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洄顿了顿:“恭王殿下的野心不拘于此,她想要的,不只是皇位,唯有菡王殿下登基为帝,溪洄才能保住太师的尊位,幽朝才能久安长治。”
郁云霁眉头微扬,没有立即应声。
郁枝鸢登基便不保太师尊荣。
“好,太师大人放心,待郁宓荣登大宝,太师大人所求,郁宓会尽全力奉上。”郁云霁朝着他勾了勾唇角。
恭王府。
郁枝鸢看着镜中的自己,愤然抬手,将手旁的砚台朝着青镜掷去。
只听两物相击发一声脆响,随后砚台在地上滚了一圈,镜中丑陋的面容仍旧完好无损,郁枝鸢看向青镜,青镜中容貌损坏的脸也看着她,好似是在提醒她昨日受尽的耻辱。
“你真当我没有办法了吗……”郁枝鸢对着青镜中可怖的面容,恶狠狠道,“郁云霁,我面容尽毁又如何,你且等着,我也定然不会叫你好过。”
女卫双手捧着什么一个匣子,上前道:“殿下。”
郁枝鸢阖着眼眸长吸了一口气,随后道:“出去吧。”
那只匣子被女卫放在了她的面前。
关门的声音响起,郁枝鸢缓缓睁开眼眸,拿起匣子中那张半面金面具,指腹缓缓施力,京中丑陋的面容亦跟着如此。
她昨夜派人去寻工匠,将这具半面的遮挡做了出来,款式单一却好在能将面上的疤痕遮住。
脸上凹凸不平的伤痕提醒着她,她与郁云霁妻夫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
郁枝鸢将黄金面扣在了半张被烧伤的面颊上,在黄金面的遮掩下,左眼的浅灰色也不似方才那般明显了。
“云公子就没有什么主意吗?”郁枝鸢冷笑一声,看着她道,“还是说,涉及到菡王,你便下不去手了?”
“殿下说笑了,在下是恭王殿下的幕僚,自然是为恭王殿下着想。”云梦泽面上不曾带有笑意,不咸不淡道。
自郁枝鸢面容损毁后,她整个人好似也变得更加阴暗多疑不可理喻,自他今日到了恭王府,郁枝鸢明里暗里都是要他带整个定国公府,完完全全站在她身边的意思。
怎么可能呢,一个面容都变成如此的皇女,一个将会失去众多世家大族势力的棋子,有什么资格同他讲出这些话。
“是吗?云公子不会想着,待到我这棵树倒下后,再投奔新的主子吧,”郁枝鸢看着他那张脸,讥讽道,“树倒猢狲散,你这只猢狲是否又想独善其身,投到菡王的怀抱呢?”
云梦泽轻轻皱了皱眉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恭王殿下如此猜忌在下,那在下所出的主意,殿下相必是看不上了,既如此,我与殿下之间还是……”
郁枝鸢嗤笑:“云公子不必如此试探我,若是没有我的准许,你便依旧是我的幕僚,我不允许,你便也逃不脱。”
云梦泽缓缓攥紧了指节:“恭王殿下怕是忘了,你面容损毁一事也藏不了多久了,殿下当比我更清楚此事的后果,若是在市区了定国公府的支持,殿下如何同菡王再争夺。”
郁枝鸢自然知晓,面容损毁,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可皇位本就是代代相传,女皇女嗣稀薄,皇位之争也仅仅涉及到她与郁云霁两人。
但若是没有了郁云霁,她便是幽朝唯一的储君了。
女皇总不能因着她面容损毁而去禅让皇位。
郁枝鸢心生一计,面上笑的温和,她抬手意图轻抚云梦泽的面颊,被后者偏头避开,郁枝鸢也不恼,她道:“你说,若是郁云霁不在了,这皇位究竟能花落谁家?”
云梦泽蹙着眉:“殿下怕是过于异想天开了,如今恭王府出了这等事,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再做些什么……”
“啊,对了,榄风楼近些时出了个美人儿啊,只不过听说脏了点,但终究是内部的消息,真真假假尚不得知。”
“郁云霁的生辰将至,送这样一个美人儿,想来她会心生欢喜的。”
“本殿不对她动手,”郁枝鸢泛灰的眼眸中带着阴狠,“本殿要她身败名裂。”
当年的秘辛无多少人知晓,她也是曾听父亲袁文善说起,可若是堂堂皇女,身份存疑,又会有多少人站在她的身边呢?
究竟是站在血脉纯正但面容损毁的皇女身边,还是站在一个蒙着欺君之罪的狗杂种身边,想来诸位氏族的家主们心中都有了定夺。
若是届时郁云霁身上带了这些脏病,那才是彻彻底底的同储君无缘。
青州。
川安王将酒盏掼在桌案上,酒液随着她的动作飞溅出来。
她身边的娇俏儿郎忙上前哄:“女君莫气。”
“本王当真是有个好侄女啊,”川安王将桌案拍得震天响,“我还当她是个聪明的,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蠢出生天的东西,小小儿郎便能将她伤成如此模样,好歹她身边还有一群首智谋士,这要是说出去,岂不叫人贻笑大方!”
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娘上前:“女君殿下,不若恢复京中眼线,偌大京城的眼线,总也不能每一支都被她们发觉,如今没有了京城的眼睛,您怕是会受阻。”
川安王冷眸对她,怒斥道:“你说的轻巧,倘若其中混入了菡王她们的细作,本王的大计不就毁于一旦,岂能因小失大?”
“女君殿下不妨先放出一些假消息,多次试探,总能知晓一些内线,不能用的,弃之即可。”幕僚道。
川安王将身旁的小郎推开,冷声道:“将消息放出去,本王倒是要看看,究竟谁才是那个内鬼。”
“当年女君殿下费力将周芸欢捧上了高位,可如今老妪竟是听闻她在暗中行不忠之事。”翟媪面上的褶皱都在颤抖,像是被周芸欢的行为气成了如此,“女君殿下若是想探,不妨从她探起。”
周芸欢是她当年手把手培养出来的。
川安王当即沉下了脸:“翟媪,你什么意思。”
旁支的眼线出现了什么问题都不打紧,可唯独周芸欢不能出什么差错。
周芸欢是她在京的底牌,如今京城的势力乱成这幅模样,她都不成派人动用周芸欢这张底牌。
可竟是有人告知她,周芸欢这里出了问题。
当年她同女皇闹得不可开交,她的实力若是想渗透京城,是何其的难。
但若是周芸欢当真出了问题,无人率领的情况下,下面的眼线又当如何。
川安王只觉一股血气冲上了脑门,她堪堪压下口中的血腥气,看着眼前恭恭敬敬,为她出谋划策数十年的翟媪。
翟媪在她心中的地位并不低于惨死的郝副将,但自从郝副将身死,不少将士们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了,这些跟随她多年的老将与谋士们,最不该出差错,郝副将已被误杀,她不能再没有翟媪。
若是翟媪不在了,青州的舆论,与民心所向都将成问题。
“查,给我查!”川安王闭紧了眼眸怒喝道。
半月堂。
孤启醒来时,已是申时。
天边橙黄的斜阳柔柔的洒在榻上,将他探出锦被还带着红痕的小臂映得清清楚楚,仿佛在提醒他经历了一个怎样激烈的夜晚。
他是殿下的王夫了,真真切切的属于殿下。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腾升而出的时候,孤启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好久,好久,好在这一天总算到来了。
“殿下,你醒啦?”含玉面上的喜色掩饰不住。
天可怜见儿的,他们殿下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如今他们殿下是有名有份的王夫。
他到底是在殿下身边长大的,知晓殿下本质是个怎样的儿郎,虽跟着殿下受过不少苦楚,但含玉是个忠心的小奴,他看看孤启是一点点爬到了这个位置,自然心中也盼着他好。
只有主子好了,他们这群做奴才的才能好。
见他手中捧着一碗汤药,孤启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他身子如今好多了,也不似方入府时那般羸弱,如今面颊上也带了几分血色,因着这些原因,他早早的便将苦涩的汤药停了。
无他,他每每闻到药味总是恶心难耐,如今除去调养身子驱寒的温补汤药,那些汤药都已经停了多时了。
若非他想为郁云霁生下女嗣,温补的汤药他都不会喝。
可含玉手中捧着的这碗汤药,实在是引起了他的不适,孤启蹙眉掩鼻,便听含玉支支吾吾道:“是,是避子汤,女君殿下嘱咐的。”
第56章
避子汤。
孤启撑起的上半身微微晃了晃, 他望着那碗汤药,仿佛没有听清含玉的话。
耳旁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避子汤,是他想的那个避子汤吗?
孤启望着他手中的药汁, 愤愤不甘的捏紧了身上还残留着两人气味的锦被。
怎么会呢,郁云霁昨夜在榻上还说着喜欢他,她的身子分明也喜欢他的,今日便差人来送他避子汤, 怎么会,一定是下人搞错了。
“不会的,”孤启喃喃道,“妻主不会给我避子汤的, 一定是有人横加揣测,殿下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般说着,孤启像是也断定了此事一般,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对,我是殿下的王夫, 是殿下身边唯一男子, 我当尽快为殿下生出一个女儿的,殿下心悦我,更不会派人传避子汤。”
“可,这是殿下临行前亲口说与含玉的……”含玉垂着头道。
这句话像是猛然戳中了孤启紧绷的神经,他当即怒道:“我说殿下不会!”
“是, 是!”含玉当即将避子汤放在桌案上,跪下请罪。
孤启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含玉, 他方才好容易将自己的情绪安抚下来, 他为自己编制了一个柔软的美梦,梦里有他, 有郁云霁,还有他们的女儿。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也将要实现,郁云霁不会如此的。
她亲口承认了心悦他,郁云霁是不会骗他的。
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亲手为自己编制的梦境,更不容任何人来戳破,孤启死死盯着桌案上黑乎乎的汤药。
定然是有人嫉妒他,嫉妒他昨夜承了宠,同殿下有了妻夫之实,所以才这般,是有人人心生嫉妒,不许他诞下殿下的女嗣。
一定是这样的。
“……妻主可曾还说些什么?”孤启哑声道。
含玉想了想,道:“殿下倒是不曾说些什么,但是奴听说,殿下昨天去了趟恭王府,今日恭王府只说是下人玩忽职守,才起了昨夜的一场大火。”
“郁枝鸢,她没有死吗……”孤启寒声道。
他只要一想起昨日郁枝鸢恶心的行径,便恨不得亲手将她的脏手狠狠砍下来。
他可是菡王夫,是她的妹夫,她怎么敢的。
“听女君殿下身边的弱水说,恭王的面部烧伤了大片,也算是为殿下解了气,”弱水为他将横架上熏过香的衣物拿来,“殿下昨夜回了半月堂,女君殿下便亲自前去恭王府,可在见女君殿下心中,殿下是极为重要的。”
“到底是我为妻主惹事了,她不曾怪我,还为我去讨公道。”孤启垂着眼睫,心头被酸胀的情绪充斥。
他原以为昨夜说出那样欺骗的言论,郁云霁会不喜欢他。
郁云霁分明说,她不喜他的欺骗,昨夜他的样子着实狼狈,郁云霁非但没有嫌弃,还义无反顾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亲自去了解了此事,为他做主。
所以都是他对郁云霁误会颇多,郁云霁这么好的女娘,放眼整个幽朝都寻不出第二个。
含玉越说越起劲:“是了,听弱水姐姐说,昨夜殿下可是将剑都比在了恭王殿下的脖颈上,那叫一个威武霸气,当时可是将恭王殿下身边的女卫都吓到了,还是恭王狼狈不堪的答应了殿下的条件,女君殿下给了她一脚,这才让她起来呢。”
孤启听得怔愣了。
郁云霁这样一个温和良善的人,他从不曾见她同旁人起过冲突,更不曾想过这样一个温和的玉面菩萨会同人起争执,如今她第一次同旁人起冲突动刀剑,竟然是为了他吗?
“还有别院的依弱公子,”含玉似是想起什么,笑道,“殿下大可以放心了,前段时日依弱公子只是积食了,太医说他只是吃了太多的糕,并不曾怀有身孕。”
孤启缓慢的眨了一瞬眼眸:“……竟是如此吗?”
“是啊,不仅如此,据说依弱公子如今还是处子之身呢,殿下心中从不曾有过旁人,只有您啊,”含玉欢欢喜喜的给他披上了一件薄衫,“殿下好生将身子将养好,才好为女君殿下诞下女嗣。”
处子之身。
这四个字宛若一阵闷雷,将他整个人砸得晕晕的。
所以,郁云霁根本就不曾有过旁的男子,即便他当时做出那样的事,指派依弱去勾引郁云霁,她也不曾动过依弱。
她竟是这样好的女娘。
孤启微微抿唇,随后撑着床榻起身,可奈何昨夜的情.事太过激烈,双腿到现在还是有些发软的,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身上的某处还带着微微地刺痛。
即便他身上是最柔软舒适的料子,还是会将三处地方磨得酸痛麻痒,孤启将满是红痕的小臂搭在含玉的手上,被他搀扶着,这才勉强起了身。
昨夜是他的小日子,听说这个时间的男子是极易受孕的。
孤启微微敛着眸,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小腹内好似还温温热热,他想,里面或许正在孕育着他与殿下的孩子,兴许会是乖巧的女儿。
他一定要为殿下生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