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也认可这个看法,并相应介绍道:“咸阳城渭水以北,有黔首居住的里五十余个,渭水以南有四十余个,共计百来个里。”
“工坊区根据营建产出不同,有官工坊分
布在皇家苑囿宫殿附近,另有私工坊分布在各市集之中,以及聚集形成于渭水北岸、西南部的工坊区。”
“另外,咸阳城中有面向军队的军市,平准物价的直市,交易官私隶臣妾的奴市,以及位于渭河北岸、咸阳城最大的咸阳市。”
周邈听到这,眼睛噌地一亮!
“咸阳市我晓得!吕不韦颁布《吕氏春秋》于此!秦二世胡亥杀公子十二人于此!李斯父子也被腰斩于此!”
车郎:“……”
他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蒙恬:“……”真的怀疑,他昨天的指点,周邈根本没记在心上!
但仔细一想,现在只他们二人在车中,外面的车郎又可信,周邈说话肆意些也无大碍。
周邈显摆完,又问:“咸阳城有外城墙吗?如何划分城内外界限?”
“咸阳没有外城墙,但苑囿宫殿四周有高墙甬道、复道做防御,以防黔首窥视。”
“而划分界限,则以天然江河和人工沟渠,汇通后作为咸阳城内外分界。”
周邈沉吟着点头:“嗯……和我穿越来之前看过的考古发现,基本相同。”
“大体了解完毕,那首先,我们先去逛渭水南岸的黔首居住区吧!”
说的是游逛,可因为时间紧迫,最后根本就是坐在马车上,跑马飙车,走马观花。
一个里约一平方公里的大小,四周封闭围墙,只开两门进出。
周邈周身一百米,为自动收集数据的范围。
收集一个里的数据,基本是先坐车绕外墙跑一圈,再下车进入里的内部,呈S形跑上两个来回。
渭河南岸四十余个里,刚开始进入里的内部,周邈还下车步行,好奇地观看内外风景。
等走了五个里,周邈就小腿肚酸疼,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了!
至于看风景?
始皇陛下‘徙天下富豪于咸阳十二万户’的统治术,给咸阳增添了至少六十万人口,再加上咸阳原有人口,咸阳绝对是一个百万人口量级的大城市!
再算上骊山服劳役的七十余万男丁,咸阳的负担何其巨大?
要知道清末时,北京的人口也不过七十八万多,而这些人的
吃喝拉撒,造就的就是一个屎尿横流的世界。
哪怕现在十二户富豪还未全部迁入,骊山服劳役的男丁或许也没达到顶峰的七十余万,但咸阳人口也已经超百万了!
又没有完善的城市建设规划,周邈所见之景啧啧啧……
――也难怪基建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改善咸阳城市建设。
风景?
黄泥矮墙、茅草屋顶,坑坑洼洼的路面,屎尿横流,太腌H了!有什么风景可看?
累得走不动的周邈,在进入里的内部时,干脆叫车郎卸下一匹拉车的马。
然后蒙恬带着他,在里内跑马穿梭。
如此又跑了五个里,周邈发现他大腿内侧被磨得火辣辣疼!屁股也要被颠散了!
找到一个隐蔽角落,掀开来一看,“磨破皮了!蒙内史,我骑不了马了,连路也走不了了!”
周邈他不理解:“蒙内史,控马的是你,而且我还穿裤衩了,你穿的还是开裆裤!怎么你没事?”
“……我马术娴熟,已经习惯驭马。”蒙恬看周邈凄凄惨惨的模样,于是提议:“要不今日就此作罢,回去歇息一番,明天再继续?”
周邈很心动,但想到整个任务链的时限是三个月,今天已经是第五天,时间紧迫。
十动然拒:“今天歇息了,明天情况也不会好转,还是坚持坚持吧。”
“今天点亮不了整个咸阳,渭水以南区域至少得点亮!”
娇气怕疼,但又坚韧不屈,周邈也是矛盾。
蒙恬依他的,“那我们想想法子,看能否好受些。”
这时一旁的车郎提议:“垫一扇无骨肥肉在马背上,骑着会舒服很多。”
“就这样办。”蒙恬看出周邈要说什么,直接堵住话:“别说奢侈靡费,只要有用就值。”
况且最后肉也不会扔掉。
然后车郎就去找肉了,这期间周邈斯哈斯哈地,又走完了一个里。
等肉找回来,垫在马背上尝试骑上去,果然舒服许多,于是再次出发。
虽然到最后,周邈整个人几乎趴在马背上,全程靠蒙恬控马又扶着,才没被颠下来,但终究是挺过了一天!
成功把
渭河南岸的地图全点亮了!
――在开始跑图后,系统就开了地图界面,跑过的地方则亮起,很方便查漏补缺。
等周邈回到六英宫偏殿时,已经过了吃夕食的晡时(申时),甚至过了日入(酉时),已经是黄昏(戌时)时候。
太阳落去,天色昏暗。
肉沫麦饭团在中午时就已经吃完,一个不剩,这会儿是又累又饿!
幸好方岩给他备了一鼎羔羊炖肉,用木炭温着。
周邈过去就端起食鼎,连汤带肉,稀里呼噜倒进肚子里,才感觉可算活下来了!
填饱肚子,苍耳子和莲子已经备好热水。
周邈又转场沐浴,当坐进浴桶里去时,直舒服得喟叹出声!
“啊~真舒服~”
舒服到直接在浴桶里睡着了。
最后黄药子和苦豆子他们四人,合力把周邈抬到了床上去。
过程中他有醒过来,但迷迷糊糊地脑子不灵光,又实在全身酸疼,便任由被人抬上了床榻。
一旦沾床,立即秒睡!
……
安顿好周邈,方岩提灯出了六英宫,往章台宫赶去。
到达章台宫外,碰上了见过陛下正要离开的蒙恬。
“蒙内史这是已经向陛下汇报完毕,不知陛下可有打算安寝?”
观其言语举止,两人显然相识。
蒙恬打个哈欠,眼皮困顿:“陛下今日已经批完一石奏章。”
“但周邈之事无关大小,现在都紧要无比,陛下必会等我们都回禀完毕,才安心就寝。”
方岩闻言,不敢再多驻足哪怕一刹,“蒙内史慢走,某这就赶紧去回禀!”
嗒嗒嗒急切的脚步声,在万籁寂静的夜里逐渐高升远去,最后消失于高台之上的章台宫。
第8章 梦中犹呐喊:马鞍!马镫!
第二天,日出初时。
和昨天一样,蒙恬乘车准时到达六英宫。
“周邈起了吗?”
方岩见过礼,回道:“周君昨日太过疲累,沐浴途中就在水里睡着了,后来是被抬上床榻的。”
“若非周君只是睡得香,没有妨碍,我都要去请医官了。”
“我问你一句话,你有一席话回我。”
蒙恬看出来了,方岩这是在替周邈打抱不平。
但对象是周邈的话,好像也不足为奇。
方岩一顿,意识到自己的言行逾矩。
干练地重新作答:“周君一夜酣眠,至今未醒,可要将其唤起?”
蒙恬一撩衣摆,在席上跪坐下去,摆开了等候的架势。
“不必,让他睡。你去备着朝食,等他醒后用过饭食,我们再出发。”
“喏。”
不必蒙恬吩咐,方岩本就如此打算。
太阳从远方地平面渐渐探出真容,慢慢高升。
蒙恬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到食时初,周邈才从内室出来。
“蒙内史,你到很久了?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寻声看过去,就见周邈走姿别扭,寝衣糟乱,睡眼眯瞪。
蒙恬不因久等而不满,“无妨,你也不迟。现在食时初,正是起床进朝食的时候。”
“那蒙内史稍等。”
周邈在川楝子和棉子的帮助下,很快穿衣洗漱完毕。
再出来时,食案上已经被方岩摆上今日份朝食――豆饭、炖肉和一碗清水。
周邈半口豆饭、半口炖肉,合成一口咀嚼后咽下。
一口又一口,迅速结束进食的任务。
“蒙内史,走着!”周邈起身招呼上蒙恬,抬腿往外走。
只是腿脚僵直,鹅一样左右摇摆着前进,再不复昨天早上的动如脱兔。
坐进马车里,周邈就看到了方岩准备的食盒,以及一方无骨肥肉。
“嘶!”唤起屁股和两条腿的疼痛记忆了!
蒙恬见此:“疼得厉害吗?今日可要歇一天?”
“不歇!长痛不如短痛!”
蒙恬:“……好。”
娇气喊痛,但坚韧不拔,矛盾又可怜可爱。
昨天跑遍渭河南岸四十多个里,点亮了咸阳半个城。
今天的任务就是跑遍北岸的六十来个里,点亮剩下的半个城。
今天出门晚了一个时辰,不过因为一开始就骑马――骑坐骑跑图,没步行浪费时间。
周邈又把自己只当个挂件工具人,任由蒙恬和车郎轮流骑马带他,有速度加持。
一整天下来,周邈的屁股就没离开过马背,连饿了进食都是在马背上解决,努力如斯!
终于在黄昏时辰,天色黑尽之前,完成了渭河北岸的跑图。
等换乘马车赶回宫去时,周邈呈大字趴在车里,呼噜声响彻一路。
回到六英宫,天已黑透。
蒙恬没把人叫醒,先轻手轻脚下车,吩咐提灯等候在此的方岩:
“睡得正香,恐怕难叫醒。去抬步辇来,将人抬回去安置睡下,明早起床了再伺候洗漱不迟。”
方岩伸头去瞧,隐约看见五体投地式趴睡的周邈,颔首应承下来。
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片刻后,方岩带着马钱子、决明子等八个,抬来一架八人抬步辇。
先上去两人爬到车里,平稳轻缓地把周邈抬出,另六人配合接运下去。
将周邈俯面朝下,大字趴着,转移到了步辇上。
而后八人抬起步辇,登阶而上回去偏殿。
昨晚搬抬时周邈中途还曾醒来过,今天却是毫无所觉,呼噜声都没慢半拍。
可见人是真的累坏了。
呼噜声轰鸣到夜半,守夜的方岩听见周邈突然说起梦话:
“马鞍!马镫!没有!马鞍!没有!马镫!……”
抑扬顿挫,重三遍四地喊着,从梦话中都能听出――
周邈他真的很愤怒!懊恼!悔恨!
方岩不禁纳罕:周君究竟是梦到何等人生憾事了?
……
“马鞍!马镫!”
新的一天,从周邈啪地睁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开口就是‘马鞍!马镫!’四字开始。
“周君。”方岩上前伺候。
“您昨晚夜半梦呓,也一直喊着马鞍马镫,可是关于马匹的紧要物事?”
“嘶嘶!!”坐起太急,周邈后知后觉地,腰腿屁股疼得大口嘶气!
还没忘记回答方岩:“马鞍和马镫,它们不一定紧急,但绝对重要。”
“此等好物,就像裤衩一样,当然要立马安利给始皇陛下!”
方岩大概听懂了:周君要去觐见陛下,进献好物。
“周君既说不紧急,那先洗漱过,让臣替您按揉一番缓解酸痛,进过朝食,再去进献可否?”
“咕噜咕~”
饥饿震耳欲聋。
周邈:“……就听方岩你的安排。”
热水早已灌满坐浴的大木桶,周邈在莲子的服侍下褪尽衣裳,迈腿坐进去……
“哇!”
腰腿酸痛时泡个热水澡,舒服的嘞!
方岩看他饿了,就吩咐苍耳子在桶边捧着一盘零嘴――有肉干、饼饵、炒豆子等。
周邈捏了几个饼饵丢嘴里,应急填了填肚子,才边泡澡边嘎嘣嘎嘣地,嚼炒豆子玩。
吃着零食泡完澡,又听方岩的话趴到床上去。
“哇!”
摁、捶、揉、捏,方岩上手一通按摩,爽歪歪的嘞!
享受完按摩,又移步去吃朝食。
今日份朝食是:饼饵,炖肉,肉汤煮青菜。
原汁原味的饭菜,周邈一顿唏哩呼噜,最终清盘。
泡澡、按摩、进食,一整套进行下来,腰腿依旧酸,但酸中有爽,舒服多了。
封建主义特权的腐蚀,恐怖如斯!
周邈享受完毕,就准备出门去章台宫找始皇陛下。
方岩看见周邈走起路来,左摇右摆,腿都不能打弯。
提出建议:“周君,何不稍等?”
周邈原地脚后跟转体,“嗯?”
“先叫人前去章台宫求见,周君随后动身不迟。”
“啊对。”皇帝不是你想见就见的,得先求见,再等待宣召。
“另外,臣也能去备上步辇,抬着周君前往。”
是企鹅走路?还是步辇代步?他选择――
“听方岩你的安排!”
鄙视封建主义特权!
但享受特权的是他自己?那没问题了。
……
章台宫。
早朝方歇,朝臣陆续散去。
殿中还剩下几员大臣,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揉捏正坐久跪后酸麻的腿脚,不时与同僚闲聊搭话。
兼并六国、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在黔首想象之中,定然是威武霸道、不讲情面的。
但实际上,在政事方面,陛下确实严肃得近乎冷酷,可寻常私下,也没那么冷硬无情。
大臣散朝后磨磨蹭蹭,陛下就从来没有不满。
“听闻这两天,蒙内史骑马跑遍了咸阳城每一个里、市、坊。”通武侯王贲走到蒙恬身边,好奇道。
“据说还带着一人,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王翦计出万全、老谋深算,更懂进退,攻楚后就半隐退了,如今王家活跃在朝堂的是其子王贲。
王贲亦是战功卓著,有参与攻楚、灭魏、灭燕、灭齐之功,今年刚才因功受封通武侯。
“传言属实。”蒙恬答得干脆,但马上又堵住话头:“个中缘由,没有陛下命令,不敢告知通武侯。”
蒙恬之父蒙武三年前为副将,随王翦大将军攻楚。
今年蒙恬又为一员秦将,率兵攻打齐国,与灭齐的王贲在军中多有协作,本人也大败齐国,因功封内史。
王家与蒙家两家小有交情,王贲与蒙恬也是朝中好友。
“咴!”得到回复的王贲怪叫一声,却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