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愕然,“什么人这么好心?”
交了三十年,那得是多少钱!
如果这样的话,她如果不想来,就可以再也不用来了?
“新建集团的,喏,你看,还送奠花来了。”
来人是新建集团标准的高管穿搭,黑色西装打蓝色领带,只是因为手捧奠花,而多戴了双白手套。
“陈女士你好,我是董事长的秘书。上次您去公司的时候,董事长还不太清楚事情始末。了解后,董事长就一定要让我替他来送萧工最后一程。这是董事长代表新建集团,给萧工的奠花,请您带我过去向萧工献花。”
陈默心头涌上一种不知什么感情,翻江倒海地,仿佛马上就要抑制不住。
她还是镇定心神,带秘书来到萧明立的格子间前,那里有可以放祭拜物品的隔板。
秘书放上去后便深鞠一躬,而在此时,陈默则把目光,放在了奠花上所附带的挽联。
那挽联写着:“兢兢业业十年磨砺,勤勤恳恳万丈雄心。新建集团周竟卿敬挽。”
陈默也不知怎么了,看到这副挽联,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就好像辛劳委屈全都哭出来了,包括对萧明立的,也包括对她自己的。
秘书在旁忙不迭地给她递纸,哭了大概十五分钟,她才渐渐平息。
这一平息,是真的感觉所有的过去都烟消云散了,觉得外面的空气都舒爽了好多。
这对她来说,就是人生新的开始。
出了大门,陈默就向秘书表达了想给董事长送礼的请求,让他指点迷津。
“我送一份玩具放学时给周懿南,让周家的阿姨拉回去,您就帮我转达董事长,这样可否?”
秘书笑:“陈女士,您这份礼物如果想交到董事长手上,不如直接联系我。平时董事长事务繁忙,只有周末才回家一天,所以这份礼物给到南南手里已经玩了一星期,恐怕达不到您想要的效果。”
秘书十分体贴地送上微信二维码,陈默上道地扫描加好友,一气呵成。
“那您觉得,董事长平时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或者说……”陈默也不绕弯子了,“多少价位才能入得了他老人家法眼?”
“没有什么能入董事长法眼,每个人送礼也有每个人不同的目的,送价值多少的,那要看他们想达成的目标价值多少,您只能自己评估。当然,这个目的必须得是正当合法且没有商业利益的,否则董事长也不会收。”
陈默那就明白了,董事长只愿意收取纯粹的人情回馈,如果沾染了商业气息,难免就会触及法律。
“我只是想表达谢意,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按我自己的想法和能力来了,至于董事长喜不喜欢,我就不做多想了。谢谢。”
两人在停车场道别,陈默于是开车去商场,挑选礼物。
她进了首层,自然而然地走进过去工作过的国际奢侈品服饰柜台,指着里面摆着的精品瓷器茶具对店员说:“麻烦这个帮我包起来。”
“来啦。”店员马上飞奔而来帮她取货,看清是她后,惊喜地叫了一声:“默默!”
“什么,默默来了?”
“默姐?”
陈默名牌大学毕业后,羡慕在奢侈品牌工作的大嫂,所以校招也去了一家奢侈品公司做管理培训生,下放到商场一年,再回总公司报道。
在商场的一年,陈默过得很有成就感。她手上客人大把,销售提成也多。也是在那段时间,她认识了萧明立。
后来回到总部,陈默没了提成,由于只是个大学毕业生,她只在支持部门拿很少的底薪。
萧明立那时便鼓励她辞职不干,在家专心怀孕生子。
为这事,陈默妈妈和大哥都和她争吵过,说女人不论如何都要有一份工作,这份工作不理想可以转行啊,才不过二十三岁,深造出国都可以。
偏偏她不听,只奉萧明立一人为上帝,他说会养着自己,给她幸福一辈子,自己也就信了。
再后来有了小小,萧明立又是忙着工作人员又是忙着外遇,她只能一个人带孩子。
妈妈一直没原谅自己,哥哥也早就结婚生女,萧明立又不让她和萧家来往,没人能帮得上忙。
蹉跎了这么久,再见到商场的老同事,大家还都记得她,实在受宠若惊。
大家围着她七嘴八舌,当然,也还是刷了她的卡,帮她打包好要送礼的那套西洋风格茶具。
陈默难得遇到老朋友,也把自己的遭遇说了,这一说,店长Lindy拉着她的手:“本以为你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结果嫁了这样的人,耽误了不少年华。不过,孩子好就都好了。”
是啊,孩子好就都好了。
Lindy这时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男装部业绩垫底的Lucy,帮她老公偷领带被开了,还好只是领带,如果她偷表啊……现在就该蹲牢子了。”
“怎么会这样。”陈默唏嘘一阵。
Lindy继续说:“现在男装部有一个空额,我是店长有内推名额,如果你想回来,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陈默再次受宠若惊。
时隔这么多年,老店长能在第一时间想到她,无疑是知道她的遭遇后,想雪中送炭。
陈默也明白,自己要养活小小和小俊,那笔抚恤金最好还是作为两个孩子的教育储蓄。生活花费,自己是必然要担当的。
只是她在家赋闲这么久,又没什么工作经验,再去外面找工作当白领,恐怕不可能。就算可能,也不过赚个底薪。
做奢侈品销售,只要自己勤恳态度好,手上vip攒一攒,也能有不错的薪资,而且当月就可兑现,家人和自己都不愁钱花。也许……孩子们将来还有机会出国呢!
现在就只怕小小放学后没人管了。
Lindy见她还在犹豫,“你不会是,拉不下这个脸吧?”
Lindy见过许多过去的同事,嫁得好之后,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就不愿再出来做销售。
不是觉得没发展前途,就是觉得面子过不去,怕见了哪家朋友太太的,还得跟人低三下气,替人家更衣换鞋。
陈默忙道:“当然不是,只是小小……”
“咱们工作三班倒,再加上休息日,四天才一个晚班呢,你只要晚班那天将她托管出去几个小时,不就解决了?”
这时奢侈品店进来了客人,轮到Lindy去接待。
她最后嘱咐陈默:“这个岗位可不是随时能有的。地方销售部那边手握人事大权,简历都收了无数封,谁不想来奢侈品工作啊,到时候那些尊贵的客人还得求着你帮她进货……我只给你两个小时考虑,不然人力那边压下来,我就帮不了你了。”
陈默这次再不犹豫,“店长,我明天来报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走出商场的陈默,只觉得天都蓝了几分。
她用车里的便签纸,在礼物袋里写了一些感谢的话,外加对上次运动会的鲁莽道歉。仔细想想后,开车送去给了董事长秘书。
这件事就算圆满完成了。
到了下午,就有地方销售部门的人力约谈她,顺便让她领了该品牌的工服,告知她的个人胸牌等她明天上岗就会做好,送到店里去。
陈默在家里摸着那套饱含奢侈品工艺的工服,这还是今年的最新款呢,若要自己买,包括丝巾、女士套裙和羊皮单鞋,加起来也要上万的。
说起新衣服,陈默也有六年没买过了,何况是这么奢侈的装扮。
陈默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面的女人。她腰肢纤细,曲线窈窕,并没有过多生育的痕迹。这么美的自己,还是六年来第一次看到。
只是小小的托管还没有解决。
就在这时,她接到了董事长秘书的回话:“您的茶具,董事长已经收到了,他请您今天下午到家里来喝茶。”
“喝茶,今天?”陈默没料到这么大的集团董事长,居然有空亲自招待她。
“对啊,因为您是萧小小的家长,以前南南天天吵着要小小到家里玩,可是考虑到董事长本人不在家,您来了只怕阿姨等人照顾不周,因此没有允许。正好今天下午董事长有闲暇,准备回家看看南南,放学后,您可以带着小小一起坐董事长的车过去。他老人家想着,用您送的茶具招待您,才算礼貌嘛。”
“这也……太客气了。”陈默心下惴惴。
果然是大人物,说话办事都这么有章法,好像生怕让她感到失礼一样。
“没有的,您不要放在心上。”秘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连秘书都这么温文尔雅,那董事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第10章 周竟卿
去豪宅做客,陈默决定穿工服套装里的藏蓝色剪裁衬衣,只是工服套裙和黑色羊皮鞋过于正式,她于是翻箱倒柜,想找出过去工作时省吃俭用买的长百褶半裙,以及一双Jimmi Chou天青色纺布编织高跟鞋。
百褶裙是翻出来了,可也过于阳光灿烂――裙上是梵高暗黄底向日葵刺绣,在多年前,是那些白富美少女们追逐的款式,当时卖断货了的,幸亏陈默身材高挑,才从内购会上抢到一条超大码。
拿回家后她便找裁缝改了腰身,加之这几年的国风潮,也让宽大的百褶长半裙流行起来,飘逸与古典并存。
陈默想着自己已经快要二十九了,再穿是不是装嫩,可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把套裙也穿上,那人家董事长还以为她是去推销的,岂不闹笑话。
陈默只有一个奢侈品包,也是本品牌最小号的经典款,年轻时天天提着它上班,底部已经磨碎破皮,不过没妨碍,搭配合理即是王道。
头发妆面也得费些心力,毕竟是见董事长这样的人物,毛躁邋遢也太不像话。
陈默从衣柜底部拿出化妆盒,里面躺着过期了不知多久的瓶瓶罐罐,她仔细地对镜梳妆,拣选了鲜橙色的唇釉,打蒲公英腮红,眼线则临时找了一条美妆博主的短视频,画了狭长上挑的古典式样。
为了配合今天的穿搭,还特地将工服套装里的天青垂柳丝巾叠成条状,固定在额发前,保证不让一丝碎发掉落,剩下的部分就与半马尾一起垂下。
陈默一时间对着镜中人恍惚起来,如若脸上再多点婴儿肥,就是过去明艳的自己了。
出门时离接小小还有一段时间,她趁机又在被店长拉进的工作群里,询问大家都选择了哪里的晚托班或是兴趣班。
店长等几个有孩子的同事发来了不少介绍,他们工作的商场楼上就有不少培训机构,由于同在一个商场,照应上更加方便。没课的时候,还能在机构里配备的儿童活动室玩。
放学时,萧小小听到可以去周懿南家里玩,别提多开心了。
两人在车上你一嘴我一嘴的认真聊天,陈默则一路安抚着惴惴的心情,看周围的景色变换。
卡莫兹穿过市中心一处幽静的山林梧桐道,绕湖而过,明明风景独好却鲜有人驻足,车从地下通道驶入,停在名叫“野苑山林”的独栋别墅群下。
陈默透过车窗望过去,大湖将人世分为两种,一种是湖东独占半山的悠然豪宅生活,一种湖西公共公园草坡上拥挤的人潮。
陈默清楚的知道,她属于大湖的对面,她相信面对同样的大湖,这两种人拥有相同的快乐。
地下停车场的吊灯富丽堂皇,照应着大理石天花板上繁复的纹路。
下了车,秘书已经在等了,阿姨也连忙追着跑在前面的两个娃到电梯厅。
秘书则引着陈默往前走,微笑问,“陈女士,两个孩子先由阿姨看着在户外玩一会儿。那不知您怕不怕风?”
陈默没有听懂,秘书则解答:“室内有阳光茶室,室外有小亭临水,看您喜欢在哪边喝茶。”
陈默哑然,董事长是一向这么客套?
她笑,“我如果说客随主便,是不是会引起董事长的困扰?”
秘书也轻笑一声,“确实。我们董事长如果自己要做决定,也就不会问,既然问了,把问题抛回给他不大好。”
陈默表示理解,谁也不想问对方吃什么/去哪里的时候,对方说随便。咖啡和茶至少得选一样。
“那就室外吧。”还能看着点小小。
临湖的中式亭仿造故宫御花园浮碧亭,除了亭本身外又加三面出厦敞轩,可能因为怕风,也都挂了仿宋的竹帘,这样就只有一面临渊。
周竟卿正在亭下栏杆前站着打电话。
“我是半路出家做这个董事长,借上市机会,摸清你们新建集团的骨相。如果能上市,我一年后转让股份,如果上不了,我会立刻撤资,把新建埋了。”
陈默迈上亭前台阶,就看到里面临水站着一人,耳朵里塞着挂脖运动耳机,上身藏蓝高尔夫球衫,下身浅色休闲裤,修长挺拔,看得出是常运动的紧实身材。
陈默瞧见他上衣颜色,怔了几秒钟,看来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周竟卿双手还插在裤子口袋,听到秘书说“陈女士来了”,他点了点头,对耳里的人说了一句“多余不必说了,我有客人”后挂掉了电话,摘下耳机。
陈默还没来得及先打招呼,对方已经转过身,露出称得上十分英俊的正脸,下巴上有修过的胡茬。
对方看到自己,也露出了异曲同工的眼神,撞色来得确实突然了一点。
成年人,习惯了心照不宣。
陈默被对方外貌晃了晃神,对方就先伸出了手,绅士般求握,口中称呼她“小小妈妈,你好。”
陈默也连忙伸手和他相握,正要称呼“董事长”的时候,周竟卿说,“大家都是孩子家长,叫我南南爸爸就可以了。请坐。”
陈默其实有点不大好意思。董事长在刻意隐去两人之间的差距,至少家长这个地位,是相当平等的。
陈默露出销售人员的招牌微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南南爸爸。”
两人坐下寒暄一阵。
陈默的那套茶具被保姆拿了上来,趁着茶炉上烧水的当口,周竟卿为抚恤金的事当面道了歉,随后提及南南。
“其实我和南南的关系不大好。南南妈妈走得早,我平时又太忙,南南的情绪得不到抒发,对阿姨非打即骂。有时我在他面前,想纠正他某种行为,他就会对我也动手。最危险的一次是,南南上次去在新建集团的办公室,因为秘书疏忽把削笔刀放在桌面上,他竟然以为是玩具刀,割伤了自己。我没了解原委,训斥了他,他说不想再认我当爸爸。”
保姆还想为两人泡茶,但是周竟卿叫她离开了,亲自站起,提壶来泡:“我请了一名亲子心理医生,那医生说我得和孩子的家长们多交流,平时要让孩子们多接触。我问了秦老师,发现其他孩子都不和南南玩,平时只有小小带着他,他似乎是小小的跟屁虫。”
“那倒是,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警察小队的游戏。小小是队长,所以总是胡乱安排南南,这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周竟卿微咧了咧嘴,“医生说原因还是在我,虽然我社会关系复杂,但并没有教会孩子如何交友,他能有一个好朋友已经很幸运了。我倒不希望他看到我和其他商业伙伴之间怎么来往的,否则他会以为交朋友都像我们工作中那样。所以我希望通过和小小妈妈的交流,可以让他看到爸爸也在正常地交朋友,这样对他有正面的心理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