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上，恭敬站着开家长时见过的管家老爷爷。
相隔不远的另一辆车边上，站着温嘉玉同样见过的贵妇人，也就是祁亦然的妈妈，男助理帮她撑着遮阳伞，而她正朝这边望。
若不是知道祁家两兄弟是实实在在的双胞胎，光两辆车之间泾渭分明的疏离感，温嘉玉简直都会怀疑祁亦斯不是他妈妈的亲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温嘉玉觉得贵妇人偶尔转向祁亦斯的视线，带着明显的防备和惧怕......以及更深的一丝，厌恶。
再一眨眼，贵妇人眼神恢复如常，朝这边看来时，看祁亦然的眼里带着满满的宠溺和笑意。
温嘉玉甩甩脑袋，应该是看错了。
双胞胎又不可能同父异母，没人会那样看自己的亲生孩子。
“不用了。”她拒绝祁亦然，“我堂哥今天也开了车，我们自己回去。”
车呢？
祁亦然差点就问出口。
今天放长假，校方允许登记过的私家车入内，方便家长接送。
如果他们真的有车，怎么可能不开到宿舍楼前。
下一秒，祁亦然忍住了。
他想到或许是堂哥太穷，看到温斯特豪车太多，他自尊心作祟，把车停到了校外。
也可能是夏夏自己的自尊心，畏惧现在见到祁家家长，所以说谎。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适合勉强，只能顺着。
“好吧。”他挠了挠头，“那要不要我帮你把行李......”
“住哪里？”
边上，又一道清澈的少年音，音色跟他酷似，只是声线低而显得冷漠、平淡。
祁亦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问的是温嘉玉。
祁亦然脑子有点宕机。
他弟弟突然开窍了？
祁亦斯的银色耳机已然摘下，挂在脖颈处，随他一起走近的西装老爷爷，面容和蔼地朝温嘉玉和江行微笑。
祁亦斯既然动身，他身后，贵妇人不情不愿地挪动步伐，也朝这边走来。
祁亦然在短暂失落过后，高高兴兴地要去拿温嘉玉的箱子，“既然这样，那还是一起......”
“听不懂人话？”
闪亮金毛的话再一次被堵在嘴里，江行提着行李箱往身后一拽，冷眼看向祁亦斯。
祁亦斯寒眸微眯，无畏对视回去，“问的是苏夏，没有问你。”
他想知道江行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龙安江家，突然派一个特招生对付他，家长会出来后在走廊又无视他。
两道争锋相对的视线中间，好像有无形的利刃穿刺气流。
温嘉玉一头雾水，不明白两人怎么突然就剑拔弩张了。
因为她成绩的事？
“妈，我给你介绍一下。”
混乱中，祁亦然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他挽着走来的贵妇人，朝温嘉玉挤挤眼，“这就是苏夏，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女生。”
祁亦斯不排斥接触的那个女生？
于优媛只是诧异了一瞬，没有别的更多的想法。
不管祁亦斯以后能不能跟女生接触，都不会影响他的继承权。
因为祁家现在，已经是他的了。
她维持礼仪，露出一个得体优雅的笑容：“你们好，我是祁亦然的家长。”
“阿姨好。”
温嘉玉礼貌地打过招呼，赶紧拉着江行要走，“我跟哥哥要赶车，先走了。”
她怕再不走，大魔王就要发飙了。
“苏夏，跟你堂哥上车。”
身后传来祁亦斯冰冷的、带着命令的声音。
还有一声，好像贺佳跟祁亦然打招呼的声音。
温嘉玉在江行手腕青筋暴起前，顾不得祁家大人在场，回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祁亦斯你是不是有病！”
“脑子进水就去抖一抖。”
“你以为你在命令谁？你说了我们就要听？”
“谁稀罕。说了不坐就是不坐，别以为拿个第一就了不起，那是我让你的！”
“等着吧，下次月考让你好看！”
“......”祁亦斯一时无语。
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居然把话题歪到月考上去。
祁亦然眨巴眼睛，咽了咽口水。
他发现，夏夏平时对他确实很温柔，脾气很好了。
祁亦然的注意力都在温嘉玉身上，自然也就没发现，母亲于优媛此刻眼里明显的震惊。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祁亦斯在被人挑衅，骂了一通后，不仅没有生气，还习惯了似的，面色如常对他们说：“走吧，回去。”
比起祁亦斯的身体健康，她居然更在意别人对待祁亦斯的态度。
如果温嘉玉知道这件事，恐怕也同样觉得震惊。
可眼下她根本没空想祁家人的心理活动。
所有人心思各异，没人注意到，在温嘉玉回头后，江行也跟着回首朝贺哲彦投去的轻轻一瞥。
警告意味十足。
贺哲彦下意识按住贺佳的肩膀，阻止她即将朝温嘉玉走去的行为：“佳佳，等等。”
“爸？”
贺佳收回隐秘落在侧方的目光，看了眼手中提的精美礼品盒，将情绪隐藏，“你不是说，今天把这个礼物送给苏夏同学，当做商场那天妙妙无礼的道歉吗？”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张妙妙的无礼，要她去道歉，可爸爸好像执意希望她跟苏夏交好。
既然是爸爸希望的，她可以做一下表面功夫。
“下次再送吧，他们走得很急，估计赶车。”贺哲彦说。
贺佳觉得不对，此时距离苏夏他们不算太远，完全可以叫住，更别说苏夏前面还转头凶祁亦斯。
按照爸爸的性格，他会带她跑上去追人，道歉不接受没关系，起码把礼物送出去。
更何况，苏夏长得跟那个女人很像。
看着逐渐远去的少女，和她身边推着行李箱的高大背影，贺佳心中隐隐涌起不安。
这种不安，跟小时候躲在书房外偷听父母吵架，模糊地得知自己温柔帅气的爸爸，可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感觉，如出一辙。
“苏夏边上的男生是谁？”
贺佳下意识地朝侧边祁家人堆里，内心最想对话的祁亦斯问。
祁亦斯听到了，但那又如何。
少年径直戴上耳机，目不斜视从贺佳身边经过。
一如既往表现出对女生的冷淡与无视。
连眼神余光都没给到她。
贺佳握着礼品袋的手，指甲向内掐入掌心。
不是传祁亦斯的病好了么？
她前面明明有听到，祁亦斯邀请苏夏上车。
他在邀请一个女生上车！
“那是夏夏的堂哥。”
祁亦然跟着经过，见祁亦斯不搭理人，便主动回答。
他虽然因为张妙妙现在也不太跟贺佳说话了，但都是同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贺佳刚刚还主动跟他打招呼，祁亦然也就没为难她。
祁亦然想起夏夏凶人时强调的月考名次，莫名觉得，就算她听不到，也要帮她在贺佳面前找回面子。
于是他大声说：“夏夏堂哥在龙安上大学，成绩很好，假期回去一定会帮她补习的！”
龙安。
某种猜测让贺佳的脸色霎时失血，变得灰暗发白，手中礼品袋摇摇欲坠。
祁亦然愣了愣，心虚跑开。
糟糕，好像帮夏夏找补太过了。
奇怪，平时也没看贺佳这么在意学习成绩啊。
/
远离了混乱的人群，温嘉玉和江行顺利出校门。
温嘉玉在校内凶祁亦斯，除了自己爽一通后，其实也是想变相安抚江行。
一是防止他知道她在温斯特当特招生的处境其实很糟糕，二是怕江行没忍住，当场暴揍祁亦斯。
那样的话，两边闹起来，身份就藏不住了。
不过，校内是劝住了，又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两人走过一条街，在温嘉玉周末放学常用的停车点上了车。
上车后，江行第一件事就是拨打工作总助的电话。
“查，淮京祁家跟我们有往来的业务，全部断掉。”
这就不怪她了，温嘉玉无辜摊手，甚至心中小恶魔窃笑，祁亦斯自己作的。
非要往大魔王枪口上撞。
祁亦斯大概不知道，他呛声的人是江行，更不知道江家除了医药，其实还涉及很多很多产业。
温嘉玉还在心中为祁亦斯烧香。
然后，就见江行一把扯掉了眼镜和口罩，祸害人间的妖孽颜值重新现世。
他在一个瞬间，就收拢了通话时的全部戾气，俊美无俦的脸转向她，锋锐眉梢轻轻一挑：“温嘉玉，出息了？”
温嘉玉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决定装傻，“我这次月考有进步，确实出息了。”
“嗯，是。”
“不过我指的，是学校里你说要解释的事。”
“现在环境安全，可以好好解释了。”
修长手掌攀上她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揉慢捏，江行声音低缓带磁，“那个老板，怎么回事？”
江行的掌心很热，带茧的粗粝感在皮肤上缓慢摩挲，掌心与娇嫩颈肉贴合的部分，逐渐变得滚烫，激起一种异样的酥麻。
甚至有点舒服。
这个想法让温嘉玉悄然涨红了脸。
江行只当她心虚，态度依然强势，“还有那个叫你夏夏的金毛、脑子进水的第一名，一个一个，好......”
后头的话被香橙味的棒棒糖堵住了。
趁他没说完，温嘉玉眼疾手快剥了一根棒棒糖，塞进他嘴里。
“哥，先吃糖，吃完再说。”
被迫终止训话的江大少爷：“？”
他收回手，表情嫌弃地叼起这甜腻腻的东西，“行。”
反正人在这，跑不掉。
第40章
霓虹灯四射闪耀, 酒池里灯红酒绿，极尽奢靡。
把把现钞随着香槟的喷洒在空中飞扬，富二代们在这里寻欢作乐, DJ声震耳欲聋，迷幻又尽兴。
这是龙安市最新的一座销金窟, 据说背后资本雄厚, 初开业没多久，就在纨绔二代圈内一炮而红。
长假伊始, 今晚更是尤其热闹, 卡座早早就被订满。
然而在DJ主持，气氛即将达到最高潮时，现场突然冲进一堆表情严肃身穿制服的警卫人员。
“不许动！”
“例行检查！”
前台经理反应迅速, 立刻伸手要按隐藏在台式电话后的红色紧急按钮。
但有人比他先快一步。
前台经理只感觉眼前一花, 手腕被强劲的力道按住，接着一阵剧痛, 整个人被掼倒在地。
半边脸贴在冰冷的地面, 只能看到一双漆黑的挺括马丁靴。
“等等, 有话好好说。”经理压低声音，半是利诱半是威胁, “知道我老板是谁吗, 走个过场，好处少不了你, 否则......”
话未说完，胸口被马丁靴结实踹了一脚。
掼倒他的俊美少年俯身下蹲，伸出修长指尖, 冰冷地揩去他嘴角的血迹。
“淮京祁家而已。”江行嫌弃地将血迹，重新刮回会所经理的半边脸, 在他脸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叉，“也不看看龙安是谁的地盘？嗯？”
“端的就是你们。”少年冷漠吐言。
经理惊骇地瞪大眼睛，一颗心如坠冰窖。
祁亦斯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江行挑眉，对着监控缓缓竖起一个中指。
随后，画面一黑，会所前台的监控电源被关闭。
“二少爷，不止是在龙安新开的会所被要求停业整顿。”祁亦斯的心腹总助说，“淮京这边的娱乐场所多多少少也受了影响。”
“龙安那边怎么回事？”祁亦斯沉声，“消防不是已经打理过了？各种程序都合格，他们就算例行检查也不该是停业的结果。”
总助顿了顿，“据消息说，是有几个包厢混进了未成年......”
“啪”的一声，祁亦斯狠狠将文件摔在桌上。
“谁给祁峰的胆子放未成年进去！”
“祁峰可以扔了。”祁亦斯眉笼寒霜，“我说的是扔，不是降职，明白我的意思么？”
“是。”总助点头。
连亲爹都能换掉，扔个二伯算什么，他当然明白。
祁亦斯揉了揉眉心，祁家这些人里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以后那边换个人过去，不要再用祁家人，外聘筛选，找个称职的。”
那间会所，是他打开龙安市场的渠道，也没有对外用祁家的名义，居然就被江行查到了。
这一整顿，歇业期间他的损失起码八位数起步。
“还有食品公司那边，有几个龙安的供货商要跟我们终止合作。”总助觑着他的脸色，继续汇报噩耗，“我已经在联系其他......”
祁亦斯现在百分之一百确定，江行就是要对付他。
他在总助频繁的汇报声中，脑中居然突兀地闪过了苏夏的身影。
以及那两日教室内黄昏时分影影绰绰的光晕，无比贴近的肌肤温度，和发梢淡淡的玫瑰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