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画中的承桑等人也不例外。
“不好!快破阵!”感受周遭生魂之力源源不断的汇于棺椁,君昭蹙眉呼望舒。
“可是,你那儿撑得住吗?”望舒凝向君昭,眼中满是担忧。若破罗刹锁魂阵,天罡伏魔大阵裂口必增大,凡间君昭的法力本就受压制,恐怕力有不逮。
“不用管我,破阵!”君昭声音疾利
望舒睫毛剧颤,凝神聚气,绕过正在发疯的狗妖乱挥的四肢,足尖落于棺材一角。
狗妖似有所感,勉强找回一丝理智,拼命的摇动。
将剑狠插入棺木,望舒勉强稳住身形,而后借力高跃,周身灵力灌满含光剑,全力劈下。
棺木咔嚓作响,裂成两半。
身着白色素衣的女尸坠落于地,面含浅笑,栩栩如生。
“主人。”狗妖轻唤。
可是无人回答。
“得罪了。”这女子经历实在坎坷,望舒心生悲悯,但破阵之法只此一种。
望舒不忍阖眼,含光剑剑意恢宏,细如春雨,女尸触之,渐化为尘。
女尸一点点消失。
狗妖似犬吠,又是似低语,蜷缩于地,最后变成巴掌大的一只小狗。依偎在棺椁旁。
“谢谢。”
望舒恍然听见空中飘忽的女声,寻声望去,只有微光。
“他捏碎了自己的内丹。”承桑不知何时从画中出来,探了狗妖的鼻息回。
罗刹锁魂阵已解,深重的兽鸣从天罡伏魔大阵缝隙中传来,被镇压千年的戾兽正蠢蠢欲动。
君昭盘坐于地,双手捏诀,神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以弥合缝隙。
细密的汗珠顺着他额角滴落,脸色愈发苍白。
“我来帮忙。”望舒说着,起手捏诀,以灵力输入。
承桑亦从之。
却发现二人灵力如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突如起来的无力感压来,望舒眸色黯淡。
“没用的,你们快撤。”君昭抽空回。
瞥见君昭额间若隐若现的堕神印记,望舒略思忖,后退两步冲承桑道:“我们先把姑娘们送出去。”
承桑未做他想,与望舒一同离开。
君昭阖眼,凝神静气继续修补阵法。
从藏身的壁画出来后,姑娘们很是惊慌,但还知道配合,强忍恐惧和望舒一行人走出乱葬岗。
“你去做什么?若那阵封不住,你回去就是送死。”看望舒掉头,承桑问。
“有东西忘了。别跟来。”望舒压住眸中隐忧,消失在原地。
高楼已成废墟。
一片狼藉的地上,戾兽声音几不可闻,君昭仍盘坐于地上。
“阵法缝隙成功封住了?”望舒面露惊喜。
“暂时的。”君昭阖眼回。一向淡薄无情的脸上缀着妖冶的印记,似神似魔,似境外之人。
暂时的,就意味着还会再来。
望舒的心沉了一瞬。
“你不该回来的。”君昭细密地睫毛轻抬,掀开眼眸,眸中不再是沉寂的冰雪,而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怎么了?”望舒敏锐地感觉他有些不对劲,轻声问。
下一秒便觉得腕间一重,整个人坠入寒松香溢满的怀中。
她刚张嘴,惊呼便被人以唇封入口中。
气喘吁吁中,望舒寻隙窥向君昭半睁半闭地双眸,里面细碎的夹杂一抹微红。
短暂的换气中,君昭似叹似怨:“我后悔了。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有你而已。”
震颤在心脏处汹涌,望舒细白手指拧紧君昭衣领,字不成音。
她推开君昭。
君昭以首抵住她额头,眸中雾气点点,语气淡得听不清:“他日天崩地裂,就是我们同生共死之时,可好?”
“好。”望舒听见自己回。
君昭满足的一笑。脱力坠入望舒怀中。
“望舒道友?”灵力还未恢复,承桑只得徒步寻上山。
“你来做什么?”望舒下意识就想幻出面具罩在君昭脸上。
可承桑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他?”承桑指着君昭额间的印记惊诧不已。
就算再浅薄,为了保命,修道之人也得识得堕魔印记,毕竟倘若遇到不赶紧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含光剑跃跃欲试,望舒心中闪过一抹杀意。
君昭堕魔一事绝不可泄露,如今之计唯有将面前之人灭口……
两相对峙中。压抑的沉默蔓延。
承桑先开口:“他刚救了我和师叔的性命。我分得清好坏,不会说的。”
为表诚意,承桑四指并拢向上:“若我恩将仇报,泄露此事,必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他立得是魂誓,若违反,有天道责罚。
望舒这才放下剑。
“我来背他。”承桑上前温声道。
*
罗刹锁魂阵虽解,但因狗妖临死前的举动,凡人伤亡不小。
一路走来,可见孤寡啼哭,魂幡招扬。
弱者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渺小如尘埃。
这场面让她想到了前世的青丘。
望舒沉默地向前挪动。
“道友,昭公子住哪间房?”进入客栈,承桑扭头问。
等候多时的兆伯领着小仙童匆匆起身,问:“帝……公子这是怎么了?”
“受了点伤,先安置回房吧。”望舒领着承桑上楼。
待他走后,望舒拿下面具,君昭额头的印记已经淡去,脸色苍白如雪。
兆伯伸手探看君昭脉搏:“如此重的伤,只能先回鸿蒙宫调养。”
望舒回:“等他醒来就动身。”
*
仙族书房中,香炉中烟雾袅袅。
端恒跪坐于席,摊开信纸问:“这是第几起了?”
“第六起。”天将以首扣地,冷汗不间断地滴落。
“如今才来报给本君,你们长本事了。”沸腾的茶水声中,端恒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但天将知道,他在发怒。
天将慌忙再次叩首,血液染红地板仍不敢停:“还请殿下恕罪。”
“怒罪?你应该问你死去的下属,他们愿不愿意饶恕你!”端恒砸落茶杯,滚烫茶水溅落在天将的伤口上,疼痛欲裂,可天将不敢挪动分毫。
“最开始间隔的时间很长,我们以为是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偶然而已。。”
端恒冷笑:“那后来呢?一个月发生两起,这叫偶然?”
天将声音涩哑,艰难解释:“……我们担心报上去军心动摇……”
“愚不可及!戾气入侵,致天兵识海毁损自创而死,如此重大的消息都敢瞒,我不知你们何时生出了如此泼天的胆子!”端恒怒不可遏,勃然起身。
太阿剑铮鸣一声被他握于手中,剑指天将。
天将瑟瑟发抖,卑微祈求:“殿下饶命。”
端恒眸色幽暗,强自压住一剑刺出的冲动:“我不杀你,仙族的法度自会处置你。你自去向陛下请罪吧。”
陛下向来杀伐果决,若如实禀明,他焉有活路?
天将涕泗横流,爬向端恒。
端恒看也不看,吩咐侍从:“拖下去,扔到九霄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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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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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事发地看看。”端恒起身,领着太常出门。
“你手里拿的什么?”刚走到廊下,端恒顿足,余光瞥向负责洒扫的侍从,声音冷厉。
侍从神思大乱,慌忙跪趴于地。
诺诺不敢答话。
“殿下问你话呢?哑巴了?”太长看见端恒面色更加不渝,上前一步道。
侍从这才反应过来,奉上手里拿的东西。
是一条剑穗。
青色丝线编织,缀着一块儿碎玉,看成色应该来自青丘。
端恒摩挲着,神思飘忽起来,他记得这条剑穗是望舒所赠。
她说是她亲手编织而成,送礼时直接挂在了太阿剑上。
后来,不知具体因为何事。似乎是属下办事不利,他发怒撞碎了玉石,旋即将剑穗扔掉了。
未料今日却能得见。
这剑穗的材质实在不值钱,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当初望舒才没有执意要求退回。
端恒眸色变换不定。
“望殿下恕罪。”侍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惶恐不安,一个劲的磕头。
“拖下去,我不想再看见他。”端恒冷声道。
握紧手中穗子,他答应了少玄不去想她,可是越是这样越控制不住。
在夜半无人时,在处理公务乏累时,他脑中会忍不住出现她的身影,喜的,笑的,怒的,围绕在他身边,挥之不去,每一种都栩栩如生。
他甚至会在恍惚间认为,她本就是属于他的,或者早已属于过他,只是被人以阴损手段夺走。他合该把她抢回来。
“殿下?”端恒久未挪步,太常有些纳闷。
略一挣扎,端恒敛去眸中神色,将穗子丢给太常道:“你看着处理。”
太常想过直接扔掉,但思忖片刻,终究决定把它好好地收入芥子囊。
“就是此地。”天兵领着端恒在一间屋舍前停下,上前一步推开门。
端恒抬眸,以仙力探查。
天兵死去不久,驳杂灵力未散,端恒仙力所覆之处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收回手,端恒蹙眉沉思,旋即踏入屋内,屋子不大,略微扫视,一切尽收眼底,低阶兵士的屋子两人同寝,屋内算不上干净,但摆设极为简单。
桌上娇艳的鲜花尤其瞩目。
“他死前接触过什么?去过哪儿?”端恒凝着桌上的鲜花问。
天兵耷下眼皮,沉声回:“我们巡视完,就在周围逛了逛。”
“那这花哪儿来的?”
“路边采的。他说要送给心上人。”
“殿下,这花看上去十分寻常。”
端恒未多言,伸手以灵力探去,片刻便回:“里面有戾气。”虽然极细微,但端恒向来谨慎,这才探出。
闻言,太常顿时变了脸色。
“通知下去,涉及天兵途经过的地方全部封锁。”端恒果决下令,转身道:“看来有必要去鸿蒙宫走一趟了。”
*
鸿蒙宫门口,望舒和小仙童正一起堆雪人。
“……姐姐。”小仙童递来一件自己做的小披风。
做工十分粗糙,但足够显眼。
望舒抿唇微笑,细致地系在雪人领上。
小仙童见状,高兴得拍巴掌。
风雪中突然出现两道人影。小仙童遁地而逃。
“太子殿下。”望舒极敷衍地行礼。
刚才还念着的人陡然出现在面前,端恒有些恍惚,下一秒心里便泛出极隐秘的欢喜。
上次听说因为君昭闭关之故,将望舒请出了鸿蒙宫,他还以为短时间不能再见。结果没想到今天能遇到。
压制于心中的狂□□涌而出,他忍不住靠近:“真巧。是有问题想请教帝尊吗?”
望舒后退,语气冷淡:“与你无关。”
端恒仿佛没看出望舒的疏离,再次跨步向前,温声道:“帝尊不喜与人交往,教习上必然严厉,不若由我……”
“殿下是不长记性吗?”望舒实在不想再听,打断端恒话头,嗤笑着开口:“太子若是忘了之前的教训,我不妨帮你回忆清楚。”
端恒面上浅笑顿时僵硬。
“如今太子名声不好,九荒皆知,仙族无所谓,反正也无法把你塞回娘胎重造,但可别沾染我青丘。”望舒说完,复退数步。
此话可谓毫不留情,端恒脸上颜色精彩纷呈,连太常都不忍看,别过脸。
热脸又贴了冷屁股,端恒指甲嵌入掌心,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他在强压情绪。
“有事?”大门吱呀着打开,君昭出现在门前。飞扬的冰雪中,他的脸色愈加苍白。
端恒躬身行礼。
但君昭并无让他进门的打算,示意他直接说事。
端恒抿紧唇线,压制住心中不愉,沉声道:“仙族发现了戾气的痕迹,近日有天兵因戾气自杀而亡,故而恳请帝尊前往九幽探查天罡伏魔大阵是否安好。”
“知道了。”君昭披着斗篷,雪白的裘领衬得他面色愈发寡淡。冷风一吹,他垂眸轻咳,肩上飞雪簌簌而落。
望舒递过去一张锦帕。
端恒知道多留无益,拜别离去。
可就走了两步路,端恒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直觉,他回头看去。
雪花飞扬,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可那双人的所有举动足以清晰映入他眸中:
君昭接过锦帕没用,反握住望舒的手。她刚玩了雪,玉手冻得冰凉,君昭便双手拢住,轻轻哈气。
待望舒双手都暖了,君昭挥开斗篷,拢着望舒进门。
没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
——时至今日,他仍不愿相信原来他们竟是这种关系!
但事实就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端恒只觉得这一幕刺眼至极。指甲穿破掌心皮肤,鲜血滴落,染红地面积雪。
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蠢到如此地步?连被人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从时间上推断,这两人在他领命镇压肥遗、朱厌两凶兽时恐怕就搅和在了一起。
一想到此,端恒便觉得惊怒交加,愤恨不已,谁能想到君昭堂堂帝尊,居然会插足自己徒弟的感情?!
“殿下?您与望舒公主已经退婚,她如今如何,您实在不必……”太常见此心中惴惴,但不能瞧着主君在鸿蒙宫闹事,硬着头皮开口。
“住口!”端恒恨声打断,但终究找回了理智,步行下山。
回到房中,端恒脸上乌云密布,周遭气势骇人。
能留在太子身边的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太子此次怒气非比寻常,个个放轻音调动作,生怕不小心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不知过了多久,端恒声音涩哑开口:“拿酒来。”
侍从们忙捧出库务司新送来的佳酿。
端恒抿了一口就撂杯:“上烈酒。”
太常不敢劝,亲自去库房拿酒。
挥退了仙侍,数壶仙酒下肚,酒意氤氲,端恒已有三分醉意。
大门紧闭,他仿佛不是仙族的太子,而只是一个借酒浇愁的失意之人。
瘫坐在酒瓶里,他头靠在房柱上,只觉得恍然若梦。
明明在前不久,望舒还对他痴心不悔,有求必应,结果他镇压凶兽回来,一切都变了,这不会无缘无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