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玉石俱焚”。
萧小小可太头疼了，这个词她当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和妈妈给她读的上下五千年一样，充满了神秘的中文词汇。
祁俊哥哥要让一切都归于沉寂，他爱的恨的，他想让那些人都失去，都体味。
可他在威逼他们到最后一刻时后悔了。
男主角趁机自卫，将刀反刺入哥哥的胸膛。
女主角扶起受伤的男主角，离开的时候围巾飘荡，留下最后一句话：“有机会重新来过，就做个好人吧。”
祁俊哥哥：“可我本来，是个好人……”
萧小小趴在地上，捂着耳朵，双蹄乱踹：“天呐！为什么要让我受这样的罪，妈妈换台！换台啊！”
萧小小被秦老师抱到了医务室，哭着嚷着要回家。
她本来就是幼儿园大三班的孩子王，她一闹，被罚了五十个波比跳的周懿南也要回家，紧接着王晓蕾、乔荞……
秦老师一个头两个大，一个接一个安抚。往往刚摁下去一个，另外又有两个冒出来。
好容易分神看了一眼手机微信，对萧小小说：“好了好了，你妈妈说你哥哥现在来接你。”
并举起手机微信，展现了妈妈发的祁俊哥哥背影照。
萧小小收起朦胧的泪眼，盯着哥哥的背影，CPU急速运转，丝毫没听到秦老师在旁边咕哝：“怎么不发正脸，这我哪分得清谁是谁……”
心里激动的萧小小，早早就出现在幼儿园门卫张大爷处，等着脑袋故事里的“反派”祁俊哥哥出现。
今天秦老师很忙，不能在门口陪她一起等，因为小朋友们都在闹情绪。
今天门卫张大爷也很忙，他们保安班在参加消防演习，张大爷要负责用灭火器给操场上的一个大铜盆灭火，所以等了一会儿后，就拿着对讲机跑过去了，嘱咐她千万别乱走。
萧小小歪着嘴皱着眉，一眼就看到铁栅栏门的栏杆空隙，比她头还宽一圈。想出去是很简单的呀。
但坏就坏在这儿了。
脑袋故事里有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她开开心心地钻出铁栅栏门，看到哥哥后向前跑了几步，然后掉进了太阳底下明晃晃的下水道里。
萧小小思索，这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第一，她和祁俊哥哥没有那么熟。
她半夜想上厕所，发现卫生间没有纸，又不想叫醒爸爸妈妈――因为爸爸很凶，如果被吵醒，起床气很重，会狠狠骂她。
她想去书房求助祁俊哥哥，但他根本不给自己开门！
哼，幸亏她没有先拉屎，后敲门。
这个问题还是她自己解决掉的――她憋了一晚上！
第二，大中午晒着太阳，水泥地面都亮汪汪的，那么大一个下水道，旁边还有张大爷放着的醒目消防圆筒，她怎么会看不见？
前天幼儿园体检，她的视力5.2啊5.2！
周懿南4.8，他完了！
萧小小拿出书包里的儿童手表，平时在班里，秦老师根本不让用，现在没人管她。
她马上给周懿南留言：“呼叫二号，呼叫二号，门口下水道没井盖，门口下水道没井盖，出门要小心！”
本来没打算周懿南会回她，毕竟秦老师不放他走。可偏偏他秒回：
“报告一号，报告一号，我在窗台偷看到，好像是张大爷用井盖去做消防演习了。打幺幺九，真正的消防员就会来增援我们。”
萧小小认真点头，回复：“知道了，二号，保护好自己，否则秦老师又要给你告家长了。”
电话手表那头发来一声“嗯”，背景音里有秦老师的声音，萧小小挂掉，轻叹一口气。
队友已经牺牲了，但她的电话手表没有开通外拨功能，如若点击救命sos按钮，只会打给夭夭零。
专业不对口，会浪费警力的，还是等祁俊哥哥来了再说吧。
祁俊哥哥来得很快，萧小小探着头向外看，他似乎是穿过公园走过来的，有小蝴蝶跟着他过马路，他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嗯，和平常一样。
妈妈早上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上班了，估计要过几十年才能再见到。以后就只有她们娘俩相依为命了。
萧小小其实不喜欢爸爸，他带着自己偷偷见一个阿姨很多次了，每次都威胁她不能告诉妈妈，不然妈妈会伤心。
爸爸威胁她，是用打她来威胁的，她是个聪明娃，不会没事给自己找打。
现在她很清楚，爸爸是去找那个阿姨了，她是一点也不伤心的，反而安慰她妈妈，没事，其实祁俊哥哥比爸爸高，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
妈妈哭笑不得，人家萧祁俊又不是我生的，怎么会给我们娘俩顶天。而且天又不重，妈妈自己就能顶，将来你自己也能顶。
妈妈让她别再讲笑话，萧小小心想说，血缘关系大于天，只要我对祁俊哥哥好，他还能不对我好吗？到时候他也顶，妈妈不就能省一份力吗？
“祁俊哥哥！”萧小小挥手大叫，同时警觉地盯着面前的下水道，“别低着头，注意你的前方！”
萧祁俊游魂似的，还没从殡仪馆小推车、火化、唢呐声给他的阴影里拖出来，的确险些栽倒进那个下水道。
他撞在消防圆筒上，看着那红黄相间的三角圆锥体向后一倒，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下水道里。
他的脚向后缩了一步。
余光向下，看到面前敏捷跳来一个孩子，只长到他大腿，梳着双辫，眼睛炯炯仰视他，“祁俊哥哥，手机借我一下。”
萧祁俊没有心思和她对话，直接从校裤裤兜中掏出手机。
萧小小一把拿过：“喂，幺幺九，哈尔幼儿园大三班萧小小请求支援！”
萧祁俊：“……”
萧小小完事后，把手机递回去。
萧祁俊冷面冷眼一句：“回家。”于是就抬腿转身朝前走。
萧小小二话不说，坐在了他脚上。
萧祁俊：“……”
萧小小仰头：“滴滴？”
警用摩托车，有人开，旁边有个凸出来的座位给队友。
萧祁俊：“你自己走。”
五十斤呢开玩笑。
他倒是不讨厌这个小跟屁虫，但也没有很喜欢。
只不过帮那个不称职父亲的可怜遗孀最后一个忙，做完这一趟，他就闪了。
萧小小只好挪下来，想想脑袋故事里说，“萧祁俊千疮百孔的人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萧小小跟在萧祁俊屁股后头，心想她没有掉进下水道，以后妈妈和哥哥就不会成为敌人了。
千疮百孔肯定不是个好词，而且想要查证，是需要祁俊哥哥洗澡的时候才能确认的。
萧小小已经看到了很长远的未来，祁俊哥哥站在天地之间，而她在他旁边搭一个梯子，手里拿着粉刷用的小滚筒，把他的千疮百孔给糊上。
一盏红灯闪耀在斑马线前。
萧祁俊停下来，他的脑子是空的，方才走路的时候甚至觉察不到自己的双腿。
这时才身后轻飘飘好似无一物，猛地警醒扭头。
人呢？
第3章 二十四万！
萧祁俊耳边车鸣如擂鼓，他又换个方向四处看，心仿佛跳出来，
“嘻嘻……”
屁股后头传来一阵笑，那是孩子独有的兴奋。
萧小小最喜欢和妈妈玩“找不着”的游戏，妈妈会假装看不到她在身后，一边慢慢转身，一边问：“咦，小小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啊？”
小小便快速跟着，妈妈屁股跑，但终归太兴奋，总被自己的笑声出卖。
萧祁俊方才那一霎，脑海里已经想过最恐怖的事情，此刻看她从后面探头，那双冷漠的眼睛立时发怒：“你有病吧！”
萧小小被吼愣住，觉得祁俊哥哥怎么突然一下……那么像爸爸。
绿灯亮了。
萧祁俊气得大踏步向前。走出几步察觉后面那小没跟上来，深吸一口气，又走回来。
“手。”
萧小小乖乖伸出去。
萧祁俊大手将她握住。
别给老子玩消失。他生命里消失的人，还少吗？最好不要再多一个。
萧小小一路上观察哥哥。
先看他手指。
指甲缝脏脏的，手指瘦长，骨节明显。抓住她是很暖和的。
不过她还是有点嫌弃，脑补他手心的汗和自己的手掌一搓，就会搓出黑泥，黑泥像黑米那么大，不！像蓝莓那么大！
呕！
萧祁俊连忙低头瞧。
萧小小只是yue了一下，并没有进一步嫌弃。她四个手指头都好好地被箍在哥哥手里。
现在看到祁俊哥哥的眼睛，觉得真好看，有点像《蓝色星球》里的狮子，很警觉地盯着猎物。
说到那只狮子……盯了长颈鹿一天，最后被长颈鹿屁股和蹄子给撅了。
祁俊哥哥也有点落魄狮子似的可怜。
一回到家，祁俊哥哥就给她开了电视，正好又在放《蓝色星球》。
她目光跟着萧祁俊，见他手也没洗，就进到书房关了房门。
萧小小知道，妈妈没回来，他是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走的，于是放心地看电视。
嗯，今天动物世界的厮杀有点惨烈。
每隔三分钟，书房的门就会开一次。
每次都会吸引萧小小一秒的注意，然后门就又关上了。
在电视里演到蛇吞小老鼠的时候，书房门正好开了。萧祁俊走出来，给她强行换了台。
萧小小顺势过去拉住他裤腿，仰起脸：“哥哥我害怕，你陪我一起看吧。”
萧祁俊看一眼电视：“汪汪队有什么可怕的？”
萧小小眨巴眼：“汪汪队里有坏人啊。”
培养感情是十分必要的。在萧小小看来，如果哥哥和自己不亲，那他肯定不愿意留下。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今天祁俊哥哥能来接她，还陪她在家，是因为今天很不寻常。可能是因为爸爸出远门的原因，才把他和她们拉近了一点点。
如果他今天出了这个门，可能永远都再拉不回来了，那他就会变成陌生人。
想到这里，鼻酸，眼窝出水，恰到好处地迷惑了祁俊哥哥。
萧祁俊没办法，在沙发的边沿坐下了。他裤子脏，只挨着一点点，局促地搓了会儿手，寻思到底什么时候能撤。
时间到了下午四点。
萧祁俊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手机接听。他没开扬声，但对方的声音还是十里穿墙，萧小小一下就听出是自己妈妈。
“祁俊，这边宴会结束了，我得去你爸公司一趟，那个……领抚恤金。”
萧祁俊：“哦。”
意思是他还要继续看着小鬼。
“那个我的意思是……要不你也一起来吧，我毕竟一个弱质女流的，去人家那么大公司，我怕……我怕没气势。”
“我就是个高中生。”能有什么气势？
手机那头的陈默顿了顿。
她确实可以叫几个萧家或者自家的亲戚壮胆，但她不需要。
叫萧祁俊一起去，一是考虑他接回了孩子，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没事干，一定很烦躁。小孩子挺淘，万一萧祁俊受不了直接撂挑子走人，孩子一个人在家可不行。
去领抚恤金签字也就一小会儿，他们在车里等一会儿就行了，完事后正好可以拉他一起去吃晚饭，她顺口再一提，让他住下来，顺理成章的事。
再者今天是唯一能拉进三人关系的日子，过了这村，也没这店了。
“哎……你毕竟是你爸的儿子，他们看见你肯定比看见我更伤心，兴许多给点呢。你们现在下楼，我马上回来了啊~！”
萧祁俊冷笑，这么大公司的事情，会因为一个员工家属长相可怜，就多给钱吗？
但今天他不想说太多，该配合的演出他尽力演完就是了。
萧小小已经麻利地从沙发跳起来，甚至给自己出门用的小水壶立刻灌了暖壶里的温水。
萧祁俊眼睛盯着她，发现她从茶几的方形小盒子里，拿出了几粒枸杞扔进去。
她把水壶挂绳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穿好粉色小皮鞋。
“走吧~”
萧祁俊：“……”
陈默的比亚迪汉是早早就停在酒楼下面的，去殡仪馆有大车坐，正好还能和司仪商量流程，现在一切办完，她收了礼钱，先去了一趟银行存款，这就回来接人了。
收礼收了二十万，丧葬费勉强平掉。
萧家虽然不来往，但知道她以后孤儿寡母不好养，每个人给了大几千，也还算慷慨吧。
礼单方才粗粗看了一眼，娘家那一边，她大哥出了大头，一万，她妈出了……两万？
陈默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些变态，竟觉得受宠若惊。
当初她结婚，她这位亲妈可没有陪一点嫁妆。
冷不丁想，不会她妈觉得萧明立……死得好吧？
到了自家小区楼下，陈默看到萧小小和萧祁俊两人站在门口。
萧小小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车，连忙挥手，萧祁俊则看见也当没看见，脚百无聊赖踢地。
陈默掉过头停车开门：“上车~”
二人躬身进了后座，关门后，陈默打开大屏，给萧小小看起了动画片。
车里有点声音，不至于太尴尬。
到了地方，陈默把车停在新建公司楼下停车场，眼神一转对萧祁俊说：“祁俊你不用进去了，我现在……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你在车里看着小小！”
说完又拔腿溜号，上楼。
到人事部去找员工关系经理，没想到出来的是个人高马大的高管，西装革履的，挡住了身后窗子透出的光线。
陈默是真胆怯了，心想怎么不是电话里那位甜美女音呢。
看到陈默，高管眼神审视了几下，也没有太客气，把她往办公桌后一请，“萧明立家属是吧？”
陈默一边坐一边说：“是，是。”
“节哀顺变，”但对方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样子，掏出份文件，“您看看，如果没有异议，在右下角签字就行了。”
陈默连忙接过来看，看到金额那一栏时，所有的胆怯也都一扫而空，转而嘴角挂上了一抹笑。
但又马上察觉不对，收拾了面容。
“二……二十四万？”
这真的是，是不少啊！
“是。工伤死亡抚恤金及丧葬补偿，是萧明立六个月的工资。”
“工……工伤？”
“对啊，工伤认定已经下来了，之前也是您申请的。萧明立春节期间拜访客户，是在参观对方建筑工地后开车后，和拉建筑泥土的卡车相撞，也属于卡车的全责。您应该也去保险公司了解过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