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了，李健来了。”麦初回过头敲了敲陈天衢的桌子。
“李健？”乔漾问麦初，“我们历史老师不是姓顾吗？”
“是啊，但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李健吗？”
乔漾看向讲台上的人，点点头认同道：“是诶。”
麦初用课本挡住嘴，凑近乔漾小声说：“你知道他和梅梅好过吗？”
乔漾的两只眼睛一下瞪圆，她不敢出声，只能用口型表达震惊：什么？！
麦初挑了下眉，笑着告诉她：“他俩都是师大的，毕业之后一起进的学校。”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都各自有家庭啦，好多年前的事了。”
上课铃打响，乔漾还沉浸在这口惊天大瓜里无法平息。
“我的课代表是不是还没定啊？”顾远声站在黑板前，他气质儒雅，讲话也温温和和的，“有谁还没有班级职务的吗？毛遂自荐一下？”
乔漾满脑子都是刚刚麦初说的话，她拿起黑笔，在便利贴上快速写下一行字后悄悄推到麦初桌上。
「你怎么知道的？」
过了会儿麦初碰了下她的胳膊，乔漾低下头，看见她写好的回复：邹心意妈妈以前也在一中。
底下无人应答，顾远声只能拿起讲台上的座位表，随机挑了一个名字喊：“乔漾。”
乔漾根本没注意听他前面说了什么，被叫到名字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那就你当课代表吧。”顾远声说。
“啊，好的。”
“老师。”陈天衢举起手，“她已经是文娱委员了。”
乔漾这才回过神：“哦对！”
“那旁边的同学呢，麦初？”
麦初站起身：“老师我是班长。”
顾远声又看向刚刚举手的陈天衢：“那你？”
“我是副班长。”
也是赶巧了，同学们都笑起来，乔漾低下头咬住嘴唇。
顾远声打趣说：“你们班是中央集权制啊？这个角落是权力中心？”
底下笑得更大声，全班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乔漾把脑袋埋得更低。
“那我们副班长的同桌呢？”
杭以安站起身回答：“老师我是平民。”
又是一片哄笑声，顾远声对着座位表喊出他的名字：“杭以安，那就你吧，以后你是我的历史课代表。”
“都坐下吧。”
乔漾坐回椅子上，用手给胀红的脸颊扇了扇风。
虽然不确定顾远声刚刚是不是看到她在开小差才喊她的名字，但做贼心虚，乔漾把桌上的小纸条揉成团丢进书包深处。
讲台上，顾远声拿起一支粉笔：“正好我问问你们，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国家是什么？”
同学们异口同声道：“秦朝——”
“很好，公元前221年，中国建立了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中央集权国家——秦朝。”
顾远声上课不用课件，手里捏着一只白色粉笔，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下知识点框架。
两节课下来乔漾抄板书抄得手腕疼，笔尖都要冒火了还有好几句话没抄完整。
麦初一下课就出去了，乔漾放下笔，趴在课桌上，两条胳膊垂在身侧。
“不舒服啊？”
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乔漾直起身，摇头说：“没有。”
胡亮问她：“麦初呢？”
“去厕所了吧。”
“跟她说周一年级大会她要发言，让她准备一份演讲稿，不要太短，好好准备。”
乔漾点头记下：“好的。”
快要打铃时麦初才回来，手里捏着一支快要吃完的绿色心情，一看就是刚去了小卖部。
“胡老师刚刚来找你了。”
“找我干嘛？”
前排女生把新发的历史讲义传了过来，乔漾伸手接过：“让你准备一份演讲稿，明天周一有年级大会，还有不要太短，让你好好准备。”
“就知道没好事。”麦初叹了声气，“我知道了。”
第8章 演讲稿
原本周日晚上的两节晚自习都会用来给主科周测，但这才刚刚开学，前两天又刚考完摸底考，今晚的两节课还是照常上自习。
做完数学练习还剩二十多分钟，看周围同学都在认真学习，乔漾也不好意思摸鱼，她拿出前两天的考试卷，打算把错题重新整理在本子上。
下课前几分钟，胡亮出声提醒：“明天周一记得穿校服啊。”
离打铃还有一会儿，但大家都默契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放学。
乔漾把水杯塞进书包侧袋里，余光瞥见麦初撑着下巴在发呆。
平时放学她都是最积极走得最快的那个，乔漾拉上书包拉链，问她：“你还不走吗？”
麦初举起手里的钥匙：“格鲁把钥匙给我了，让我负责锁门，我等你们都走了再走。”
乔漾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建议道：“你要不找个寄宿生锁门？他们走得晚。”
麦初感到为难：“我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给我吧，我锁门。”
两人之间突然横出一只手，麦初和乔漾双双回过头，杭以安说：“我寄宿的，以后我帮你锁门好了。”
麦初眼里瞬间有了光：“可以吗？”
“可以啊，反正我平时也是最后一个走。”
“太好了！谢谢！”麦初把钥匙递过去，“你锁完把钥匙放门框上就行。”
“好。”
“那个。”一直没吱声的陈天衢忽然开口。
乔漾抬眸，和左后方的人四目相对，他看着自己，手指了个方向：“有人叫你。”
乔漾看向教室后门口，夏灿正朝她挥手：“好了没啊？”
“好了好了。”乔漾赶忙把书包背到肩上，对着麦初和杭以安分别说了声，“拜拜，拜拜。”
“拜拜。”她把文件夹捧在怀里，小跑着出去找夏灿。
“那个就是你的新同桌啊？”
乔漾习惯性地把手搭上夏灿的肩：“嗯，麦初，我们班班长。”
“我知道这个名字。”夏灿又问，“她人怎么样？”
“挺好的。”
夏灿回想着刚刚瞥到一眼的高马尾女孩，点点头说：“那就好。”
乔汐周末才回来，今天乔漾依旧住在夏灿家。
到了家门口，夏灿发现大门敞着，屋里却漆黑一片。
“嗯？妈妈呢？”她正想要伸手开灯，却被夏枫明拦住。
“祝你生日快乐——”
昏暗中亮起一抹烛光，意识到什么，乔漾怔在原地。
杨南青捧着蛋糕走了出来，微弱的烛光映亮女人柔和的面庞和上扬的嘴角。
乔漾被围在中间，眼前的画面变得有些模糊，她悄悄低了下头，压抑住鼻腔泛酸的难受强迫自己露出微笑。
等夏灿为乔漾唱完一遍生日歌，夏枫明鼓起掌：“快许愿吹蜡烛！”
乔漾闭上眼睛，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心愿，但这样的机会难得，所以抓紧许了一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睁眼吹灭蜡烛，夏枫明打开家里的灯，满室亮堂，热闹而温馨。
“本来是打算明天给你过的，今天你姐姐说明天你妈妈想把你接过去住两天，叔叔阿姨只能提前给你过了。”杨南青把蛋糕上的蜡烛取走。
“谢谢叔叔阿姨。”
夏灿提醒她：“还有我。”
乔漾对着她说不出太肉麻的话，装作敷衍地点点头：“嗯嗯，还有你。”
夏灿跪在椅子上，手撑着桌面问：“蛋糕谁买的啊？”
“你爸呗。”
粉红色奶油蛋糕点缀着白珍珠，最上面还摆了个皇冠。
夏灿忍不住吐槽：“我就知道，这老直男审美。”
夏枫明啧了一声：“多漂亮啊，还是店里的人推荐的，说女孩子肯定喜欢。”
乔漾赶紧说：“喜欢喜欢，漂亮的。”
“这蛋糕小，你俩今天分分吃掉吧。”杨南青把切好的蛋糕分给两个小孩。
饿了一晚上，夏灿挖了一大勺奶油喂进嘴里：“你不吃啊？”
“太甜了，你们吃吧。”
“老爸呢？给他留一块。”
“他也不准吃，血糖这么高。”
“好吧。”
“乔乔。”
乔漾抬起头。
杨南青看着她，温柔笑道：“多吃点啊。”
乔漾点点头。
她很熟悉这个家，她在这里住过不知道多少晚，她记得这一栋楼的门牌号，她能听出夏灿爸妈的脚步声。
是可怜她所以对她格外好，还是真心喜欢她把她当成家里的一份子，十六岁的乔漾还不会想那么多，她喜欢这个家，喜欢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所以羡慕别人也好，为自己难过也好，每每有这样的情绪产生，最后都会演变成对那两个人的厌恶和不解。
为什么别的夫妻可以恩爱和睦，你们却有吵不完的架，为什么在外光鲜亮丽，在家却歇斯底里。
——为什么我的家不像一个家。
“你睡着了吗？”
乔漾从烦乱的思绪中回过神，轻声答：“没有。”
夏灿打开小夜灯，摸到床头柜上的电子表，压抑住兴奋的声音说：“快零点了！”
乔漾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生日快乐！十七岁快乐！”
手机屏幕伴随着话音一同亮起，准时在零点发来祝福的还有乔汐。
乔漾笑起来：“谢谢。”
夏灿放下手表，打着哈欠拉高被子：“我睡了啊，困死了。”
“睡吧。”乔漾调暗手机屏幕亮度，回了乔汐一个表情包。
乔汐：还没睡啊？
乔漾：准备睡了。
乔汐：早点休息/拥抱
乔汐：明天妈妈来接你过去，夏灿妈妈跟你说了吧。
乔漾：嗯。
乔漾：你快回来～～～
乔汐：嗯呐，周末一回来就去接你。
十七岁的第一天，和往常并无区别。
早上杨南青给她俩下了两碗红汤面，虽然早起没胃口，乔漾还是逼着自己全部吃完了。
“衣服要拿吗？你妈妈那边应该也有吧。”
乔漾翻好校服衣领：“带着吧。”
“手机在的吧？”杨南青叮嘱说，“晚上到地方了也跟阿姨说一声。”
乔漾点头：“好。”
早读、上课、吃饭、午休，这一天平平无奇，却是乔漾第一次希望学校的时间流速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莫知。”大课间的铃声打响，胡亮出现在教室最后，“带队去报告厅，要开年级大会。”
晚自习的英语练习卷已经发下来了，看其他女生都带着作业去，乔漾也把试卷夹到垫板上抱在怀里。
报告厅内人声嘈杂，莫知不得不提高声音维持纪律：“我们班是十五到十七排，大家不要坐错了！”
舞台上摆着一排桌椅，粉底黑字的姓名牌上写着学校领导的名字，一想到要当着全年级师生的面发言乔漾就觉得恐怖，她转头问麦初：“好多人啊，你紧张吗？”
麦初看起来倒是很淡定：“还行，反正低着头猛读就行。”
前面两排都坐满了，入座前乔漾和麦初换了下位置，让她坐最外侧，方便等会儿上台。
班里的男生从另一侧坐进来，乔漾把垫板放到桌上，从口袋里摸出黑笔。
“吃吗？”麦初递了一条软糖过来。
乔漾拿了一颗放进手里：“谢谢。”
麦初刚剥开糖纸，又重新包了回去：“算了我不吃了，等会嘴里都是口水。”
她把剩下的软糖抛给隔座的陈天衢：“你们拿去分了吧。”
等所有班级都到齐，教导主任走上发言台敲了敲麦克风：“喂、喂，好，大家都安静一下。”
每年说来说去也就那些话，去年是“高一是打好基础的最关键的一年”，到了今年就是“高二是承上启下的最关键的一年”，先危言耸听泼盆冷水，再打针鸡血展望未来。
乔漾听到开头就能猜到下句，她嚼着可乐味的软糖，低头专心做完形填空。
“下面我们有请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的许恩霖和麦初同学上台发言。”
乔漾抬头看向麦初，跟随众人一起鼓掌。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先走上舞台，清清嗓子道：“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二（12）班的许恩霖，非常荣幸能站在这里讲话。九月秋高气爽，金桂飘香，在这硕果累累的季节我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回顾过去的一年，我们收获颇丰，都成长了许多，但未来挑战还在继续……”
男生嗓音低沉，读得更是平淡乏味，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和转折，仿佛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显得有些诡异的滑稽，乔漾抿唇偷笑。
“完蛋了……”
乔漾偏过头，麦初垂着脑袋，嘴唇微张，好像被人抽了魂。
“怎么了？”
麦初看向乔漾，两眼黯淡无光：“怎么办啊？”
乔漾懵了：“啊？”
麦初欲哭无泪，举起桌上的发言稿说：“他跟我抄了同一篇。”
乔漾提高音调：“啊？！”
“我看看呢。”乔漾接过A4纸。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二（11）班的麦初，非常荣幸今天能站在这里讲话。
九月秋高气爽，金桂飘香，在这硕果累累的季节我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回顾过去的一年，我们收获颇丰，也成长了许多，但未来挑战还在继续。“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时间是公平的，它不会偏袒任何人；但时间也是有偏移的……】
乔漾的眼睛迅速浏览过纸上的文字，同时耳边又听到讲台上的人将这些内容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麦初抓狂道：“这下怎么办？”
乔漾抬头张望一圈，安慰她说：“没事吧，也没有人在认真听。”
毕竟连舞台上的校长都在撑着下巴发呆。
“那我总不能再读一遍吧？肯定会被听出来。”麦初抱住脑袋，“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上麦初就要上台了，乔漾也替她着急：“要不、要不……”
她说不出“要不”来。
“怎么了？”
麦初看向旁边的陈天衢，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扶木，压着嗓子喊：“陈天衢——救我——”
乔漾把手里的演讲稿递过去，求助道：“他俩抄了同一篇，怎么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