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棚内陆陆续续有人进出,直到四点十三分,夏灿才终于等到有人推着那辆骚包自行车出来。
“那个,许……”许什么来着?夏灿一下子没想起来,只能换个称呼喊,“许同学?”
男生愣愣回过头:“你叫我?”
“嗯,对。”夏灿举起手里的塑料袋,“这个给你,那天对不起啊,你腿没事了吧?”
“我腿,没事啊。”
“没事就好。”夏灿把橘子挂到他车把手上,跨上自行车说,“真的不好意思!”
“乔漾!”
乔漾回过头,看到夏灿使劲踩着车朝她奔来的瞬间差点哽咽。
“我还以为你自己回去了,你去哪里了啊?”
夏灿摁住刹车:“我去车棚找那个许……”
“许长溪?”
“对。”心头一块大石落下,夏灿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乔漾,“我跟你说,他没什么事了,都能骑车了。”
“真的吗?”
说话间一抹橙色咻地从视线中穿过,夏灿抬起下巴指给乔漾看:“你看。”
乔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蹙起眉头问:“那是许长溪?”
“不是吗?”夏灿不相信学校还有第二个人会有这辆车。
“不是吧。”乔漾盯着那道愈行愈远的背影,“他头发没那么长吧。”
“可能过了一个暑假长长了?”
“可我昨天早上才见过他啊。”
夏灿也懵了:“那我刚刚喊他许同学他也应了啊。”
“那应该是他吧。”乔漾挤了挤眼睛,“可能是我刚刚看错了,这两天看黑板也觉得好糊啊。”
“近视了啊?”
“不知道,我姐说空了带我去查查。”
两个人走到马路边,夏灿让出车把手问:“要不你骑?”
乔漾取下书包递给她:“我骑吧。”
都说青春期是一场龙卷风式的巨变,小学时候两个人身型一直差不多,高一开学前乔漾搬回老房子,夏灿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脑袋的发小,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背叛”。
“你奶奶喂你吃激素了啊?”当时她不可思议道。
乔漾嘿嘿一笑:“但我最近真的胖了好多哦。”
“没关系,等比放大总比横向拉宽好。”
上了高中后缺少锻炼,乔漾明显感觉到身体虚了不少,才蹬了几分钟就开始喘气。
“夏灿。”乔漾嘴唇都白了,“要不下来走走吧,我骑不动了。”
夏灿也感受到这一路她俩有多龟速了,歪着脑袋问:“那换我载你?”
“你确定?”
“试试看呗。”
乔漾在路边停下车,两个人调换了位置,夏灿把书包扔到车前的篮子里,握紧车把手问:“扶好了没?”
“好了。”
夏灿深呼吸给自己壮气:“那我走了啊。”
“好。”
“......你走了吗?”
夏灿脸都憋红了,认命道:“下来走走吧。”
好在小区离学校不远,到了家门口,夏灿从书包里摸出钥匙开门,乔漾小声问:“你家现在有人吗?”
“应该没吧。”夏灿拉开大门,确认后说,“没人。”
乔漾换了鞋,一放下书包就张开双臂倒在了沙发上,嘴里喊:“我要喝水。”
“想喝一点点吗?要不我们点外卖?”
“好好好!”
夏灿把手机丢给乔漾:“你看看你想喝什么,我先去上个厕所。”
难得能喝到奶茶,乔漾翻看着菜单,这杯想喝,那杯也馋,正当犯选择困难症,屏幕上突然弹出一通来电。
“你妈打电话来了。”乔漾打开卫生间的门,把手机递给夏灿。
“喂妈妈。”
“到家了,嗯,在的。”
乔漾关上门,坐回沙发上。
几分钟后卫生间里响起抽水声,夏灿推开门出来,长叹一声气道:“终于爽了,憋了一天憋死我了。”
“你小心憋出病来。”
“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学校拉屎。”
乔漾无言以对,问她:“你妈说什么了啊?”
“哦对。”夏灿屁股刚沾到沙发又立马坐起身,“你姐早上把你的东西送来了,我妈说放我房间里了。”
乔漾眼睛里立刻有了光:“有手机吗?”
“我看看啊。”夏灿在书桌椅子上找到那袋东西。
“有诶!”
“耶斯!”乔漾从夏灿手里接过手机,“我感觉这几天都与世隔绝了,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我妈还问,晚上我小叔请客吃饭,你高兴一起去吗?”
乔漾抬起头:“刘老师家啊?”
“嗯。”
夏灿的婶婶也是她们俩的小学数学老师,乔漾从小就对数学深恶痛绝,恨屋及乌,连带着对所有数学老师也避之不及,她拼命摇头。
“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去,我跟她说一声。”夏灿伸了个懒腰,“我打两把游戏啊,外卖到了你拿。”
“哦。”
夏灿进了书房开电脑,乔漾肩一塌腿一软,捧着手机躺回沙发上。
-
许恩霖到家的时候丁岚的车已经停在了院子里,他拎着那袋橘子上楼梯,大门敞着,家里阿姨正在打扫玄关。
“回来啦?”
许恩霖推了下镜框,问:“许长溪呢?”
阿姨说:“在房间里。”
“是恩霖回来了吗?”丁岚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手里的塑料袋问,“买了什么啊?”
“不是我买的。”许恩霖转身走向楼梯口。
“诶诶。”丁岚叫住他,“把水果拿上去,跟弟弟分着吃。”
“哦。”
左手橘子右手果盘,许恩霖敲不了门,只能扬声喊:“许长溪。”
屋里的人懒懒道:“干嘛?”
门没有关紧,许恩霖一脚踢开,皱起眉头问:“什么味道?”
“药味吧,做了艾灸。”许长溪躺在床上,横握着手机一看就在打游戏,他眼睛都没抬一下,嘴里问,“找我干嘛?”
许恩霖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我问你,这什么东西啊?”
许长溪从屏幕上分出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什么啊?”
“放学的时候一个女生给我的,还问我腿没事了吧,可能是把我认成你了。”
许长溪专注于手中的游戏,敷衍地回了句:“怎么可能。”
许恩霖把橘子和果盘都放到他空空如也的书桌上:“那是谁啊?”
一波团战后许长溪操作的英雄光荣牺牲,他抬起头问:“哪个女生?长什么样?”
“个子差不多到这。”许恩霖伸出手比划,“短头发,齐刘海。”
许长溪眨眨眼睛:“哦——是不是那个啊,那天和我撞车的。”
“她干嘛给你送橘子?”
“我怎么知道?”
许恩霖欲言又止,走到房间门口,还是回过头问:“膝盖没事吧?”
“没事,老毛病,说好好休息就行。”
“别打游戏了,这两天不用训练,你正好赶紧把基础补补,高二很……”
许长溪一听他念叨就头疼,吱哇乱叫地打断他:“啊啊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许恩霖捏紧拳头,咬着后槽牙回了自己房间。
一局对战顺利结束,敌方水晶宣告破裂,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胜利”二字,许长溪心情大好。
他掀开被子下床,扒了扒塑料袋口,发现其中一颗橘子上还贴了张便利贴。
许长溪把纸条拿到眼前,低声念读上面的字:“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如果有医药费的话可以联系我。”
下面写了一串Q/Q号,还有一句“真的对不起!”。
第7章 课代表
眼睛流连在手机屏幕上纷杂的图文上,乔漾也不忘留了只耳朵放哨。
听到楼下轿车上锁的声音,她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弹射进书房给夏灿通风报信。
“别打了别打了!你爸妈回来了!”
“啊?这么快?”夏灿摘下耳机,手指移到Alt和F4将电脑一键关机,“幸好门牙塔都拔了,朋友们我先撤了。”
“都八点半了。”乔漾帮她把将一旁的遮尘布盖到显示屏上。
“走走走。”夏灿关了书房的灯,两人火速撤离犯罪现场。
“灿灿,乔乔。”
乔漾推开卧室门,乖巧应声:“叔叔,阿姨。”
杨南青把打包盒放到餐桌上,夏枫明朝她俩招招手:“两个小朋友快点来吃吧。”
夏灿扶着脖子仰了仰脑袋,夏枫明伸手帮她捏了下肩膀:“不舒服啊?”
乔漾拉开椅子在餐桌边坐下,看着夏灿脸不红心不跳道:“嗯,刚在看书。”
“平时在学校坐那么久,到了周末么两个人约着出去跑跑步。”夏枫明一边说一边摆臂。
夏灿哼哼笑了声,杨南青把筷子递给两个小孩:“她俩还出去跑步的,一个比一个不爱动。”
“你俩吃完早点洗澡睡觉啊,明天下午爸爸在家的,爸爸送你们。”
“哦。”
杨南青拍拍乔漾的肩:“乔乔,多吃点啊。”
“嗯。”
乔汐把乔漾的睡衣和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吃完夜宵夏灿让她先去洗澡。
平时晚自习放学到家都夜里十点多了,好不容易等到周六,乔漾细细致致地洗了遍头发,还特地多抹了一泵护发素养养发梢。
她包着干发帽回到卧室,夏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又在打游戏。
“你还玩啊?”
“那不然干什么?”夏灿把左腿跷到右膝盖上。
乔漾打开书包拉链:“你们周末没有作业?”
夏灿提高音调反问:“你们周末还有作业?”
“对啊。”乔漾取出笔袋,“要做摘抄。”
“一个礼拜就这一晚上休息,谁布置作业谁丧尽天良。”
乔漾叹了声气,问夏灿:“你有新本子吗?”
“应该有的,你书架上找找看。”
手头的阅读材料有限,幸好今天语文老师把年级高分作文的复印卷发下来了,乔漾打开台灯,找到陈天衢的那篇《角斗场和火车站》从头开始阅读。
她手里握了只荧光笔,时不时在句子下做好标记,等着一会儿抄在本子上。
“你在看什么啊?”夏灿跪在床尾,伸长脖子把脑袋凑过来。
“上次摸底考的高分作文,你们班还没发?”
“没。”夏灿伸出手,“给我看看呢。”
“这是年级最高分,我们班的。”乔漾伸出手比了个六,“六十分呢。”
“我去,这么牛?我们班最高分才五十四。”
乔漾放下手:“他总分一百三十六呢。”
夏灿看向乔漾:“你多少?”
“一百三十一,我们班一百三以上四个。”
夏灿倒吸一口气:“你们班这么可怕吗?我一百二十六在我们班都前三了。”
“文科班嘛,语文肯定高。”乔漾取下干发帽。
“快让我来好好欣赏欣赏。”夏灿举起手里的试卷,清清嗓子开始朗读,“‘心理学家将认同感分为两类,一为依赖性认同感,需要以他人的掌声为根基。提图斯与尼禄倚、提图斯与尼禄……’什么东西啊?”
乔漾接过试卷帮她断句:“是‘提图斯与尼禄,然后‘倚以自傲的霸蛮,正出于此’。’”
夏灿把眉毛拧成八字:“提图斯是谁?尼禄又是谁?”
“好像是罗马的两个皇帝。”
“还真有这两个人啊?我以为编的呢。”
“你以为谁都是著名学者麦瑟尔夫啊?”乔漾在新本子的扉页上写好自己的名字。
“嘿嘿。”夏灿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左上角的姓名和班级上,“陈天衢?男生女生?”
“男生,也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夏灿感到疑惑:“以前发下来的高分作文上没见过这个名字啊。”
乔漾说:“因为以前他们重点班的考试都不跟我们一起啊,他们进度快,试卷都是自己出的。”
“哦,对。”夏灿把试卷还给乔漾,穿上拖鞋说,“我洗澡去了啊,你慢慢抄吧。”
“嗯。”
短暂的周六夜一晃而过,隔天两个人都一觉睡到中午才醒,一睁眼睛又要去学校了,夏灿和乔漾的怨气堪比原子弹爆炸。
饭桌上夏枫明看她俩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挑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夹给夏灿:“还没睡醒啊?”
夏灿撑着下巴恹恹道:“下午有物理课,不想面对。”
乔漾问她:“你们物理老师现在是谁啊?”
“钱骄,高一教你们的那个。”
作为前两年才研究生毕业进学校的年轻老师,钱骄却有着仿佛纵横讲台十余年的彪悍气场,对女生严厉,对男生凶残,一道受力分析题错第一遍,她姑且会原谅你,错第二遍,那就去办公室做十道类似题目。敢错第三遍?纯属找死。
“同情你。”乔漾拍了拍夏灿的肩,同时心里又有那么点幸灾乐祸,曾经她受过的苦现在换好姐妹来经历,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幸好我不用再学物理化学了。”乔漾沾沾自喜道。
“谁说不用的?”夏灿把另一半鱼肉夹给乔漾,“下学期要小高考的。”
乔漾懵了:“小高考?什么小高考?”
“没人跟你说过?你没选的那四门科目也要参加等级考试的。”
“高考算分吗?”
“当然啦,不然为什么叫小‘高考’。”
乔漾的心情一瞬如坠冰窖,碗里的饭都不香了:“怎么没人告诉过我啊?”
夏灿耸肩:“起码你现在知道了。”
“我还以为我和物化生地这辈子再也没关系了呢。”
“你想得美。”
初秋的天气是最舒服的,公园门口停满了轿车,路上到处是拎着大包小包准备去野餐的人。
夏枫明看两个星期天还要上学的高中生实在可怜,去学校前带她俩买了奶茶作为安慰。
“今天放学也我来接啊,你们两个别瞎跑。”
“知道了。”
“叔叔再见!”
星期天下午一般都是两节历史两节政治,开学第四天了,这还是乔漾第一次见到新历史老师。
男人身型清瘦,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短袖衬衫,年纪大概四十左右,气质称得上一句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