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和你成为朋友。”他想和她成为情人、夫妻、伴侣,成为可以携手走过一生的人。
“非常抱歉。我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对一个喜欢自己,自己却不喜欢的人,如果硬要和他做朋友,对他大概也是一种伤害吧。
所以,傅行歌选择了道歉。
“拉倒吧!做朋友就做朋友。但是我可说了啊,你不许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我会去追的。”顾延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在强颜欢笑,但是他又告诫自己必须强颜欢笑,因为他不想连和她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也许他是傅行歌现在唯一的一个朋友呢,也许他是唯一一个听到她说出这些心声的人呢,想想也是一种荣幸,不是吗?
8
傅明奕前年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北京,在北京买了房产。住处安定了下来,傅行歌便把自己宿舍里放不下的书搬回了家中,当时搬回家的书整整放满了母亲那辆大越野车的后备厢和后座,回到家之后自然也占据了她房间整整一面墙――希望梁云止的信还在那些书里。
那天傅行歌人生第一次逃课了。她窝在房间里,一本一本地翻那些书。
她又翻出来了一些特殊的书。
那些来自梁云止,她却一次都没翻开过的书。
梁云止送给她的所有书里,都在扉页写着她和梁云止的名字。
傅行歌每找到一本写有两个名字的书,心里就更加坚定了一分。
整个书架都搬空——那封信却还没有影子。只剩最后两本书了,傅行歌伸过去拿书的时候都有点颤抖,脚下踢到了一垛书,她一个趔趄,拿到的书掉了下来。
那封信,就这么飘到了她的脚边,就像一只在阳光中隐藏了很久的蝴蝶,终于现出了它本来清楚美丽的最初模样。
傅行歌把那封信捡起来的时候,感觉时间和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那封信是真实的。
那封信当然是梁云止的笔迹。
毫无疑问。
傅行歌可以确定。
在梁云止离开之后,她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习惯,就是把实验室与梁云止有关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包括他落下的笔记资料,还有他随手记录什么的一张小纸片。
她也认出了他的字迹。不用去寻找,也不用去对比。因为她不会认错了。
喜欢你胜于昨日,却略匮比明朝
切慕你堪比鹿慕浅溪,却深知还能如鱼恋河海
心念你深于前秒,却稍浅于此刻
眷恋你已至难以自控,却甘愿更深地深陷其中
想见你分秒难耐,却情怯胜年少
深爱你怕已深至海渊,却心知还能若星空遥远
他很久以前就喜欢自己了吗?在她来这个学校之前?他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吗?什么时候?为什么她竟然……不知道?
傅行歌在混乱的书堆里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思绪似潮水,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傍晚的时候,傅行歌把所有托福雅思考试的资料全都整理起来了,她打算把它们带回学校去,
她已经看见自己要走的路了。
梁云止就在路的尽头,她会好好努力的。
当天晚上,傅行歌就把申请邮件发了出去,包括一切需要的申请的材料和资料,以及去年雅思托福考试的成绩。
是的,去年她也考得不错。但是去年那个幼稚的自己坚持认为,考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能考好而已,她并没有那么想跟着梁云止的尾巴出国去。
对,就是一个那么可笑的理由。在梁云止走了之后,她生生熬过了一年又四个月,都还学不会和内心那个真正的自己讲和。
她的研究生论文在陆教授的推荐下,翻译成了英文在国外很权威的专业刊物上发表时,她还得意地想,梁云止会不会有可能看到她的名字,会觉得她挺棒的吧?
想法可笑不?
傅行歌当时给自己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起梁云止,就是不肯承认――她已心折于他。
9
傅行歌做好了所有要走的准备: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周一楠的追求,还直白表达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但是她不吝啬于教会他一些应该会的东西。她希望自己离开之后周一楠能够成为教授的得力助手,就像她和梁云止之前是陆教授的左右臂膀一样,像周一楠这种聪慧热情上进的男孩子,大概也应该有很好的前途,自己帮他一些,就算是她给了他错误暗示的一种补偿。
梁云止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取代他――可能在这个宇宙里梁云止就是唯一。傅行歌明白了自己愚蠢地做过很多试验来否认这一点:试图跟顾延之在一起,试图用周一楠来填补。但结果是,没有谁能让她内心的黑暗中蛰伏的那只野兽真正安静下来,直至她决定不再反抗,臣服于内心真心的需求;直至坦诚地向自己承认梁云止的独一无二,她才真正地平静下来――才能熬过这些等待着奔向他的日子。
一个月之后,傅行歌收到了校方的回复邮件,对方赞赏了她的优秀和创新,但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按新规定,去年的雅思考试成绩不能作为参考,希望她能参加新一年的雅思考试,他们会考虑给她申请奖学金。
傅行歌急切到了什么程度呢?她给母亲打电话,问母亲如果她没有考到奖学金,是否同意供她出国念书?
傅明奕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你连最优奖学金里都拿不到,出国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你已经笨到连个奖学金都拿不到了吗?”
她……不是拿不到,她只是错过了。
“你有这样的智商,居然连个奖学金都拿不到,还需要自己出钱去留学,就算别人看得起你,你自己不觉得丢人吗?我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我只是觉得没有尊严地留学,还不如不去。”傅明奕素来是能力主义者,说话做事总是直指要害。
傅行歌想快点见到梁云止,但是,她也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
连靠自己的能力走到他身边的能耐都没有,如何配与他站在一起?
傅行歌问了陆教授,教授说这学年没有交换生的项目,如果要申请交换生要等到下一个学年。
一切似乎都不顺利。
傅行歌断没想到申请斯坦福大学忽然之间变得这么难――她再次参加雅思考试虽然轻松过了,但学校忽然之间取消了交换生项目――而且她的签证出了问题――面试时被拒绝了。
正常来说下来,像傅行歌这种经常出国度假的人,护照和签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她表现得多么完美,在面签官面前的态度多么的好――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否决。
在一次又一次不明就里的失败里,傅行歌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焦躁和急切,就快不能保持表面的平静。
半年之后,她已经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的某天,傅明奕好像终于想起了她说要申请大学却迟迟没有结果的事,在电话中问了一句:“大学申请不顺利吗?”
傅行歌当时愣了一下,觉得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忽然之间就呜咽起来。
10
那是傅行歌在婴儿时期过后,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哭泣。她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孩子,她慢慢长大的过程,也是她慢慢学会解决问题的过程,她从来不曾为任何事麻烦过母亲,更不曾在母亲面前哭泣过――她向来都表现得非常的完美,即使被签证官拒绝了数十次,她仍然表现得礼貌又克制。
听到她的哭声之后,傅明奕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是冷静的安慰与询问情况。令傅行歌没有想到的是,傅明奕竟在当晚就从出差地飞回到了她的身边。
傅明奕来学校时并没有事先打电话给她。
虽然傅明奕就在这个城市上班,虽然傅行歌亦在这个城市上学,家与学校隔得也不是特别远,但异常忙碌的傅明奕几年来从不曾来学校探望过傅行歌。
傅行歌也不是很在意。她与母亲都不是习惯互相腻在一起的那种母女。她们甚至没有在一起逛过街――更不用说其他母女会有的亲密无间的共同行为了。
所以当晚,傅行歌和教授一起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看到站在路边等自己的母亲的时候,她难掩惊讶。
正是倒春寒的天气,晚风刺骨。傅明奕穿着一件浅驼色的长大衣,鞋子和手套是深杏色的,脸上的妆容精致,散发着自信又神秘的气质,看起来就像一个从时尚画报里走出来的优雅职业女郎。
因为惊讶,傅行歌没有发现走在她身旁的陆教授连脚步都走不动了。
“每天都要工作这么晚吗?”傅明奕微笑着向傅行歌走了过来,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坚定的温柔,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岁月给她的馈赠――已经完美到无懈可击。
“也不是,今天稍微晚一点。”傅行歌为素未谋面的陆教授和母亲做介绍,“妈妈,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陆教授,是我的导师,陆教授,这位是我的妈妈。”
“你好,陆教授,我是傅行歌的妈妈傅明奕,非常感谢你一直以来对傅行歌的照顾。傅行歌跟我提起过您的成就,我们公司上一个收购的药物专利就是您的发明之一,能认识你真是太荣幸了。”傅明奕说话得体,多年来的职场人际锻炼让她待人接物均滴水不漏,也让她伸出手与陆教授相握的时候,发现了对方竟然有点儿紧张。这种紧张挺熟悉的――她曾经在不少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身上发现过。
“你好,我是陆长青,非常高兴认识你。”陆教授的声音已经紧张到有一点儿不自然,然而这种不自然除了傅明奕,谁也没看出来。
傅明奕知道他为什么紧张,她在情场打滚多年,对于男人的神色还是能看出来的,
傅明奕伸出去与陆教授相握的手,只是轻轻地握了一下便收了回来。
傅行歌与傅明奕母女俩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在夜色之后很久很久,陆教授仍然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慢慢地消化第一次与傅明奕见面的强烈情绪。
陆教授有些难以置信,他都这把年纪了,经历过爱情,也经历过失败的婚姻,还会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吗?
等你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可我除了等,又对你没有别的办法。――梁云止
第9章 希望一切的明白都为时未晚,希望所有的失去都是虚惊一场。――傅行歌
1
关于中午为何在电话里哭泣,傅行歌寻思良久,到底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母亲的帮忙――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儿表现不好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被签证官拒绝,像她这种经常出国旅行又成绩优异的学生,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傅行歌想不出来原因。
“你说签证官拒绝了你多少次?”
“大概四五十次吧!”是的,六个月内,她被拒绝了这么多次。
“什么原因?”傅明奕自信自己能提供给女儿十分优渥的生活和学习条件,别人的寒暑假顶多在国内转转,但是傅行歌的寒暑假从来就是想去哪个国家就去哪个国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像这种几乎是周游列国的孩子,竟然会被拒签吗?
连母亲都不知道原因,傅行歌更加理解不了:“我不知道。”
“行,我知道了。如果你能确定这个事情跟你本身并没有关系的话,我会处理的。你把出国的一切东西准备好就行。”傅明奕也非常爽快,经常出国旅行度假的女儿忽然在半年之内被拒签了四五十次,对方若是有个正当理由还好,然而对方什么理由都没有给,这就有意思了。
照傅行歌所说,不少表现没有她好,成绩也没有她好,甚至从来都没有出过国的孩子都拿到了签证,自己这么优秀的女儿为什么拿不到呢?
自己把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儿生出来,培养成现在这么棒的样子,可不是想让她被人拒签的。
得到了母亲的保证,傅行歌稍稍放下心来。其实她隐约也总结出来一个被拒签的规律:“嗯,我去做了两次调查,被拒签的人当中,他们的专业绝大部分都是理化专业的。”
傅行歌出于一种被拒签之后不服气的心理,干脆就站在使馆外做问卷调查。
被拒签的理由形式各异,傅行歌只隐隐约约猜测出大概与自己学的专业有关系。
傅明奕拜托了朋友,几经周转算是打听到拒签的原因,与傅行歌的猜想相差无几:因为某一个化学专业的留学生绑架被杀事件,中方给了美方很大的压力,美方出台了一个秘密文件,拒签所有化学专业的中国留学生。傅明奕倒也没有把调查到的原因告诉傅行歌,只是让她另外申请了艺术系――果然,傅行歌的签证很顺利就通过了。
接下来,傅行歌忙于出国事宜,入学适应等各种琐事,最重要的是如何转到化学系,如何才能追赶到不知道现在已经优秀成什么样的梁云止,忙碌的三个月又过去了。
飞机落地之后,一切顺利起来,入学宿舍奖学金甚至包括了转专业,一切竟都出奇的顺利。顺利到傅行歌觉得之前那四五十多次被拒签,大约只是一个梦。
不过,她没有能申请到单独的留学生宿舍。不过这也没什么,傅明奕很大方,在学校附近给她租了一处公寓,环境不错,交通也方便――傅行歌算是真的在美国安定下来了。
但是傅行歌隐隐约约觉得不怎么对劲儿,在这三个月里,她在学校里出入多次,见了不少留学生,遇到了不少新同学,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提起过梁云止。
怎么可能?优秀的人不管到了哪儿都会发光的。更何况,是梁云止那样的天才。
傅行歌想去打听一下。可是,她要怎么打听他的消息呢?
2
“嗨,你认识梁云止吗?”
“嗨,你好,梁云止你听说过吧!”
“你好,如果你知道梁云止在哪里,能告诉我吗?”
这样问吗?
傅行歌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她的交往障碍好似又严重了。
她只能等别人在她面前提起梁云止,也许她到时可以装作无意般打听一下他的情况。
她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对。
她试着像以前一样去克服,但是,好像她所有的力气都在来找梁云止的过程中用光了。在对顾延之与周一楠承认了自己心有所属后,她的高傲与矜持又回来了。
梁云止不是喜欢她吗?她已经来了,梁云止为什么还没有主动现在在她面前?
她也很想改变,但是每走一步都异常的艰难。就好像她从国内走到这里,不只是身体飞跃了半个地球,她的内心也一次又一次越过了山川与海洋。
可怕的是,总有许多山川与海洋需要她跨越。
傅行歌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自卑,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决定要靠近他之后,竟还会有这样怯弱的情绪。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傅行歌觉得自己非常搞笑:每天早上起来,她都想今天要表现得好一点,今天要决定跟谁说话,还要和谁聊天,也许她可以主动问起梁云止的消息。
但是,每一天的也许,最后仍然是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