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意得到确认方才放心去拉，她原是一只手，本以为可以轻松将其抽出来，但用了力还是不行。她不信，又加了手，双手用力往外拉。
能听见木头碰撞的咯吱声，但还是拉不出来。
应该不是被她拉坏了。
她拉得累，放弃了坚持使用蛮力的行为，转头朝贺临礼求助。
“好像，拉坏了。”
贺临礼跟她隔了一段距离，他高高坐着，俯视蹲在角落的她，看着她吃力得拖拽着那根木杆，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
贺知意心生不悦。
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被人取笑，即使那是贺临礼。或者说因为是贺临礼，所以感觉更生气。
想到他是故意这样使唤自己看笑话，贺知意越发恼火。她双手脱离木杆，麻溜起身，看了贺临礼一眼，后一脚踢在那条木杆上。
贺临礼收了姿态，看见贺知意皱眉。明显是磕疼了自己的脚，显然是用了力，但踢踹声并不大。
他忽的笑出声来。
“贺知意，你有时候蠢得出人意料。”
她的手指在抖，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害怕。她在生气，为贺临礼那样的行为生气，当然也有脚疼的缘故。
她撇过头，攥着手指，不吭声，也不肯看他。
贺临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椅子，径直走到她身边。他也没管贺知意气不气，越过她往墙角处去。
他弯腰，伸手，长指握住木杆，轻轻一拉，嵌在书架中的折叠椅被他轻易抽出来。
贺知意默默看着他的举动，得知真的有把椅子的时候，被奚落的愤然淡了下去。
贺临礼提着椅子越过她，将木制折叠椅拉开，摆放在他那把看起来极度柔软舒适的椅子旁边，然后唤她过去。
贺知意看了他一眼，仍旧不愿动，贺临礼也不着急。他抬了手，看了一眼时间，后悠悠开口。
“这个地方每待一秒都要不少钱，比起浪费在生闷气上，不如用于补上你落下的内容。”
贺知意懂了他的意思，而且这个理由让她不能继续置气。
花钱不花钱的，跟她也没关系，反正这里是贺临礼在用，但交流会的内容她确实差了很多，有很多东西不是靠她不眠不休的去看就能看懂的。
她不好事事都麻烦许程文，虽然贺临礼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像是想通了，慢慢朝他走去。贺临礼早早坐回了椅子，见她过来坐在旁边的木椅子，他一手撑着头，正歪着身子打量她。
“贺知意，你现在就像个泄气的河豚。”
她撇头，不理他。
“先用这个记着吧。”
面前被推来什么东西，贺知意看了看，见贺临礼右手扣在桌面，纤长白皙的手指下压着一本笔记本。看起来是新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
“笔自己挑着用。”
贺临礼交代她的同时打开了桌面上的电脑，三两下操作后将电脑推到她面前。贺知意讶然盯着电脑屏幕，里面是今天演讲厅的回放。
她抬头，看看贺临礼，又看看电脑。
“别发呆，自己再过一遍。”
贺临礼说完这话就起身，看来是要走了。贺知意也起身，想跟出去，却被他制住。
“就在这儿看吧，我有事，晚点过来。”
“不清楚的标注好，我回来再说。”
她愣愣地听完他说，又愣愣看着他离开，直到房间的门再度关闭，而贺临礼已不见人影。身后的光亮不减，将贺知意整个包裹，光线铺满了她面前的事物。
她看向旁边的椅子，这里上一秒还坐着贺临礼那样的人，如今安详的晒在阳光下，竟显得越发柔软舒适起来。
电脑里还回放着今天的课程。
罗森特教授的声音穿过电脑，再穿过窗户，跟窗外婆娑的树叶风声，以及那连绵不休的蝉鸣混合，谱写出了独属于这个季节的交响乐。
她决定原谅贺临礼一次。
她从桌面随意寻到一支笔，将课程回放拉到起点，打开了贺临礼给的那个笔记本，专注复听课程，笔尖与纸张摩挲的沙沙声，格外让人平静。
房间的光从白而耀眼渐渐变得昏黄，圣伦斯广场中央的那座吊钟传来声音，电脑里也在这一刻响起轰鸣的掌声。
演讲结束，她今天的学习也告一段落。
贺临礼还没回来，但她不打算等他。她什么也没带来，反倒用了贺临礼的纸和笔，上面记了笔记，思虑过后还是打算把东西留在这儿。
开门的卡还在身上，今天来找贺临礼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忘记了解一下要不要归还，她带上房卡便直接离开，到楼下的时候见到接待员。
贺知意得知房卡可以自己保留，有效期限三十天内，当然也可以提前退卡。她不认为自己还会再来，最后选择将卡退还接待员。
出了休息区见天色已晚，方才发现自己在里面待了一整个下午。她打开手机发现几条未读短信，都是些垃圾通知，她熄屏，收回，朝住处赶去。
怀城什么都好，就是夜里太冷。
贺知意揣着手，沿途能听见悠扬的小提琴声，应该是来自本校的学生。返回时会经过圣伦斯广场，附近有几家咖啡厅，她准备买一杯。
她随意进了一家，等待的中途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查看，看到了咖啡厅角落里端坐着的贺临礼，还有坐在他对面姿态慵懒的女生。
其妆容精致，红棕色的大波浪长发，交谈的过程中红唇开合，在温馨的暖光灯下，跳跃着诱人的讯息。一身红丝绒半身裙，系带红底高跟，修长白皙的腿优雅交叠。
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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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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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您好，您的咖啡。］
［谢谢。］
贺知意收回视线，顺势接过咖啡，安静离开了咖啡厅。
广场上的人不多，成双成对的更是少见。咖啡的热气透过杯子传到掌心，让贺知意的身体也跟着暖和几分，耳边回旋着悠扬的小提琴声。
现在的场景，令人十分惬意。
离贺临礼所在的咖啡厅越来越远，她期盼着回到住处的休憩时光，正准备喝上一口咖啡，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贺知意看了看，发现是许程文打来的。
她想到白天的离开，今天的那顿饭，吃得并不舒适，她考虑改天单独再请许程文一顿。然而她还没开口，手机对面慌忙说起话来。
“知意！你去哪儿了？”
“交流会快开始了，给你发了很多信息都没回，也一直不见你人来，是什么事儿脱不开身吗？”
贺知意已经无心捋清许程文的后几句话。
从听见交流会要开始的那时，她已卯足了劲儿地跑，距离交流会开始还有几分钟，而晚上的地点离她如今的所在地还有好一段距离。
“班长，我到地方跟你说，得先挂了。”
贺知意跑得匆忙，手中握着的咖啡还没喝上两口，但她现在的情况并不方便携带，不得已将咖啡丢进垃圾桶。
贺临礼说得对，她确实蠢得出乎意料。
她竟然把交流会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明明不久前还在为交流会的课程苦恼，不过刚出那个自习室，转头便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拼了命地赶，好似把这辈子冲刺的劲儿都用在了这一刻。
［嘿，嘿！贺小姐，看看后面！］
［知意小姐！请停下！］
贺知意赶时间也就没太留意周围的动静，直到后面的人又大声叫了几次。确认在叫自己，她停下脚步，转头发现坐在车内朝她招手的洛威尔。
她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迟到了，虽然现在累得气都喘不上，但仍不愿再多耽搁时间，无心跟洛威尔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洛威尔看起来悠闲又从容，显然并不在意交流会迟到的事，见贺知意话都没说就走，他一个油门冲到她身旁，还没等车停息便推开车门下来。
［需要帮忙吗，美丽的女士？］
洛威尔很高，比贺临礼还高。
如今他近距离凑到她跟前，本就健硕的身形越发显得宽阔高大，压迫感十足。贺知意看到了他的车，但有些犹豫。
［我很顺路哦。］
他像在开口玩笑，同时绅士的负手躬身，有意引贺知意上车。车门已被拉开，贺知意还是坐了进去，洛威尔紧随其后。
［别担心，只是个平常的聚会，有我陪你一起，这将是个美妙的夜晚。］
她打断洛威尔的话。
［谢谢你，洛威尔，但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洛威尔无意冒犯，只是见她神情紧张，想让她放松一下，显然好心办了坏事。
［很抱歉，请原谅我的无礼。］
贺知意很少对外显露情绪，今天是个意外。也许是因为两人共处一个封闭又狭小的空间，也许是她真的急于赶到交流会。
这种情况下，洛威尔暧昧的话语让她不适。
一个不愉快的结尾，短暂的话题到此结束，贺知意没再说话，转头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洛威尔知道自己的冒犯造成如今的僵局，尴尬咳嗽了一声。
［抱歉，洛威尔］
［但谢谢你的帮助。］
洛威尔没想到她会再开口，她说谢谢他，而且竟反过来向他道歉，他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本不愿挪开视线，但他还在开车。
他向往中国，来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喜欢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以及中国女性特有的美。那种美，在他第一次见到的贺知意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汽车行驶得不快，但仍有风窜入，圣伦斯的夜有独特的韵味，车窗外影影绰绰的灯，不时落在贺知意身上。
她偏头看向窗外，黑色的长发随风而起，神情恬静而专注，整个人像要随光散去。美得像画，极不真实。
那一刻，洛威尔突然理解了曾经拜读的那些古诗，理解了那些诗人下笔时的心情。诗中描述的美人有了具体的形状，如今真实地呈现在他面前。
她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中国女性。
—
［晚上好，朋友们，久等了吗？］
［嘿，伙计，没人等你。］
［过来看看，今天罗森特教授也在，会带来他心爱的学生。］
有不少人在叫洛威尔，白天演讲厅的起哄可能也跟他有关，洛威尔貌似很受欢迎。
场面很热闹，贺知意却没看见许程文。
这里本来是个展厅，如今一堆人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围坐，各自形成小团体，没人在意她跟洛威尔迟到，这让她放下心来。
［是那个中国女孩儿，洛威尔，说说，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有人开始起哄，也有其他人跟着笑，这种情况让贺知意无措，她并不想跟洛威尔扯上关系，她想离开。
［是新来的同学吧？］
人群中响起罗森特教授的声音，其他人的哄笑声平息下去，贺知意获救。她见罗森特教授慢慢走进来，鼓足勇气上前。
［是的，教授，很抱歉我迟到了。］
［没关系，只是简单的聊一聊，要坐吗？］
老教授问她，她微笑着点头，朝教授道谢，后寻到教授旁边的座位坐下，期间不时查看周围，她有注意到许程文身边的两个朋友，但仍没看到许程文。
［教授，不是说今天带你的学生过来吗？］
［听说很厉害，我们都很想认识一下。］
［罗森特教授很喜欢他呢。］
［我也喜欢聪明人。］
……
大家七嘴八舌，因为一个尚未出现的人。
贺知意向来安静，之前也没参加过这样的聚会，现在看不到许程文，聚会貌似也没什么意义，如果后续还是这样，她想找借口离开。
［同学们，说说今天的课程吧，都学得怎么样？有人要说说看吗？］
老教授突然开口，气氛比之前要安静一些。见大家突然不吭声，老教授笑了笑，人群中有人开口，却不是讨论课程。
［教授，你身边那个是新来的同学，要不先和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为避开罗森特教授的发问，自然有人积极附和。罗森特教授转头看她，贺知意正紧张得攥手端坐，闻言起身。
［贺知意，我叫贺知意。是怀大的学生。］
只简单介绍了一句，没有提及过往成就，也没有才艺展示，所谓的互相认识到此为止，短暂的安静过后，便开始有人接话。
［好巧，我也是怀大的。］
［还有我，我也是！］
贺知意看过去，是一男一女，但都不是许程文的朋友，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有些担心，到现在都没看见许程文。
大家好像才反应过来，鼓掌欢迎，后陆续朝贺知意进行自我介绍，气氛活跃起来，变得没有贺知意想象中那么难挨。
许程文的那两个朋友是最后说话的，一个中国人，另一个应该是个法国人，都不在怀大，也许是许程文的私交，也许是许程文参加交流会后结识的。
大家都介绍完毕，罗森特教授继续了先前的话题，周围响起一片哀怨，也有人主动发言。贺知意安静听着，间隙的时间通过短信联系许程文。
不曾想很快收到许程文回复。
【知意你已经到了？】
【嗯，回来的路上遇见洛威尔，他送了我一程。】
【没事就好。】
【我没有看见你，你去了哪里？】
【有点急事，所以先离开了。我没问题的，你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贺知意打好的字还没发送，罗森特教授叫了她的名字，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专注于手机，这种情况下很不礼貌。
她忙收起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罗森特教授先开口问了她，是关于今天课程的问题。
贺知意抿唇，思索了一会儿后，她看着罗森特教授缓缓开口。回答结束时，其他人都盯着贺知意看，这她越发感到窘迫。
［很不错的想法。］
罗森特教授点评。
她的回答赢得了罗森特教授的赞赏。
她紧绷的心弦松懈，此时此刻要感谢贺临礼，即使她的回答有所欠缺，但如果今天没有贺临礼的帮助，也许她连开口都做不到。
课程交流临近结束的时候，许程文终于出现，贺知意看见了他。许程文显然没想到罗森特教授会在，忙赶过去给教授道歉。
但罗森特教授很开心，对他的迟来并不介意，许程文朝贺知意招手，后坐到那两个朋友身边。
［抱歉，同学们，我的学生今天来不了，也许下次你们能见到他。］
罗森特教授要离开了，等送走了老教授，大家的气氛明显更加活跃，许程文也来到她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