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吧,等死好了。”沈越岳绝望地仰倒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浊气。
“因为你和贺天赐的婚姻关系,你对九七四的一切投资都会被视为共同财产。如果贺家垮台,九七四也逃不掉的,我们没得玩了,散伙吧。”
虽然嘴上说着散伙,但沈越岳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甘心。阮如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作为人质的她同样也是阮贺两家的牺牲品,她头脑空空地想了片刻,还是吐出一句“对不起”。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沈越岳看不惯阮如安这幅模样,但又难免怨恨她带着所有人进了深坑。思来想去,她忽然咬牙切齿起来,恶狠狠地咬出了无数脏话:
“去他妈的婚姻!”
“去他妈的男人!狗东西!有福的时候也没见同享,有难的时候却他妈要一起扛!你自掏腰包给九七四投资,法律却要把它视为共同财产。凭什么?凭什么?贺天赐甚至都不知道你在九七四干了什么。图南已经进行了第三次测试,只要再解决生物信息采集的问题,我们就成功了!凭什么?”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却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哽咽。她沈越岳这辈子的每一个坎儿都似乎和男人有关,她真是恨透了这些自命不凡的两脚生物。
“还有你!你说你找谁不好?非找这么个垃圾。你去I国找我的时候说得多好啊,‘能给我的,比阮氏和贺氏多得多’,现在看来你也是个骗子!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
顶着沈越岳充满恨意的眼神,阮如安却表现得相当平静:“发泄够了?现在开始想办法吧。”
“没办法啊,以咱们手中的资金量,别说牵头的贺氏,就连阮家都捞不出来。”沈越岳两手一摊,一派安祥等死的模样。
“那你就听听我的,”阮如安一字一句道,“我要收购阮氏50%以上的股份,改组董事会,把阮氏摘出来。”
“什么?”沈越岳一惊,“不可能。”
阮如安道:“我结婚的时候,分配到了阮氏5%的股份,其他的不动产和债券分别抵押,大概能兑出三四个亿的资金,我需要你拿这笔钱,去做空阮氏的股价。”
“为了方便收购散户手里的股权?”沈越岳蹙眉,“二级市场能收来多少股份,不太现实。”
“不,这是为了方便从大股东手里收购股份,”阮如安说,“先做空股价,然后再以高于市价30%的条件发布有条件收购要约,让我们开展尽职调查。”
“调查结果一定会有问题,”沈越岳隐约明白了她的用意,“到时候我们再宣布解除要约,提前捅破这个泡沫后,阮家的股价一定会狂跌,在恐慌情绪的影响下,我们大概能说服几个个大董事出售股权。”
“没错。”
沈越岳思索片刻,觉得这是个值得一试的方法。但很快,她就又皱起眉头:“可是以九七四现在的体量,即便我们发布了收购意向,阮氏估计也不会搭理的吧?”
“对,”阮如安肯定道,“所以我们得找外援。”
“林若嘉?她虽然和你关系好,但还是林家的正经继承人,不可能用自家企业为你作赌。”
“不,面对阮贺两家,林家还是不够看的。更何况若嘉地位未稳,我也不想影响她……所以我打算找符氏。”
符氏这个名字一出现,沈越岳下意识就说了一句“不行”。这份果断让阮如安有点差异,她看着沈越岳蜡黄的脸逐渐腾起一抹红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沈越岳眼角微微抽搐,斟酌片刻才道:“……比起林若嘉,符斟更不可信吧?就算他是你骈头,也不可能拿符家的商业信誉帮你。”
阮如安笑了笑,语气却很坚定:“符斟也是个赌徒。我们的提议如果成功,他就能一举占领房地产行业的半壁江山,而且还有九七四在,如果我们许诺给他一些技术成果,也许能成。”
所以还是要通过正经的商业手段……
沈越岳不露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悬啊,这就是个无底洞,谁接谁倒霉。符斟也不傻,你让他帮忙搅搅浑水还行,但和你联手强占阮氏大概没戏。”
回应她的是阮如安的沉默,又过了许久,阮如安才缓声道:“总要不能真的坐以待毙,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啊。”
*
然而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熬了个通宵的阮如安和只睡了四个小时的沈越岳都忘了,一个大集团的总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想在他们的日程中占据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就是“预约”。
“我直接叫他下来吧。”阮如安举起手机道。
听了这话,前台小姐姐唇边的笑容都没掩盖住自己的白眼:“好的,阮小姐,那请您在旁边等待吧。”
不要影响我工作――这是她的潜台词。
沈越岳安静地站在后面,苦中作乐地想:这是什么霸总小说必备素材?等符斟颠颠跑下来时,是不是还要对前台说一句“你被开除了”?
但让她失望的是,符斟没来,来的是他的助理万章。
“阮小姐,符总已经订好了餐厅,吩咐我带您先去餐厅等他。”
万章的言语一如既往的客气,但阮如安却对这种态度很不满意,她冷漠道:“带我找间会议室,我在那里等他。”
“符总在开会……”
“不要多说,也不要反驳,照做就行了,”阮如安道,“助理的美德是执行,而不是代替老板做决定。”
这一瞬间,万章似乎觉得面前这个人不太一样了。他对阮如安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深闺怨妇上,即便她现在已经狡黠灵动了许多,还和符斟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但万章仍不觉得她是一个能自立的人。
曾经沉迷于舔舐糖衣的人,是吃不得糖衣下的苦的。
但此时的阮如安虽然还有悲秋怀春的影子,更深的阴霾中,却暗藏着烈焰一样灼人又热烈的东西,这样的气质万章只在少数几个人身上见过。本能使他低下头,在电光火石间下了决断:
“请您跟我来。”
*
专属电梯载着他们一路来到最高层,这是身居高位者最爱的位置,他们总是崇尚更高、更大、更明亮的办公室,试图用这种显而易见的区别待遇来彰显自己的崇高的地位。
对此阮如安有一个槽要吐――
“着火的时候生存概率比底层小员工低多了。”
这种话当然只能暗自腹诽,她一脸淡定地被安置在会议室,接过万章递过来的白开水。
万章道:“请您稍等片刻,符总还在开会。”
“嗯,我等。”阮如安很上道地点头,随意拨弄了一下会议室的投影。
又等了半个小时,会议室的门才再次开启,符斟一双大长腿在西装裤的包裹下尤为显眼,他唇角带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开口却很不着调:“吃个午饭的功夫都等不及,这让我很怀疑我们的关系啊阮小姐。”
“不约饭,更不约会。”
一见到符斟,阮如安就忍不住有点头疼,但此时她是来求人的,还是表现得谦虚一点好:“我有事相求。”
“嗯?我推荐的律师水平还不够吗?还是需要我再陪你转转宴会,彰显一下你离婚的决心?”符斟满不在意道。
“我是来谈一场合作的。”
阮如安话音一落,会议室的电动窗帘自动闭合,投影开启,一道光束投出,在半空中组成一幅数据图。
“我想收购阮氏,需要委托符氏代为发布要约,事成之后,我愿意分给符氏8%的股份,还有九七四技术的优先使用权。”
符斟:“……”
屋内暗淡青白的光照在他严肃的脸上,勾勒出锋利的棱角,他沉默片刻,问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这句话满含深意,令阮如安的眼神瞬间变冷:“你知道贺家和阮家的运作模式?”
“超贷、加杠杆、以项目养项目……贺天赐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把贺氏发展成如此规模。业内有些人称他为黄金之手,意指他的投资从无疏漏,手指之处遍是黄金,但这并不符合投资规律,只有赌博才能获得这种水平的收益,”符斟抱着手臂,意有所指,“好多身经百战的小企业家都被骗了,你这位刚工作不到半年的工程部秘书竟然能一眼看破,只靠我给你的那本笔记可做不到这一点。阮如安,你隐藏的太多了,我不会和一个谜团合作,请回吧。”
“10%的股份。”
“你就是把阮氏送给我也不行,”符斟的眉眼弯了弯,眼底却全无笑意,“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第一时间跑来找我,根本没考虑过你的林家闺蜜吧?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这是个烂摊子,接盘者不仅要有足够的财力,还要有良好的商业信誉。林家帮不了你,你也没有其他的人脉,只有符氏可以一试。”
“但是阮如安,我凭什么为你赌上符氏?我们又有什么私人关系?”
他们彼此对视,都褪去了浮夸的伪装,像是狮子与恶龙为了自己的领土寸步不让。但主动权毕竟掌握在符斟手中,阮如安不得不率先打破僵局:“你想要什么?”
符斟一歪嘴角,一幅胜券在握的丑恶嘴脸:“贺总跟我说过,人才是重要的财产,我深以为然。阮如安,你才是最重要的财产,我不可能帮你收购阮氏,但我可以想办法,把你、和九七四摘出来,怎么样?”
他的眼瞳泛着幽幽的光,像是一个耐心的猎手,潜伏在丛林中,等待着一举咬破猎物的咽喉。阮如安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她知道尝试失败了,再待下去毫无意义,便起身道:“告辞了。”
屋子的主人没有阻拦,却在她路过他背后时开了口:“阮如安,我承认你很有天赋,也很有想法,但阮家和贺家耽误你太多年,而你醒的又太晚。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输的不冤。”
“到我这边来吧,我不是你父亲和贺天赐,我喜欢熠熠生辉的女人,我不会打压你的光芒,还会给予你足够的指导,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阮如安的脚步顿了一下,干脆单手撑在桌上,俯视着符斟的面容:“断尾求生这种小事何须符总出手,我自己就能解决。但又一点你说的没错,我太心软了,到现在还想着最大程度地保留阮氏。”
她一字一句:“下次再见面,我们可能就是竞争对手了,希望您以后不要为今天言语中的放肆后悔。”
符斟没在意她言语中的疏离,笑了笑:“拭目以待。”
第34章
摔门声仿佛一声诏令, 让符斟猛地放松下来,他怔怔然地望向闭合的大门,眼神仿佛能穿透墙面, 看向那个瘦弱但坚定的背影, 沸腾的血液随着高跟鞋的踢踏声逐渐冷却,他这才分出心力去回味方才短暂的交锋。
“哎――!”他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硬生生把整齐的发型揉得凌乱不堪。懊恼和混乱在他的脸上反复横跳, 显出一种狰狞的幼稚。
万章推门的手一顿, 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感叹――
天见可怜, 符氏的总裁明明已经奔三了, 结果掀开精英的外皮, 内里却还是个没吃到糖就对父母放狠话的孩子。万章觉得这可能和他贫瘠的感情生活有关,毕竟谁能想到见人就撩的符总实际上是个一门心思搞纯爱的大魔法师呢?
万章不想为他幼稚的占有欲买单,但总助的职责让他不得不在关键时刻安抚总裁,免得他头脑发热, 真的上演一出安娜.卡列尼娜的好戏――虽然符斟的人品可能比维朗斯基好上一咪咪。
“后悔也没用啊, 人都走了,”万章叹了口气,在符斟的身边坐下, 像个老友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且阮小姐的提议对符氏弊大于利, 你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符斟把脸埋在手心里, 瓮声瓮气道:“我是不是说的过分了?”
这是个古怪的问句。万章心说你的字典里还有“过分”这个词?被你这张嘴气出病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 他们每一个都像饿狼一样等着把你生吞活剥。从这一点看, 也就阮小姐这个妖妃能和你打个旗鼓相当。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太大, 万章还真想劝劝自家总裁能帮就帮。
――如果能把暴君妖妃凑成一对,想必他们底下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吧。
但现在肯定没戏了。阮家和贺家的篓子他不过知道一二, 但仅仅是管中窥豹,就不得不为那潜在的风暴惊心。虽然商场本就充满了刀枪剑戟,虽然风险和机遇并存,但这一次,万章还是觉得不要出手为好。
可看着符总这难得的丧气模样,他早就死了的良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谨慎地思考了片刻后,他还是越过了“助理”这个身份,评价起了老板的感情问题:“我觉得干脆拒绝就好,您非要把话说的这么暧昧,看起来像潜规则一样,对阮小姐这么骄傲的人来说,这是种侮辱。”
“暧昧吗?”符斟迷茫地眨了眨眼,“你说的我好像是个浪荡的人渣一样。但和我一个年纪的富二代,有哪个像我一样冰清玉洁?我还不够好吗?贺天赐那厮结了婚都在外面……”
“咳嗯!”
万章被“冰清玉洁”这个词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第一万次觉得自己只拿一份助理的工资实在太亏了。
“不是这个方面的好和坏……”他无力吐槽。
万章早就发现了,符斟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与常人不同。符大总裁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却诡异地无法分清情感关系与商业关系的界限。所以他总是对商业伙伴表现出近乎无理的挑拨,却又对追求对象开出侮辱一样的价格。
而这一次,大龄儿童本能地觉得自己搞砸了什么,却一如既往地找不到问题的关键。看着他迷茫的眼睛,万章叹了口气,决定顺着他的脑回路说:“把人逼到绝境然后再伸出援手,这不是您最擅长的吗?您现在只需要等待,就能实现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虽然我觉得那不是爱情,而且阮小姐也不会乖乖顺从,万章腹诽。
“不,不对,”符斟忽然开口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停留在手心,对盘踞在心口的窒息感毫无头绪,新奇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万章安静地等待着,会议室里静得能听清时间流淌的声音。
最后,符斟说:“去筹备资金吧,如果只是阮氏,也许还有救回来的希望。”
万章眨了下眼,对他的决策没有任何异议,甚至没有回复一个“是”字,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室。
色令智昏,万章想。
“万总助?您为什么这么开心?”迎面而来的小秘书端着茶杯,有些诧异地问道。
“开心?”万章有点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秘书比他更疑惑:“您这个嘴角都要和太阳肩并肩了,还说不开心?我猜猜,难道是符总给您批假了?”
“不是,”万章摸了下面颊,发现颧肌确实微微绷紧,呈现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他想了想,释然道:“我应该是为孩子终于学会怎么正确处理感情问题而高兴。”
小秘书:“?”
小秘书:“……我记得您还单身吧,哪来的这么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