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汨汨渗血，原先的湿被褥也燃起了火苗。
大概是被麻木了神经，沈葭葭居然没有感受到多少疼痛，但不妨碍她清醒了一些。
“……我他妈真是谢谢你。”她咳笑着，垂下的眼中不住流露出杀意。
还有两层就要到天台了。
“上去，上去……嘿嘿嘿嘿……”
天台大门没锁，沈葭葭心里有了点决断，要打开门前，她回过头看向怨灵，“为什么非得要我死？”
“只有你们……”保姆的脸已经溃烂到看不出神情，“张崇国已经死了……只有你们…只有你们不该活着……只有你们能结束这些……”
沈葭葭用完好的那只手推开了天台大门，呼吸到新鲜空气，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火灾的时候在天台避险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然而在逃生通道被封死的情况下她别无选择。
现在她的位置是十二层，楼高和楼间距都将近四十米，虽然她身体素质确实异于常人，但是还没有到超人的地步。除非是想不开，不然不会选择跳楼求生。
听说火灾救生梯最高可以达到17层，希望Q市消防能像互联网说的这么勇猛。
沈葭葭绕了天台一圈，在角落找到了沉睡的沈霜霜。
她身上除了先前车祸的伤口，没有明显外伤，呼吸心跳都很微弱，大概也是一氧化碳中毒了。
虽然烟越来越大，地板也烫得沈葭葭鞋底融化，但有消防车出警警鸣声靠近，沈葭葭松了口气，尝试给沈霜霜急救。
但不对……哪里不对呢？
……罪魁祸首蔡昀去哪了？
沈葭葭刚有这个念头，脚下的水泥地便“轰”的一声炸开，身体被冲击不受控地飞离地面，落地时后背和头毫无缓冲，猛地撞上栏杆，沈霜霜也跟着脱手坠地。她呕出一口血，这一下疼得近乎失去知觉。
警鸣声越来越大。
粘稠的血液顺着额角滑落，盖在眼皮上，沈葭葭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停在自己面前。
是蔡昀。
“你真是……”蔡昀的嘴一张一合，沈葭葭却听得模模糊糊，大概是耳朵在刚刚的爆炸中受伤了。
如果没有蔡昀的话，说不定还能逃生成功。
“你真是命大，还能爬到楼顶。”蔡昀笑了声，“而且那个角度发生爆炸，一般都会坠下楼吧？”他讥讽道：“反而是你姐姐……”
沈葭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被爆炸冲击甩开的沈霜霜半截身子露在房顶炸出的窟窿外，正顺着坡度慢慢下滑。
“是不是又有人要替你们这些东西死去？”
沈葭葭听不清他的感慨，全凭本能用力站起来，忍着全身骨肉分离的疼痛，扑向沈霜霜的影子，在她快要坠落的一瞬抓住了她的手臂。
“姐，姐，你快醒醒——”
下面是烟尘滚滚的火海，上面是一个疯子。沈葭葭进退两难，昏迷的人没有求生欲，她只能凭自己的力量把她拖上来，但本来也只是强弩之末，维持平衡已是不易。
沈霜霜紧皱着眉，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叫，在努力挣扎着醒来。
消防车已经停在楼下，消防云梯缓缓上升，浓烟中视野受限，有火警举着喇叭确认几人的位置。
蔡昀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葭葭的动作，插在兜里的手按下第二个爆炸键。
沈霜霜睁开眼的一瞬间，沈葭葭趴伏的平台登时断裂，二人迅速下坠。
蔡昀听到楼下的火警和围观群众发出了惊呼，却没听到落地声。他走到栏杆边缘探看，发现姐妹二人挂在一处窗台上，大概是有一道遮雨棚做缓冲。
沈霜霜醒了过来，她反应极快地吊在半空，两人抓住的防盗窗不算牢固，还灼热无比，窗内不断冒出浓烈的灰烟。沈葭葭遍体鳞伤，两个人互相扶持，最后立在了遮雨棚上。
“能看到云梯吗！”火警喇叭扩音器的声音传来，不稳定的爆炸性火灾让火势扩张迅速而猛烈，只有这种方法能进行营救，但她们所处的角落处于夹缝之间，过于逼仄，云梯没法直接抵达，“没法再靠更近了，你们能跳过来吗！？”
沈霜霜张望一圈，发现云梯在距离二人右下方相距十余米处，再下去就是几十米高的地面，跳过去风险极高。
下面有救生气垫，但是楼层太高。
沈霜霜正在犹豫，忽然见沈葭葭抬起头，声带像是被锯过一般嘶哑，“我们跳过去。”
“也许还有别的方法……”
在看这一幕的蔡昀没有注意到脚踝攀上一只焦黑的手。
他正来回踱步，忽然脚下一滑，身体重心不稳坠下天台。
下落速度极快，但一切画面变慢，他看到天台栏杆探出一张脸，清晰得不可思议，那是十五年前死在他面前的保姆，神情怨毒无比。
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可第一次这样真实可见。
他闭上了眼，正准备迎接死亡，却感受到自己下落的速度一滞。
睁眼，看到沈葭葭拽住了他手，用她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血液顺着二人的手臂蔓延，她吃力地咬紧牙关，一边的沈霜霜忙搭手扯住他的另一只手。
“你们……”他诧异地张大了眼。
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
他看着姐妹二人合力将他拉上来，脆弱受热的屋檐经受不了三人的重量，已经有崩坏的征兆。
沈葭葭瞥了眼发怔的蔡昀，那是混杂着极度嫌弃和厌恶的眼神，她却还是一只手臂架起他的肩，“扶好了，待会摔下去就接不住你了。”
蔡昀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放弃吗？太远了，我们跳不上去的，还是认命吧。”
“你是你，我们是我们。”沈葭葭架紧他的肩膀，“不要把我跟你混作一谈。”
沈霜霜一愣，“葭葭，也许我们能想到其他办法……”
“姐。”沈葭葭笃定，“信我。”
云梯正尝试各种方法靠近。
沈葭葭迈出那一步，晚风和烟雾忽然变得躁动而疯狂。
有一串晶亮的东西跟随着风飞扬而起，自她的脖颈脱落，散在了夜幕当中。
沈葭葭瞳孔微缩，轻偏过头，眼见满目白紫细碎粉末，在污浊漆黑的夜空如星点璀璨，美丽得像一幅画卷。
来不及多看一眼，三人的身体重重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沈葭葭两眼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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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写战损女主角，伤疤是女人荣誉的象征……
记得我当时写嗨了，特别兴奋，不过我修文的时候看到这章……怎么讲，这种毫无逻辑的美感真是令人着迷（看不下去了）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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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焦黑坍圮的废墟中散着一股糜烂的花香。
警戒线外，警察看守着包围圈，不让任何无关人士进入。
李离独自一人走在楼内零碎的砖瓦上，脚步忽地顿住，微弯下腰，捻起一点灰黑的沙尘。
一个影子如上涌的泉水，一点点拼凑在李离面前。
“是……你……”
李离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望着面前这不成人形的灵体，对方贪婪而狂妄的欲望尽皆映入眼帘。
彻底失去最后一分理智的怨灵缓缓挪动着靠近，李离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一场盛宴，尤其是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
她还不想死。
只要能找到下一个宿主……不管是五年、十年，甚至是百年……
“饿……好饿……”
这与人体量相当的怨灵不知何时开始膨胀，变成扭曲的庞然巨物，身上涌动着无数脓疱。
“你很聪明，如果目标是别人，也许计划就完成了，可惜碰上的是她。”
李离抬起右臂，指尖停留在怨灵身前。
怨灵的动作忽然停滞，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一般，身体加剧腐烂，融化成脓水伴随着灵体消逝，它爆发出怖人的尖叫声，每一次挣扎都让整栋建筑为之震颤，墙体不停剥落，以她为圆心的地面一丈一丈崩裂下陷，呈蜘蛛网状蔓延。
门外看守的军警没有回头，好像早就对此情况习以为常。
李离立在原地表情不变，丝毫未受其影响。
在他逐渐收紧手心时，忽然有一块红布从天而降，盖在了痛苦的怨灵身上。
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李离收回手，看着那块红布飘飘然落在地上。
“局长——”
李离侧身躲开要拍自己肩膀的手，无奈地看着来人，“你不该闯进来的。”
“还不是看您打算动用私刑？我再不拦一下，动静搞得太大了，我爷爷又要骂我啦。”
笑嘻嘻回应的女子五官明媚，身着浅色花格短裙，披着一件糖果色针织外套，头上还顶着亮黄贝雷帽，看起来俏皮可爱，像个中学生。
“林易，你这是违规的。”李离摇摇头，走向那块红布，“林教授最近身体状况如何？”
“老古板。”林易翻了个白眼，“你才刚回来不过几个月，没看他过年的时候还能举着拐杖打人吗。他老人家身体多硬朗，你心里还不清楚？”
李离提起红布一角，“这块布是哪来的？”
“首都那边新研究出来的东西，我就带回来用用咯。”
“新产品你也敢带过来，不怕出事？”
林易又笑了起来，顺杆子往上爬拍马屁道：“这不是有您在吗。”
“……好话留着给林教授说吧。”
他揭开红布，布下静静躺着一面古镜。
正是沈葭葭当时在卫生间看到的那面镜子。
背后的林易接起电话，堵着耳朵开放免提，“小易啊，你什么时候回F省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跑了，我现在一个老人家，没几年可以活咯，儿子不在身边，孙女也老是往外跑，心里总向着别人……”
林易已经把扬声器几乎贴在李离耳边，朝他死命挤眉弄眼，李离不得不停下动作，“林教授，抱歉，很久没和您联系过了。林易现在正在和我处理Q市火灾一案……”
“小李啊！”电话里老人的声调忽然提高，激动道，“处理好啊，好好处理，你看看你这件事闹这么大，我们忙前忙后的给你们擦屁股，可给我折腾坏了！你家的小姑娘怎么也不看好点，到时候要审核我可不盖章！”
李离现在真的后悔刚刚没把林易轰出去，他接过林易的手机，“抱歉林教授，此事是我疏忽大意了，和沈葭葭无关，她只是个孩子。一切后续情况由我负责……”
林易在一边偷乐。
“欸算了算了，我又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老人……不过我听说，那小姑娘好像醒了，似乎伤得不轻呢，这医药费又是一大笔开销……”
李离闻言一愣，看了自己手机才发现同事已经发短信告知自己这件事。
他捡起地上的镜子，匆忙结束了这通电话，再把红布折好还给林易，郑重道：“最大的问题我已经解决，既然你现在有空，这里的剩余的清除任务就交给你了。林组长，辛苦了，遇到问题随时联系。”
说罢便匆匆离开，宛若一阵风。
林易：“？？？”
“哎不是，李离，你是不是人啊，我大老远来找你不是为了来打工的啊，你这甩锅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
医院。
沈葭葭醒来时麻药劲已经过去，她打着消炎药，麻木地望着天花板。
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肩关节粉碎性骨折，踝关节骨折……她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浑身疼得像是被人用锤子砸了一遍。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幸运的是内脏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沈霜霜躺在她隔壁的病房里，她的状态比沈葭葭好得多，还算行动自如，不日便可以出院。
沈母坐在沈葭葭床边长吁短叹，“最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等你们姐妹俩出院了我们得找个机会，好好去拜拜。”
呵。
那招惹的可不是一般的脏东西。
“还有那个小蔡，长得人模狗样的，居然是个杀人犯！？果然不能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介绍相亲对象。”沈母越想越后怕，更难以理解的看向沈葭葭，“你和你姐还救他！诶呦你知道我看到那个视频，差点被你俩吓死了，你们就不怕他上去就给你们一脚把你们踹下去啊？一个个不知道谁生的胆子这么肥……”
是的，火灾现场的视频被传到网上了。
虽然在天台上的博弈拍不清楚，但在遮雨棚上短暂的交涉不知被哪位网友的高清摄像头记录下来，拍得一清二楚。
火灾的原因也被调查清楚——蔡昀不知是从何途径收集来了成分不明的易燃易爆物质，布置在了楼道各个电闸中，一通接连爆炸的操作险些造成大楼坍塌，幸好他最后因失足坠楼，放弃了这番举动。
此次火灾未造成人员死亡，受伤的也仅有他们三人，而目前炸药的化学成分还在分析，蔡昀也在特殊病房里昏迷不醒，初步审讯将在他苏醒恢复行动能力后提上议程。
网友是何等超神的存在，迅速联想到十五年前的小区火灾案，并展开了一系列推断。
当然，大部分实情都被管理局和警方压了下来。警方和院方出于对病人考虑，也给予姐妹单独病房，谢绝无关人员的看望。
也许有些事情的真相，终将沉没于海底。
沈母一边削苹果，一边絮絮叨叨，嘴皮子就没闲下来过，已经从倒霉说到为人处世的道理，又说到医院里的哪个医生是当年的本科同学，哪个医生是自己的学生，沈葭葭一声不吭地听，病房门忽然被敲响。
“来了来了！”沈母以为是医生，打开门时不由一怔，“小李？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沈葭葭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肌肉倏然绷紧。
她想起那天夜里，李离咬牙切齿，让自己要死快点死。
现在是来算总账了。
“陈老师您好，我今天没有上班，只是来医院办点事情。正好路过病房，想来探望一下葭葭现在情况如何，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这孩子现在正好醒着呢。”
在二人寒暄之际，沈葭葭浑身僵硬，忍着剧痛往床边滚。
躲到床底都比直面李离好。
在电话里口嗨是一回事，现实中真碰面了还得了，现在她手无缚鸡之力，真动手的话她必然是先死的那个。
还差一点就可以挪下床时，沈葭葭面前多了个黑衣人影，李离随意拖了把凳子坐下，和她面对着面，“沈葭葭，好久不见。”
沈葭葭抬起头，瞥见他的脸不由深吸一口气，突然攀着床沿开始干呕。
痛苦的呕吐声在病房里回荡，大概是一氧化碳中毒和脑震荡的后遗症，情绪一紧张就触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