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莲逃命日常——闲倚胡床【完结】
时间:2024-04-18 14:35:20

  历千霄一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至少和历拂衣相比,他是受到母亲喜爱的那个。
  但此时血淋淋的真相揭开,他一时说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历拂衣,更加可怜一些。
  一个从未得到偏爱,一个得到了虚假的偏爱。
  “我一直不明白,你对我的怨恨为何变得如此之大,明明从前,我们……还算融洽,可后来你却到了要大费周章,和穆朝旭一起杀我的地步。我有得罪过你么,哥、哥?”
  历拂衣把最后两个字要咬的很重,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但也不算。
  历千霄在心底默默回答,却未曾开口把这句话说出来。
  腾啸剑反射的光又一次晃过了他的眼睛,他在这一刻,莫名想到那个月光也如此刺眼的夜晚。
  浑身酒气的宋殊栾将沉睡的他忽然拉起,她的手握住他的肩膀,长长的指甲隔着薄薄的寝衣陷进肉里,引起了一片刺痛。
  年少的历千霄不明所以,还以为是父亲的离去,才让母亲如此借酒浇愁,他困意消散,凑上去抹去宋殊栾眼角的泪,“您别难过,以后――”
  她眸底里一片哀凄,出言打断他的安慰,问的却是另一件事:“白日的比试,你输了,对么?为什么你会输?!”
  他张张嘴,低声回答:“拂衣悟性比我高,我现在还打不过他,可是母亲,我会努力的,以后――”
  “你不能输!”她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你要赢!你必须赢!”
  从此以后,这句话反复萦绕在耳边,赢下历拂衣成了他的执念,也成了一场噩梦。
  许久之后的今天,历千霄终于知道,宋殊栾眼中的哀凄不是为了历岑,要赢的人,也不是他。
  母亲期盼赢下一切的,一直都是那个人――阚玄峰。
  而他,只不过是因为身上带了那人的一条狐尾,才得到几分青睐。
  这些话他不想对历拂衣讲出来,他不想变成一个笑话。总归是要死了,他用了含珠草控制历拂衣两次,灵脉已经根根尽断,现在更是无力回天。
  所以,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体面一点。
  “恨就是恨,没什么其他原因,我就是为了帝王的位置罢了。”他笑得有挑衅,“你知道的,咱们家的人,为了想要的东西,总都是不择手段的。”
  历拂衣眉头蹙了下,他察觉到了历千霄的隐瞒,却也知晓再逼不出什么,只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利用含珠草需要我的精血,你从哪里弄到了那东西的?”
  历千霄笑得咳了起来,直咳得面色苍白,他笑够了,舒缓了一下呼吸,“你忘了么?我们是双生子啊,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极其相似的两个个体。”
  或许是到了穷途末路,他不再有半分隐瞒,“我们可以轻易地伪装成彼此,那么,一滴精血而已,小心些处理,我的,就可以变成是你的,一点儿也不难。”
  历千霄忍着疼痛坐起来,他抬头,似乎有些怅然:“那本是个完美无缺的计谋。只怪穆朝旭那个废物,小瞧了洛家的姑娘。棋差一着,拖累着我一起,满盘皆输。”
  他又想到了什么,恶劣地笑了下:“不过历拂衣,你和我一样,都不会达偿所愿的。且不说洛留影如何看待你,日后,你定是要留在天灵的,洛疏竹是九杀剑主,你觉得她会为你留下么?”
  “你不该提她的。”历拂衣的面容陡然冷了几分,“还有,我不管坐在哪个位置上,都会是随心所欲的。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谁说我会一直待在天灵。”
  他顿了下,“世俗意义上我应该,或者不应该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束缚住我。”
  “就像现在,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默默等待你的死亡,然后顺理成章接下你的一切,这样,不会引起任何非议,族中的那群老头也不会指着鼻子骂我。
  但我不正常。”
  “我报复心重,你自然而然地死亡,和我杀了你,终究是不一样的。前者,是你的报应,后者,是我的报复。”
  一连说了许多的话,历拂衣神色反而更冷了,“我承认,此间事已了,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洛留影的态度,和洛疏竹的去留,你刚刚,是真的戳到我痛处了。”
  他偏过头,“那么,我想想,该怎么让你死呢?”
  历拂衣话虽是这样问,但顷刻间已然移动至历千霄的面前,他钳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殿外拖。
  腾啸剑也莫名兴奋起来,绕在两个人身边,嗡鸣声不断。
  历千霄提不起半分灵力,只昏昏沉沉地被拉着往外走。阴晴不定的天空终于完全暗了下来,半空中闷雷炸响,飘下来细细的雨丝。
  他在微凉的风雨中想,当真是世风日下、人走茶凉,他现在还算是名义上的陛下,历拂衣如此对他,却无一人阻拦。
  等到眩晕感完全消失的时候,历千霄睁开眼,看到了一汪灵池。
  耳畔的男声平静无波,“还记得这里么?你想让我死在九尾狐族的禁地里,把疏竹骗到这里,逼着她交出我的护心鳞。”
  历拂衣深呼一口气,把后半句说完:“她想保护我,所以差点被你淹死。”
  “除此以外,”他忽得发狠,掐着历千霄的脖子,把人猛地按到灵池里,“你知道诛邪台的天雷有多疼么?你知道被人踩在地上,抬不起头是什么感受么?你感受过被拔去鳞片的屈辱和痛苦么?”
  历千霄感觉浑身各处都冰冰凉凉的,他已经泡在深不见底灵池里,只有脖颈处收紧的一只手,提着他,让他不曾沉没下去。
  他被憋得脸色发红,却依旧咳嗽着挑衅:“对,因为我。你所遭遇的这些,都是因为我。”
  周身狼狈,但历千霄依旧维持着笑,“我这辈子,就是想要赢你。拂衣,”他说:“你怎么、不死在通雷塔呢?”
  历拂衣骤然把他甩了出去,他后退几步,清楚地意识到历千霄此刻的意图――他在故意刺激自己,一心求死。
  历拂衣居高临下地看下来:“那么,如你所愿,历千霄。”
  历千霄感觉有什么缠绕住小腿,在瞬间,他被拉向深处。冰凉的水呛进口鼻,他听见水面之上氤氲不清的声音说:“恭喜你,哥哥,你将是这天界第一条,被淹死的龙。”
第九十章
  历拂衣视线缓缓扫过一众长老铁青的脸, 不由得挑了下眉,伸手去够一旁的茶盏。
  兴许是他这无所谓的动作太过随意,惹得他们更加不悦,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紫衣男人猛地起身, 他双目圆瞪, 指着历拂衣,愤然开口:“再如何,也不能弑兄啊!”
  历拂衣眼皮也没抬一下, 他慢吞吞地咽下一口茶水,回答道:“孔长老, 我以为, 我那天让你们公布出去的消息上, 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以前也想杀我, 只不过我命大,他没成功罢了。”
  “这是一回事么?”孔知危深呼几口气回答, “你大可以按照龙族律例进行处置,而不是自行决断。”
  “龙族律例?”历拂衣把这几个字咬得很清楚, 他终于抬头, “你告诉我, 凭当时历千霄的身份, 族中哪一个人,敢判他的罪?”
  “再说, ”他微微笑了下, 将话堵了回去:“您也不在乎龙族的脸面了么?”
  历拂衣把茶盏放置在桌面,终于坐正身子, “好了,他都已死好几天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不若,我们聊一聊,以后。”
  他环视一圈,“我看各位虽然时常和我观念不和,但也没什么篡位夺权的心思。既然都是为了龙族,那不如,今天就把话摊开来说。”
  孔知危抬头对上男子青绿色的眸子,一个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历岑,他感觉一口气被堵得不上不下,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也只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坐了回去。
  这位殿下与他的父亲太过相似,却也比历岑更加桀骜随性,也不知道,这对于龙族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历拂衣从虚空中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随手一挥,送至各位的面前,“日后,除了文书上调整的部分,大家还是按照原本的安排,各司其职。”
  “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就解决。”
  纵然刚才是略微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拿到文书的那一刻,众人也慢慢安静了下来。孔知危细细翻阅了一下文书上的条例,那一口郁结于心的气,终于舒缓了不少。
  还好,这位殿下,到底不是仅有一番修为。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历拂衣声音似乎都轻快了不少,“那我再说一件事,接下来,我要离开龙族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什么?!”
  “胡闹!”
  安静的殿中两道声音炸开,一道来自孔知危,一道来自年岁最长的黄衣长老――明盛期。
  明盛期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壶嗡鸣不已,很久才停下,他直直地盯住历拂衣的动作,“殿下今后的身份,已经不比从前,怎么能随意离开?”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并没有损害龙族,抑或者是天灵的利益,离开一段时日又如何?”历拂衣敛起笑意,面容沉寂下来,像一个真正的上位者,“再说,我是通知你们,不是在商量。”
  “……胡闹,太过胡闹了。”明盛期低低地出声,似是喃喃自语。
  孔知危却不死心,他又一次起身,站到大殿中央。他抿抿唇,沉声问道:“你若离开,天灵其余各族如何?”
  “天灵之内,本就是各管各政,若非大事,轮不到我出面。你不必拿这个压我,我知道,历千霄从前,也不是时时刻刻呆在族中的。”
  “各族若有反心如何?”
  “各族有没有反叛之心,您比我更加清楚。大家都在休养生息,就算有时和龙族意见不合,也不是因为想要篡权。”
  “突发急事如何?”
  “我只是外出,又不是死了,有事传信,来不及的话就去找项思渊处理,他已经答应下来了。何况说实话,相比于我,你们应该更相信他的。”
  项思渊虽不问政事多年,可他的人品、才学都是族内皆知的,除了早年因为受伤修为减退,其余的,任谁也挑不出错误。
  所有思绪在脑中盘桓了一圈,孔知危一时卡住,沉默地看着前方,一脸疲累。
  历拂衣说的,细细想来,有几分道理,但再重新思虑一番,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两种念头在心底反复交织,孔知危觉得自己在悄无声息中,被历拂衣绕了起来,偏偏他心如乱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叹了一口气,早该知道,这位殿下是个“为所欲为”的性子。孔知危喉头滚了滚,挣扎地最后一次开口:“还未曾举办接任仪式。”
  “不必那么麻烦,劳民伤财的,发个文书昭告天界算了。”历拂衣偏头看下来,“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个。”
  孔知危彻底败下阵来,他讷讷地退回位置,众长老神色各异,只好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明盛期。
  明盛期轻咳一声,他不欲与历拂衣正面争辩,反而另寻话头,“殿下要离开,是因为洛姑娘吧。”
  历拂衣没有否认,“是。怎样?”
  “恕我直言,殿下。”明盛期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从大局上来说,你们并不合适,天灵各族佳人众多,你应该从中挑选合适的一位,共度余生。”
  历拂衣突然低低地笑了,笑过之后,才反问道:“什么人合适?像历千霄和蛇族的少族长那样?”
  “是,这种的亲事,才是天作之合。”明盛期直视他的眼睛,一丝不苟地回答。
  历拂衣的表情此时已经不算好看,“是么?你们是不是忘了,历岑和宋殊栾曾经,也是你们口中的天作之合,可后来呢?”
  他见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嗤笑一下,“我走到今天,坐在这里,为的就是,其他人不再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你的‘直言不讳’我不喜欢,下次不要再讲了。”
  “殿下,”明盛期苦口婆心地继续劝:“我们这是为了――”
  历拂衣伸手打断他的话,他眉头蹙了起来,随后又飞快地舒展,“这样,我看明长老的孙子,和孔长老的孙女,年岁相当又门当户对,绝对算得上天作之合,要不,就择日成婚吧。”
  “还有谢长老,家中侄女是否还――”
  “不可!”这是今日孔知危第三次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不知怎么就扯到了自家小辈身上,立即向明盛期递了个眼色,忙不迭地开口:“不可,绝对不可,殿下别开玩笑了。”
  他从不怀疑历拂衣说到做到的性格,若此时再沉默不语,遭殃的便是自家孙女。
  似乎隐隐感觉到了威胁,其他人在沉寂之后,也终于出声:“刚刚明长老只是建议一下,并没有其他意思。”
  “是么?”历拂衣挑眉。
  几位长老异口同声:“是。”
  “好吧。”他拍拍座椅扶手上雕刻的龙头,站起身子,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下,“那一切就这样说定了,有事传信给我,各位长老,日后再见。”
  *
  寝殿之内暖意十足,洛疏竹将夜明珠朝自己的方向移动了一点,借着莹莹的柔光,去看历拂衣背后的伤口。
  天火灼烧过的地方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依旧骇人。
  她用食指指腹在冰冷的膏体上轻轻打转,随后才一点一点,将其细细的抹在了那片伤口之上。
  历拂衣被刺痛激得猛地皱眉,上半个身子却浑然未觉一般,一动不动。
  “还疼么?”他看不见洛疏竹的脸,却能猜到她说话的表情。
  轻笑过后,历拂衣摇了摇头,“不疼。”
  伤口上一片清爽的凉意,应该是药效沁了进去,历拂衣拉好衣服,转过身子,去拉她的手。
  “拂衣,”于此同时,洛疏竹突然出声,她已经做了决断,所以没有犹豫,直直地说道:“我要回天圣了。”
  历拂衣飞速地点了点头:“嗯。”
  “你……”她没料到他这样的回答,怔愣了一瞬,刚想重新开口,却被历拂衣抢了先,“我都已经知道了。”
  “昨天,在你给你哥哥写回信的时候,”他顿了下,“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不小心瞥到了。”
  “是。我哥哥昨日出发去云城了,如果不是情况特别糟糕,他不会轻易去那里的。所以现在,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帮他。”
  “何况,”洛疏竹抿了下唇,“龙族这边已经安定,你也可以安稳下来了。”
  安稳,历拂衣把这两个字反复品味了几遍,慢慢地理解了洛疏竹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手上力气大了起来,“不,我暂时不需要安稳,我要和你一起去。”
  “一起去?”她重复了一遍,“你现在怎么――”
  “为什么不行?我还是我。”历拂衣眸子里的颜色暗了暗,他眨眨眼飞速地恢复了正常,“族内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况且还有项叔,不会出岔子的。”
  “那群长老都同意了,你为什么不愿意?”他说:“你也说了云城情况糟糕,所以我更要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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