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蜜史——筠悠【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24 14:50:19

  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沈辞辞心道,完了。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眼睛酸,只想大哭一场。她想哭,也就那么做了,反正现在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听到她哭,扛麻袋的人略停了停手,片刻后又坚定不移地扛着她走。他的动作很麻利,像是做惯了这种事。
  关她的这地方过分狭小,还时不时发生颠簸,辞辞听到了车轮转动和马儿嘶鸣的声音。这是在马车里,在她被囚禁的途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不动了,她又被扛着走。要锁住她的地方该到了。
  麻袋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随着她的挣扎逐渐扭曲变形。她恍惚中听见门被推开,脚步声愈来愈近。
  那人蹲下来解开了麻袋口子,辞辞还在哭。她少有这样软弱的时候,当然更没有经历过这样惊险的时候。恐惧和绝望狠狠冲击了她的神智。
  她哭得稀里哗啦,逃避着不肯睁开眼睛。
  “沈辞辞,睁开眼睛。”这声音听着莫名熟悉。
  实在想知道这是谁。沈辞辞被迫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再然后,她看到了叶大人的脸。她揉了揉眼睛:“大,大人?”
  叶徊:“是我。”
  劫后余生的感觉太难能可贵了。不及深思,她一把扑过去抱住了对面的人。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打湿了他的衣裳。
  叶徊身形一震,愣了愣,手抬起又放下,终究没有推开她:“对不住。”她的睫毛很长,如今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别哭。”他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今天的事是我思虑不周。”
  “大人,翠儿呢?”沈辞辞忍着抽泣,带着深重的鼻音问。
  比刚才安分了许多啊。叶徊趁机将她的两肩送远一些,约莫隔了两拳的距离,但维持蹲的姿势,虚虚扶着她的上身:“直接送回她姨娘那里了。”
  听到翠儿没事的消息,辞辞放了心,无所顾忌地宣泄情绪。越哭越起劲。
  叶徊:“……”
  他沉默片刻:“别哭了,本县给你涨月银。”
  涨月银?想到自己苦心保住差事,今次还遇到这么惊险的事,居然只领微薄的月例银子。辞辞哭得更大声了。
  叶徊咬咬牙:“再免了你今天的两张字帖。”
  往后居然还要被刁难练字帖呜呜呜!辞辞继续哭。反正她已经好久没哭过了,今次索性哭个够本儿。
  这女子怎么这么多眼泪!叶徊忍无可忍,扭头冲门外喊:“十一!滚进来!”
  十一被十二推进来,手掌分开捂着脸,凄凄惨惨地叫了声“公子”。
  叶徊看也不看他,站到一边:“道歉。”
  十一放下手,一股脑的将能交待的都交待了:“对不住姑娘。今天那伙人假装凤凰山的匪类想要劫走陈大人的家眷,我受命暗中保护你们,不得已才能出手。出发前公子命我设法搅局,我,我就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代替他们劫人的法子……”
  如此这般,在事后,凤凰山甩不脱这口大锅,那伙恶人也得不到姨娘,十一他们更不必暴露身份。
  辞辞是个很好说话的姑娘,哭累了,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抓住了其中几个关键的字眼:“假装,凤凰山的匪类?”有了她起头,在场的人都自动忽略了方才的窘迫。
  十一求助似的望向叶知县,得到他的允准才道:“剿匪一事是昨日才定下的,就算他们能够跟踪女眷出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手伸到家庙也是不可能的……如此紧锣密鼓地安排抢人,又借的是官匪冲突的由头,想来也只有衙门里的人办得到。”
  “事后这批人纷纷咬碎毒囊自尽了,典型的死士作风。”
  如果说菡萏院那次是精心布置,那拂泉寺这回可不就是仓促行棋?
  辞辞听了,首先是觉得庆幸:“这个人也太心急了。”若是他再等一等,便不会有人怀疑匪徒为报复劫人的真假了。
  她顺便回想到:“他对陈大人出手时也是这样!”
  前几任病亡的知县有在任一年或者六个月以上的,也只有这陈知县,上任不足两个月便过世了。两个月连在当地站稳脚跟都做不到,谈何掌握足够被人灭口的秘密?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所谓的模仿作案。叶徊不是没有怀疑过薛姨娘。
  叶徊点点头:“你倒聪明。”她的眼睛红红的,像他小时候养过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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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徊哥:这个堂妹真难哄。
  辞辞:谁是你堂妹。
第8章 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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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养的兔子足够机敏,希望她也一样。
  她胡乱挽成的发式上结着两个对称的小髻,仿佛一对毛茸茸的精怪耳朵。叶徊避开她的眼睛,也不瞒她:“本县心中早已有了怀疑的人选。”
  辞辞于是竖起耳朵:“谁,谁啊?”
  “这个你不必知道。”叶徊顿了顿,“知道了也是徒添烦恼。”
  沈辞辞哦了哦,心头泛起一股浓浓的失望。
  这时候,门户外的天悄悄黑了,连累这间屋子也显出黯淡。十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手持火种探过去,融融的火苗滋溜一下钻进琉璃制罩子里,在视野亮堂的一瞬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微声响。
  趁着之前光线昏暗,沈辞辞抬起胳膊,胡乱拿袖子抹了抹被泪水浸过的脸蛋。临出门前用心涂了脂粉,妆容花掉的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现下有了这几盏明灯,所作所为皆可落在旁人眼中。她仓促收回手,装作低头把玩衣角的样子。方才闹过一场,回过神来,整颗心便只容得下忐忑了。
  小厨娘这副局促模样,叶徊看在眼里,沉默片刻,摇摇头,示意十一寻了块帕子给她。
  辞辞道了谢,避到后边认认真真地拭面。她的声音轻轻巧巧地传到前头:“敢问大人,姨娘和翠儿还留在素兰院吗?”
  绢纱屏风之后影影绰绰。叶徊背过身,负手道:“她们换了个住处,有人守着,安全得很。”
  做戏就要做全套。为了坐实人被劫走的布置,薛姨娘主仆两个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县衙之中。十一的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勉勉强强也算一条捷径。
  那幕后之人如此紧张这位薛氏,正适合下一剂猛药,逼他露出马脚!
  辞辞重新挽回少女髻,将耳环正了正,理了理衣裳。转头又想到:“那大人对民女可有安排?”
  叶知县知道她在想什么:“薛氏那里有旁人照看。你要做的只是一切如旧,也要有点难过和焦急的样子。切不可叫人觉出不对。”
  想了想,又补充:“无事不要出府去。”
  三人同行,两位失踪,剩下的那一个么……只要是有心人,必定要从她这里入手的。既然留下这么个破绽,他自是能够在这府中护她周全。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叶徊回过头。辞辞正从屏风后转出来:“民女记住了。”
  须臾又想到什么,她面露难色,缓缓举起手:“有一件事,民女必须亲自去料理,须得,须得回家一趟……”她越说越小声。这明明不是无理的要求啊。
  “往后弃了民女,称我便是。”胸中平白生出烦躁,叶徊看了她一眼,眼神掠过恨不得遁走的十一,“我叫十二跟着你。”
  辞辞福了福身:“谢谢大人。”
  县尊便下了逐客令:“你去吧。”
  又向十二道:“早些回来。”
  十二拱手称是,跨出门前拿手肘重重顶了十一一下,脸上写满得意。十一看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觉得牙疼,想咬人。
  七拐八拐转到后院,辞辞叫十二少待,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重新梳洗,换了身嫩鹅黄的衣裙。经过厨房的时候没忍住,进去包了一包肉骨头。
  天色黑沉,东角门开着,十二正跟巷子里的狗玩。辞辞打着灯笼远远瞧过去,觉得被他摸脑袋的那只狗眼熟得很。赭色的短毛,躯干小而壮,再观那懒洋洋的做派,不是小雨点还是哪个。
  她站在门口招手唤:“小雨点!”
  “小雨点”耳朵灵得很,飞快地扭动着甩开十二的手,撒腿奔过来,绕着她转圈圈,低低地吠。
  十二手中空了,无奈拍拍手,站起身。
  辞辞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引着它回到窝里,将骨头丢进食盆里。窝里的那三个崽崽正暖烘烘地挤在一起睡大觉,打着极细微的香甜呼噜。小雨点迈过去舔醒了最外围那只白色的。白崽儿睁开睡眼,不情愿地翻个身,又滚回去。
  松狮生来憨态可爱,附近的人家不是没有动过收养的念头,只是小雨点生来放荡不羁爱自由,哪家都待不住,往往没一天就跑回来。像是认准了这巷子里。
  “你叫它小雨点?”十二走过来,问。
  “对呀。它的名字就叫小雨点。”辞辞觉得奇怪,停下手,微微抬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是觉得潇潇好听。”十二诚恳道。
  辞辞一头雾水:“潇潇?”
  “潇潇暮雨的潇潇啊。”十二一脸的自豪,挑挑眉毛,“我们都管它叫潇潇来着。”
  辞辞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哈这名字谁给起的哈哈哈……”
  十二看着她的眼睛:“我家公子。”
  辞辞不笑了,嘴角维持一个难看的弧度:“还挺好听的。”边说边鼓掌。掌声不连续且低沉。
  十二完全不在意她的敷衍,眉飞色舞地追溯这个名字的来历:“遇见它的那天是个下雨天。潇潇暮雨洗清秋,多好的意境。”
  那为什么不叫暮雨或者洗清秋呢?辞辞正想抬杠,又听得十二继续道:“公子说松狮古时就叫‘獢獢’,便取了这么个精妙的同音。”
  得,这竟是有典故出处的。辞辞带着回忆感叹:“真巧!我第一次遇见它也是个下雨天。”
  “所以你给它取名叫小雨点?”十二静静地看着她,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洞悉了一切。
  辞辞用力点点头:“那天雨下得小,所以它叫小雨点。”
  十二:“……”
  城东碧柳胡同花枝巷。
  夜凉如水。辞辞叩开赵家的大门,被披着衣裳的赵伯母惊喜地迎进去。赵家伯父身体不好,早早就歇了。为了不惊动他老人家,也不叫外围的十二好等,她替赵俊生报了平安便回。
  赵伯母送她出来,攥着她的手不舍得松开:“说好了,中秋节的时候可不许赖,你得回来陪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辞辞顺势趴在她的肩头,亲昵地环着她伯母:“那有什么!别说是一天,三天两天也是有空的!只怕您嫌我烦!”
  “傻话!伯母巴不得你一辈子待在咱们家!”门口那两盏灯笼微微弱弱的,风起时摇摇晃晃。
  辞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中秋节见!”
  “欸,中秋节见!”
  ……
  冷月银辉撒下,夜风卷起落叶。十二抱剑站在巷口,遥遥望见辞辞走回来,带着探究快步上前:“这么快就回来了?”
  辞辞耸耸肩:“还不是为着体恤你。我可连茶水都没混上一口。”
  “沈姑娘口渴了?”十二语带关切。
  辞辞:“不渴。”
  “那你喝茶做什么!”
  辞辞惊了。喝茶难道不是多坐一会儿的意思吗?这个人居然连这样简单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天子脚下沾过仙气的也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忍住心中那小小恶念头,煞有介事道:“十二小哥,您一定还没有心上人吧。”
  “那又怎样!”十二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沈辞辞神神秘秘,但笑不语。任凭回来的路上十二追问了她一路。最好他执着到夜里睡不着,那她才真正解气呢!这样的莽汉能讨到老婆才怪咧!
  回去之后,辞辞一头扎进厨下为县尊大人准备宵夜。简单的鸡汤煮面,搭配几样爽口的小菜。因为时间还有富余,她还加了一道浓郁的糖蒸酥酪。叶大人是京城人士,想必爱吃。
  做完这一切,她打着哈欠,用力甩了几下酸胀的胳膊,克服疲惫,将饭菜装了送到三堂。
  书房里的光亮每夜都到这个时候。十二含怨接了她的食盒,招呼也不肯打,扭头走了。
  辞辞望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去歇息。一夜无梦。
  同样的夜里,有人一夜无梦,有人一夜好梦,有人一夜梦魇,自然也有人一夜无眠。
  本该万籁俱寂之时,城郊一处隐秘的宅院前,有人策马奔赴,扬起落叶和尘沙。
  来人风尘仆仆,对着院中把酒望月的人跪下:“主上!城中传来消息,薛氏白日里为凤凰山的人所劫,官府的人也在找她……”
  他还想说些什么,上首那人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薛氏也是你叫的?嗯?”他是个俊美无俦的中年人,占尽了岁月的优待,骨子却刻薄冷漠,疯狂而嗜血。
  来人顿时如坠冰窟:“属,属下,属下不是有意冒犯主母!”他说着,使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的右手食指,断指飞出去的那一刻,他伏在地上痛苦地闷哼。
  他的主上把玩着白玉酒壶,连这样的热闹也不屑看。问起凤凰山上的事。
  断指的人忍着痛,强迫自己爬起来,把舌头捋直:“凤凰山的人指天誓地,一定称他们没有见过主母。之后属下们将山上翻了个遍,没有发现,会不会……”会不会他们根本没有把人带上山,而是藏在别处。
  “一群乌合之众,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上位者听懂他的未尽之语,抬抬手,饶有兴致地笑笑,“这云水县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匪类吗?”
  “自然是没有的。”他的下属笃定道。
  “主上”在此地经营这许多年,各大山寨悉数归附,这些人当中,没有哪个是敢越过他们行事的。
  “呵,新来的知县胆敢藏了我的人。”
  “掘地三尺,把人给我找回来。”
  一夜无眠的人可不止一个。
  次日晨起,十二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来上值。叶大人接过大印盖在文书上,不经意间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才移开:“怎么回事?”
  十二便将昨晚的遭遇细细同自家公子说了。
  “姓沈那小丫头太坏了!”十二忿忿。
  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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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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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行负佳,焉能佳人。”叶徊嗤笑一声移开眼睛,将拟好的书信递过去,“只因为这样便被分去心神,不值,不智。”
  十二顾不得说什么,接过信笺折好拿火漆封了,在堆得最矮的那叠册子里翻了翻,找到要送往辰州府的公文,夹带进去。
  叶知县收回目光,摩挲着手中细长的笔杆子:“县兵的情况可留意过了?”
  十二忙道:“十一方才还跟属下说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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