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礼闻言回头，两人透过尚未关闭的车门对视，贺知意微仰着头，神情专注又坚韧。
“我跟你去。”
她声音不大不小，但比先前要清亮几分，后打开车门，走到贺临礼身边，将披在身上的衣服递给贺临礼。
贺临礼没接，扫她一眼，撂下一句就走。
“套着吧，出车库还我。”
贺知意把衣服收回，忙起步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才刚进到酒店就有人迎上来，看样子是早早就在等着，声称想要协商一下，却没人接话。
贺知意不自觉往贺临礼身后躲，极想避开旁人的靠近。
见二人自顾往前去，他们颇有些尴尬地退在一边等候。贺临礼三两步走到前台，处理了退房的事。
贺知意早上有带着包，但他们当时离开的急，包落下也无人注意，眼下大概率被酒店工作人员收着，贺临礼说明情况，工作人员很快帮忙取来。
先前迎上他们的人又围了上来，挂着谄笑。
“客人，工作人员安排人去取包，您二位看看，要不先到接待室休息等候。”
贺临礼抬手，看了看时间，又瞥了一眼缠上来的人，冷冷说了一句。
“没空，取快点。”
那人见没法儿私聊，也不肯放弃，压低了嗓音开口。
“是这样的，今早的事儿实在是对不住。陈先生只是喝醉了酒，贺小姐也没大碍，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临礼低头看他，面上并没什么情绪，贺知意站在一旁，也只沉默听着。
“贺小姐如果愿意，赔偿的事儿也好商量。”
男人嘿嘿谄笑，令人反感。
“你是谁。”
贺临礼突然开口，并非问句，话语间的不屑意味不言而喻。
那人愣住，像是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面上的笑容凝固几秒，很快恢复如初。
“这是我的名片，贺小姐方便的话，到时候可以联系我。”
他绕过贺临礼，将名片直直递给贺知意，贺知意顺势接过，只简单看了一眼，后便将名片递给贺临礼。
贺临礼瞥一眼，没接。
贺知意心下了然，将名片还给那人。
“我不需要，谢谢。”
那人从进门到现在，接连吃瘪，眼下再无法维持先前的和善模样，将名片收回的同时转而严肃起来。
“我们这边的意思，还是希望私下和解，这样对双方来说都好，所以希望贺小姐不要起诉。”
说到这里，那人短促笑了一下，又补充了几句。
“贺小姐是女士，这种事传出去的话，对贺小姐来说也是更为不利的。”
贺知意的心明显被这人的后半句戳动，她心底凭白产生一丝怒意，更多却是被恐慌占据。她几不可遏皱起了眉，不悦看向那人。
那人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前台突然叫了一声。
贺知意的包被取来，贺临礼接过，领着她径直离开酒店，两人正往学校去，一路上贺知意的脑海中都盘旋着那个男人的话。
警察通知的笔录时间定在明天，但贺知意的交流会也是明天，即便她是受害者，但流言这种东西何其恐怖。
贺知意不知道这些消息最后会不会传出去，传出去之后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她大学才刚刚开始，她只想安然度过大学时光，实在无法不去担心。
贺临礼自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
“那只是威胁罢了，走廊还有监控。”
“去学校办好手续，明天请假，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只需要明天去做笔录，再安心度过你的交流会。”
贺知意没想到他会突然安慰自己，惊讶之余，那颗慌乱不已的心却平定下来，她轻声朝他道谢。
“哥，谢谢你。”
贺临礼低低应她声“嗯”。
贺知意一脸不可思议，惊讶看着贺临礼，贺临礼没什么表示，但她突然舒展了笑脸。她很开心，弯着眼看他，先前的阴郁在那一刻一扫而光。
—
现在还不是真正的开学时间，所以怀大内学生并不多。提前来报道的新生，也都是先前已经选定好参加优秀新生交流会的同学。
校内并不允许私家车进入，负责送她的贺临礼只能将车停在指定的车库，她原想着到学校后，自己去报道，贺临礼可以不再麻烦，只需要自行回家。
但真到了学校，心底里却下意识期望贺临礼的陪同。事实上贺临礼也没有送她到学校就离开，也许是因为明天还有笔录的事。
住宿是提前就安排好的，贺临礼帮她取了行李，跟着学校志愿者的引导到了宿舍。除了需要学生自备基础的生活用品，其他都一应俱全。
沿途不少人向他们投来视线，贺知意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贺临礼，也明白了那些目光的由来。
好看的人有很多，但贺临礼好看得少见。
到了宿舍楼下，贺临礼将行李递给她，称自己在楼下等她。贺知意应声接过，刚想跟贺临礼道别，宿舍周围的志愿者见有新生到来，热情赶过来。
“是来参加交流会的学弟学妹吧？”
贺知意回应。
“是的。”
贺知意突然想到贺临礼，匆忙补了一句。
“这是我哥，他只是来陪我报道的。”
贺临礼见状难得问候一声。
“你们好。”
“啊！噢、好、好的，你好、你好。”
来人是一男一女，他们回应完贺临礼的问候，很热情地接过贺知意手中的行李。
“学妹，行李交给我们吧！我们帮忙拿到楼上去，你跟着上楼就好。”
几人利落进入宿舍，贺知意见状跟贺临礼短暂作别，后跟上他们的脚步。
“学妹，你叫啥？”男同学问她。
贺知意回了话：“贺知意。”
不曾想一旁的女同学接过话：“陈轩，人家小姑娘刚来学校，警告你别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哈！”
“师姐！问问还不行嘛！”陈轩反驳。
贺知意听着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来到新环境的忐忑也消减一些，偶尔还会被他们二人的对话逗乐。
几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宿舍门口，将行李递还贺知意。
“我叫杨馨，他是陈轩，我们俩是一个课题组的，他这人话直但人仗义，学妹你别跟他计较。”
杨馨性子也比较直爽，但心思细腻，她能感受到贺知意的拘谨和内向，毕竟是陌生人，陈轩的搭讪过于突兀，所以临走时杨馨有意多说了两句。
贺知意知道他们并无恶意，谢过二人后相互道别。学校本科生都是四人寝，但贺知意见寝室空无一人，这个寝室里只有她来参加交流会。
贺知意找到自己的床位，快速将行李安置好，后下楼去找贺临礼。贺临礼就在宿舍门外站着，正低头刷手机，路过寝室的人仍会打量他一下，贺临礼毫不在意。
贺知意走到他身边，轻轻叫了声“哥”。
“收拾好了？”
他收起手机问她。
贺知意点头回应。
“都好了，还需要去教务处一趟。”
“走吧。”
贺临礼起步，贺知意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到教务处登记完毕，期间贺临礼替她问了请假的事儿，校方得知缘由，特意给贺知意批了一天的假。
事情都安排妥当，交流会的相关内容也以册子形式发给了贺知意。确认到学校的程序都办完后，贺临礼就要走了。
出了教务处，贺临礼准备离开时，贺知意直言要送他。
贺临礼低头看她，见她怀里抱着一沓册子，白皙的脸上铺了半面阳光，细小的绒毛肉眼可见，微抿着唇，披着的长发偶尔随风浮动。
他总能在那双清凌凌的眸中，清晰看见自己的模样。
“随你。”
贺临礼淡淡一句。
贺知意自顾跟他身后，一路送他到校门口。
“明天七点过来接你。”
贺知意应声，叮嘱他注意安全，贺临礼没应，自顾离开。
贺知意回寝室把床铺好，在校生活超市补充一些生活用品，后去办理一些校内所需业务，中途仍能遇到一些热心的学长学姐热情提供帮忙，或是帮她拿东西，或是回宿舍时携她一程。
面对他人的热情，贺知意仍有些惶恐，她几次婉拒无果，但等次数多了也适应起来，诚挚谢过他们时，也多收到对方友善的回笑。
大学的开头是明媚的，贺知意很开心。
次日一早。
贺知意按照贺临礼约定的时间等在校门口，等到时间时，她却没看见熟悉的车辆。
贺临礼陪她来的学校，今天还需要去做笔录，所以他已经就近定了酒店居住，按理不会迟到，他也不像是会迟到的人。
贺知意又等了一会儿，握在手里的手机拿起又放下，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联系贺临礼，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您好，请问是贺知意贺小姐吗？”
贺知意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站了个人，看着很是年轻，西装革履，仪态端正。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人朝贺知意走近了些，然后鞠了一躬。
“您好，我是贺先生的私人律师，小姐的事儿贺先生已经了解，特意叫我过来。”
贺知意一惊，显然没想到父亲会知道这事儿，除了贺临礼，她并没有跟谁提过。贺临礼约好了时间却不见来人，现在来的又是父亲的人。
贺知意想到贺临礼，轻声问道：“是我哥通知家里的吗？”
“是的。”
贺知意了然，被确认的结论搅得她心底如同一团乱麻，她分不清那没由来的难过是什么，也不知道突然的失落感从何而来。
“我跟你走吧。”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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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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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礼没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父亲的律师有专车，贺知意只需要跟他一块儿赶往目的警察局就可以，她将昨天打好的假条交给门卫处，后跟着律师出了学校。
学校有个专给外来车辆停车用的车库，贺临礼之前的车也是停在这儿，她想到这个，不由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律师。
所以贺临礼，为什么突然不来了。
二人一路走到车边，律师主动替她开了车门，贺知意看见车内已经坐了一人，应该是司机。她没多说什么，简单谢过后进入车内。
她坐在副驾，律师紧跟着上车直接坐在后座，见贺知意无碍，方才开口，司机得了允许，动作利落，车辆迅速离开。
想到要去警察局，贺知意还是有些忐忑。而且，她害怕见到那个男人，她每每想到那天扑面而来的恶臭酒气和熏人的香，还是会犯恶心。
“贺小姐不用太紧张，贺小姐到时候只需如实做完笔录，这边会安排人，安全送贺小姐回到学校。”
后座传来律师突然的一句安慰，贺知意尚且出神，眼下听见这番话，思绪拉回，回过头朝着律师道了声谢。
简短的一番对话结束，车内又陷入一片沉默。贺知意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颤的小指藏在袖中，心底暗暗祈祷着事件能快点结束。
后座的律师又突然开口。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许渊。是贺先生儿子的校友。”
贺知意有些惊讶，她转头看向了端正坐在后座的人，脑海中自动筛选出他口中的重要信息：他说他是贺临礼的校友。
贺知意嘴快于脑，直接问出了话。
“许律师，是哥哥的朋友吗？”
许渊闻言，也直直看向她。他面上突然挂上温润的笑，再配上那张颇为优越的年轻面容，这样的场景，一时叫人无措。
贺知意微愣，忙收回视线，耳边却响起了男人更为清越的笑。
“是的，曾经是挚友。”他回道。
曾经？曾经吗。
贺知意低声一句：“好的，谢谢。”
她回应完许渊这话，后续再没有多问，许渊自然也没再开口，车内全程缄默。车一路行驶到目的警察局，这次是许渊先下车，仍替她开了车门。
贺知意动作不及，也就默默受着许渊这些隐形的礼节，她朝司机道谢后下车，见许渊已然绅士地躬身引路。
这样的架势，还是让贺知意惶恐。
说起来，许渊这样的人，放在人群中，也一定是惹人注目的那一类。礼数周到，谈吐斯文，浑然天成的温柔皮囊下，又透着几分难言的威压。
贺临礼跟他，都称得上典型的上层精英模板，但他们二人的言行举止，又像是两个极端，两者说话的语气和身上的气质更是大不相同。
贺临礼会无礼，言行也更为锋利和桀骜。
她再度打量起许渊，许渊从容回望。
所以是因为这样，才变成了“曾经的挚友”吗？
许渊朝她鞠躬。
“贺小姐，接下来劳您配合了。”
她也朝许渊鞠了一躬，郑重道谢。
“谢谢，有劳许律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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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笔录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听说酒店那个男人也在，并向警方请求见一见贺知意。贺知意下意识是抵触跟那人见面的，但许渊接手了这件事，她还是朝许渊询问了意见。
“这边会处理好一切，贺小姐只需要安心返校即可，不用担心其他的事。”
许渊再度给她相同的回应，贺知意还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应了声“好”。
许渊声称要送她到等候的车辆那儿去，车来的时候停在哪里贺知意是知道的，当下就出口拒绝，但许渊不置可否，只躬身说了声“请”。
贺知意推脱不得，只能跟他一起返回停车的地方。她实在不擅长应对许渊这样的人，而且眼下许渊的行为，实在超出了她多理解的律师职责范围。
许渊送她上车，对司机叮嘱几句，便同贺知意作别。
酒店的噩梦不过就发生在昨天，只是一个晚上，这一切好像都要消失了。
她的恐惧和不安，也真的只像个飘忽不定的噩梦，很快就会消逝。
没什么大不了的，贺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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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什么时候回到学校的，贺知意已经记不清了，她在这边没有熟悉的人，初来乍到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选择返回宿舍呆着。
到寝室时接到方玥的电话，两个人通过电话聊了很久，贺知意还思索着要不要把酒店发生的事儿告诉方玥。
电话里适时传来方玥爽朗的笑声，她兴致勃勃地跟贺知意分享着最近几天发生的趣事。贺知意安静听着，面上带笑，偶尔回应方玥的话，两个人一直聊到很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