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意原本打算跟母亲说一声,但地点换过以后,她还是决定瞒下来。
出租车停在一栋大型酒店前,一楼是餐厅,KTV设在二楼,贺知意问了前台才确认包厢位置。
二楼走廊比较安静,偶尔包厢内声音过大会传出细碎声响,但影响不到三楼及以上的客人,更加影响不到一楼的餐厅。
贺知意进入包厢,里面隔音效果极好,外面没什么声音,而她进来的一瞬间,整个耳膜便被周围哄闹的人声和音乐声淹没。
五颜六色的灯混着嘈杂的声音,贺知意有些头晕目眩。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主座中间坐的是班长许程文,见贺知意进来立马起身招呼。
“知意,坐这儿吧,这里,方玥去卫生间了,一会儿过来,你就坐她旁边就好。”
贺知意微笑点头道谢。
大家都知道,整个班里就方玥跟贺知意走得近些,许程文贴心替她打点好了位置,贺知意坐过去,包厢内陆陆续续来人。
没一会儿方玥也回来了,见贺知意在,咧着笑颜扑过去。
“知意宝贝!来亲一口!”
没等贺知意应声,脸颊上已经传来温热,方玥趁她发懵时又亲了两口,后脱手坐在贺知意旁边,周围熟悉的同学已经笑了起来,贺知意也不自觉挂了笑。
她凭生的那些忐忑不安,都被方玥彻底安抚下去。
从她入学的第一天开始,方玥主动跟她结识,一直对她很好,并且持续了整个高中。方玥温暖了她整个高中时光。
人全部到齐,不全是本班同学,中间的桌上摆放了不少吃的,桌面边缘围着一圈不同类型的酒,大家喧闹起来,彼此划拳拼酒,或是k歌做游戏。
贺知意有看见果汁,在她对面,离她很远。
许程文在她右边,方玥在左,两人都有心照顾她。方玥将旁人劝贺知意的酒都接了过去,许程文也把对面的果汁挪过来。
他小声同她传话。
“知意,你喝这个吧,特意准备的。”
贺知意谢过他,不忘抬手拦住了方玥的动作,顺势接过一杯,红褐的酒水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轻晃,她尝试着抿了一口。
淡淡的果香混着浓烈酒精味儿,微甜过后都是辛辣,刺激的口感顺着舌头冲入喉间,不是不能接受。
贺知意一口饮完了。
许程文惊愕看着她,方玥显然也没想到,冷不丁打趣她一句。
“知意,你能喝?!开学那次见你一直推脱,我们还以为你不能喝酒。”
贺知意放下了酒杯,口腔里还是辣辣的,只是一小杯,就让她有种被酒气充斥着整个脑袋的感觉。
她笑了起来,笑声清泠泠的,格外好听。
“我可以的,之前确实不行,今晚可以。”
或许,这将是她唯一一次任性。
方玥揽着她蹭。
“贺知意,好啊你,深藏不露是吧!”
贺知意被蹭得发痒,越发笑得清越,周围的人见状也玩得更加放肆,自贺知意主动接过第一杯酒,后续就有不少同学借不同的理由给她送酒。
贺知意想着方玥也在,大家都是熟悉的同学,她也定了时间回家,便一一回应。
方玥组织起了游戏,是常见的真心话大冒险,大家围成一堆,玩得不亦乐乎,贺知意等他们玩了几轮,架不住方玥的劝说也加入其中。
好巧不巧,贺知意一来就中,大冒险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行了,最后选了真心话。
问的人是班长许程文。
贺知意被酒气熏得发懵,呆呆回望着他,周围的喧闹声突然小了下去,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向这边,好似整个游戏环节都只为了这一刻。
“知意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围安静一瞬,后突然炸开了锅,贺知意扫了扫周围,见大家都在起哄,贺知意不明所以,但诚实地回了问题。
“喜欢方玥。”
周围一片唏嘘,许程文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贺知意会是这个答案,而方玥早早地贴在了贺知意身上。
又开了一轮,不曾想还是贺知意,好在这次是方玥问她,方玥已经有些醉意,人软软贴在她身上,双手环在她脖颈间,笑嘻嘻问她一句。
“那我们知意宝贝,有没有讨厌的人吖?”
贺知意闻言,垂眸沉默了会儿,脑海中却不自觉闪过第一次见贺临礼的场景。
板正的皮鞋,庄重的西装,会发光似的皮肤,无法形容的优越长相。以及,贺临礼眸中难察的鄙夷和不屑。
贺知意抬头,幽幽吐出两字。
“哥哥”。
方玥突然不笑了,本在喝酒的许程文也停下了手中动作,许程文转头看她,周围也莫名恢复安静。
方玥最先开了口。
“知意,你、你还有个哥哥?”
贺知意怀里还捧了半杯酒,她又喝了一口,然后低低的笑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的。”
贺临礼是突然出现的,突然降临在她的十八岁,将她许多的幻想都打碎。
—
聚会结束时已经很晚了,大家各自散去,方玥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联系方玥的姐姐过来接走的人。
贺知意有分寸,没有真醉。
她也不能以那种状态回家面对贺临礼。
贺知意原计划打车回去,但许程文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自打车回家,说什么也要陪她一起。
贺知意本就怕麻烦别人,但许程文一直坚持,她没办法,最终应下。
回家的一路贺知意都昏昏沉沉,许程文中途有叫贺知意靠着他休息一下,贺知意只摇头,不吭声,许程文作罢,后续都没再说话。
司机停在院门外,许程文跟在贺知意身后下的车,也一路跟进了院中,贺知意中途停下,谢过许程文便想让他回去,许程文不肯。
“我送你到门口就走,你进家门我才放心。”
左右不过几步路,贺知意没再阻拦,她刚想转身,却看见了许程文身后突然冒出的人,心中瞬间涌上不安。
许程文察觉到她神色变化,当即转身。
贺临礼插着手,微低着头,黑色碎发上铺洒了院中的灯光,覆着半边阴影的脸看不出表情,视线绕过许程文,看着贺知意。
张扬,卓越,凌人。
这是许程文对面前这人的第一印象,以及感受。
贺知意下意识回避贺临礼的视线。
许程文抬了右手,笑着开口:“你好,你是知意的哥哥吧,我是她班长,今天同学聚会,顺路送知意一趟。”
贺临礼是比许程文要高上一些的,所以即便他懒散插手站在那儿,看许程文的姿态也带着些许俯视意味。
贺临礼没有回握,清冽的声线懒散吐字。
“你好。”
不是很地道的中文口音,语气懒洋洋的,没什么情绪。
许程文突然理解了贺知意今天的回答,他尴尬地收回手,同贺知意寒暄几句便告别,贺知意低低应声。
许程文很快消失不见。
贺知意垂眸,低头,只剩贺临礼跟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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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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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的车开走了,眼下真的只剩贺临礼跟她了。
贺临礼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低着头看她。贺知意默不作声,也不敢抬头。
脚步声响起,贺知意身上的酒气被逐渐逼近身侧的别样的香压制,而她整个身躯都落入贺临礼的影子。
“喝酒了?”
他问她,又朝她走近一步。
贺知意往后退,不吭声。
“说话。”
像是命令。
贺知意垂在身侧的手往袖中缩了缩,低低应了他一声:“喝了一点。”
贺临礼抬了手,贺知意下意识又往后退,贺临礼敏锐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一滞。他微微撩起袖口,后放下。
“晚上一点,你一个人,你喝酒了。”
贺临礼一字一句,陈述着事实,声音不大,但语调有些不悦,听得贺知意发怵。她本想解释一句她没有喝醉,回来的过程也有朋友陪着。
可她说不出来。
“头抬起来。”
贺知意闻声,慢吞吞地抬起头,她还是没有看他的脸,视线堪堪停在贺临礼胸前,盯着他衣领下解开的那颗衣服扣子看。
“是不是还瞒着他们。”
贺知意知道这个“他们”指谁,她像是受审的犯人,被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藏着袖中颤抖的手握了拳。
她仰头看他,刚好迎上他的视线。
“这只是同学聚会,很多熟悉的人都在,我也成年了。”
她甚至很想大声地问问贺临礼:她自己的事儿,为什么需要他来管了。
贺临礼轻哼一声,有些嘲笑意味。
贺知意仰头看他,说话的时候樱粉的唇上下翕合,偶尔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白色贝齿,两颊都是淡淡的红晕,睫毛一下一下扑闪,瞳孔里印着他的模样。
一身酒气,像个蠢货。
贺临礼垂眸,喉结滚了滚,撇过头,冷冷丢下一句。
“让开。”
贺知意的眼神在那一瞬暗淡下去,仰起的头也低了下来,身子朝着旁边挪了几步,给贺临礼进门让出道来,贺临礼插着手,三两步进了屋内。
贺知意转身,看见客厅里明亮的灯,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
贺知意胆战心惊地度过了几天。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收到母亲的训斥,但没有,所以那天晚上的事儿,贺临礼没提。他替她保密了。
也许是知道母亲要回来了,贺知意又连续几天都没看见贺临礼,像是自己总是想躲开贺临礼,贺临礼好像也不愿看见母亲。
母亲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礼物,说为了庆祝她高考出分,这是贺知意没想到的,她原以为,考完就考完了,也许他们谁都不会在意,即使她考了个比较理想的分数。
仔细回想,第一个关心她高考分数的,竟然是贺临礼。
礼物是一支钢笔,或者说,更像是一件艺术品,“MONT BLANC”,贺知意无意间了解过,她特意查了一下。是她难以想象的价格。
家里重新聘请了一个家政阿姨,跟贺知意想的一样,原先那个阿姨真的不来了。家里只有母亲跟她,吃饭的时候她坐在了母亲对面,母亲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吃到一半突然开口问她。
“临礼回来过?”
贺知意看着母亲回应:“回来过,就几天。”
徐秋看着她,有些于心不忍,临吃完又说了几句。
“我不是他亲生母亲,但你父亲是。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他如今就是你的哥哥。”
“嗯,我知道的。”贺知意回道。
母亲是想告诉她,不管她跟贺临礼两人能不能彼此接受,但贺临礼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而她也会是。他们都是拼拼凑凑的,变成了一家人。
贺知意都知道,也都接受。
父亲回来的时候带着贺临礼,贺临礼比之前更不开心的样子。父亲出去也忙碌了好一段时间,母亲那边的工作也有缓和,四个人聚在一块儿的时候,父亲突然提议一家人出去玩一玩。
母亲答应了,贺知意没吭声。
贺临礼懒散靠在沙发上,一脸无所谓,只淡淡来了一句“不去”。
其实贺知意也很想说不去。
父亲权当没听见贺临礼说的话,反而问向了不说话的贺知意。
“知意呢?要去吗?”
贺知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父亲会问自己,她轻轻笑着,回头看了看母亲,然后回应:“去的。”
“那就这样决定了,临礼你那边的酒店赶快退了,家里请了两个佣人,你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如果还缺什么,到时候叫知意陪你一块儿买买。”
父亲喝着茶,洋洋洒洒交待着贺临礼,贺临礼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贺知意已经坐不住了:她一点儿也不想跟贺临礼一起出门,甚至一起买东西。
她本以为贺临礼会说不退,但贺临礼没有。
贺临礼瞥了她一眼,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端起了桌面先前倒好的茶水,他低头,抿了一口,声音从茶杯里传出。
“明天退。”
母亲明显愣了一下,贺知意也是。贺临礼突然的妥协是她们都没想到的,连父亲也没想到,他拍了拍贺临礼,颇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才像样,臭小子,老跟我对着干做什么。”
父亲爽朗的态度,也是贺知意很少看见的,她悄悄看了一眼贺临礼那边,少年还在专注喝茶,二郎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翘了回去,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
贺临礼是隔日搬进来的。
三辆车前前后后进了院中,佣人也是前前后后地给贺临礼搬运行李。贺知意咋舌,她有猜想过贺临礼不可能没有行李,但没想到有这么多。
一个个的箱子,贺知意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但佣人们搬得费劲儿,想来也不轻。
贺知意礼貌性地提出帮忙拿些小物件,但母亲拒绝了她的提议,她便也乖乖待在亭子里。
看着一行人忙碌好一会儿,最后见车辆离去,贺知意才从亭中走出。
贺临礼的房间也在二楼,跟她的卧室隔了一个书房,贺知意注意到那些箱子大多数都搬进了书房,突然理解了箱子为什么会那么重。
真是稀奇。
这样傲慢一个人,三车的行李,却大多数都是书。
箱子都没打开,也许是贺临礼不让。贺知意也只是路过,简单扫了两眼,她转身要走,回头就碰上了身后站着的贺临礼。
贺临礼插着手,身子微微倾斜,俯视着她。
贺知意手足无措,像是偷窥以后被人抓包,她轻悄悄地叫了一声“哥”。
贺临礼愣住,突然嗤笑。
笑声很低,但贺知意还是听到了,臊意突然翻涌,传遍全身,直冲头顶,她又低着头不吭声。
她今天盘着丸子头,白嫩的耳朵整个显露,贺临礼自然而然注意到她发红的耳垂,还有后脖颈露出的一片雪白。
贺知意得不到回应,匆匆走了,掩不住步伐里的慌忙。贺临礼看着她离开,沉下脸,慢吞吞进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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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都是成年人了,但一家人的出行还是个大工程。
出去的时间要定好,去哪儿也要提前订好,以及外出需要准备的东西也需要事前准备,光是规划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按母亲的话来说,这次出行,也是想给她庆祝一下。
贺知意笑着,开心地应付母亲,这次出行也许大概率,还是为了缓和一下贺临礼突然来到这个家中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