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齐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江沅这才松了口气,自动忽略了因为自己而形成的小风波。
赵凌煜就坐在她对面,没有了夜行衣和武将服的装扮,反而看起来有种文弱的书卷气。
只见他今日着一身白色衣裳,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那衣袂仿佛无风自动,给他增添了几分仙风神采。
他侧身与王萱娇说着什么,好看的眉眼夹着宠溺的笑,哄的贵女连连娇羞浅笑,对面虚人无处避,转头佯看画屏风。
歌舞宴行将过半,彧王帝桀也终于说到了正事。
“崇文(赵凌煜的字号),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孤瞧着你跟娇娇着实登对,不如择一日让你俩尽快完婚!”
“唔…眼下沽国时和岁丰,四海归心。成亲之后,你便留在京城吧。彼时宜家宜室,外海征战、枕戈达旦,与尔不适。不如在家陪着美娇娘,岂不快哉?”
此刻,所有人都缄默不语,无人敢接话。
台下虽缓歌缦舞,但仿佛默剧般似没了声响。只有各自人的心思在暗涌,大家默契般低下头,或自斟、或吃果…
而此刻处于风暴中心的人物,闻言、单臂置于案几,撑着流畅的下巴,声音闲散。
“是!微臣…领旨。那么作为娇娇的姑母…有劳皇后娘娘替微臣择一良日,娶了美娇娘。”
王皇后听了,执著的手颤了颤,犹疑地瞧向了江沅。
江沅:“…”
第21章 克己
王皇后放下竹箸,双手轻轻交握,像掩饰内心紧张一般,望向江沅。
“嗯…本宫侄女成亲,必是要隆重些。吉日占卜也是需要诚心求取。沅贵妃也算是他俩的有缘人,不若择天陪本宫走一趟红月寺,将吉日请回来?”
江沅有点莫名,似知晓些了什么,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以致于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那是错愕导致的。
“臣妾…领命,既然皇后娘娘都发话了,这一段姻缘臣妾也是愿意撮合的。只要赵将军与王家女郎不嫌弃就好。”
眼前的少女虽没什么表情,但赵凌煜见她不适地反复握拳,便知晓她有些恼了。
“呵呵…有趣。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江沅一抬头,便见对面的赵凌煜坦然迎视,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
可恶!这“玉面阎王”可真是道貌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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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想着此番去红月寺,必得带上裴寂。看不透人心,被人算计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心下想着,便决定去看看裴寂。趁大家都已经颓山醉玉,江沅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径直朝沽山后湖走去。
待江沅在湖边用鲛人语唤了他许久,湖面也未有动静,也未见有鲛鱼跃而出。
奇怪了?这天寒地冻的,他能去哪。
江沅本想捏诀唤他,可怕他真有什么事因为自己而耽误了。
于是想着先回去,寻了空,去苏和静哪里一问便知。
之前在宴会厅,江沅便见彧王醉酒,揽着苏和静离开。
既然苏和静没有无故消失,那就证明裴寂暂时安全。
待江沅失落地回到了寝宫,又被沐兮告知,明日便要离开这里,打道回宫。
江沅更加失落了,这来了没几天,发生了多少事。那荔枝香汤自己也没泡个尽兴…想想都是愤然。
不管了!既然明日启程,想必这温泉众妃嫔已是泡腻。
于是,江沅决定今晚戌时,夜“袭”荔枝香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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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披着石榴红貉毛斗篷的少女,悄悄溜进了荔枝香汤,路过值夜的小宫女也是耐不住夜的寂寞,趴在香案上沉梦一场。
绕过一展玉面花鸟屏风,便是蒸汽腾腾的温泉了,一旁的荔枝树因为经年累月的温暖氤氲,竟隐隐有绿果挂在枝头。
江沅兴奋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温泉池,缓缓解了斗篷,暗红色的一块铺在大理石的地面,透着不能言明的暧昧。
这回,江沅找了一处最舒适的地方坐下,任凭肌肤在温泉的水流轻抚下焕发出柔嫩的光泽。
捕鲛人天生对水的喜爱,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她伸展身体,一口气闷进水中,将自己沉浸在这份宁静之中。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偶听到屏风外飘进一阵鲛人语,吟吟沉沉、似低啸找寻…
“裴寂!”
江沅着急地、猛地从水中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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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裴寂绕过屏风便看到那光洁白皙的美背被水打湿,一头浓墨色长发瀑布般将那片“白皙”遮得若隐若…
“对不住了!”
裴寂见状猛地转身,不料一头撞上了那片玉面屏风。
“嘶!”
江沅见到身后有声响,吓得赶忙抓起一旁湘红色宫袍套在身上,而后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此时屏风那早没了人影,江沅随意地将青丝挽起,一部分余下的轻轻垂落在颈间,随着步履摇曳,那白皙的肌肤微微从红袍中衬托出来,更是妩媚风情。
晓开一朵烟波上,似画娇人出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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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垂下眼睑,尽量不去看她。
“对不住!江沅…我不是有意看见的。”
可眼前的少女却不以为意,低头凑到他跟前,有意逗弄他。
“哦?那老实交代,看见什么了?”
此时,刚想开口的少年又瞥见红袍下胸口的微微荡漾,吓的赶忙转过身去。
他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睛平复汹涌和挣扎,
可恶!那抹白皙却怎么也无法从脑海里删去。
半晌…
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好似刚刚慌张失礼的不是他。
裴寂深吸一口气,绕过屏风,捡起地上的红色斗篷,环过少女的肩…
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冲动,将斗篷罩在江沅身上,替她拉好歪在一边的衣襟,遮住了那惹眼的香肩。
一边仔细地打着系带,一边不经意地环视着四周,始终与她错开视线。
少女这才感觉今晚的裴寂不同往日,刻意与她生疏,似有心事。
“怎的了?裴寂…”
江沅眨眨鹿眼,嗓音软绵绵的,像浸了蜜似的。
说罢,环上了裴寂的劲瘦窄腰,安心地埋在他怀里。
这才过了几日,自己越发依赖裴寂。
江沅觉得这宫中的尔虞我诈,真真磨了自己的心性,但好在心中仍保留了那块净土。
嗯,是属于裴寂的!
“沅儿…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偏冷的声线震动胸腔,冰凉地钻进江沅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你要离开?”
少女抬起头,圆睁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裴寂松开江沅,转过身去。
“嗯…我家里出了些急事,需要…我处理。我…不能待在这了。”
少年的话语断断续续,他知道…不论怎么说出口,都会伤了江沅。
江沅对自己的依赖,他怎会不知道呢?
“哦…那我能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不定…说不定我能帮上忙,你看我都是贵妃了…也许…”
江沅努力压着心底的酸涩,嘴唇勾起漂亮的弧度,这会笑得特别自然、特别漂亮!
她怔怔地朝他走去,抬眼微笑,那颗泪痣亦是笑得耀眼。
“你帮不上的!江沅。”
裴寂颤抖地覆上了少女的笑眼。
她的笑太让人心疼…
回去和南海的鲛人公主成亲!这让他如何能对心爱的人说出口。
“好…我不问!那…你…何时回来?”
江沅听话地任由自己的眼睛被冰凉的手盖着,依旧小心地问道。
裴寂看着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更是痛到极点。
没有回答,而是俯身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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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的手仍旧遮住了江沅的双眼,天地间只有唇边的触感无限放大。
江沅感受唇上的温柔触感,带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这一吻没有情|欲,而是盛了满腔的温柔缱绻。
一阵风拂动了一旁的荔枝树,卷走了纷纷扰扰,只留一地的青翠在两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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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当晚就离开了,依旧没说缘由,但他向江沅保证,事情一处理完,便马上赶回来找她。
马车里,江沅兴致蔫蔫。
一旁的忠实丫鬟沐兮看在眼里,满是揪心,故作安慰道。
“沅娘娘!若是喜欢这里,咱们下次求皇上,有机会再过来玩个尽兴。”
“嗯…好!到时候只有我们主仆俩,把这山上的温泉彻底泡个明白。”
江沅望着的小丫鬟不谙世事,没有烦恼的模样,狠狠地羡慕了。
这边裴寂回到了东海没了消息,而自己身边还揣着那封烫手的信件不知如何处置。
一想到这些,江沅就有些头痛,无耐…只得靠着马车睡去,一路晃悠地回到了朝阳宫。
王皇后似乎很上心自家侄女的婚事。回到水晶宫还没缓神几天,江沅便接到旨意,后天随皇后前往红月寺,为赵、王二家的婚事请个吉日。
想想真是讽刺,因为一场遇刺,自己居然成为了他俩的牵线媒人。
王萱娇现在对自己没了敌意,逢人就夸赞沅娘娘漂亮又心善,更是单方面地将她拉入自己的京城“闺蜜圈”。
这日,王家贵女又来水晶宫拜访了。
“沅姐姐,明日便随我们去红月寺了,可有还缺甚物什?我让下人们送来?”
江沅连连摆手称不需要,自己贵为宠妃,其实吃穿用度与王萱娇比起来,竟还有些差距。
自己如今失宠,趋炎附势的太监们克扣了水晶宫的月俸,就连过冬的红萝碳也是少得可怜。
王萱娇一进门就觉得有些冷,望着炭盆里无几的碳块,心下了然,委婉地想给予帮助,没想到却被江沅拒绝了。
只能缩着袖子继续说道。
“明日坐我的马车吧。姑母说你不耐寒,可不能让你冻着。”
“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心。”
江沅想着王家的马车一定温暖如春,也不想再拒绝了。
其实…这一切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彧王有了新宠,不再临驾水晶宫,还了自己一片清净。
其实想要夺回往日的荣耀并不难,只要…再跳一曲水中舞…
一想到这,江沅便满脑拒绝!
与其要挽回帝桀的心才能重获地位,还不如守着这一处“冷宫”,来等着裴寂的回归。
“沅姐姐…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王家贵女左顾右盼,坐立不安地绞着手指,对于此次的来意,欲言又止。
江沅心里咯噔了下,不由得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家女郎,其实作为深宫女子,我…可能心力不足。”
还没等王萱娇开口,江沅先拒绝了。
然而…王家贵女似没听见般,依旧小心征询地问道。
“明日便要启程前往红月寺庙了。今晚…你可否去帮我劝说崇文,让他与我一同前往?”
…
果然,又是“玉面阎王”。
第22章 窃窃
“什么?他不同你一道去吗?”
江沅惊讶地脱口而出。
王萱娇一听,彻底垮了小脸,略带哭腔道。
“此事说来话长。昨日凌煜哥哥去找了爹爹,商量成亲事宜。哪知二人说着说着居然都急红了脸。”
王萱娇越说声音越小。
“也不知凌煜哥哥说了什么惹恼了爹爹,待他走出大门,爹爹还在他后面追着骂。”
“还说…寒门无好儿,如今赵家便一老妇人当家,着实眼皮子浅,这门亲不结也罢!”
语毕,王家贵女居然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可见对于这“玉面阎王”用情至深。
“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去找皇后娘娘想想办法吧。”
江沅满身地拒绝,他俩成亲与否真与自己没甚关系,莫名担了一个“媒人”的名声,难道还要对二人负责到底?
王萱娇见江沅二次拒绝,彻底绷不住了,只见她一双杏眼微红,潋滟的明眸酝着晶莹,强忍着哽咽,一把抓住了江沅的手。
“沅姐姐,求你帮帮我吧,没有了凌煜哥哥,我活着还有甚意思?姑母那里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王家上下其实都瞧不上他,我也是知晓的,如今我能找人帮忙说情的,就只有你了。”
昔日王家贵女高高在上,贵不可攀。这会却因为一个男人放下了傲人的自尊,哭得跟一个吃不着糖的孩童一般。
江沅看着着实有些心中不落忍,遂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为那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活力。
江沅拿着王萱娇从皇后那里骗来的出行令牌,乘着王家那顶紫檀木软轿,“正大光明”地出宫了。
行至不过两刻钟的时辰,软轿便晃悠到了赵府门前。
江沅下了轿,掀开绛红色兜帽,拿眼仔细瞧了番五间估地大门,门栏窗幅皆推光木漆,甚是朴素。门口玉石台阶也是普通的麒麟纹饰,无甚华丽。
余下的只有两边高墙随着地势一路围下去,望不到边,倒是彰显了昔日将军府的气势夺人。
江沅不禁有些怅然,赵家一朝为臣为将,皆世代战死疆场,如今只剩赵凌煜这一根独苗,可怜可叹…
“沅娘娘…我家公子有请。”
侧门出来的小厮未让江沅等多久,似是知道她要来,便不再过多询问就请了她进去。
“沅娘娘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家公子稍迅就来。”
那小厮领着江沅左拐右拐,进了一间偏房。
江沅望着周遭的挂满了书画,正中间一张黑漆彭牙四方桌上堆满了纸砚…
唔…这里原是赵凌煜的书房。
江沅走上前看起了桌上的书画。
“白云满地江湖阔,著我逍遥自在行。”
字体遒劲有力,萧散从容,一任自有纵横跌宕之意,着实符合书画主人的气质。
江沅无聊地随意翻看,都是些赵凌煜的练笔书法,看来并非书房,只是无甚重要的消遣之地罢了。
又等了会,赵凌煜还是没来!
江沅有些沉不住气了,明知道自己来了,却还不露面,将自己晾在这到底是何意。
又摸摸胸口的那封信,江沅松懈的心又拎了起来,如今这张“保命符”她都是随身携带,既怕被人抢了,又怕被人惦记,真真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