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规划完毕,转眼就到了出门那天,贺知意随身带的东西不多,每次出去旅游的时候,大部分生活所需都有人安排好了,所以她也没什么可带的。
出了卧室,再下楼,门外有母亲说话的声音,贺知意朝着门口走去,却看见客厅那边坐着的贺临礼。
贺临礼回头,看见了她,忽然起身。
他腿长,步子大,没几步也走到门口。
父亲从车里下来,看了母女二人,又看见儿子,笑着招呼。
“都准备好了吗?”
母女二人回应,贺临礼没说话,贺知意有注意他,只那一身常服,其余什么也没带。贺知意也没想到,那晚贺临礼是说不去的,眼下转眼又要一块儿。
虽然她打心底里就知道,贺临礼是不可能不一起的。
母亲坐在副驾,所以变成了贺临礼跟她坐在后座,她先进的车内,意识到贺临礼是跟她一起,早早的朝着最里面挪。
贺临礼弯腰,踏上一脚,看见了紧贴对面车窗的贺知意。
他默默上了车,自然而笔直地坐在位置上,车门关上,汽车发动,一家人朝着目的地出发。
贺临礼手肘倚在车门封闭的内饰板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插兜,闭着眼,长腿交叠,车内有灯,那头黑发看着柔顺几分,配上他此刻的神态,显得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贺临礼抬眸,看她。贺知意慌忙收回视线。
相比于贺临礼,贺知意坐得很端正,她两手叠放在直直并拢的腿上,背部轻轻倚靠在车椅后背。她今天将头发披了下来,眼下微微低着头,乌黑的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头发柔顺垂着,像锦缎一样。
父亲自己开车去,因此要多花上一些时间,到了地方已经是晚上,但之前已经规划好了一切,车子顺利寻到一家酒店停下,贺临礼最先下车,贺知意紧跟其后。
二人并排站着,等着父亲和母亲也下来。
一家人陆陆续续进了酒店,父亲朝前台问了两句,前台笑得更开,递给父亲几张房卡,父亲朝他们走来,身后也跟上了引导人员。
总共三张房卡,贺临礼一张,贺知意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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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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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礼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今天车程有些长,贺临礼早早进了房间,贺知意听完母亲的叮嘱才作分别。
酒店房间十分整洁,也很宽敞,进门甚至可以看见一个大型落地窗,贺知意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隔绝了窗外混杂的光源。
卫生间所需的东西都准备齐全,贺知意自己带了洗漱用品,她对一些沐浴露过敏,但这件事母亲并不知道,她自己也没提过。
淋浴的水温相比家里要热一些,还在贺知意的接受范围,她整个人泡在浴缸,热气氤氲,脑子里又不由闪过今天车里贺临礼的模样。
也许贺临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
贺知意心想,或许她可以试着主动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真的能成为一家人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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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来,其中最主要的一个环节就是野炊。
怀城边郊有一处森林,是个很适合城市中忙忙碌碌者闲暇时间前往的地方,有人会特意到林中走走,或是直接在这里扎营几天。
来这里野炊也是父亲的提议。
食材是事先订好的,一家人离开酒店的当天就有人带着食材一起前往林中,经过往的人介绍,他们在林间挑了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但车到不了终点,东西还需要他们自己带过去。
几人下车,父亲拉开后备箱,将需要的东西都取了出来,父亲首先唤来了走到不远处的贺临礼,并将一个大包递给了他。
贺临礼没说话,将包单手捞到肩上。
“知意,你拿一下这个吧。”
在一旁候着的贺知意接过了母亲递过来的一个小包,剩下的东西父亲跟母亲分走一部分,额外还有两个人跟着他们一家人一起,东西便算是都带上了。
父亲在前面带路,约莫走了几分钟路程,他丢下包,转身对其余的人招呼:“到了,就是这儿。”
跟来的两人按父亲的要求将东西放下,后便原路折返,贺知意四处看了看,这个空旷的区域可以生火,只有他们一家人,野炊的过程也影响不到他人。
父亲打开了贺临礼那个包,从里面取出一些工具,见父亲拼拼凑凑的,贺知意也知道是什么了。父亲要在这里搭建居住所需的斗篷。
母亲正收拾着别的东西,贺知意上前搭了手,唯独贺临礼站在一旁没动,但不过一会儿便听见父亲叫他。
“临礼,会扎帐篷吗,给你徐姨和知意再扎一个。”
贺临礼闻言,皱着眉头,一脸不耐。
贺知意见状忙接过话:“父亲,我来吧,我可以的。”
贺临礼瞅了她一眼,抱着手寻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贺知意不在意,自己寻到另一部分搭建帐篷的工具,照着父亲的流程拼起来。
父亲那边先好,便直接来帮贺知意,等帐篷都扎好了,二人又走到母亲那边帮忙。贺知意心情有些微妙,即使知道是贺临礼自己不愿意动,但这种场景仍像“冷落”了他。
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
食物弄好的时候贺临礼还是没过来,父亲连着叫了他几声无果,便准备起身给贺临礼送去,不曾想被母亲叫住。
“让知意去吧。”
父亲显然理解了母亲的意思,贺知意自也知道母亲的用意,她端着事先准备好的食物,朝贺临礼那边走去。
即使母亲是有意让他们亲近,即使她昨晚刚劝过自己,她还是不愿意过近地接触贺临礼。她能察觉,贺临礼从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很不开心。
可她猜不到他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么不愉快,也许是父亲叫他给自己都不喜欢的两个人扎帐篷,所以又加重了不悦。
她双手端着餐盘,递给端正坐着的贺临礼,贺临礼瞥了她一眼,没接。
“吃一点吧,晚些可能会饿。”
贺临礼站起了身后,双手插兜,朝着父母那边走去。
贺知意手里还端着给他送来的食物,看着他冷着脸把自己撂在原地,尴尬的无所适从,心底还泛着微微的酸涩感。
她还以为,他们是可以缓和关系的。
隔了一段距离,贺知意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但看贺临礼转头看她的样子,他应该是被训了。
母亲见她不动,远远朝她招手,贺知意又端着那盘食物折回来,贺临礼见她过来,简单吃了两口就起身。
“没什么胃口,你们慢慢吃。”
父亲训了贺临礼几句,但没有阻拦他离去,母亲在旁边打圆场,只有贺知意端着先前贺临礼不要的食物默默地吃,母亲大概察觉她的心思,往她盘中又添了点。
父亲替贺临礼打圆场。
“知意,临礼打小就这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贺知意摇摇头,继续吃自己的东西:“不会的。”
贺知意听见母亲轻轻叹了口气,她吃完了,同二人说完,也自行离去。
她循着贺临礼离开的方向走,走了一会儿看见贺临礼的身影,贺临礼不知道在看什么,站在原地发呆,听见身后动静后回头,突然皱起了眉。
“你来干什么?”
贺知意被问住了,要说为什么跟来,只是她下意识的决定,但她其实想跟贺临礼谈一谈,她也做好了会以不愉快的结果收尾的心理准备。
“那个……可以谈一谈吗……我们。”
她那清澈的眸看他时,总带些怯生生的味道。
贺临礼没说话,贺知意权当他默许了。她朝他走近了些,却把头低了回去,再次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小了几分。
“那个,以后他们在的时候,可以、可以假装好好相处吗?”
贺临礼偏头,勾着唇,戏谑重复一句。
“假装好好相处?”
空气中都是沉默,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贺知意以为他不同意,已经有要放弃的打算了,不曾想听他突然冒出一句。
“别总是低着头跟我说话,烦得很。”
她一愣,抬头看他。贺临礼还在盯着什么看,没有太在意她的样子。贺知意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嗫嚅道:“对不起。”
贺临礼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又皱了眉。
“也别装哑巴,说话大点声。”
她显然有被他的暴躁吓到,甚至朝贺临礼鞠起了躬。
“抱歉,以后会注意的。”
贺临礼没想到贺知意会有这种蠢行为。
他朝着路边的树枝踢了一脚,插着兜转了身,贺知意又只能眼睁睁看见他把自己撂下,一个人离开。
贺知意不由叹了口气,为自己争取不得的一次交谈。
“你听话点,我就考虑一下。”
贺临礼跟她隔了好一段距离,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贺知意听得清清楚楚。她没等到他细致的说法,便再看不见贺临礼的身影。
什么嘛……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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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快到来,又到了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
这次贺临礼主动搭了手,甚至吃饭的时候也没让人请,也许是之前没吃好,他明显吃得漫长些,父母吃完准备消消食,二人先去走了走。
剩贺知意待在一边,安静看着贺临礼的一举一动。
边上的两盏灯将用餐这个小小的范围得明亮,贺临礼微微低着头,吃得专注,拿着筷子的手,像一节节白皙的玉。
贺知意盯着看,不自觉发了呆。
“别对着我发情。”
贺临礼停下动作,神情带些嫌恶,冷不丁嘲弄她一句。
像是整个人被抛进寒冬腊月的冰窖,贺知意浑身涌上阵阵恶寒,与此同时也有一股名为“羞耻”的燥意翻涌,她涨红了脸,红意一路蔓延到脖颈。
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突然蒙上一层雾气。贺临礼没再说话,却看见她逐渐泛红的眼眶,还有眸中渐渐盈出的晶莹。
他低低“啧”了一声。
贺知意又把头深深低了下去,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紧握成拳,但这次说话的声音不低。
“是我的问题,很抱歉。但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她不得不承认贺临礼的好看,也深知他对她的不喜,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贺临礼口中听见这么恶劣的话语。
贺临礼不甚在意,早已经起身,慢悠悠朝着帐篷走去。空气中隐隐起了风,将他末了说出的冷冰冰的话语带来。
“没有最好。”
“看你也没那个胆。”
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温热,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贺知意低埋着头,哽在喉咙的那股酸涩难以消解。她再一次败给了自己的幻想。
—
这次的出行只是短期,期间母亲那边收到电话催促,父亲也思量着自己的工作,一家人在外聚了不过几日,便集体返回。
回来的那天下起了暴雨,母亲在前面庆幸返家的时机刚好,贺知意一直偏着头,车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叫嚣,窗玻璃上的雨水像块巨大的布,挡住她全部的视线。
自那晚过后,她跟贺临礼好像又恢复了老样子。
但贺知意也记住了贺临礼的话,不低着头对他说话,说话声音大些。母亲跟贺临礼本就是尴尬的相处情况,如果她也跟贺临礼不对付,只会让母亲更为难。
贺知意默默收回视线,看到了开车的父亲。她跟贺临礼不合,贺任夹在中间多少也会不好过吧。
到家的时候也是晚上了,父亲带着一家人在外吃了晚餐,回来后各自去休息,贺知意进了房间,径直瘫在床上。
贺临礼,拜托了,好好相处吧。
至少,还是一家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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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礼,现在就这么不会说话,你不要命啦
第6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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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间,贺知意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寄到家中,不出所料,她成功进了怀大,也刚好被母亲所期望的专业录取。
虽然被录取的事先前就有收到短信,但眼下通知书真真切切落到手里,贺知意的心才真正踏实下去。
总算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吧。
父母白天都要工作,贺知意只有等到晚上才能将这份心心念念的通知书拿给母亲看,若说她一点都不期待他们的认同,那是假的。
她期待,也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为之努力的事,都能让贺任和徐秋满意。
贺临礼刚刚回来,所以好像也没什么朋友,除了早些前为了避开她们母女选择住在酒店,如今都能在家看见他。
贺临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贺知意不会打扰他,她就在亭子里看书,一直等到晚上,但今天母亲没回来,父亲也没有。
贺知意有些落寞。
阿姨唤她进屋吃饭,贺知意起身进去,发现贺临礼已经等在餐桌那边。
“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
他放下了手机,转头问她。贺知意径直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轻声回应。
“没什么,就看了会儿书。”
贺知意已然先动筷,贺临礼也没继续多问,二人安静吃完晚饭,阿姨适时出来收拾。贺知意起身帮忙,贺临礼低头刷着手机,突然开了口。
“让阿姨去做,别总是这副样子,看着也烦。”
阿姨自然也听到这句话,面露为难,忙躬身:“是我没考虑周到。”
阿姨又转身,朝贺知意又鞠了一躬:“小姐,你也歇一歇,这些事儿我来就好。”
贺知意没管贺临礼,自顾自收拾,阿姨夹在中间也没辙,只能加快自己的动作。贺临礼睨了她一眼,起身上了二楼。
帮着阿姨把厨房这边收拾完贺知意才想着回房,见书房的灯还亮着,贺知意扫了一眼,没看见人。
是离开的时候没关灯吗?
贺知意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回卧室,刚想起步却被人叫住。
“鬼鬼祟祟的,在看什么。”
贺知意没搭理他,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声音。
“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怎么总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贺知意愣住。
那句“卑躬屈膝”萦绕在她耳边,一瞬间将包裹了她多年的屏障撕破,贺知意像是被人扒光皮肉,再赤裸裸地展露在炽烈的阳光下。
她好像一瞬间回到第一次看见贺临礼的那天,那个熠熠生辉的少年,那个比光还要耀眼的贺临礼。让她好像一瞬间就彻底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