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花纹标错了。”周般般清雅的声音从音频中传出,“这里的纹样,是博古纹,不是云纹。”
宁绪哦哦几声:“小惠果然是行家。”
容栀抬头看周般般,她正抱着手靠在桌边,保养过的乌黑光亮的头发半掩脸,露出一点漠然的神气。
见到容栀探究的眼神,她自嘲地笑笑:“我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如果不是何天,我现在应该可能就在博物馆工作。”
“你现在也可以。”
“晚了。”周般般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的针眼给容栀看,“你以为,当年何天是怎么控制我的?”
白花花的阳光颇为刺眼,周般般的手臂苍白消瘦,几个针眼的边缘还有些乌青的痕迹。容栀眨了眨眼,心中涌起一股悲哀:“戒不掉?”
“戒不掉。”周般般麻木地笑了一下,“如果这东西这么好戒,至于被称为毒品?”
“永远都不要沾,沾了就戒不掉。”她把袖子放下。
音频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宁生,我帮你出手这批文物,我这边也要承担风险。”周般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知道,小惠,你对我最好了。”宁绪放软了声音,然后是一阵口水搅动的声音,应该是在接吻。
周般般听着接吻的声音,面无表情。
录音中,周般般继续说,“你要把这批文物的来历告诉我。”
宁绪的声音有点不高兴:“哪有问来历的?”
两个人争执半晌,最后宁绪妥协:“是容家的祖产。”
容栀听到此处,嘴角勾起一个冰凉的微笑。
“你知道容家吗?”宁绪颇为自得道,“这个来历你可以和买家说一说——容家是满族,容是他们后改的汉族姓氏,祖上是前朝的有名有姓的高官。他们家传下来的老东西,保真。”
“你哪来的容家的东西?”周般般的声音有些怀疑。
“容家的孤女是我的前妻。”宁绪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说,“不是情人,结过婚,领过结婚证的。”
“可就算领结婚证——”
“按照华国大陆的法律,她去世后,我作为她的配偶,有继承权。你放心,容家人现在已经死光了,我有权处置这批文物,不会让买家的利益受损的!”
“你们没有孩子?”
“有一个女儿,不过你放心。”宁绪轻飘飘地说,“我从未对外承认过我和容榕的婚姻关系,我只会说她是私生女。”
“而且当年没有电子存档,婚姻材料都是纸质保存,我还专门打过招呼,我那个女儿根本拿不到我和容榕的婚姻关系证明。作为私生女,她是不会有继承权的。”
“而且,我早就和大女儿签了断绝关系的协议了,她自动放弃了我的继承权。”
“宁绪,你可真聪明。”周般般语气复杂地夸赞,“你是早就算好了?”
“当然。”宁绪笑了笑,“如果是个男孩还好,一个丫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还不如给我。”
“她妈一死,我拿了文物就走,整整十八年都没见她一面,这不就是一般私生女的待遇吗?我早就算好了,哈哈哈。”
容栀听着,面色沉沉。
第201章 容栀报复宁绪
音频中,周般般突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宁绪吓了一跳:“宝贝,你哭什么?”
录音笔里传来周般般的哭声和闹性子的声音,待到宁绪低声下气地三哄四哄后,才委委屈屈的开口:“宁绪,你的前妻是前朝高官的后人,现在的妻子是陈家的女儿……你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你不过就是利用我罢了!”
容栀听着,看了一眼面前正在冷漠抽烟的周般般,想起在黑龙寨见面时她手里抓着一把西瓜刀的去开门的样子,再听录音里那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演技真好。”
周般般对着窗子外面吐了口烟,回了她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谢谢容老板。”
录音里的宁绪已经开始赌咒发誓:“怎么会,小惠!我最喜欢你了!你才是我真正爱的人!”
“当年和容榕在一起,因为我那时候在相关单位工作,知道国家要逐步返还公民的祖产,查到名单里有她,我才去找她的!”
“我怎么会喜欢那个村姑啊!她还拖着一个弟弟,要不是这笔祖产,我看都不看她一眼!”
周般般却说:“我不信!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怎么会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肯定因为你喜欢她!”
“我追求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一笔祖产即将返还。从国家开始有返还公民祖产的打算,到最后真正落实到个人,中间要经过层层博弈和多方准备……我早于容家那个孤女一年多就知道了,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我们结婚了。”
容栀终于冷笑出声。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美丽的少女突然冲进屋子,她的笑容点亮了老旧的房间。她抚摸着面前巨大的老式收音机,快活地说:
“11X,我终于爱上了一个人!”
“真的吗……恭喜你……”仅剩一道残存意识碎片的11X费力地说,她的声音被收音机吱吱啦啦的电流声掩盖住,音量微弱,“容榕……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啊,高大,英俊,还是一个公务员。”容榕凑近,用额头抵住收音机,轻轻说给11X听,“我们聊得来,真奇怪,他就好像上天送给我的伴侣,我从没见过和我这么契合的灵魂伴侣!”
“而且,他不在乎我是孤女,家里一穷二白。他爱我,他说真爱和物质无关,他爱我这个人!他还说,他要和我结婚!”
“太好了……替你……高兴……”
“11X,你要坚持住啊。”容榕用力地抱住巨大的收音机,把嘴贴在收音机上面亲了亲,“听说今年的太阳耀斑特别活跃,或许这种特殊的天象能给你带来更多的机缘,就像当年你来到我的身边!明年有七星连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我们约定好了!”
周般般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容栀这才回了神。
一张纸巾递到了容栀眼前,她抬头看向周般般,目光疑惑。
周般般撇撇嘴,用纸巾在她脸上胡乱抹了几把:“你迷眼睛了。”
容栀笑了笑,接过纸巾:“可不是,眼睛里进了沙子,难怪感觉眼睛不舒服。”
周般般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在关心你,我是希望你仔细听我的音频,感受我的演技。”
容栀从善如流,继续播放音频。
“那陈寒梅呢?”
“小惠,我怎么会喜欢陈寒梅?”宁绪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不能自抑,“她那幅尊容,连容榕都比不上……胯骨就像是棺材板一样硬,腰上全是赘肉,你觉得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和陈寒梅在一起,我完全是为了她有一个好爹!”
“我不信。”周般般低落地说,“你们连女儿都有了。”
“没有孩子怎么把领导女儿套牢啊?”宁绪洋洋自得地说,“陈寒梅那个傻子,随便撩一撩就上了手,发生关系以后就对我爱得死去活来,非我不嫁,还替我出手解决了容榕……本来我自己也是要解决她的,结果陈寒梅替我背了这个黑锅,后面又找她爸把我从沈城调动到韶城,后面又支持我做生意……你老公我是不是魅力大?”
“渣男永远都不会肯定女人的奉献,他只会觉得是自己魅力大。”容栀点评。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唇舌搅动的微微水渍声,周般般轻嗔声,宁绪模模糊糊地说“好乖乖,叫声老公来听听”,然后是周般般清晰的娇滴滴的声音,“老公”。
叫一声不够,周般般又骚媚入骨地叫了好几声,声声缠绵,尾音微微上钩,酥人极了。
她娇滴滴道:“老公,你要保证你只爱我一个。”
宁绪非常激动:“好乖乖,我当然只喜欢你。”
然后就是衣料的摩搓声,喘息变得粗重,床铺开始咯吱咯吱有节奏地摆动,男人的吼叫和女人的欢愉混合在一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从录音笔中传出,充斥了整间办公室。
周般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容栀:“完整的一段,方便你剪辑。”
容栀抬起头,微微笑了:“做的不错。”然后拿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
周般般接了,拇指和食指一捏,挑眉诧异:“这么厚?”
她当着容栀的面打开,把里面厚厚一叠百元大钞拽出来,清点了两遍,这才收起来,然后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意:“谢谢老板。”
周般般这才慢吞吞地从贴身的口袋里又掏出一只录音笔,摆在容栀面前:“这里还有一段录音,算是额外附赠给你的……你听吧。”
容栀盯着周般般看了半晌,周般般理直气壮地回看。容栀失笑,抬手按下了播放键。
两个人云雨过后,女人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你把文物的说明按我说的修改一下,过几天我介绍人给你认识。”
响亮的亲吻声后,宁绪激动的声音:“好宝贝!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可别说爱我。”床咯吱一响,应该是周般般翻了个身,“我嫁的老头要和我离婚,你又不能娶我。”
第202章 陈家开始怀疑宁绪,狗咬狗
“两个人在一起就开心就好了,说什么娶不娶的?”
“你不娶我,我担着风险帮你赚的钱,你拿去给陈寒梅那个老女人花?”女声冷笑两下,“倒卖文物,被抓了是要判的。”
床咯吱一响,宁绪隐隐激动的声音:“这么说,你答应帮我出手?”
女人没说话,也没否认。宁绪的声音一下子兴奋道:“只要你能帮我出手,我就娶你!”
床又响了两声,女人嗤笑道:“等你认识了人,你还哪里记得我!就算你踹了我翻脸,也是可以的。”
“好小惠,快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肯满意?要我现在就离婚娶你吗?”
“当然。”
“可我老婆毕竟姓陈……”宁绪放软了声音,低三下四地哀求,“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没那么容易脱身的,好小惠,就算离婚,也给我点时间。”
“我不依!一想到以后你们天天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就嫉妒!”
一阵接吻声,然后是宁绪信誓旦旦地保证:“小惠,和你在一起的滋味这么美妙,我哪里还会想着家里那个黄脸婆?我从认识你那天起,就和她再没有性生活了!”
“我不信你的保证,除非……”
“除非?”
“除非你把这个监听器放在你们的床下,我要亲耳听到,你们晚上究竟有没有性生活!”
宁绪大吃一惊,连忙否认,但那周般般时而磨人,时而用金钱诱惑,还说隐隐透露自己离婚后能分到的财产,到了最后,宁绪鬼使神差的,竟然答应了。
“只装这一个到床下,除了你们的性生活,我可什么都听不见。”周般般娇滴滴地说,“好老公,这样,咱们虽然不在一起,但晚上可以听着你的呼吸声入睡,就好像我们同床共枕一般。”
宁绪宠溺的声音:“你可真是粘人。”
录音文件到这里终于停止,容栀看着周般般,似笑非笑:“监听器?”
周般般毫不脸红:“老板,监听器的消息需要额外付钱。”
“我要听宁绪和陈寒梅的床事做什么?”
“姓陈的女人总要在卧室里打电话的吧?你们是不是在查赛拉维尔?如果有赛拉维尔的消息,我相信你愿意花大价钱买的。”
容栀认真地想了想,赞同地点头:“我确实愿意。”
周般般江湖气地说:“老板,做生意就是这样,要多多拓展啊。”
容栀看着周般般,毫不吝啬地夸赞:“周般般,你真的聪明。”
“过奖。”周般般坦然地应了。
容栀又拿起第一只录音笔,拖着进度条回到了刚才脸红心跳的那一段,然后把宁绪骂陈寒梅的录音和他整个风流快活的音频都剪下来,把剪辑文件给周般般:“叫你邻居想办法透露给陈寒梅请的私家侦探。”
“邻居?”
“卖消息给我们的年轻人。”容栀眼也不抬地忙碌着,“别装了,我知道他从黑龙寨跟着你过来了——现在他就在外面等着你吧?”
周般般讪笑:“老板真是明察秋毫。”
容栀漫不经心:“卖一份消息也是卖,卖好几份消息也是卖,我相信他既然跟过来,就已经想清楚这个道理了。”
周般般的眼睛里有着黑龙寨特有的狡黠:“那是自然,求老板给个身份给他吧。”
容栀笑了笑,拉开抽屉,先是递给她两张薄薄的卡片,然后又多给了她一张纸质卡片。
周般般把两张塑料卡揣进兜里,才去接纸质卡片,嘴里还在念叨:“怎么多出来一张——”然后她的话就停住了,下一秒,她瞪大了眼睛,捂住嘴,眼中迅速浮起水光,几秒种后,眼泪从睁圆的双眼中滚滚落下。
她手里举着的纸质卡片上面打印着黑色的表格,姓名栏中写着三个字:周入画。
“仁义称足足,抱义美般般——般般,是麒麟的意思。你的这个名字寄予很高的期待。”容栀温和地说,“落户的时候要填新生儿姓名,比较着急,我就没来得及问你的意见。我想着,般般入画,就草率地替你的女儿暂时填了‘周入画’这个名字,后面你有更好的名字,可以再去改。”
“天呐,天呐,天呐。”周般般泪如泉涌,嘴里不断重复着,“你是怎么解决我女儿的落户的……”
“总有办法的。”容栀并未多言,“下次可以把你的女儿也带过来了,大人的事与小孩无关……她可以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孩子一样接受教育。你一直都说这是你的心愿。”
“是。”周般般捂住脸,半晌,她再抬起脸,双眼红得像兔子,看向容栀:“为什么?”
为什么?
容栀想起自己穿越前见证的那些血与火,战与灵,残肢与粘稠的血,阵亡的整整一代年轻人,想了想,把所有的沉重融进一句风淡云轻:
“大概是,喜欢看小孩的笑容吧。”
……
宁绪回到家中,家里整个没有开灯。
“李嫂!”他扬声喊,半晌,也没人出来。
房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宁逸媛日常住在陈家老宅,并不住在自己家。宁绪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发现家里的佣人都不在,厨房里锅都是冷的,眼见着就是一天都没有人。
宁绪推开卧室的门,打开灯,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一只手伸进夹克的内袋,攥紧了监听器,手心冒出一点汗水。
仿佛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手机突然嗡嗡嗡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小惠。
在家里,宁绪没敢接电话,任由手机嗡嗡震动着,仿佛女人在催促他。
宁绪站在门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走了进去,按照小惠的吩咐,把监听器粘在床板下一个隐蔽的位置。
弄完以后,他轻手轻脚退出了卧室,转身下楼,到了一楼客厅,准备给自己倒杯水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