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春溪笛晓【完结】
时间:2024-04-22 17:13:06

  既然一心想要个男丁,父母看着她们这些女儿自然愈发不顺眼,关上客院门后只要她们犯了错就对她们又是惩罚又是斥骂。
  具体什么叫犯了错大抵是由着父母的心情来决定的。
  有时候连她们没做到笑不露齿都要跪着挨半天的骂。
  纪云彤用鸟蛋砸她父亲脑门的时候,她心里忽地生出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也想……用点什么砸她父亲脑门。
  后来她知道了纪云彤的名字。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关注着纪云彤。
  她想和纪云彤做朋友,很想很想。
  只是以前纪云彤眼里从来没有她们。
  直至外面开始传言顾元奉一掷千金去讨另一个人欢心,她才每次外出都把帖子带在身上。
  她知道纪云彤不会容忍自己的未婚夫和别人纠缠不清。
  纪云彤兴许会把目光从那个家伙身上挪开。
  许淑娴想第一时间让纪云彤知道有很多人想和她交朋友。
第10章
  纪云彤从小就不是好脾气,就像她母亲说的那样,说她两句,她要反驳十句,还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从来不肯随便低头。
  要是顾元奉得罪了她,她能想一百个办法还回去,从来不肯吃半点亏。估计顾元奉一直都挺烦她的,只是以前有长辈在上面镇压着才没说出口而已。
  现在挺好。
  许淑娴说的事纪云彤也有点印象,那时她母亲想生个弟弟,带她去那座山寺里祈福。
  当时她也才四五岁,哪里能安安分分跟着听经念佛?每次都是坐上一会就跑出去上树祸害寺里的鸟窝。
  谁知道才刚摸到鸟蛋就听到隔壁有个男的在骂人。
  她趴墙上一看,两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小姑娘正在那儿挨训。
  纪云彤觉得那男人骂得真难听,就笑嘻嘻地学起了舌。她有丰富的惹恼长辈的经验(毕竟实践对象有她家里所有长辈),最清楚什么语气能轻易激怒这些大人,很快就气得对方转过头来瞪她。
  机会来了!
  纪云彤瞄准对方的脑门把刚掏来的鸟蛋砸了过去。
  正中目标!
  对方气急败坏。
  纪云彤哈哈大笑,麻溜下树跑了。
  至于后来对方是什么人,纪云彤一点都不关心,自然也不知道那地上跪着的居然是许淑娴。
  当然,她那天还是被她父亲撵去佛堂跪了挺久,因为她一个女孩儿居然敢爬树!
  “原来是你啊。”纪云彤只觉得世事真是奇妙。
  她问许淑娴后来是不是还会挨罚。
  许淑娴温婉一笑:“最初几年当然还会,后来我求着祖母让我去曾外祖家读书,回来后时常打着曾外祖的名义规劝父亲少玩乐多做事争取谋个实职,规劝兄长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他们便不太爱管我了。”
  她们家曾外祖,那可是上一代人的噩梦。
  当初祖母嫁入许家的时候并不知道祖父已经娶过妻,等得知此事时一切都已经木已成舟,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能怎么办?气得曾外祖大病一场,病好以后决定亲自教养两个孙子――也就是许淑娴她爹和她叔。
  她用曾外祖那一套规劝她爹,可不就让她爹根本不想见到她吗?
  许淑娴说道:“至于母亲,她性情素来软和,我与表哥定亲后她便不怎么约束我了。”
  这也是她能交上那么多朋友的原因。
  纪云彤听得瞠目结舌。
  居然还有这样的应对之法。
  只是要先做到许淑娴这种让长辈无可挑剔的程度,纪云彤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有气憋着不发,心里就不舒坦。
  虽然性情不同,处事态度不同,许淑娴依然是很值得结交的朋友。
  纪云彤跟她聊得很愉快,直至天色渐晚才起身归家去。才踏入自家院子,青罗就出来向她说起顾元奉一直没走的事。
  在此之前她们两个人在彼此家中消磨一整天都不稀奇,从来都是不分你我的。
  现在纪云彤却觉得他一个外男有事没事就跑进自己院子里来实在太过分了。
  纪云彤敛起交上闺中密友的欢欣笑意,大步迈向自己的书房。
  她掀开门帘往里一看,就见顾元奉大爷似的坐在自己的躺椅上,拿着她刚买的话本子在胡乱地翻看着。
  纪云彤走过去把话本子抢走,不高兴地怒道:“你要看书不会自己买?”
  顾元奉见她面带恼色,语气也是他熟悉的,不像前几次见面那样不冷不淡,心里那种不明不白的躁意散了大半。
  察觉了自己的想法,顾元奉发现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他居然觉得纪云彤对他颐指气使才正常。他哼道:“我只是想看看那个跟你很熟的伙计到底给你推荐了什么玩意。”
  顾元奉记性好,书被抢走了也没忘记刚才读到什么内容,故意把里头引用的两句文人酸话念给她听。
  “情浓时热烘烘买笑追欢,兴阑也冷冰冰意断恩绝……哈哈,你什么时候喜欢过这种玩意?”
  卖笑追欢之流一听便知是秦楼楚馆之语,闺阁女子通常是不该看的。
  只是这些与欢场女子情意绵绵、难分难舍的男人,恐怕都是某个闺阁女子的父亲或者未来丈夫。若是不多看一看,如何知晓他们在外头到底是什么德性?
  意断恩绝……这么厚一本话本子,顾元奉竟在里头记下了这么一句,不得不说世事真的很奇妙。
  纪云彤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顾元奉道:“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最不耐烦看这些酸言酸语。”
  纪云彤道:“我倒觉得这句写得挺好的,把你们男人的嘴脸写得活灵活现。”
  顾元奉不服气:“什么叫我们男人,我从来都洁身自好,根本没去过那些寻欢作乐的地方。”
  纪云彤道:“那是你嫌那些地方脏,不是你心里不想。”
  像周颂明里暗里想把表妹塞给顾元奉,顾元奉拒绝过吗?周颂那家伙总在他面前嚼她舌根,他也从不反驳半句,估计还觉得那家伙说得有道理。
  就他这样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洁身自好!
  纪云彤脸上的嘲讽实在太明显,惹得顾元奉怒道:“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纪云彤懒得和他多聊。
  第一次觉得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
  纪云彤开口赶人:“天都要黑了,你还不回去?”
  顾元奉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的来意,起身说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讲讲中午的事,你平时别随便什么人都结交,尤其是那些油腔滑调的家伙。不要别人哄你几句你就信!”
  纪云彤压根不知道顾元奉讲的是啥事,更不知道顾元奉对伙计早前那句“我们那么熟”耿耿于怀。
  她点着头敷衍:“嗯嗯嗯,你走吧。”
  顾元奉一看就知道纪云彤根本没听进心里去,不由倾身欺近,用两只手捧起她的脸。
  两人年纪相仿,早些年身量都是差不多的,有时候纪云彤还能比他高一点点,当时她没少嘲笑他。结果过了十二三岁,顾元奉就拔高了不少,现在两人体型已经有了一定的差距。
  纪云彤冷不丁被那双热腾腾的手捧住脸颊,不得不抬起头来与顾元奉对视。
  她们从小就很亲近,怎么嬉笑打闹都没关系,偶尔她走路累了甚至会直接跳到顾元奉背上要他背着走。这样的亲密接触在此之前并不算什么,可是……她们明明要解除婚约了!
  纪云彤掰开他的手恼道:“你做什么?!”
  顾元奉手心还留着纪云彤脸上的余温,捧着她脸的触感仿佛久久不散,让他一颗心跳得有些快。可他不想被纪云彤看出端倪来,所以强行压下了心中莫名的鼓噪,理直气壮地说道:“以前我不听你说话,你不都这样干的?”
  纪云彤只觉得自己以前真是手贱。
  她把顾元奉往外推,推到门边上才说道:“从今天起你不要再随便来我家,更不要随便进我房间和书房――还有,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不然别怪我去找你娘告状!”
  顾元奉本来一直任由她推着走,听到她的“约法三章”后马上说道:“那你能做到吗?你这样推我算不算动手动脚?”
  纪云彤收回了手,冷眼看着他说道:“我能做到,这次是我没注意,下次我会记得让人直接把你赶出去。”
  顾元奉不高兴地看着她。
  纪云彤道:“你别再过来了。”
  顾元奉另不另娶她不管,她还要嫁人呢。
  他这样纠缠不清,她还怎么和别人相看?
  就算她未来丈夫肯定要找个好脾气的,但人家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前未婚夫藕断丝连。
  她自己受不了这样的委屈,自然也不想未来相守一生的伴侣受这样的委屈。
  没定下来的时候可以多挑选挑选,定下来以后就不该再和其他人有什么牵扯。
  顾元奉只觉心里那簇火又烧了起来。
  “你当我多稀罕来你这里?我才不稀罕!”
  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怒气冲冲地走了。
  纪云彤把额头轻轻抵靠在门边,静静思量着近来的种种变故。
  她没有退婚的经验,不知道自己应对得算好还是不好。
  “姑娘……”
  绿绮担心地喊了一声。
  纪云彤道:“我没事。”
  他们从出生那年就认识了,彼此间牵扯得太深,所以要连根拔起的时候难免会有牵扯到血肉的时候。只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处理……事情总要解决的对吧?
  她已经做好把过往一切统统抛开的准备了。
  顾元奉都能把解除婚约说出口了,她才不会死皮赖脸抓着婚约不放。
  另一头的顾元奉一路生着气回到家,只觉纪云彤真是不可理喻。还说让他别随便去她家,她来他这里什么时候打过招呼?
  一想到她对个书坊的伙计都能露出笑脸,对他却没个好脸色,顾元奉就觉得心里那簇火烧得更旺了。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顾元奉是带着怒气入睡的,结果在梦里也不知怎地竟出现了话本子里的内容,主人公还是他和纪云彤。
  故事正进行到他们不知因为什么缘故闹别扭,纪云彤说要和他分开,他气急败坏地……
  亲了上去。
  顾元奉在阵阵心悸中醒来,只觉面上臊得慌。
  他怎么会……怎么会想对纪云彤做那样的事!
  他才没有那种可耻的想法!
  都怪那本乱七八糟的话本!
第11章
  顾元奉心里有点不清不白的想法,接下来几天还真没有再去找纪云彤,每日还是与周颂他们去参加各种以乐会友的聚会。
  他有许多爱好,每样纪云彤都爱跟着凑热闹,只这一样纪云彤是不耐烦学的,一方面是她觉得一首曲子弹个百八十遍太无聊,另一方面是她不喜欢当初教他们琴的先生,也就是周颂的三叔。
  过了十岁,顾元奉就不太爱跟纪云彤腻在一起,见纪云彤不爱学琴,他便专门下功夫学琴;纪云彤不爱参加这类聚会,他便专门参加这类聚会。
  周颂总说他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顾元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他们以后要成婚,又怎么能这么你我不分地黏在一块?
  他总是要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空闲的,上哪都带着纪云彤算什么事?别人私底下不知道会怎么笑话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做了那场梦以后顾元奉就挺不得劲的,连听人弹新曲都没滋没味的。
  显而易见地心不在焉。
  周颂他们看出来了,却不太想提醒顾元奉。
  毕竟顾元奉要是散了,这些聚会就办不起来了。场地要钱,酒水菜肴要钱,乐师舞姬也要钱,要没有顾元奉这个手头松的,他们哪里风雅得起来。
  顾元奉不在家的时候,纪云彤倒是去拜访了建阳长公主,与建阳长公主说起自己的打算。
  那日顾元奉说的话也不止她一个人听见,建阳长公主也是知晓的。等年后她过完生辰就及笄了,照理说应当开始相看了,她觉得还是应该和建阳长公主说一声才好。
  毕竟建阳长公主对自己人是真的好。
  “是阿奉他没福气。”建阳长公主拉着纪云彤的手让她坐进一些,“要不,你做我干女儿好了。”
  纪云彤没想到建阳长公主接受得这么快,还要拉着自己认干亲。
  思及过去建阳长公主维护自己、疼爱自己,纪云彤一时沉默下来。
  她这些天已经尽量不去想自己舍不得的东西,在心里数遍了这桩婚事所有的坏处,编排了顾家的诸多不好,极力说服自己该如何割舍这一切……
  只是对着眼前温柔慈爱的建阳长公主,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无论看起来多么冷静理智,她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
  建阳长公主看得心疼极了,忙伸手把纪云彤抱进怀里,在心里把自己那个害纪云彤伤心的儿子骂了又骂。就说了生儿子不好,竟干些糟心事!
  “我们不要他了,以后你只喊我娘就好,我们再也不理他。”建阳长公主哄小孩似的哄道。
  纪云彤在建阳长公主怀里哭了一会,这些天来的委屈尽数都哭完了。
  “这段时间我还是不过来了。”
  纪云彤说道。
  建阳长公主道:“相看的事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人给你整理个名册,你先看过他们家中的情况和画像再决定接不接触。”
  她拉着纪云彤的手舍不得放开。
  这么好的儿媳,自己那个蠢儿子怎么就把握不住。
  建阳长公主道:“过了年我就让人把名册送去给你,你要是有相中的就跟我说,我来安排你们见面。你放心,就算你相中状元郎,我也派人去京师来个榜下捉婿给你捉回来。”
  纪云彤破涕为笑:“能考状元的怕都不年轻了,家中肯定已经有妻儿。”
  “那我们肯定得抢个年轻的。”建阳长公主道,“明年你的及笄宴还是在景园办吧,我早就已经让人开始筹备了。到时候我直接把景园记到你名下去,以后你成婚也好宴客也好,都可以在里头办。”
  纪云彤道:“我怎么好要您的景园?”
  建阳长公主道:“那是我的嫁妆,本来就想留给我女儿的。可惜我生不出女儿来,幸亏你娘把你交给了我,这些年也算是全了我儿女双全的心愿。”她难得摆出不容拒绝的长辈架子,“反正在我心里它只该属于你,你必须得收下。”
  两人说了好一会的话,纪云彤才起身归家。
  纪云彤走后,建阳长公主就让杨嬷嬷去把顾元奉找来。
  结果杨嬷嬷过去一看,顾元奉不在,显然又跟周颂他们出去了。
  建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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