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夏怔愣一瞬。
还没等她说什么，陈燃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就出去了。
“昨晚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才来跟我打亲情牌不觉得晚了吗？”
后半句话消散在门口，祝今夏倏然想起昨晚开门时他那张阴沉的脸色，还有后来在隔壁的争吵……
家庭原因？
所以他是临时决定来的祥云镇？
老板见她出神喊一声。
祝今夏这才反应过来付钱。
总共212.5元。
她提着满满两袋零食走到泡面桌前，没忍住往外看了眼。
陈燃在街角打电话，这边偏僻，路灯少，逛街的行人也少。
他站的位置昏暗，不仔细根本不会注意到那有人。
祝今夏端过泡面打开，氤氲热气扑面，她往后躲了躲。
面已经泡好了，红烧牛肉面的味道蔓延开来，成段的火腿铺在上面，有点多。
祝今夏想到什么，打开陈燃的泡面看了眼，又快速合上，心虚地朝外瞟了眼，见他还在打电话顿时放了半颗心下来。
他把火腿全放她面里了。
说两根还真是两根……
祝今夏看了眼时间，决定再等他三分钟。
碰巧薛凌那边发来照片，八个菜摆了一大桌。
薛凌问她要吃什么，他先给她打包。
祝今夏之前睡着了一直没回消息，醒来又卸妆洗澡，后来碰上陈燃敲门，薛凌的消息看了忘回。
这会儿想起才说：【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薛凌：【？？？你醒了！】
接着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也没看祝今夏发的什么，开口就是邀请：“既然醒了就过来呗，菜正好上完了，我们还没开动，你来一起吃啊。”
说完小声嘀咕：“我本来是让陈燃回去叫你的，但他说他不回去，我又想到你在睡觉，周筝说你昨晚没睡好，都准备给你打包了。”
他的话说得毫无逻辑，东一句西一句，但祝今夏听明白了。
她再次扭头看向窗外，陈燃挂断电话朝便利店走来。
祝今夏说：“我在外面吃着呢，你们自己吃，不用给我打包。”
薛凌问：“你吃的啥？”
祝今夏垂眼：“面，牛肉面。”
“哎？”薛凌疑惑，“我怎么记得出门的时候路口那家店是关了门的啊，又开了？”
陈燃走到门边，祝今夏点头胡诌：“对，开了。”
薛凌哦了两声，“那行，你吃着，我不打扰了。待会儿给你带这家店的甜点回来，味道还不错。对了，你爱吃什么？这里有红豆椰汁糕，舒芙蕾，还有芒……”
祝今夏打断他：“我都行，看你怎么方便。”
“悖我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是全都想尝一下我也能给你包回来。”
陈燃推门而入。
祝今夏语速极快地说了声谢谢，跟薛凌挂了电话。
陈燃看出她的动作，觉得有意思，“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祝今夏瞥了眼他的手机，抬眸迎着视线，反问回去：“你不也是？”
陈燃坐到她对面，无端一笑，“我爸的电话，你呢，也在跟你爸打？”
饭店那头的薛凌没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被周筝嫌弃：“恶不恶心。”
薛凌去揉鼻子，摇头断定：“陈燃指定在背后骂我，你信不信？”
祝今夏收回目光，用叉子搅拌着泡面，“那倒不是。”
陈燃也没跟她继续掰扯，两人对坐沉默吃起泡面。
陈燃吃东西并不专注，边吃边看手机。
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屏幕。
中途弹出电量低的提醒被他取消无视，连省电模式都懒得开。
祝今夏吃得慢，他吃完她还在吃。
手边旁边放着瓶矿泉水，面没吃多少，水喝了大半。
看到一半电子合同突然息屏，进入关机状态。
陈燃放下手机，把袋子里的可乐翻找出来。
递出一罐给祝今夏，“顺手拿的。”
祝今夏搁下叉子，抽纸擦嘴，定定地看着陈燃。
“呲――”
易拉罐开环与罐口碰到发出清脆声响。
陈燃起身把打开的可乐换到她面前，抬眸确定：“要吸管么？”
祝今夏没要。
陈燃就笑：“小心你那罐沾过老鼠屎，对嘴喝得出血热。”
说完把自己面前的拉开，毫无顾忌地仰头喝了一口。
冰镇汽水的第一口永远值得。
陈燃注意到祝今夏眉头皱起，逗趣似的说：“我命贱，不怕死。”
祝今夏也不吃了，直接把他喝过一口的可乐拿到自己面前，神色淡淡：“要死一起死。”
陈燃跟听到笑话一样，见她拿着可乐没打算松手，说：“殉情就没必要了，咱俩还没到那么熟。”
“诶！你俩说什么呢！”老板不满地说，“什么老鼠屎不老鼠屎的，吃完了就赶紧出去！”
陈燃还是笑，去看祝今夏。
祝今夏没管他，自顾自地收好桌上的垃圾。
走前倒了两颗薄荷糖含在嘴里，驱散泡面的味道。
陈燃突然朝她伸手：“给我来两颗。”
祝今夏把整盒都给了他。
带着余温的小铁盒落进掌心，陈燃往外一倒，力道没收住倒了十来颗。
“等等。”祝今夏突然想到什么，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个不能一起吃。”
说完就把他手里的薄荷糖给收走了。
手心一空，陈燃说：“有这么多讲究？”
“不想难受得睡不着就听我的。”
祝今夏没看他，把垃圾放进泡面桶端走了。
陈燃提起零食跟在后面，出门前抽了根吸管插在她那罐可乐里。
食指扶着软管的位置，防止吸管被汽水顶出。
祝今夏丢完垃圾返回，就见陈燃拎着两大包透明塑料袋站在路口，左手还拿着两罐可乐。
便利店的冷色灯光照在他身后，他穿着灰色卫衣，卫衣帽子上的系带一长一短，额前微分的碎发有些遮眼，左耳戴着小银环，嘴唇轻抿，不笑的时候有点难以接近。
“还不过来？”他叫她。
心思陡然被戳破，祝今夏耳朵微热，站着没动。
她说：“我要洗手。”
陈燃扫了眼附近，抬了抬下巴，对着垃圾车旁的低洼积水说：“去那洗。”
祝今夏跟了看了眼，没了脾气，还是朝他走去。
她弯腰从袋子找出原本给他买的矿泉水拧开，倒出些许清理双手。
“真有钱啊祝同学，矿泉水洗手。”
祝今夏反讽：“比不上你，十三块的泡面说请就请。”
陈燃听完又是一阵笑，问她：“这些多少钱？”
祝今夏拿出纸巾擦干手，拧紧瓶盖重新放回，这才看他，“跟你的命一个价。”
陈燃挑眉，轻哦一声，“原来买了我一条命。”
远处的昏黄路灯落进他眼里，星光点点。
他声音偏冷，这会儿裹上几分说不清的暧昧，像太阳刚落山时天际残留的那一抹暖意，映得祝今夏心头一乱。
他问：“那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啊？”
第26章 甜
晚风拂面，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回响在耳边。
祝今夏看着陈燃，似乎在辨别他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
陈燃说得随意，也没想听她回答什么。
祝今夏从他手里拿过那杯插上吸管的可乐，声音轻飘：“行啊。”
陈燃眼眸含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祝今夏刚咬上吸管，陈燃故意：“你喝的是我的。”
祝今夏动作一顿，抬眸看他，嘴里的可乐不知道是吞还是吐。
陈燃笑出声：“骗你的。”
说完仰头喝了口自己手上的，往明亮的方向走去。
“还以身相许。”陈燃笑她。
无数气泡混着薄荷的清凉刺激着口腔，祝今夏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便利店不在主街，这边已经到了祥云镇的边缘。
氛围没那么浓，但还是能看到一些标志性的黄包车停放在路边。
行人不多，略显清冷。
皎洁明月高悬夜空。
陈燃拐出路口右转走上大街。
祝今夏在他后面，走了会儿胃胀得厉害，当即慢下脚步，想把手里的可乐给扔了。
陈燃没停，她也顾不上喊他，扶着路边的墙弯了腰。
她明明刚才还在跟他说薄荷糖跟可乐不能一起喝，结果自己转头就忘了。
陈燃是走了一段发现没她的影子，回头才发现她没跟上，撑着墙一脸难受。
他站在原地看了两秒，最终把手里的易拉罐捏瘪丢进垃圾桶，抬步折回。
“真中毒了？”他问。
祝今夏摇头，“胃胀。”
“那就是吃多了。”
祝今夏没空跟他争。
“给你买两盒健胃消食片？”
祝今夏指尖收紧，可乐从罐口溢出，陈燃明白过来。
他说：“看来还真有讲究。”
他拿走她手里的可乐放到地上，又从袋子里找出抽纸给她擦手。
“还能走吗？”
祝今夏点点头，“慢点可以。”
陈燃向她伸出手，“扶着，带你抄条近路。”
他嘴上说着扶，可却手心朝上摆着牵的动作。
祝今夏睫毛轻颤，避开他的掌心挽上手臂。
这一挽直接近两人距离，她的头就在他肩膀附近。
粉色格子衬衫和他的灰色卫衣碰在一起，倒出奇和谐。
好像也没那么丑？
陈燃弯唇轻笑，没躲，任由她挽着。
祝今夏抬头看他，“不走吗？”
身后有对情侣手挽手从他们身边绕过。
女生半个身子靠在男生身上，男生微微侧头，有说有笑。
陈燃收回目光，明知故问：“你说我们现在像什么？”
祝今夏也注意到了，跟着反问：“不是要以身相许？这才到哪？”
陈燃挑眉，“一直惦记着呢。”
“是啊，可宝贝了。”
祝今夏张口就来，丝毫未落下风。
“宝贝谁？”
“宝贝你。”
“我是谁？说清楚。”
‘陈燃’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又止住了。
“也许是我未来男朋友。”她问：“你觉得呢？”
陈燃神色未变，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语气淡淡：“不好意思，我先替未来的陈燃拒绝了。”
祝今夏忽然笑了一声，月牙弯弯，明眸皓齿。让人恍惚察觉刚才的不适都是她的伪装。
她说：“你怎么就确定，到时候不是我拒绝你？”
陈燃抬步往前，他为了她特意放慢速度，两人步调一致。
陈燃说：“因为你在假设一件我根本不会做的事。”
祝今夏说：“是吗？”
上次他在操场对她说的那句话还历历在目。
他说：“我是喜欢乖的，但不是你这种装出来的乖。”
但凡换个人听了他这话都会第一时间打消继续下去的念头。
祝今夏是后来结合上林舟松告诉她的那些才慢慢猜到了某些可能性。
那是一种类似自我防御的警告。
警告她不要靠近同时也在警告自己。
陈燃没有回答。
塑料袋把他的手勒出一道红痕，在看不见的地方，曲起的指尖青红发白。
两人并肩走到十字路口，陈燃没有往来的方向折返，而是左转过马路走了条小巷。
小巷里没有路灯，居民楼前仅供照明的灯泡间歇性闪烁，诡异气氛拉满。
祝今夏停下，“你确定要往这边走？”
“怎么，怕黑？”
祝今夏拿出手机打开电筒照明，灯光亮起瞬间，落在将人交叠的手臂上。
她扫过他的脸，“怕你图谋不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陈燃偏头避开，五官轮廓在手电筒的光线下立体分明。
他闭着眼，视野一片黑红。
再睁眼时有点昏花，看不清脚下过于昏暗的石板路。
他甩了甩头，又揉了下眼睛。
祝今夏见状询问：“你怎么了？”
陈燃哼笑，抓着她的手就往眼睛上碰，“摸摸，瞎了。”
祝今夏指尖触及他的眉眼，轻颤一下快速收回。
手背从他掌心擦过一刹，肌肤相触，引起阵阵酥麻。
陈燃没什么反应，盯着她看了会儿才走进去。
巷子两边都是住宅人家，这会儿基本都关着门在家看电视，要么是客厅的灯亮着，人不知道去了哪。
窗户一扇扇掠过，突然――一盆水毫无征兆泼出，祝今夏下意识想躲行动却慢了半拍，被陈燃往后一拽撞到他身上。
祝今夏鼻子撞得生疼，泪花涌出，连呼吸都变热起来。
他还拉着她的手腕，腕骨纤细，一只手握上绰绰有余。
祝今夏却无所察觉，只一心一意地在疼。
泼水后毫无感情的关门声响起，小巷再次安静下来。
陈燃刚想开口，就听她带着细细的哭腔喊了声痛。
像只猫似的软声细语，莫名让他想到薛凌说她伤心了一下午。
也是这样？
祝今夏没动，陈燃就陪着她站了会儿。
月明星稀，透过交错的树枝能清楚看到头顶的弯月。
陈燃微不可闻轻叹一声，“算我的。”
他找出之前随手拿的那包橘子软糖放到她手里。
安慰的意思够明显了。
祝今夏捂着鼻子拆开吃了一颗，柑橘的酸甜在嘴里一齐迸发，把糖纸还了给陈燃。
陈燃也不知哪来的好脾气，接过揉在手里，什么都没说，继续带她穿梭在小巷间。
他们从祥云客栈走大路到便利店花了十多分钟，眼下从小巷走虽然近了不少，但出了点意外，最终用的时间大差不差。
穿出小巷再往前走到街角就是祥云旅社，陈燃把她送到门口。
分别时，他递过其中一袋零食给她。
祝今夏没要。
她说：“我不爱吃这些。”
陈燃嗤笑：“那把刚才的糖吐出来。”
“……”
沉默之际，一辆浑身漆黑的老式轿车开到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