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贺知意截住他的话,微微笑着。
“谢谢班长,我没事的。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明天会准时去上课的。”
许程文突然窘迫起来,动作也开始无措。
这不是贺知意的本意。
可她现在好累,只想安安心心地缩回床上,实在无暇顾及许程文。
“班长,等交流会结束的时候,我再请你吃顿饭吧。”
许程文愣住一瞬,低头注视着她,乌黑的瞳孔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贺知意见他似懂非懂,再度开口解释。
“你帮了我很多,而且上次我先离开了也很抱歉。”
许程文知道是指贺临礼叫她离开的那次,他像是得到了一直要寻求的答案,郑重点了点头,后才同贺知意道别。
贺知意慢慢折回床上,突然想到什么,她打开手机,却看到满屏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许程文的事算是有个了结,他的电话消息暂且可以搁置,然后是方玥,贺知意本想回她电话,见现在已经很晚了,便直接回了消息。
然后是许渊的电话,想来是想问她警察局那边的情况,她短信简单说明一下,也算是给了交待。
出乎意料的,她看见了母亲的未接来电,但只有一个。
所以应该不着急。
她看了一眼,决定明天再回电话。
刚准备躺下,消息弹窗弹出。
【去哪了】
连个问号都没有。
像贺临礼本人一样冷冰冰的问话。
贺知意不由抬头看向那扇窗,对面那座高楼的某处却看不到一点光亮,她收回视线,有些不愿意搭理他。
【去警察局干嘛】
视线被这突然跳出的消息抓住,她的心跳在那一刻漏掉一拍,正思索着贺临礼为什么会知道的原因,下一刻又松懈下来。
毕竟司机都是他给她的。
她磨磨蹭蹭,删删减减,最终回了他一句。
【没什么。】
她忐忑地等待手机另一头的回话,等了很久都不见对面有任何回复,正准备将手机息屏搁置,手机电话铃声赫然响起。
安静的环境中,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极为突兀,贺知意一惊,有些慌忙地按了接听,她连呼吸都压低几分。
“明天请假,再去警察局一趟。”
电话里贺临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像低沉的乐在耳蜗里跳动,贺知意一时分不清他话语中的情绪,但她没像从前一样默默等着贺临礼的后话
“我不去。”
她不似以前的嗫嚅,不假思索,回绝的果决而漠然。
空气又凝固起来,贺知意则静静等待对面的回应,抑或是批判。
“假条我替你批,明天早上我跟许渊过来接你。”
他没问她为什么,也没给她别的选择。良久贺知意才淡淡应了一声,对面得到回答后将电话挂断。
撑在耳旁的手瞬间垂下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在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席卷全身,她低垂着头,盯着发黑的手机屏发呆。
手臂上的乌青进入视线,难言的酸涩感和身上的隐隐作痛交替,她顺势将身体往前倾倒,伏着身子却好久都发不出一声轻微的呜咽。
算什么呢,这些事。还有她,她又算什么。
—
昨天那场暴雨带来的阴霾一晚上都没散去。
贺知意很早就站在住处门外等待。她不知道贺临礼在哪儿,或者说即使知道也不愿意去找他。
外面的天阴沉得不像话,她抬头,见走廊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人,那人也注意到她,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赶了过来。
是许程文。
她又忘了,本来昨天刚答应过许程文今天会去上课的。
“知意。”
许程文三两步赶到她面前,还没停顿便先开口。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
天气不好,但许程文在笑,看起来很开心。贺知意盯着他看。
少年的身上总有蓬勃的朝气。
贺知意不免觉得那笑容像穿过厚重云层的光,而且刚好照在了她身上。
“知意?”
许程文俯下身看她,一连叫了贺知意几次,不知不觉靠她靠得越发的近。
贺知意察觉,下意识往后退却几步,许程文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快速往后拉开一段距离。
“抱歉。”
他有些懊恼。
“是我要抱歉,班长。”
“今天也有事,所以也不能去上课了。”
贺知意看着他,目光却缓缓移开,透过他看向后面,许程文注意到她的变化,循着其视线往后看。
又是贺临礼。
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男人。他不自觉皱起眉,颇有些不悦地转过头,而贺知意也早已收回了视线。
许程文往前走了几步,选择站在贺知意身旁,对面的两人也逐渐走近。
许渊穿得很正式,像贺知意见他的第一天一样,而他身旁的贺临礼却是一身制服,裁剪得体,极为修身,衬得他更多了几分贵气。
那是圣伦斯学生特有的制服,贺知意上次去找贺临礼时无意间了解到的。
所以贺临礼是圣伦斯的学生,之前的一切也都合理起来,虽然这个想法早些前她就隐隐有了猜测,但今天才真正确认。
“哥。”
“许律师。”
贺知意低低唤了两声,算是问好了。
许渊先一步回应。
“贺小姐。”
贺知意微微躬身,没再开口。
“你好。”
许渊抬手,顺势也向站在贺知意身旁的许程文问好。许程文显然没料到,愣住一瞬后回握。
而贺临礼自到来时全程沉默,甚至没将视线落在除贺知意外的人一丝一毫。他插着手,视线下落看着贺知意,那张精致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
他一直都是这样。
“好了吗?”
耳边响起贺临礼淡淡的问话。有风穿过走廊,贺知意穿得并不厚,隐隐感觉到冷。
她仰头看了他一眼,又轻轻“嗯”了一声。
贺临礼得到回答,没作任何停留,洋洋洒洒转身离去。许渊叫了贺知意一声。
“贺小姐,走吧。”
贺知意转头看向许程文,许程文满脸的疑惑和担忧。她见他欲言又止,面上突然挂了笑。
“别担心班长,只是小事,还有我哥一起,我回来的时候跟你联系。”
许程文想说的话被彻底堵在喉间,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也笑了笑,朝贺知意招手告别。
“我等你。”
即使贺知意总是忘记,即使她每次都这么告诉他,最后又都变了卦。他不介意,只要是贺知意。
贺临礼的身影也渐渐变小。
许渊在原地等她,她朝贺临礼离开的方向走去,许渊顺势跟上,而许程文目睹他们三人的离开。
今天是许渊开车。
贺临礼并不在副驾,早早地坐在后座上,许渊先一步上车,贺知意正准备朝副驾去,后座却传来贺临礼的声音。
“坐后面。”
贺知意闻言看了一眼许渊,许渊笑得儒雅和善,并不表态。她微微抿唇沉默,缓缓朝后座走去。
她上车,随着车门关闭,车内空间彻底封闭。
贺临礼还是以往的模样,翘着二郎腿,一手倚靠在车门慵懒撑着头,见她坐进来,只偏头看了一眼,后懒懒收回视线。
“安全带。”
贺知意察觉,匆忙去寻,又匆忙系上,全程没有吭声。
车子启动,肩侧的安全带不时勒出痛感,她低着头,手不自觉拉上安全带,身体也隐隐往后撤,试图降低一些痛感。
她知道有摔到肩,但没想到现在会这么痛。
“贺知意。”
她怔住,转头看他,不过一瞬便收回视线,莫名显得狼狈。
“肩膀怎么回事?”
他又问,声音压低几分,分不清悲喜,但光是这样,便让贺知意心底发酸。
她重新低下头,只感觉眼眶也开始泛酸。但是贺临礼就坐在她身边。
她甚至可以想象。
他该是怎样俯视的姿态,漠然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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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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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
贺临礼声音提高几分,明显是对坐在前座开车的许渊说的。
贺知意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当事人回过头,那双黑寂的眸一如既往的冷淡。
许渊有些不明就里,但贺临礼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出这种话,他问了贺临礼几句,得到确认后将车改变行程。
贺知意一声不吭。她有些不安,但她不知道现在可以说些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她感觉贺临礼在生气,即使贺临礼面无表情,即使她刚刚看到他的那双眸那样冷淡。
她又试探着抬起头,却发现贺临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没再躲,却也不敢和他对视。
她微微垂着眼,视线堪堪停在他制服散开的第一颗纽扣处。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听见贺临礼开口。
“贺知意。”
她只轻轻“嗯”了一声,顺势收回视线,转头不再看他,
“啧。”
他不知什么时候调整了坐姿,交叠的双腿放下,双手合抱在胸前,朝她这边靠近了些。
“你说你一天跟个哑巴一样,谁受得了你。”
贺临礼话刚说完,却发现贺知意当即将身体扭转角度,只留一个黑压压的背影给他,这一举措,明显超出了贺临礼的预料范围。
贺知意虽仍一声不吭,但行动上已是赤裸裸的表态。她不想看他,更不愿理他。
“真让人火大。”
贺临礼低斥一声。
车子一路停停走走,贺知意保持扭转的姿势好半天没动,动作不对加之肩痛,不免开始耐不住。
她没听见贺临礼再说话,后慢慢转身。
冷不丁逢上贺临礼短促一声轻笑。
“贺知意,你最好能这样犟一辈子。”
贺临礼还想说什么,前座传来许渊的声音。
“好了,到了。”
贺知意动作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三两步下车,循着指示标自顾自往医院的方向去。许渊也下了车,见贺临礼仍坐在车里没动,笑着开口,打趣意味十足。
“怎么,你就坐这儿了?”
贺临礼瞥了许渊一眼,许渊不以为然,反倒微微转头朝贺知意离开的方向看去,明显就是在给贺临礼示意。
车门重重关闭的声音响起,贺临礼幽幽下车,许渊没再等他,转身离开的一瞬撂下句话。
“要是砸坏了,我得找你爸再赔一辆。”
贺临礼轻飘飘回了一句“随便”。
等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贺知意,贺临礼有些不悦,他微皱着眉四处查看。许渊没有管他,自顾寻到有空位的休息区坐下,贺临礼不情不愿的跟上,两个人并坐。
周围人声嘈杂,不时有人将视线落在他们两人身上,许渊专注看手机,像是在回消息,贺临礼瞥一眼便明了。
他又“啧”了一声。
许渊回得开心,贺临礼却渐渐坐不住,刚准备起身离去,却被许渊开口叫住。
“你在急什么,她又不是小孩子。”
贺临礼动作顿住,也就是这一刻,他看见不远处从拥挤的人群中慢慢走来的贺知意。
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下都是倦色,今早见她的第一眼就是这样。身上是件单薄的浅色外套,右手握着挂号单,见他看过去,顺势将单子往袖子里塞。
下意识的胆怯,躲藏,以及小心翼翼。贺知意总像一滩死水,偶尔才会有点波澜。
但难得的,看习惯了,连他心底那无名的烦躁也平复一些。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身旁传来许渊的轻笑。
他悠悠吐了一句。
“怎么,楼楚言是小孩子?”
许渊权当没听见,等贺知意走近,他起身迎上。
“贺小姐,我有点事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贺知意点头,后慢慢朝贺临礼的方向走去,她安静坐在许渊刚刚的位置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等人。”
贺临礼总是把问句当作陈述。
她闻言慢慢抬头,却没看他。贺临礼本以为贺知意会再度忽略他的问题,出乎意料的,贺知意回答了他。
“你不是总这样吗。”
贺临礼愣住。
广播里刚好在叫贺知意的号,她起身离去。贺临礼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再度融入人群,他起身,快步跟上,后在一个病房外停下。
他听见了贺知意的声音。
过道的医生病患来往不绝,一身制服的贺临礼更为显眼,他大概察觉,将外套脱下,后专注靠在廊上刷手机。
“你好,是病患家属吗?”
贺临礼微微抬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护士,他刚要开口回答,却被病房里传出的声音打断。
“怎么磕的,磕到这儿来。肩膀动动,对、对,手抬一下。”
贺临礼听完,方才回应面前的护士。
“是的,在等我妹妹。”
“看你在这儿站了挺长时间,那边是休息区,可以过去等。”
病房里不时有声音传出,贺临礼收了手机,朝门的方向走进了些,安静听着里面的对话。
小护士见状也朝紧闭的病房看了看,又仔细打量一番贺临礼,笑着安慰两句后离去。
“这边转一下,小姑娘,你这身疤怎么回事儿?还有这个淤青,普通人可抓不出这么大劲儿。”
贺知意此刻算是裸着身子,她抱着脱下的衣服,露出整个后背和肩。听见医生问那些疤痕的由来,身体不由发颤。
她微微敛住身体,轻声回应医生刚才的问话。
“没什么,都是不小心伤到的。”
问话的医生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没再多问。
贺知意拍了X光片,确定肩关节没有错位,医生后续也确认腕部没有拉伤,交代她穿上衣服。
“肩关节没什么大碍,这边给你开点消毒去瘀的药,先用上两天看看。”
贺知意一边穿衣,一边应声,末了接过医生写好的药单,朝医生道谢后匆匆离开病房。
她刚走出房间几步,忽的被人拉住,反射性闪躲,抽离身体后转身便看到神情有些错愕的贺临礼。
“你躲什么?”
难得的,他在好好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