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恨不得一句话附赠三句解说,显然是生怕他又一言不合误解她的意思,再因此陷入自责似的。
卓熠笑了笑。
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一向自觉辜负她,没能将一切做到尽善尽美的他,今天听她这么说,居然愣是没攒出多少消沉情绪。
反而主动拉起她的手,将那只柔软白皙的手珍而重之地包裹在掌心。
“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不像别的手饰,都是一辈子只有一对而且意义重大。”卓熠说,“我也没有那么浮夸,简单粗暴地认为越贵的东西就越好,这个牌子是老周妈妈推荐的,设计师审美在线,是定制婚戒的行内翘楚。”
“哦,这样……”邵棠不明觉厉。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适才的沟通过程,那几位设计师确实提过几次“祁总”。
卓熠继续说:“咱们今天时间紧,SKP属于高端商场,里面的商家排布规律性不强,叫个导购效率高些,至于配送服务,是消费达到标准附赠的。”
邵棠吞了口唾沫:“那他们服务还挺到位的……我之前没来过这里买东西,不太清楚。”
“一分钱一分货。”卓熠挑眉看她,“你不用拘谨,我不觉得我爱你这件事需要用拼命给你花钱来证明。”
“对啊,不然我又赚不来很多钱,好像我的爱和你的相比很廉价一样。”邵棠一本正经地道,再次重申自己不喜欢那样。
卓熠被她逗笑了:“但你没去过的地方我带你去,没体验过的东西我带你体验,都看过了,你再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我是你做出任何选择的底气。”
事实证明邵棠确实多虑了,因为到了该解决晚餐的时间,取到离婚证的二人就近推开了一家小面馆的门,据邵棠说,面馆在这里开了十几年,她和邵荣读书时经常过来吃。
“后来我哥当兵我也读大学了,才渐渐来得少了。”
邵棠选了一张靠门的桌子,拉着卓熠坐下,小声给他讲八卦。
“开店的叔叔阿姨家有个比我大一两岁的姐姐,当时好像挺喜欢我哥的,每次我们过来,都额外开饮料给我们喝。”
卓熠一哂:“荣哥就吊着人家,白喝好多年饮料?”
“都是十几岁时候的事儿。”邵棠说,“咱也不知道我哥那时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那个姐姐后来也不喜欢他了,再看到我们来吃面,故意给他上眼药似的,饮料只给我送一瓶……”
二人边看墙上的菜单边小声说着话,正准备叫老板点菜,一回头才发现不远处靠柜台的那张桌子,一个四五岁小女孩儿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瞧。
“妈妈,客人要点菜。”
小女孩儿机灵得很,对上他们的视线,立刻冲后厨的方向喊了一声。
“知道了!”
后厨立刻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不多时,阻隔前台和后厨的竹帘掀开,走出个样貌清秀的年轻女人来。
“您二位扫桌角的二维码就行。”
女人风风火火的,人未至声先到,待走近看清邵棠的脸,一下子愣住。
“你是……邵棠?”
“刘曦姐。”
虽然确实很久没见过了,但邵棠同样一眼认出了对方。
“面馆现在是你在开了呀?”
几句寒暄,旁听的卓熠心里有了数,年轻女人正是邵棠口中那位疑似对邵荣有过意的姐姐。
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一个三本大学的毕业生,在外打工也就一个月几千块,还不如回来继承爸妈的面馆,踏踏实实的小本买卖,糊口无忧。
至于老公,则是后来相亲认识的,别的优点没有,反正老实顾家,女儿五岁了,明年上小学。
“这位是你男朋友?”
刘曦同邵棠说了一会儿自己的事,目光落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卓熠身上。
“瞧着一表人才,和你怪般配的。”
邵棠托着腮淡淡一笑,如实作答:“明天就是老公了,他陪我回家取……结婚要用的证件,刚好到饭点,想着带他来吃碗叔叔阿姨做的面。”
“哈哈,姐这就给你做去,不骗你,完美继承我爸妈衣钵。”
刘曦起身,回后厨煮面前不忘交待。
“饮料小菜你们自助,今天这顿我必须请你们,结婚可是大喜事呢!”
傍晚六点多,眼见过来吃面的人渐渐多了,邵棠和卓熠便没过多叨扰,和刘曦母女道谢后就离开了面馆。
临别前也和刘曦的老公照了一面。
的确如刘曦所说,是个顾家的本分男人。
刚进完食材从外面回来,水都没喝上几口,就立刻洗了手去后厨帮老婆忙碌。
还给女儿买了小零食,老婆嗔怪他惯女儿也不辩驳,只木讷地挠头憨笑。
“时间过得真快,走在这条路上,我和我哥放学后一起来这里吃面,好像都发生在昨天。”
吃过晚饭,邵棠和卓熠并没有立刻开车回家。
反正今天也没其他事情要做,他们就顺着军属院附近的小路慢慢散了会儿步。
“我哥当年可霸道了,要求我上学放学都必须和他一起走。”邵棠说,“后来我考上北大,他大言不惭地和我爸妈邀功,说里面至少有他一半功劳,物理层面断绝了我早恋的可能。”
卓熠漆黑如曜石的眸子映着天边的沉沉暮色:“看来荣哥对我挺不错,发现我对他的宝贝妹妹图谋不轨,也没给我穿小鞋什么的。
邵棠:“……”
行吧,如果卓熠至今觉得她哥给故意他塑造周晨骁这个假想敌不算穿小鞋的话,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邵棠这时还是很欣慰的。
她感觉得出来,卓熠提起邵荣的语气在一点点释怀,对她的态度也是,毫无疑问是他正逐渐走出阴霾,不再受困于过往的征兆。
隔日一早,二人依照原计划,去民政局领回了结婚证。
郎才女貌的青年男女破镜重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率先为他们奉上了满满的祝福,祝愿他们这次一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然后他们各自发了朋友圈。
邵棠的微信好友人数不多,但都是很亲近的朋友,因此收到红包的消息提醒响个不停。
两相对比,倒是卓熠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
他堂堂卓越总裁,商场上虽杀伐果断,却也不像同为青年才俊的严穆那般恶名在外,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全是因为自从那日和夏初严穆聊完,他便为了以防万一,专门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阿熠,我接个电话,是念念打来的。”
邵棠脸上仍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卓熠看在眼里,嘴角杨起又压平,目光扫过自己的手机,最新的一条微信未读消息赫然来自于严穆。
严穆:夏初说他不方便联系你,既然暂时身处统一战线,装没看到你的官宣朋友圈也不像话,让我顺便发他那份红包。
严穆:我怀疑这大概是他最庆幸白羽弦太在监视他手机的一次,特么的真跟我儿子似的,领他出门吃谁的席都一起走我的账。
严穆:给你的支票你是不是没兑呢,觉得多少合适,你随便填,连带他那王八蛋逆子一份。
严穆:说正事,你之前说其他事都往后稍,先让你把证领了,现在你证也领完了,没别的事就尽快过来商量下动手时间。
严穆:早点让白羽弦太那货完蛋,我也能早点解脱。我家童童说,按照夏初这个三天两头赖我家不走的尿性,她都快被整出产后抑郁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童童好像特烦他……
卓熠:……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很想吐槽严穆在夫妻关系上的迟钝程度。
严太太愿意回头再爱严穆一次,无疑是严穆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严太太上辈子是造多少孽,这辈子才不仅栽到严穆身上,还兜兜转转十几年,愣是没甩掉那个和严穆深度绑定的夏初。
深吸一口气,卓熠低头打字:明天十点穆胜创投,带上你逆子一起,详谈。
第六十六章
作为一名医学生, 邵棠一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自从她再次和卓熠成为合法夫妻,她开始怀疑周易中流年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具备一定合理性。
仿佛黑暗已被阳光驱散, 她可以感到所有事情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每一天都是特别幸福美满的模样。
首先她的工作有了着落, 助推她向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人生赢家更近了一步。
说来也巧, 她陪卓熠去积水潭医院拆石膏那天,恰逢人家医院秋招报名的最后一日。
虽然在住院期间惹出不少乱子,但她的资历和专业能力没话说,郝主任还是又提了一嘴,希望能为院方纳入她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邵棠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主要是顾及郝主任之前说过的孩子问题。
那时她根本不敢想能够这么快修复二人的婚姻关系, 但现在一切水到渠成, 按照他们的年纪来说,确实是时候该把怀孕生子提上日程了。
但卓熠却不希望她受限于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
那句支持她做出任何选择的话, 他说得很认真。
所以关于要不要孩子, 又打算什么时候要,她只需要遵照她自己的心意来,他完全听从她的安排。
她能一直做当下最想做的事情,这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于是经由一番思量,邵棠最终还是借用医院的电脑报了名。
毕竟二人之前没有备孕计划, 卓熠体内还有五枚弹片和一块钢板等着取,中间保不齐就需要打针吃抗炎药,也不太可能进入理想的备孕状态。
而邵棠并不想继续在家闲置两三年,比起全职阔太, 她更喜欢深耕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做个和父亲一样救死扶伤的医生。
接下来的入职考核一切顺利。
郝主任没看走眼, 无论理论知识亦或手术操作,邵棠都是当年所有报名医生中最优秀的。
继而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外科临床科室和郝主任麾下的科研团队,不仅医术高明,偶尔帮郝主任带带研究生也得心应手。
其次是袁芯苒和烛云博那边。
袁芯苒是个很能拎清是非曲直的姑娘,邵棠和她说完利害关系,立刻就叫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倒是烛云博由于性格原因,一度无法接受白羽弦太正在知法犯法,而且真正身份是日本暴力团首脑的事实。
但卓熠有的是证据让烛云博信,要知道他手里可是掐着夏初这个“双面间谍”,论做狗腿子吃里扒外的天赋,怎么说呢,是个连卓熠都会偶尔被他震撼到的家伙。
比如他明明自己的“艳照”被对方掐着,又明确生了二心,却非但不肯谨慎行事,还愈发变本加厉地伸手向白羽弦太要钱要东西。
问就是他觉得白羽弦太这只肥羊即将被卓熠和严穆宰掉,自己如果不抓紧时间薅点羊毛就很亏。
总之明面有卓熠运作,暗处还有严穆和夏初打辅助,烛云博不仅平安撤出了白羽弦太的公司,还带出了一些相当关键的核心资料。
卓熠告诉邵棠和袁芯苒烛云博,保留这些是为了避免日后白羽弦太的虚拟货币暴雷,他再想到扯回烛云博当替罪羊。
邵棠不疑有他,但这些材料没过多久就被卓熠共享给了严穆,意味着针对白羽弦太的进一步围剿即将开始。
日本暴力团如今不再能将灰色及黑色产业摆上台面,其实就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严穆的半个同行,名下资产不少都以金融形态运营。
“这小子投资眼光其实挺够呛的,而且增值资产的方式漏洞很大。”
在大致摸清了稻吉会的商业版图后,严穆直言不讳地评价。
“社交网络,脑机接口,元宇宙,AI……”严穆说,“他爸留下那些夕阳资产基本都让他贱卖干净了,手里也不剩多少现金流,都让他砸到这上面了。”
简而言之,稻吉会的逆时代繁荣其实只是外行人看到的表面。
作为组织七代目,白羽弦太手中那些股价持续走高,也在年轻人中享有极高知名度的产业,其实大多是些没做出任何产品,空吹梦想和未来的虚架子而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创立的虚拟货币“Bubble”。
他先借着近年的元宇宙东风注册了相关业务的公司,然后顺势推出了这款能在他们公司元宇宙产品中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货币。
水军,营销,操控舆论……
这样三板斧砸下来,在日本经济整体下行的大趋势下,不少日本年轻人不仅大量购入货币,也将货币和元宇宙公司的股价一再炒出新高。
当然也不是没有吹哨人。
别管他将自家的元宇宙吹得如何天花乱坠,至今曝出的几段视频其实拿3D动画软件也能做出来。
一两个月还好,他一个饼画了三年,稍微具备些金融学常识的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这里就涉及到了他们暴力团的老本行。
解决不了问题,他有的是办法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反正日本的自杀率一直不低,东京湾里时不时多个一跃而下的LOSER又不奇怪。
而他选择来到中国,原因也并不像他透露给烛云博的那么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