常隶臣之身,在少府中有了官身,前途远大。
但是,“我们选择跟随仙使!”
“只要仙使不嫌弃,用得上我们服侍,便愿终生跟随!”
他们有自知之明,成不了六英宫的第二个航远侯,也唯愿一直追随仙使。
“唉,那好吧。”这样一份心意,周邈如何能不感动?
只是眼下时机未到,便只把他们的好记在心里,来日多多善待他们。
“记住,收拾行李的时候,只收我常穿常用的衣裳和物件,但有特殊印记徽章的除外。再带上些金银饼块和布匹就行。”
若有人此时拜访六英宫,便会发现,地上敞放着许多箱笼,里面收拾了杂七杂八许多物件。
俨然是要搬家的样子。
但仙使自临秦后,就一直居住在六英宫,要搬到哪里去呢?
方岩和霞应声,“喏!都记下了。”
霞又补充道:“再带上锅碗瓢盆,调料香料,稻麦粮油,重新开火做饭也方便。”
“好,你们收拾,我放心。”
周邈放心把收拾行李的事交了出去,就来到书案后坐下。
项小籍和兵仙崽都回去自家过年了,得给他们留两封书信,不然到时怕是要翻脸。
项小籍倒是好说,兵仙崽可难哄了。
……
转眼又过一日。
时间来到十月初二。
天下郡县城池之中,今晚皆无宵禁。
咸阳城中,咸阳市里。
花灯如云遮天蔽月,行人如织穿梭不息。
章台宫前,章台街上。
二尺高台前,横排竖列,方阵分割,数万人络绎集聚而来。
“往年今日晚上,登仙台都有焰火或烟花庆贺,今年当然也会有!你只看台下四周站岗巡逻的内史兵士便知晓了。”
“自然是会有的!而且虽并非每年都一样,但说不定今年有幸,还能看见仙使呢?”
第161章 正文完
在初一的朝议下令改历之后,今年就是最后一个以十月为岁首的年节了。
下一个年节,将会在十四个月后的春一月为岁首的正月。
新一个年节尚且遥远,更显得眼下年节三天的最后一晚,格外难得。
数年下来,咸阳黔首已形成惯例。
午后日跌时分,章台里的喜一家,便提前一个时辰吃过夕食,尔后换好衣裳、打理齐整,一家人早早地出门去。
路上遇见同样往章台街去的左邻右舍,就笑呵呵地招呼着结伴同行。
即便出门早,到达章台街时也不到晡时,也没占到绝好的位置。
总有更加狂热的仙使信徒们,午前甚至早上,就到了登仙台前占位置。
但能在中部有个位置也好,总强过来得晚只能站后面的。
虽然登仙台高二丈,就算在章台街尾也能看得见焰火烟花,但太远就无法瞻仰登仙台上的仙使身影了。
喜一家在兵士分割划定的中部方阵里站定时,夕阳也即将落山。
又等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
喜踮脚抻脖,探头去望,就见前面登仙台那里有了动静。
有赤膊大汉抬着筒炉、柳枝、麻袋等开始布置起来,站岗的兵士也密集不少。
“看来今晚有打铁花的焰火表演!”
这几年来,打铁花焰火表演仍旧火热,却已不是一年才见得到一回。
有那市肆开张、富户逢喜,偶尔也会搭个高台、扎个棚子,请了铁花匠打一场焰火庆贺,彰显气派,昭告乡里。
像喜一样的普通黔首,偶尔也能看上一场。
但师承仙使的打铁花焰火表演,总是百看不厌的。
身旁有人有不同的见解:“看那搬的四方纸箱,应当还会燃放烟花。”
就像打铁花焰火表演走入了市井里坊,烟花虽更加罕见,但也不是无人见其庐山真面目。
毕竟烟花和绝密的‘炸.药包’一类火器,还是大为不同的。
“我们看不见,但登仙台后面,应当也已经布设好桌椅,静待陛下和朝臣们驾临。”
喜侧头看一眼身边其貌不扬的青壮男子
,心想这该是个消息灵通的。
没叫咸阳黔首久等,夕阳彻底沉入山后时。
砰!――
哗!――
噼里啪啦!――
喜他们站得不近,耳边却仿佛听到了铁花打出、火花炸开时的声响,而眼前是登仙台上如瀑的火花!
一旦开始,接着便是更耀眼的焰火,叫人目不暇接。
“也看过几场焰火,还是登仙台上的最好看!”喜情不自禁道。
“这可是在登仙台上表演,不卖力演得尽善尽美,铁花匠们恐怕也无颜见人了!”
喜深以为然:“能在登仙台上献艺一回,不仅是展现技艺、荣耀己身,也是向仙使交上答卷,不正就如同科举的廷士们,总要叫陛下看看他们的本领。”
咸阳黔首个个仰脖惊叹,无不沉迷于耀眼焰火。
时间也就过得很快了,持续一刻钟的焰火表演眨眼就进入尾声。
但就在铁花焰火渐歇时。
砰!――
哗啦啦!――
登仙台上,一朵烟花射向空中,哗啦啦绽放。
二重二色的烟花,繁复绚丽!
砰!砰!砰!……
一朵之后就是两朵二朵,争先恐后,绽放在墨色夜空!
喜惊喜不已:“今年竟然不只有铁花焰火,还有庆贺烟花!”
拖着尾巴窜升墨色夜空,砰一声炸开绽放来。
绚丽的烟花照亮夜幕,迎来夜空的夏花盛开时节。
“虽然还只看过二场烟花,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看腻烦的。”
身旁的陌生男子也道,“对啊,如此美丽景色,怎会有看厌的时候呢?”
像喜这样的咸阳黔首,不像那些刚过廷试的廷士或士人学子,能随口吟出华丽辞章。
但只是仰着脑袋,绝不舍得活动一下逐渐泛酸的颈项,只是生怕错过一眼,就已是对眼前这场烟花的最高赞颂了。
一刻钟后,烟花也显出颓势,稀疏渐歇下来。
叮!――
喜猛地瞪圆双眼!
他没听错,不是之前烟花燃放时的动静,是仙音!
叮铃叮叮~
一串不同于先前任何一次的仙音响起,如从九天直入脑海,轻灵仙逸,又喜庆活泼。
“啊啊啊啊!”喜张嘴,明明用尽力气激动嘶吼着,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全都淹没在了尖叫浪潮中。
是仙音啊!是仙使啊!
砰!――
仙音乍起时,一朵七彩重瓣烟花在夜空炸开,遮天盖地,铺满整个夜空!
接手了先前烟花离去后的落寞夜空,霸道地久久不散。
“啊啊啊!仙使仙使!”喜激动地嘶吼大喊!
是仙使的烟花啊!是仙使啊!
接着,熟悉的场景重现,七彩重瓣烟花中落下一个七彩锦袋。
光芒收放间,如同心脉搏动,飘向高台,落入那道高大不少的身影怀中。
“啊啊啊啊!是仙人赐福啊!”
这已经是落下的第四个七彩锦袋了,仙人赐下棉花种子、仙玉米、土豆的传言,是言之凿凿。
喜也是相信的一员。
身旁的男子大声道:“也不知道这次仙人赐下的是什么神物!”
“无论什么都好,仙使已经给大秦带来太多好东西!”
“是啊!”
章台街上声浪冲天,两人喊着交谈两句已经很费劲,就不再多说。
就在章台街上从头到尾,数十万咸阳黔首的视线,都随着天上降下的七彩锦袋,一起聚焦在登仙台上时。
忽然再起一道仙音,却不是一段乐曲,而是一道仙人之声――
“任务圆满完成,解除系统绑定,回归主星。”
如喜一样的土著秦人,闻听仙音不解其意,疑惑不已。
然而,就在数十万咸阳黔首因疑惑而安静下来时,登仙台上异象再起!
只见仙使身影所在之处,陡然绽放强光,大盛的光芒瞬息便包裹住仙使身形,如一轮明月,更如一轮大日,驱散黑暗,昼夜颠倒!
咸阳黔首因此更加懵然时,登仙台上异象又起!
那一轮耀眼大日的强盛光芒终于有所收敛时,陡地从中射出一道光芒!
似烟花绽放时的拖尾,又似星辰划过天际。
然而那道光芒,没有似烟花绽放,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