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窄小但也各种植物欣欣向荣的后院开始,穿过一段门廊走到客厅,其实是一段很短的路。西里斯此时正走在这条路上,他机械地迈过他熟悉至极的三个台阶。
他的步伐比起往常显得十分缓慢,每一步都像是千钧沉重。
自从贝拉特里克斯的那一次袭击之后,西里斯瞬间清醒地领悟到了他的处境,以及瑞亚的处境。那一刻他非常悔恨,他悔恨他越过了那条隐形的界限,最终还是把她拖下了水,那是一潭黑暗又无边的死水。
不需要詹姆在身旁起哄和嘲笑,西里斯也非常清楚自己变了,他从未像现在一样珍惜过自己的生命,因为在他的生命里终于出现了值得为之活下去的东西。
几乎从他童年有记忆时以来,他就骄傲又自卑地活着。人们只看到布莱克家的少爷锦衣玉食,艳羡他英俊不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着多大的空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消化着其他人对他或善意或恶意的评价往来,它们的空洞回音就是他唯一的灵魂伙伴。
后来,西里斯有了一位挚友詹姆,詹姆的存在,让他开始学着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而存活着。
詹姆曾经对莉莉说:“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样相信西里斯,我非常了解他,我知道他甚至甘愿为了一些东西付出生命。”
没错,西里斯布莱克是一个将很多东西放置于生命之上的人,比如正义,比如友情。勇敢是他与生俱来的标签,勇而赴死是流淌在他血液里的本能。
这些的这些随着他年龄渐长也一直持续着,直到在霍格沃茨的那个春天,他坐在那株茂盛的树荫下,隔着摇曳的树影和璀璨的阳光光斑,他从一段记忆里看到那个梳着高高长马尾的女孩回过头向他粲然一笑,她的眉梢眼角都如此快乐洒脱,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似乎可以闻到她的发梢划过空气卷起春风的青草味道。
他在那一个瞬间被击中了,西里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
但是很快,他的这一拍心跳被气愤占据了。他看到的那些动人神态都是她编出来刻意给他看的。西里斯是真的生出了怒火,等他到了詹姆和莉莉身旁时,他还十分愤怒地把被骗的经过讲给他们听。
然而等怒火慢慢平息过去,他发现,本文由疼训群8以48⑴6⒐六伞人工帮找全网独家文全年无休更新他还是没能逃脱那一拍心跳的诅咒。瑞亚不是他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灿烂的大说大笑的姑娘,但他却被她的任何事牢牢地吸引过去。她把所有情绪全都隐藏起来的抿嘴微笑,任何对话都照顾对方情绪的玲珑剔透,甚至一直在她眼里生根的那些疏离感,都吸引着他想再靠近一点她,再多知晓一点她的过去和人生。
也是从这时开始,西里斯开始对这世界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很珍贵;每一寸日光和每一丝风,都是温暖的。时间从此再也不是无形的符号,而是看得见也握的住的日常快乐:每一分一秒他都想走向她。
西里斯开始变化成为那个曾经他会痛斥矫情的人,而瑞亚也是,在他身边她逐渐剥下了面具和硬壳,慢慢真正成为了西里斯那年一见钟情的那个洒脱、快乐,不计较一切的灿烂姑娘。
所以,对于西里斯来说,他从来没有这样对他们的死亡感到排斥和恐惧过。
他慢慢地穿过光线稀少的门廊,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瑞亚此时正在楼上最后打磨润色着那把小飞天扫帚,那是他们要送给哈利的生日礼物。而西里斯手里捏着一张已经捏皱了的纸条,他展开它,再读第二遍,贝拉特里克斯的潦草字迹在那片羊皮纸上狰狞地伸展着。
“我最亲爱的堂弟:
又有几个月没见了,我是真的很想再见见你。你也知道我们最近在找波特吧?不得不说躲得还挺好。但是我就快找到他了,因为我只要见到了你干掉了你,你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波特的保密人。
下个月,等我吧,也替我给你那个爱凑热闹的女朋友问好。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西里斯想了想,把羊皮纸撕成了几条,揉成一个废纸球,用魔杖随手处理了它。
他和他喜爱的堂姐安多米达还定期保持着一些联系,而这张字条就用一根线系在了来自安多米达的猫头鹰脚上,系在安多米达的包裹上面。显然,安多米达早就暴露在贝拉特里克斯的监控里,只是她不打算对妹妹动手。
贝拉特里克斯的信让他烦躁不已。一方面,瑞亚已经引起了食死徒的注意,而另一方面,西里斯内心最担忧的隐痛也被这封信翻了出来。
西里斯是詹姆和莉莉的保密人,只有他能把波特家在戈德里克山谷的住址透露给别人。但是就如贝拉特里克斯所说,一旦他去世,曾经去过詹姆家里的所有人都将成为新的保密人,那么这个守护魔咒就完全形同虚设。
他背靠着沙发仰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手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他感到有些头痛。
他已经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已经隐隐酝酿了很久,他打算和詹姆商量秘密地换掉保密人。食死徒的威胁已经无孔不入地递到他眼前了,他是那个众矢之的的目标。这样,即使他死了,詹姆和莉莉的家依然安然无恙,伏地魔依然无法从哈利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瑞亚从这些危险里脱身,所以,西里斯只有两个人选,莱姆斯和彼得。
莱姆斯是他们的亲密好友,但是这一年里他们交往很少,总感觉莱姆斯有什么顾虑一直横在他们中间,无法逾越。而且,贝拉特里克斯的那一次袭击就是在卢平的家里,他们要去卢平家庆祝哈利的白天纪念日这件事只有他们五个人知道。这件事一直梗在西里斯的心里。
彼得其实从毕业后就不再是他们形影不离的密友,他们保持着友好的一些距离。他胆子很小,总是有些怯懦,西里斯对他的感情也因此总是会夹杂着一点不屑,觉得他不是能够和他们同路勇往直前的人。但也许因此,他也不会成为要冒着巨大风险去投靠谁的那种人,因为西里斯觉得他了解彼得,他连陌生人多和他说一句话都会胆怯躲避。
那么,那是他的唯一选择。彼得。
四处风声鹤唳,到处都是伏地魔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风声。西里斯不能再放任自己做一只把头插进安全沙子里的自欺欺人鸵鸟了,他必须要承担责任,而且要独自面对这些。他不能让瑞亚在他身边去承担她不应该承担的一切。
在这个下午,西里斯独自坐在沙发上,他的内心做了很多艰难却郑重的决定。
--------------------------------------------------------
一个月以后的一个下午,西里斯在后院里收起了坩埚,他已经调配好了一种魔药,将淡绿色的药水收集到一只锥形的小瓶子里。
在整个魔药的制造过程中,西里斯的心情都非常不好,甚至连鸟叫都觉得烦躁扰人。他甚至烦躁到和瑞亚吵了一架,把她吵得眼圈泛红又强撑着忍住。一看到她眼圈红了,他的心也瞬间软了,但还是硬着心肠下狠心走开。
后来他们彼此道歉,各自带着各自的情绪,也各自背负着各自的决心。
西里斯煮了洋葱汤和土豆泥,在瑞亚的不断教学下,他已经能煮出很不错的洋葱汤了。他将一整只瓶子里的睡眠药水都搅进了一碗汤里,将那碗汤递给了瑞亚。
刚吃过晚餐,瑞亚的脸上已经写满困倦。她早早的准备入睡。
西里斯走上楼去,他已经分辨不出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是坐在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她,看她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眉眼,看她脸上一道浅到就要消失的疤痕,看她在眼睑打下阴影的长长睫毛。他想把她的一切都印刻在他的眼底。这一瞬间,他真想带走她。
西里斯握住瑞亚的手,轻轻亲吻。
“睡醒了,就都好了。”
瑞亚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你可以陪我到睡着吗?”
西里斯与瑞亚并肩躺下来,侧身拥抱着她。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止是到你睡着。”
他一直看着瑞亚,用他全部的眼神,连余光都没有短暂移开过。他想要看着她的每一个神情,他想在未来的余生里,每一天,每一年,都这样拥抱着她看着她的这些神情。
但是决战就要到了,无论是谁,都非常清楚这一点。他要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然后他就会去找到詹姆和彼得。
他无比希望,这只是短暂的离别。他会再重复很多个和瑞亚在一起的,温柔又美好的,没有任何厌倦的相伴日子。
这些日子是他人生里最快乐最珍贵的日子。
“……我爱你。”
西里斯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他的这句话,也没有等来她的回音。他更用力的把她拥在怀里。
这一天是1981年的10月29日。
第29章 29.1981年的万圣节
瑞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她的这个梦里,她好像又把这二十年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从孩童到少女,从学生到毕业。无数的画面都历历在目,一帧一帧在她眼前浮现。
她得知父母死讯时的那个下午,不停下着浠沥沥的小雨,她在被告知的那一刻并没有哭,反而是到了晚上,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为她热杯牛奶,再也不会有人帮她掖好被子的时候,她方才觉得心里塌陷了一块,而且这块断壁再也不会修复起来。
霍格沃茨二年级的假期,学校里几乎只有她一个人,她从魁地奇球场一直疯跑到禁林边缘,就在黑湖边缘的一块空地上躺了一晚。她在梦里又听到了那天湖水波涛的震荡和并不激烈的微风声,闻到了泥土和青草交织一起的味道。
属于她的那一场魁地奇比赛,那是她手感和状态最佳的一天,在斯莱特林的找球手抓住金色飞贼之前,她自己就已经拿下了160分,带领拉文克劳220:210赢下了那场比赛。她听到那片蓝色的海洋在呼喊她的名字。
七年级,她开始准备那本《特快列车的终点站》,她沿着禁林的边沿,远远望着打人柳,绕过总是拴着牙牙的那个大个子海格的小屋,走去霍格莫德。那条路在她的梦里好长好长,她从白天走到了午后,又走到了黄昏……
瑞亚睁开眼睛,她的头昏昏沉沉,总是有一根神经不断地跳,此刻她的眼前是似曾相识的一片白色天花板,这让她有些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坐起来,用了大概两分钟的时间让头脑清醒,才意识到,她此刻正在霍格沃茨校医院,就在当时和西里斯一起的那间隐蔽独立病房。
她感到头晕,而且内心十分迷茫,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更了时间和空间。瑞亚下意识地握着她胸前挂着的吊坠——这几乎成为了她每天的习惯性动作,有时候只有它可以让她安心。那吊坠里的心跳声此时十分有力,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瑞亚慢慢地下床走出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在脑海里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却总是有一块真空,好像有一段记忆被永久地抽走了。
她走到了门口,来到那条短短的门廊前,已经面对着校医院的大厅,闻到大厅里飘拂的那种熟悉的魔药气味。但这里似乎被加了什么咒语,像一栋结实的透明墙壁,她整个人撞了上去,却感受到墙壁似乎随着她的触碰而变形弯曲,因此她没有感到疼痛,却也无法越过它的束缚。
这让瑞亚更加感到茫然了。她迷茫地站在那里,透过那栋看不见的墙壁看着一段距离以外几张病床上的学生。离她最近的一张床边十分干净,不像其他床位摆着不少糖果巧克力等慰问礼品,床上半躺着一个金色卷发穿着身浅红色袍子的高年级男生,她竟觉得十分眼熟。
瑞亚站在原地,大概用了两分钟的时间来重启清醒的大脑,这时那个男孩放下了手里的书,侧头看看她,然后高雅地转头挥手:“庞弗雷夫人!”
正是这个花哨优雅的翘手指动作从瑞亚记忆深处里唤醒了那个她在寻找的点,这明明就是她六年级时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洛哈特。在他的课上,她花了大部分时间来偷偷写小说,竟没有第一时间把他认出来。
庞弗雷匆匆地从病房另一端疾走过来,她有些敷衍甚至都没有转头地对洛哈特说了声“谢谢”,然后悬了悬魔杖,就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瑞亚身边。她握住瑞亚的手腕将她又拉回了那间病房,示意她可以先坐下。
“我已经告诉了阿不思你醒过来了,你稍微在这里等一下。……”看见瑞亚茫然的表情,庞弗雷又立即补充说:“阿不思说你一醒来他就会到这里来见你。——你不会都不记得是西里斯把你送过来的吧?”
庞弗雷的语速很快,在第一时间里瑞亚只是看她两片薄薄的染成淡枣红色的嘴唇不断翻动,随后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这时,她的记忆在一瞬间似乎重新找到了她,过多的信息在她的脑海里如烟花一样炸开下落,就像溺水的人挣扎着从水面露出头来呼吸了第一口氧气,她真正从那个长梦里回到了现实。
是西里斯计划好给了她睡眠魔药,然后把她送到了霍格沃茨。他似乎决意要自己去面对什么?那是什么?今天已经是那一天了吗?西里斯还好吗?詹姆和莉莉还活着吗?她还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哪怕只是阻止那么一点点吗?
在瑞亚的心中,无数想法一股涌出来在纠缠着、在争斗着,这时邓布利多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邓布利多今天穿着件银灰色的天鹅绒长袍,这颜色同他的长发和胡须十分搭配,但也衬得他脸色暗淡,有些缺乏红润气色。他打量几眼这一间小小的病房,随后在最外侧的病床上坐下。与平时有些不同地,他竟表情十分严肃。
“我想此时此刻,这世间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可能要发生什么。”
邓布利多开口了,他的声音都比平日里多出些严厉。
“它们有可能不发生的。”瑞亚热切地盯着邓布利多眼镜背后的双眼,想从那其间寻找出一丝丝的同情和让步。“或许我们可以阻止,他们,他们是西里斯,是莉莉和詹姆啊,我怎么能看着他们……”
邓布利多打断了瑞亚的话。
“是的,是的。你或许可以阻止今天的不幸发生,唯一的原因因为你知道,伏地魔今晚会去戈德里克山谷。但是,瑞亚,我想你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情对于你来说是在很久之前发生过的历史,而不是现在正在进行的现实,你永远不能阻止历史的发生。如果今夜它没有发生,接下来历史会怎样呢?你可以阻止明天吗?你可以阻止那个未知时间的死亡发生吗?”
瑞亚被问住了,她哑口无言。但她内心里这样想着,如果能和他们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哪怕是一周,哪怕是一天,那也很好啊……
邓布利多似乎能够看穿她的想法,他继续说下去:“也许你让詹姆和莉莉多生存了几天,这很好,他们是很可爱的一对。那么伏地魔也多存活了几天,这几天里,可能又会有多少原本没有的牺牲呢?”
病房里一时静默了。只有窗外远处的微弱鸟鸣和病房门口闭耳塞听咒语的嗡嗡声夹杂在一起。
“瑞亚。你对那个预言曾有所耳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