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姐姐邀请我去她家里玩。”
“你上回不是才玩过么,怎么又要去?”
谢瑛支支吾吾红了脸:“上回,上回人太多,范姐姐说没能和我好好说话,这回她只邀请了几位亲近朋友,还有范家哥哥的朋友,大家以诗会友,比较本事。”
谢瑛若是没说范公子还好,说到范公子沈兰棠就想到上回在范家见到的徐明言,再一看谢瑛的表情,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所谓的诗会,不过是给个名义让适龄的单身男女见面。
徐家上回派人前来说亲,谢家并未拒绝,媒人说成的亲事无数,自然知晓不立刻拒绝的婚事十有八九能成,这不徐明言就立刻采取措施,借朋友之口邀谢瑛出去了。
想通这个关节,沈兰棠下意识开口——
“不准去!”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第5章 退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瑛一惊:“阿母,嫂嫂?”
周氏:“……”
沈兰棠神色无辜,幽幽道:“我是说我也想去,瑛瑛你为何不邀我一起去?”
谢瑛支支吾吾:“范姐姐说只邀请几位朋友,让我别带人去。”
沈兰棠看着谢瑛难以启齿模样,内心连连摇头,小姑娘啊,为了会情郎都开口说谎了,若是个如意郎君也就罢了,但是你那个情郎是个叻色啊,他在外面是外室和逛青楼都来的。
“啊——”谢瑛身旁一丫鬟猛地叫了起来。
几道目光齐齐看向她。
丫鬟颤抖着嘴唇,瞳孔满是惊愕悚然,目光在空气之中来回摆动。
谢瑛:“念春你怎么了?”
念春嗓音不稳:“小姐,我方才——”
她正要说话,周氏忽然起身,朝她呵斥道:“我让你看好小姐,出门都戴上帷帽你怎么忘记了!”
年春此刻大脑一片混乱,闻言连忙跪下:“是年春错了。”
“阿母?”
周氏素来待人温和,鲜少呵斥下人,见她如此气愤,谢瑛不由愕然。
沈兰棠也:这两天大家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六月病?
谢夫人也起了身,她伸手在周氏手背拍了拍,安抚着说:“好了,这都是小事,莫动怒,念春去拿小姐的帷帽来。”
“是。”念春连忙欠身告退。
谢夫人这才收回手,她扭头瞬间目光在谢瑛身旁另一个丫鬟身上扫了一眼。
见“心声”的事应付了过去,周氏把重点重新放到谢瑛要出去的事上,她天生聪慧,沈兰棠稍微一念她就猜出缘由,本范家红娘名声就大。
几番思绪在心头飞快转过,周氏看向谢瑛道:
“瑛瑛,我并非是阻止你出去,只是我似乎中了暑热,身子不适,勤彦和灵嘉也吃不下饭,他们平日素来听你的话,你今日在家中照顾他们可好?”
谢瑛连忙道:“好,我知道了,阿母你哪里不舒服啊?”
谢夫人看周氏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谢瑛的疑心,也放心了。
饭后,周氏带着谢瑛离开,沈兰棠也告退了。谢母回到自己寝屋,脑中还不断循环早饭间发生的事。这个心声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怎么心情激动时才能为人听到?
但若是如此,怎么有人听得见有人听不见。昨日只有她和周氏两人在,但今天谢瑛主仆,还有自己几个仆人也在旁伺候,却无一人异样,唯有丫鬟念春听见了。
若是谢瑛听不到是因为当事人自己听不到,那念春又是怎么回事?
谢夫人心中好几个疑问,加上徐家的事,头都胀痛了起来。
“小姐,你头疼么?”一旁贴身嬷嬷上前为她按揉脑袋。
这位嬷嬷是自己出嫁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嫁给了府上厨房管事的儿子,一直留在身边,她在舒服的按揉中吁了口气。
“彩月,你方才早饭间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么?”
嬷嬷迟疑片刻,答道:“没有。”
你也没有啊。
谢夫人心中更加疑惑,怎么所有丫鬟中偏偏就念春一个听到了?她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谢夫人在这头疑惑的同时,周氏回了院子,也将念春单独叫到了房里。念春见到她后蓦地跪了下去。
周氏好笑道:“你跪什么?”
难不成是今日真吓到了她?
念春瑟瑟发抖:“夫,夫人,我,我见鬼了…….”
“什么鬼?”
“我好像听到了有个跟沈少夫人一样的声音,说些奇怪的话,她说的话我大多听不懂,只听到她说徐公子在外面,在外面……”
“在外面什么?”
念春一咬牙,重声道:“徐公子在外面养外室,还,还去青楼!”
她果真是听到了!
疑惑得到确认,周氏坐在凳子上长吁了口气,过了少许,才转向念春。
“你起来吧。”
“......”
“起来。”
念春这才起身。
“你既听见了,我就不瞒你了。”
“你方才听到的不是什么鬼神之语,就是兰棠的话——不过,那是她心里的声音,并未宣之于口。”
“什么?”念春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少夫人怎么会——难道,她是山上的狐狸精怪?”
“咳咳,是不是狐狸精怪我们不知,只是少夫人既是我谢家妇,便与我谢家荣辱与共,此事不要声张,若是哪日你再听到,也不许再做今日模样,更不准告诉他人,否则我谢家留不了你这个不忠的奴仆!”
“是是,念春知道了!”
对一个丫鬟来说,精怪不精怪是天上的事,能不能留在谢府才是紧要的事。
周氏敲打过她,面色一缓,又道:
“你既听到了少夫人心声,就知道那徐家公子徒有其表,内里不过是个流连烟花酒巷之徒,万不能是小姐的良配,要是小姐还想见徐公子,你得想办法阻止她,或者告诉我。”
“念春明白了。”
“好了,你下去吧,不要在小姐面前走漏风声。”
“是。”
屏退丫鬟后,周氏抚了抚心口,谢夫人虽还在调查,但她已下了拒绝这门亲事的决心,那接下来要烦忧的就是如何拒绝徐家了。
另一头,谢夫人安排跟着徐明言的人也有了消息。
谢府不少家丁都是衙门里因伤退下来的好手,一个个擅长隐藏行踪调查案子,很快就将徐明言每日路线,日常吃食,去的巷子都查清楚了,连带着巷里住的是什么人都一清二楚。
报告呈到谢夫人手上后,谢夫人勃然大怒:
“好一个徐明言!焉敢愚弄我谢氏!”
原来这徐明言不止养了外室,竟是连孩子都搞出来了!如此贪图酒色无耻虚伪之徒,竟差点成了谢家的女婿,若是这桩婚事成了,岂不是害了谢瑛一辈子!
想到这,谢夫人一阵后怕,当日便将事情告知给了谢父。
子女亲事素有家中主母操办,但不代表男主人就不闻不问,谢父看到老属下的报告后也是震怒,想到险将二弟之女推入火坑,他脸上怒气就消不下去:
“徐家岂敢欺我如此!”
他左右看了两眼,拿起挂在墙上的剑就要出门,谢夫人连忙拉住他:“你给我冷静冷静!”
谢夫人已经怒过一阵,见他发火反倒冷静了下来。
“我观那徐明言外出都是鬼鬼祟祟,还拿得家里财物接济外室,想来徐家也是不知,你和徐侍郎同朝为官,莫为了一鼠胆小辈伤了和气。
谢父冷哼一声。
谢夫人继续道:“不论如何,这亲事是不成了,我会向徐家回绝此事。”
谢父:“如此才好,不过徐夫人素来疼爱幼子,恐怕知道了也会替他瞒着,你且快去退婚,我与徐侍郎既是同僚,他儿子行为有差,我这做同僚的也该提醒提醒他。”
告诉他,他儿子的丑事都传到外面了。
谢夫人心中也不解气,听到谢父这么说也没劝阻。
徐家当日不是亲自上门提亲,若是真到了这一步,就要走正式退亲流程,于两家脸面都有损伤。
谢夫人请了此前徐家安排来的媒婆,语言间委婉拒绝,又提到徐明言在外行为不正私藏外室的事,那媒婆也是个懂行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成不了了,哪个正经府里会愿意将姑娘嫁给婚前就养外子的,何况谢府这门第可不缺女婿。
媒婆走后,谢夫人请来周氏,和她说了退亲成功的事。周氏拜谢后就叫来谢瑛,关上房门把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差地讲给了谢瑛听。
谢瑛赫然是惊呆住了,少女怀春,哪曾想第一次爱恋就要以这么惨烈的结局告终,这一场闹剧于她婚事无碍,却伤透了她这个懵懂少女的心。谢瑛一时抑郁,躲在家中闷闷不乐。
到此,给谢瑛说亲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说亲也暂停了。只是有件事始终在谢夫人心头萦绕不去。
怎么就只有念春那丫头听到了?
若说谢瑛是当事人,听不到也算一个“规则”,怎么偏偏念春还听见了,她和周氏是谢瑛最亲的人,念春不过是个丫头,且与她同为谢瑛贴身丫鬟的知夏怎么就没听见?
——
“知夏,我的那串玛瑙手串去哪了?”
谢瑛靠在门旁,郁郁不乐,那个手串是她还在徐州时一个姐妹送的,已经一年多不戴了,但可能是受了伤,心里难过,不觉变得恋旧,反倒想起来从前的东西。
“我找找看。”
知夏翻箱倒柜找了许久还是没找到。
“小姐,找不着了,是不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丢掉了?”
“找不着了么?”
难得想起旧物却又找不见了,近日真是事事不顺心,谢瑛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说:“实在找不着就算了。”
“哎,小姐。”
知夏见谢瑛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又道:“小姐,我去给你买点零嘴回来吧。”
“不......好吧,你去吧。”
知夏将手上扇子塞给念春,起身往外走了出去。她先是在城里几家有名的零嘴店铺转了圈,买了好几样,等到手上都满了,她左右看了几眼,快步走进一家当铺。
店里伙计见到她,就宛若看到熟人般上前:“姐姐又来了,这回是当什么?”
第6章 表面夫妻
知夏从兜里掏出两颗粉色珍珠。
“就两颗?”
“两颗才好卖,要是一整个珍珠耳饰,你能卖给谁!”
“嘻嘻姐姐教训的是。”
知夏板起脸呵斥道:“别耍花俏,这可是上好的南珠,别拿假货的价钱蒙骗我!”
“不敢不敢。”伙计连道两声不敢,很快将人带到柜台后面计算价钱,看两人举止,显然颇是熟悉。
“这一颗南海珍珠就算你一两二钱,两颗就是......”
“......”
知夏在外面转悠了近两个时辰才回了谢府,此时已经午后,谢瑛正在午睡,知夏将零食篮子放下,悄无声息地走到隔壁小间。
念春正卧在竹榻上休息,见她回来轻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路上太热,去茶馆喝了会茶。”
两人同时丫鬟,偶尔偷个懒也会互相打掩护,念春也就没有再问。
晚间时候,谢夫人派人叫她们过去吃饭。
“怎么是大伯母来叫?”
周氏给女儿整理领口:“你伯母是担心你闷在家里生出病来,才让大家一同陪你吃饭,热闹一些心情也能畅快。你是不是午饭也没吃?”
谢瑛又怏怏地不说话了。
周氏到的时候,沈兰棠已经到了,大房包括谢夫人一共两人,二房来了周氏,大儿媳钱氏,谢瑛三人,坐满了一桌倒也热闹。
吃晚饭的人稍多,就多上了几个菜,前菜的凉拌红叶菜正是清爽,是由城外庄子里种了直接送过来的,凉拌猪耳也是谢家老少都喜欢的一道菜,口味清爽有嚼劲,很是适合夏天吃。前菜过后是热菜,热菜也是有鱼有肉,清蒸鲈鱼上面洒了葱丝,酱汁里添了足量的酱油,够够入味。至于肉,因为有孩子(谢瑛,沈兰棠)在,就做了红烧。谢夫人是更喜欢白蒸一些,再蘸酱油吃,没那么腻。
再来个鸡肉,排骨汤,炒时蔬,这晚间的饭菜,也就足够丰盛了。
饭间几人偶尔交谈几句,不多也不杂,气氛很是祥和。
快吃晚饭了,谢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嘴。
“彩月。”
一旁嬷嬷快步走上前,将一块裹着的布交给谢夫人。
谢夫人手上还拿着手帕,姿态优雅从容,不紧不慢地说:
“我谢家自曾祖起,日常以恭谨谦和约束自身,从不妄行暴虐也未苛刻下人,不求所有家仆能对我谢家忠诚不渝,但至少做到赤诚相待。知夏——”
知夏身子蓦然一凛。
谢夫人将桌上的布一个掀起,两颗粉色珍珠霎时滚落在地。
“你这恶仆,竟敢偷窃家主私物私售,该当何罪!”
知夏见到两粒珍珠早已目眦欲裂,听闻呵斥连忙跪下:“知夏知错,是知夏鬼迷心窍,知夏知错了……”
谢瑛惊讶地捂住嘴,单是两颗珍珠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饰件拆下来的,但她的的确确能明白,这就是属于她的。
知夏竟然偷了她的首饰出去卖!!
“你哪里是知道错了,不过是罪行被人揭发了急着求饶罢了!”谢夫人厉声道:
“我谢家绝不容忍此等恶仆,来人——”
等候在门口的两个仆人立刻进屋拉住知夏两条胳膊。
“先把她关进柴房,明日差送衙门!”
“大夫人,夫人……小姐!”
知夏还想求饶,一个仆人已经捂着她的嘴把人拖走了。
谢瑛怔怔坐在原地,显然是惊呆了。
知夏是她在徐州时就带在身边的丫鬟,母亲说贴身丫鬟最好是从小一起长大,才能对她忠心,因她迟早是要回兆京的,所以知夏是她从卖身的小姑娘里面挑来的,与念春一前一后进府,她从未想过她会背叛自己。
谢瑛一时心乱如麻。
谢夫人处置完人后转向众人,这几人中,只有周氏是她事先通过气的。那日,两个贴身丫鬟中一人听得见,一人听不见,谢夫人就起了疑心,分别派人跟着二人,见念春整日就在府里,偶尔出去也是做谢瑛交待的事,一包烤栗子也得讨价还价,最后还是没能讨成功,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反观知夏,则利落得多了,只是有些爱好偷懒,这也算罢了。直到昨日,谢夫人的人跟着她到了当铺,见到了她私售珍珠现场,抓住店里伙计后,几人还得知,除珍珠外知夏还卖过不少首饰,一看就不是她自己能买的。
谢夫人目光扫过众人,见谢瑛怔怔发呆,她身后念春也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倒是沈兰棠,脸上虽有惊异,却尚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