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他们两个能不能成还是两说呢。
***
秋意渐浓。
升入初三之后，闪闪明显感觉到课程紧张了起来。每周两节的自习课已经被各科老师瓜分，幸而体育课因为中考需要而被保留下来。
体育中考项目五选三，对闪闪来说，闪闪跑步是长项，实心球丢得惨不忍睹。五项考试项目里，她选了立定跳远，800米跑和仰卧起坐。
闪闪个子不算高，腿却显得长，跑起来像只小鹿，轻盈又活泼。体育考试项目选定以后，上课内容就变成了按项目分批训练。闪闪轻松跑完八百米，过了终点线，她和一起跑步的几个同学顺着跑道继续往前慢跑，直至跑道过半才散着步走到操场中央。
完成课上任务，距离下课还有十来分钟自由活动时间，男生们抓紧时间借了篮球占领篮球场，女孩子们散着步聚在一起聊天，体育老师好说话，对此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篮球场被金属护网围着，男生在里面，女生在外面。刘娅楠从小卖部买了一包薯片，与闪闪和翟灵分吃，她们从小卖部一路闲晃，穿过梧桐落叶铺满的小路，绕过金属护网，往树荫下的看台那儿走去。
“啊，蒋亮亮摔了，好像很疼。”
“裤腿放下来不好嘛，干嘛非得挽起来一只？”
“显摆他的球鞋呗。”刘娅楠朝天翻了个白眼，眼神往整个操场扫了一圈：“江一翎呢？”
“他周末要参加奥数集训，现在应该回教室补作业去了。”闪闪嘴里说着，眼睛却看着篮球场里的蒋亮亮，见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扭曲还要瘸着腿去抢球，忍不住跟着疼：“都成这样了还不去校医室吗？”
“他哪舍得放弃珍贵的打篮球时间。”刘娅楠说着，扭头看了眼半天没有拿薯片的翟灵。
翟灵低着头，踢了两脚落叶，表情似乎在神游，闪闪若有所感，扭头也看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没什么……”
“哦，”闪闪与刘娅楠交换眼神，一左一右夹住翟灵，作势要挠她的痒：“真没想什么？”
明明没有被碰到痒痒肉，翟灵却忍不住先笑出了声，她扭着身子躲避，终于开了口：“我说……我说。”
三个女生爬上看台，找了处干净点儿的地方并排坐下，树叶摇曳，斑驳阴影落在翟灵微红的脸上，衬得她羞涩的表情分外生动可爱：“我就只跟你们说，你们不能说出去的。”
闪闪和刘娅楠立刻用力点头。
“我谈恋爱了。”
闪闪还没反应过来，刘娅楠已经用力拍了一下翟灵的后背。
“我就说你不对劲！谈恋爱了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啦，你家小谁是哪个？是我们班的吗？”
翟灵摇摇头：“不是我们学校的，他是十三中的。”
刘娅楠张了张嘴，跟闪闪对视一眼。
十三中可不是什么好学校。
闪闪和刘娅楠没说什么，翟灵却仿佛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滔滔不绝起来。
“你们知道的，我一直在玩一个网络游戏，我们就是在游戏里认识的。他叫绝望三文鱼，聊多了才知道我们俩是同城的，他在十三中读高二。”翟灵低头抠着手指：“初三开学的时候，我爸妈把电脑搬到他们房间，怕我继续玩游戏影响学习，只许我在礼拜六玩一会电脑。我就把这件事在QQ上跟他说了一下，他就……就跟我表白了。”
女孩子咬咬下唇，抬头去看两个朋友，眼里有些迟疑地期盼：“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就是这样。”
“所以，是网恋咯？”刘娅楠声音有些激动：“对方还是十三中的！”
十三中离外语附中不远，是出了名的小混混聚集地。虽然学校不怎么样，但有传闻十三中的学生很讲义气，附中的也从没有听说过有谁被十三中的学生欺负过。
两个学校相隔一个街心公园，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便是楚河汉界，外语附中和十三中仿佛处于两个世界，代表着榕城所有中学的两个极端，看似互不干涉，却有着微妙的平衡。
十三中学生表面看不上外语附中的，但却总觉着外语附中的学生统统自带学霸光环，心底暗藏敬畏。而在附中学生眼里，十三中却更加神秘，自成江湖，好像所有校园偶像剧里能发生的事情，在十三中都能找到同款一样。
翟灵立刻低下头，任凭刘娅楠把她摇来摇去。闪闪眨眨眼：“那你们在一起也有两个月了啊。”
刘娅楠立刻被提醒，摇晃翟灵的力气更大了些：“好啊，你竟然瞒着我们两个月！”
翟灵不好意思，一只手捂住脸：“没有那么久啊，我上上个礼拜才同意跟他……嗯……在一起的。”
似乎被翟灵传染，闪闪和刘娅楠也忍不住红了脸：“那，那你怎么现在忽然想起来跟我们说的。”
翟灵皱起眉，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去：“上礼拜六，他说要跟我见面。”
“你们没有见过呀？”闪闪还是有些没明白：“没有见过，怎么会彼此喜欢呢？”
“唔……”翟灵忍不住笑，却又要假装严肃：“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很开心，游戏里明明都差不多的角色，我每次都能在一大堆人里一下子就找到他的名字，关掉电脑以后又经常想念，晚上如果没有等到他说‘晚安’的那条短信，连睡觉都睡不着……”
两个听众脸更红了，翟灵却还在继续，梧桐树下的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
第三十三章 十三中
“……他跟我表白的时候，发给我一个网站。我一戳进去，整个页面全部都是黑色的，然后忽然就开始放起烟花。他在烟花里打字，问我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
“哇……”刘娅楠小声惊呼，翟灵停下叙述，左右摇晃身体：“大概就是这样了。”
闪闪下意识捧住胸口，也跟着陶醉起来：“早知道我也去玩网游了，说不定也能找到我的‘三文鱼’。”
翟灵和刘娅楠忽然意识到，闪闪的‘那个小谁’已经毕业了。学校里再没有一个叫做李森的学长，闪闪的单恋被现实单方面宣布结束。她们看向闪闪，眼里带了点儿怜惜。
“所以呢，你们这个礼拜双休要见面了吗？”闪闪抓住翟灵的胳膊追问道。
“不知道……我还没同意呢。”翟灵显得有些苦恼：“他要是长得特别丑怎么办呀！”
翟灵的秘密与两个女孩分享之后，一份心事变成了三份，闪闪和刘娅楠各自都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一连几天都像是处于相同的甜蜜困扰之中。
直至礼拜天，跟蔡红英去菜场买面粉的闪闪，小灵通上收到了刘娅楠的短信。
——翟灵刚才打电话给我了，她昨天没有赴约，今天上网时候发现她被三文鱼拉到QQ黑名单了！
闪闪把短信一连看了三遍，忽然气愤得瞪圆了眼。
——什么！那个三文鱼怎么这么坏！
她发出这条短信后，便站着不动，一直盯着手机，直至刘娅楠的下一条短信飞快到来。
——是啊，翟灵现在心情很差，又不敢在家被爸妈看出来，一个人在花园奶茶店待着。
——是学校门口那一家吗？
——对的，我一会就过去，你来吗？
闪闪看完短信，扭头去看正搓着辣椒挑选的蔡红英，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蔡红英倒是先发现了闪闪的不对劲，她扫了眼闪闪手里的小灵通：“怎么啦，有事儿？”
闪闪迟疑地点点头：“翟灵跟……爸爸妈妈吵架了，离家出走一个人在外面，我……”
“要去就去吧。”蔡红英回头继续挑选辣椒：“骑车时候看着点儿路，早点回来。”
得到了允许，闪闪反而更犹豫了，她看着蔡红英称好放在一边的面粉：“你一辆自行车驼得动四袋面粉吗？”
蔡红英插着腰直起身子，想了想：“要不你帮我打电话给你宋叔叔，他有摩托车。”
闪闪一下子就傻了。蔡女士她怎么能光明正大跟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呢！她有点生气，却又知道这点儿气来得毫无来由，她愤愤低头开始看手机，准备发信息给刘娅楠：“还是我跟你一块拉回去吧，老是麻烦人家算怎么回事。”
蔡红英歪着头看闪闪，有点儿乐：“哟，生气啦？”
“不是你说，不能老麻烦别人，不然情分一点点都要消磨光了吗？”闪闪义正言辞：“人家宋叔叔又不欠咱们的，这点儿小事麻烦人家干什么！”
“那你怎么老麻烦毛毛呢？”
“我哪里老麻烦毛毛了？再说了，毛毛能是别人吗？！”闪闪发信息给刘娅楠，告诉她自己会迟一些过去：“你烦死了，不跟你说。”
蔡红英笑着笑着，也不说话了。母女二人将十斤一袋的面粉搬到各自的自行车后座上，用塑料绳拴好，回了家。直至闪闪卸下面粉再离开时，也没再跟蔡红英说过话。
她有点儿后悔那一天她跟蔡红英再次提起宋正堂了。
翟灵的初恋半路夭折，喝过两杯含着泪的奶茶后，她表示自己对爱情和男人彻底看透，如今心如止水。闪闪和刘娅楠却因此彻底对十三中的男生反感起来。
然而很快，闪闪就不得不与一个十三中的男生面对面的“互相认识”。
就在闪闪刻意无视的时候，蔡红英和宋正堂的关系却突飞猛进。那一次被闪闪躲过去的正式见面，终于在期末考试来临之前到来了。
那天闪闪放学很迟，回家时还没等放下书包，就被蔡红英催促着换了身衣服。闪闪被催得狠了，竟也没多问蔡红英她们要去干嘛，只满心想着书包里那张月考试卷。
她考得不太好，英语甚至差点儿没及格。
直至见到宋正堂时，闪闪忽然就回过神来，她满心的烦躁更叠上了一层，扭头去看蔡红英，却见她刻意躲闪开自己的目光。
“闪闪来了？初三学习紧张吧，今天多吃点东西补一补。”宋正堂仿佛也有些紧张，他在饭店门口迎接蔡红英母女。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按理说宋叔叔也并没有的罪过自己，闪闪勉强朝他笑了笑，率先进了包间，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蔡红英和宋正堂凑在一起，好像正说些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冲过去把两个人拉开的冲动，内心劝着自己——毕竟那是毛毛的舅舅，就当给毛毛个面子！
服务员送上了茶水和冷盘，离开后顺手将包间门给关上了，包间里剩下三个人，各自不尴不尬地拿起茶杯喝茶，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包间里气氛有些诡异。闪闪悄悄叹了口气，低下头，手指头不老实地将一次性桌布戳出好几个洞。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宋正堂和蔡红英正交换着眼神。
“那个臭小子，现在早该下课了才对。”宋正堂站起身来，掏出手机往包间外走去：“你们先点菜，闪闪爱吃什么就点什么，我问问他怎么回事。”
宋正堂一离开，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好了不少。闪闪抬头，用谴责的目光瞪向自己老妈，蔡红英摸了摸筷子，又摸了摸碗，躲不过去了终于竖了眉毛，凶起来：“你这是个什么态度，人家宋叔叔有没有惹到你，礼貌一点知不知道！”
“你先不礼貌的！”闪闪咬牙切齿：“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蔡红英话音未落，门外宋正堂冲着电话吼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不来？不来下个月零花钱没有了！不，你要敢不来，今年你的压岁钱也全部没收！”
门内包间里，母女俩安静了片刻。闪闪扭头去看蔡红英，声音不自觉压低：“凶的要死！”
蔡红英瞪了闪闪一眼，见宋正堂又开门进来，连忙换了表情。闪闪继续低下头，糟蹋一次性桌布。
第三十四章 饭局
“我这个儿子真的是……哎，不如闪闪听话！”
闪闪暗地里撇了撇嘴，却没有作声。
宋正堂拿着菜单，让闪闪点菜。闪闪恹恹地不说话，最终也是由蔡红英和宋正堂把菜点好。鱼上桌之前，包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个子挺高，刘海略长的男生，斜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闪闪扭头往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脏兮兮的校服，样式有些眼熟。目光再往上，正撞上对方斜过来的眼神。
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可转念一想，自己干嘛要怕他呢？又不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于是闪闪又抬起头，眼神凶狠地瞪了回去。
只可惜，此时那个男生已经拿脚挪开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大赖赖地坐了下来，并没有看到来自闪闪的目光反击。
“到底什么事。”那个男生懒洋洋朝宋正堂开了口。
“喊你吃个饭，”宋正堂皱皱眉，又清了清嗓子：“正式跟蔡阿姨闪闪见个面。”
他说着，看一眼穿着干净整齐，乖巧坐着的闪闪，再看一眼吊儿郎当，桀骜不驯的儿子，顿时觉着心塞辣眼。
“行，那快吃。”男生随手拿起一双筷子，伸手要去夹刚上的鱼。宋正堂忍无可忍，伸手将他的爪子抽开：“懂不懂礼貌！”
宋正堂声音不算很大，但带着股当兵的特有的严厉，闪闪下意识闭了闭眼，忽然就想起当年踹门，在门外叫骂的李石强。
她担忧地看了蔡红英一眼，忽然心塞地连茶水都喝不下去了。蔡女士指定是有点儿毛病，怎么一个两个选的都是这么凶的男人！
蔡红英却好像完全没有理解闪闪对她的担心，反而僵笑着和稀泥：“正长身体的时候，肯定是饿了。都动筷子吧，一会儿菜要凉了。”
宋正堂夹了一筷子鱼，站起来隔着整张桌子，小心放在闪闪碗里，闪闪看了眼那双费劲巴拉伸过来的筷子，又看了眼那只抻得老长的胳膊，有点儿糟心。
“谢谢叔叔。”她小声说道，心想着还是得给蔡女士个面子。
这句话像是给僵硬的气氛破了个口子，宋正堂表情明显松快不少，他坐了回去，伸手掰直了身边儿子塌下来的肩膀，介绍道：“这个是我儿子，属兔的，比闪闪大两岁，学习不太好，去年还留了一级，现在在十三中读高一。”
闪闪垂着脑袋皱眉头，心想我跟你又不熟，干嘛一口一个闪闪的。喊大名李灿不行吗？
“叫宋晚河，小名壮壮。”
……行吧，闪闪总比壮壮好听点儿。允许你喊我小名了。
宋正堂说完，包间里安静了一会，蔡红英赶紧开口补填空白：“我闺女大名李灿，属蛇的，今年初三，在外语附中，跟江一翎一个班的。”
宋晚河听到这里，抬头看了闪闪一眼，似乎是印象里早有这么号人物，今天算是对上号了。
这两句话说完，便又没什么可说的了。宋晚河好像真的饿狠了，这会儿问服务员要了白米饭，倒了点儿菜汤拌着吃，闪闪神游的思绪也落回到了差点儿没及格的英语试卷上，她眉头悄悄皱了起来，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菜，想着发卷子时候江一翎看着她的眼神。
——平时自己考得这么差，江一翎早拽着她回家给她讲卷子了，今天怎么直到放学他都没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