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李然不识好歹,当真将郁枝鸢当做了往后的依靠,他身为死了主子的侍人,本该被发卖,谁知竟阴差阳错被她逮到了身边伺候。
他聪明,为着活,为郁枝鸢出谋划策,谁曾想她竟如此不成器,将自己搭了进去,那鱼禾身染了花柳病,如今郁枝鸢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脏病如何不惹人嫌恶。
叙岚依言上前,被郁枝鸢结实的手臂卷在腰间,狠狠揽了过来。
“不是这个意思?”郁枝鸢的手随意将他的衣襟扯松,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处,含糊不清道,“你最好不是这个意思。”
叙岚还有用,她如今还需他出谋划策,需他传话运作。
脖颈处的热气与潮湿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叙岚咬紧了牙关不肯吭声,可他这样的样子将郁枝鸢惹得更为不悦。
她将叙岚的侧颈咬出了血印子,将他整个人揽到了榻上,冷声道:“你不是想表忠心吗,我给你个机会,服侍我,服侍的好了,你仍是本殿身边的好儿郎。”
叙岚遍体生寒。
他知晓这意味着什么,郁枝鸢向来伪善暴虐,服侍她,势必也会染上脏病,郁枝鸢是想拉着他一起死。
叙岚脑海中过了无数个想法。
他想反抗,可他是男子,面前的人不论如何都是幽朝的皇女,地位尊崇,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要了他的命。
他是从枯骨中爬出来的人,更知晓死亡意味着什么,不想死,
郁枝鸢冷睨着他,随后见到他缓缓褪下轻薄的衣衫,面上的神情稍缓,她伸手抚了抚叙岚的发丝:“好儿郎。”
前些时日女皇听闻王府出了这样的丑事,被气得不成样子,如今罢了一日的早朝,正在临华殿修养,太医不敢明说,郁云霁却看出了端倪。
女皇的身子每况愈下,此事再也耽误不得。
她专程带着孤启去了护国寺,对外宣称是为幽朝祈福,为女皇祈福。
“殿下,恭王那边许久没有动静了。”三千道。
车行至空旷寂寥的密林中,这是通往护国寺的近路,却因着是一条小道,鲜少有人来此。
郁云霁抬眼望了前方赶车的人,道:“我这位皇姐心思缜密,如今吃下这样大的亏,自然是在酝酿坏水,怎会轻易将此事放过,如今世家大族摇摆不定,多有倒戈的清倾向,她不会不知晓的。”
郁枝鸢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世家大族倒向她,可她到底是没了争夺皇位的资本。
想来她也为此事烦扰。
“属下查过了,那日恭王送予殿下的男子,先前曾在江南的南风馆待过,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便被人赎了身,从此再无音讯。”弱水道。
郁云霁指尖点在身旁的小案上,指尖敲击在木质小案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花柳病。”一路上静默无言的孤启蓦然开口。
郁云霁侧眸看向他,却见他偏着头,仍是那副冷脸的模样。
她没有搭话,孤启复又重复了一遍:“他得的是花柳病。”
说罢,他将头偏向了窗外,连个侧颜都不曾给她留。
自那夜两人不欢而散后,她便再不曾去过半月堂。
她政务的确繁忙,但也有同孤启因着子嗣争执的原因。
郁云霁破天荒的没有去哄他,只仍旧同三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今夜宿在佛堂,不知皇姐和姨母得知此事是否会有所动作,还是小心为上。”
护国寺虽是佛门清净之地,却保不齐有哪方势力会借此下手,郁枝鸢同川安王不合,内里生了嫌隙,便可逐一击溃,但其中的凶险却难言。
郁云霁本没打算将孤启带来,是他执意跟来,身边的含玉连夜将他的东西收拾好,美其名曰“一同去为女皇与国运祈福”。
她没有阻拦,也就由着他了。
郁云霁望向一旁缓缓向后退去的密林,复又想到了那一夜。
她如今也说不上来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她没有为之动怒,此事不值得她生气,郁云霁对自己很了解,她的情绪大都是四平八稳,鲜少有很大的起伏,那一夜她是没有生气的,只是单纯的想让他冷静下来。
可两人缄默的时间久了,如今她便没有同这拧巴的郎君开口说话。
“殿下放心,属下已安排妥当。”三千道。
马车穿梭在密林中,耳边偶有蝉鸣与鸟叫,微凉的晨风阵阵吹来。
车舆内又恢复了沉寂。
孤启望着远处的一片青绿,却无心欣赏令人心神宁静的风光,他低低敛着长睫,却不曾等到郁云霁开口同他搭话,耳边清脆的鸟叫令他烦闷不堪。
他分明已经主动同她搭话了,郁云霁却还是不肯搭理他,两人分明坐在一处,可此刻的感觉,却像是两人之间横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
郁云霁为他好,他自然知晓,可女嗣一事耽误不得了。
他是自私,自私到不顾及郁云霁的感受,也想为她诞下一个孩子,可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哪里有郎君没有女嗣傍身,他本就受孕不易,郁云霁却还那般强势,为此他仍是要赌气的。
“殿下,该下车了。”含玉的声音响起。
孤启回神,这才发觉身旁的郁云霁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她竟是等都不曾等他。
孤启颤着身子长长吸了一口气:“……我们走。”
————
周芸欢被绑在了川安王的面前。
她连连求饶,声泪俱下:“殿下,芸欢承蒙殿下的恩情与关照多年,对殿下忠心耿耿,怎会做出这样卖主求荣之时,更不曾像翟媪所说的独善其身,芸欢自知同殿下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殿下有什么,芸欢也不会独活。”
“说的比唱的好听,”有幕僚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向青州递信,将此事告知青州。”
川安王没有看她,自顾自吃下身旁侍人递来的果子。
看她这副模样,周芸欢显然慌了神,她匍匐着朝川安王爬了过去,却被她身旁的两个女卫阻拦,连趴在她脚下求饶的资格都没有。
周芸欢:“殿下,您如芸欢的再生母父,芸欢怎敢生出不臣之心,若是芸欢有,便叫芸欢不得好死!”
她发下这样的毒誓,川安王掀了掀眼皮看向她:“你还知道自己是受了本王的照拂才有今日?”
不等周芸欢开口,翟媪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殿下还需再三斟酌。”
川安王没有理会她。
翟媪起先劝她狠狠处置周芸欢,以正视听,如今不知又是中了哪门子邪,竟是要她再三考虑,这样的老媪,她看着都嫌烦。
周芸欢不曾想翟媪会为她说话,她如今满面泪痕,哽咽道:“殿下,芸欢递了信,可不曾为何那信不曾到您的手中啊……”
川安王扫过一旁的翟媪:“可有此事?”
“不曾。”翟媪道。
方才还感激的看着她的周芸欢面色当即大变,震惊又痛心的看着翟媪:“翟媪,我,我分明送出去了,怎会没有呢……”
“老媪不曾收到京中关于周侍郎的任何来信。”翟媪平静道。
周芸欢瞪大了双眸,可怜她是真的一根筋,就算到了这样的情况,怀疑了周边的所有人,也不曾怀疑翟媪口中话的真假。
李牧上前一步道:“殿下,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川安王皱紧了眉头:“说。”
“属下早在先前便觉蹊跷,某夜同翟媪提及此事,翟媪的话令属下茅塞顿开,”李牧淡淡的扫过一旁的翟媪,“属下派人查了此事,发觉京城的眼线不知何时分崩离析,是有人维持出了假象,有意引得女君如此,属下猜想,倘若背后之人还有这样的本事,收买殿下身边的人也不在话下。”
李牧停顿了一瞬,川安王蹙着眉吩咐:“继续。”
“依属下愚见,殿下当排查身边人。”
翟媪笑道:“李幕僚年纪尚轻,说出的话怎么也同黄口小儿一般,青州是女君殿下的地界,倘若有人怀有不轨之心,女君殿下岂能不知,青州之大,女君殿下身边的可用之才那般多,如何逐一排查?”
李牧回之淡笑:“翟媪怕是会错了意,我的意思是,问题可能出现在殿下身边之人,亲密之人身上,是有人搬弄是非,要我们内斗,只是不知这人会不会是翟媪。”
“李幕僚的话颇有深意,只是,李幕僚难道不是殿下身边亲近之人吗,在场众人谁又不是殿下的臂膀,李幕僚如此指摘,不知伤了多少贤士的心。”翟媪缓缓摇头,道,“你口口声声说有人在暗中搅混水,致使青州势力内斗,那敢问李幕僚,你此刻又是在做什么,动摇军心,助长背后势力吗?”
“你!”李牧怒视着她,随后朝着川安王道,“殿下,李牧的心天地可鉴,李牧是句句为殿下啊……”
川安王沉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翟媪:“李幕僚,如今我们商讨的是,如何处置有不臣之心之人,你非但出言包庇周侍郎,还在这样的时刻牵扯出旁的事情与不相干的人,老媪很难不怀疑你的用心。”
她正身看着眼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川安王:“殿下,李幕僚的话也并非空穴来风,既然李幕僚怀疑殿下身边人出了问题,不妨查上一查。”
李牧恨不得当即将这个出言蛊惑人心的老媪撕得粉碎。
起先她还怀疑是否另有其人,可如今看翟媪的样子,她几乎断定谁才是幕后之人的爪牙。
许久不言的川安王缓缓开口:“此时搜查身边之人,无异于动摇军心,如今我已离青州,贸然行此事,才是最伤根本,李牧,你究竟是何居心……”
李牧本还指望川安王能窥破翟媪的伪装,听她这般道,当即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道:“殿下,属下忠心耿耿!”
“忠心岂是能用嘴说出来的,”薛幕僚帮腔道,“上下嘴皮一碰,红口白牙,你说是就是了?”
薛绶本就看不惯她,再加上方才李牧的言论,将她们这些人全然拉下了水。
谁不惜命,她们这些人无人不知川安王的脾气秉性,这样多疑又狠辣的人,倘若真是生了疑心派人查下来,怕是不少贤士要为之丧命,李牧方才的话就是想要了她们的命。
薛绶一帮腔,一些没有开口的幕僚也纷纷出言:“翟媪说得有理。”
“周芸欢行了不忠之事,李牧又居心不良,我等恳请殿下将两人处置,以正视听。”有人道。
有一人如此,便有数人如此。
以往争论纷纷看彼此皆不顺眼的幕僚们妹,似乎是在此刻齐了心一般,高呼让她将人处置。
川安王眸色冷了下来。
她这些时日曾派人调查,却见李牧行踪不定,不知她在暗中做些什么。
如今京城这边本就令她头疼,李牧身为她较为亲近之人,这番作为的确惹恼了她,她只是不曾出言,实则早就对李牧不满了。
“殿下,是翟媪,是翟媪!”李牧窥探到她眸中的杀意,忙高声道。
翟媪手心渗出冷汗。
她全然是按着郁云霁交代她的来的,事情的成败,全然在于川安王会不会将周芸欢等人处置。
青州的势力早就有了这样的迹象,只差一个契机。
倘若川安王将周芸欢等人处置,便会使得贤士不忠,无人敢再效命于她,届时,川安王失势,恭王也会受到牵制,只一计便可削掉郁枝鸢的臂膀,可谓一箭双雕。
但此刻,川安王锐利的眸光直直射向她。
川安王冷声道:“翟媪?”
翟媪面上没有丝毫的变动,她只上前一步道:“殿下,老媪跟在您身边多年,您是最了解老媪的人,李幕僚今日到处攀咬,为保下周侍郎而做出这等事,实乃有失淑女风范。”
“你究竟有没有背叛本王。”川安王没有理会她的话,这看着她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