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雪为君——免不了【完结】
时间:2024-04-24 23:07:48

  毕竟是乐团活动场,阶梯教室的音响设备还是够用的,可是说完开场白,老师的视线投向了银霁所在的最后一排,装模作样地扫视一圈,最后温柔地落到了余弦身上――
  看来这就是说好的表演环节了。去吧余弦,Show Time!
  这个想法甫一成形,银霁却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果然,余弦的动机在事发前一秒才浮出水面:他自愿从主人公退位成一个托儿,抬着银霁的胳膊肘帮她举起了手:“有请这位表演嘉宾!”
  团员们――或者说余弦信徒们――纷纷转身,飞来了饱含愤怒的眼刀。愤怒是好事啊!当今青少年最缺乏的就是愤怒,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明、孙子膑脚,司马迁他自己也遭了宫刑……后面忘记了。
  除了这些就差用嘴说的“她凭什么?”,第一排的领导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银霁今天的功课就是把脸皮砌成城墙,这里没有她在意的人,反正后果怎样都是乐团承担,她才不怵,弹就弹,谁怕谁。
  掌声滞后了几秒钟才不情不愿地响起,伴着稀稀拉拉的掌声,银霁走向讲台,在三角钢琴前坐好,朝黑着脸的老师泰然地一伸手:“老师,谱。”
  老师的眉头以插秧的力道进一步深耕,刚才的温柔与好心情全都不见了:“这曲子也不难啊,你钢琴考过级吗?”
  她觉得银霁没谱,不惜在如此重要的领导面前摆谱,不给孩子摆谱。
  银霁有些惊讶于她的价值选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视线转向反光的挂画。在她左前方,柴可夫斯基也尴尬地避开了视线,他表示,救不了啊,你好自为之吧。
  “OK。”银霁起身走向第二排,抬着下巴点兵点将。“那个同学,ipad借我一下。”
  被点名的女生不想与她对视,眼神往左右两边飘。银霁心想:躲,不怕被我做成挂画就接着躲,语气跟着狠了起来:“上课前我看到你在用ipad拍教室的全景照,像素一定比手机高不少吧?课后把照片发我一份好吗?”
  银霁用余光关注到,整个过程中,余弦都在教室最高处托着腮,脸带笑意,垂眼看着低洼处的热闹,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地方豪强征用了百姓私产后,回去接着当伸手党:“老师,wifi密码。”
  老师像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还在领导面前摆谱:“教室里哪来的wifi?”
  “您就不能用手机开个热点?我按时间付费好啦,几毛钱您说了算。”银霁催促道,“快点的,大家都等着呢。”
  手把手教到这里,老师也不好继续为难她。银霁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余弦的号召力和辐射范围是不容置疑的,就是三十多岁为人师表的还看咪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哇!
  在乐谱网站下载了《爱之梦》,银霁掀开琴盖,活动活动手指,没人报幕,她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琴键,突然开始了她的演奏,除了手动翻页时中断过几次和弦,完完全全把音符照搬了下来。
  前排领导们也露出了看稀奇的表情。他们应该很少在橱窗式公开课里看到喜悦与感恩之外的情绪吧。
  领导走后,这堂课就结束了。余弦的脸皮功课显然早已修满了学分,还想和银霁同路,并片面归因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银霁的归因甚至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怪我,我实在没有音乐天赋。”
  “哪里哪里,天赋还是有的,可我觉得你对钢琴根本不感兴趣耶,难不成是家长逼你学的?”
  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问过她,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不记得了。
  “不算逼我,但我认真学钢琴确实是为了哄我妈妈高兴。”
  “是么,真羡慕你和令堂大人的关系。”
  “你在家里经常挨打?”果真如此,感谢余弦妈妈为民除害。
  余弦摸摸后脖颈:“没有没有,我家只是氛围比较……不和善,在父母面前,我都不敢大喘气的。”
  说完,他仿若照顾到银霁的情绪,多提了一嘴:“没关系,我也不是经常和父母在一起啦,他们都离婚好久了,每次我只用应付一个人就行。”
  银霁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不过,既然刀子都递到手上了,岂有不用的道理?“原来单亲家庭出变态不是刻板印象啊。”
  余弦像是被唬得一跳:“不要这么说,元皓ㄋ只是养鱼而已,哪里说得上是变态呢?”
  他不允许场面变得血淋淋地难看,以伤害颈椎的力道一转头,奇道:“我的嘴是不是开过光?你看那是谁!”
  远处的篮球场上,确实站着一个元皓ǎ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球衣,生怕自己冻不死似的。
  在他身边,敖鹭知也是一身运动服,胸前挂着个口哨,正滔滔不绝地向几位领导介绍着什么。
  什么情况,学校临时成立了篮球社,归进战时特殊编制?
  敖鹭知在比比划划,领导和元皓ㄔ诓蛔〉阃罚相信她一定能挽回乐团给领导留下的坏印象,毕竟她是一个副会长,不是一个没事就琢磨怎么炸学校的操场晕倒家。
  “真般配。”余弦感叹道,“李雷与韩梅梅从书里走出来了。”
  他仗着没在操场晕倒过,对自己给学校造成的坏影响是一点反思也没有。
  “我刚刚在说你。”
  “啥?”
  “别装了,你演技很烂。”银霁烦躁地戳穿道。
  “哎――怎么可以这么说嘛,我还特邀你来当嘉宾哎!”对于正面攻击,余弦的策略是露出委屈的表情,还把眼镜摸出来戴上了……好在戴眼镜不是按下了什么按钮的表征,走到洗手池边,他只是想把苹果洗得更干净。
  “接着说我家里的事吧……”
  “谁要接着听了?”话是这么说,银霁也帮着洗苹果,倒不是为了减轻余弦的负担,她只想降低杨翊君吃到一嘴泥的概率。
  “我爸妈虽然不常常和我在一起,但我也有很要好的亲戚。你有没有这样的长辈呢?就是完全没有架子,能和你处成朋友的那种。”
  “没有。”
  “太遗憾了,”余弦对着哗啦啦的流水叹气道,“虽然我大伯对我很好,但我长大了之后,他工作越来越忙,没空跟我玩,所以我80%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的。说起来呢,本来我和大伯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只是他很单纯,我又碰巧知道他的秘密,所以才――”
  “你要是嫌寂寞,为什么不在家里摆个祭坛香炉什么的接受信徒朝拜呢?”
  “啊?这叫什么话?当然是因为我还在世啦。”
  银霁大翻白眼,一个洗干净的苹果递到她的鼻子下。
  “这个大,给你。”
  “我也有份?”
  “是啊。”余弦露出龙猫式的八颗牙微笑,“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2)班的人呢!听说你也想选理化生?下半年我们可能就在一个班了。”
  “这样吗?”银霁目测了袋子里剩下的苹果个数,“那你少买了一个。”
  “哦?你胃口这么大的吗?”
  “余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
  “当然了,上回你还夸我自信来着。”
  他肯定的是“觉得”这个动词。
  银霁缓缓摇头:“你不会帅过我。”
  余弦有些诧异:“跟我比这个?好好好,你帅你帅。”
  苹果洗完了,水龙头还打开着。这几天A市连续降雨,今天下午才稍稍放晴。放晴了也于事无补,太阳光前几天刚踩过南回归线,隆冬已然拉开序幕,201x年的第一场雪还憋在云层后面,到了明年的春分,人世间的温暖才能重回大地。
  作为(2)班的现任副班长,余弦爱民如子、体贴入微,洗净了苹果,又拿纸巾一个一个擦干上面的水珠,才小心地收拾在了一个干净的布袋里面,手都冻红了。食堂后面罕有人至,没有第三个人能打扰到他的虔诚,就连不断溅起的水花也不能。
  因着虔诚,余弦对身边的人毫不设防,大大方方地裸露着薄弱的后脑勺,这也是他自信过头的表现。
  银霁额心的痘微微刺痛,在有些奇幻故事中,这是英雄即将获得神力的征兆。然而,最强英雄阿喀琉斯也有他自己的脚后跟,正如余弦的后颈窝里有一撮聪明毛,它们完全可以作为施力点,银霁手小,轻易地一把握住,全身力气汇聚在右臂,电光石火间,把那一整颗脑袋狠狠摁进了水池里。
  就让寒冬腊月刺骨的水流冲走他的罪孽吧。比起“罪孽”,银霁更想把这个词替换成“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操场晕倒家:今日心情不佳,怒提一日校霸体验券。
第109章 同类
  眼镜从余弦的鼻梁上滑落,被水流冲往下游,堵在排水口上无尽地打转,像是即将被漩涡吞噬的一叶孤舟。
  遗憾的是,以上就是本次场景最为狼狈的画面了。
  小小地惊呼一声过后,余弦任由银霁把他按在水里,除了间或偏个头、让鼻孔保持通畅之外,半分挣脱的意图都没有,甚至还能流畅地和凶手交流,声音闷在水下失了真,仍然透得出十成十的委屈:“你怎么噗!还搞偷袭啊噗?别闹了,好冷啊,这一点也不好玩,平安夜快乐噗!你喜欢苹果,一整袋都给你提走好啦,噗!”
  最后一遍的吐水竟还是带着笑意的。两分钟不到,银霁的血条已经见底了,收回压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也失去了握力。余弦回头确认了一眼敌方的撤兵信号,才矮下身子脱离掌控,蹭蹭蹭跑去排水口捡眼镜了。
  没关系,她这么做,试探的意味大于追求结果;阴谋不成还有阳谋,暴力没有效果我们还能靠智取;只要脑子够清醒,万事都有解决之道。
  银霁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等着余弦擦干眼镜,朝她走过来。
  树脂眼镜很结实,可他会还手吗?再怎么说,这也是个一米七几的男高中生,体力上完全可以碾压疏于锻炼的一米六,只要他动手,银霁绝对会吃亏。
  唯一的可趁之机是――几次观察下来,如果说银霁是用钢板钉成的,余弦就是一具关节不能活动的大理石塑像,肢体僵硬程度跟她如出一辙,全身上下只剩手指灵活。
  与此同时,银霁出门在外,包中常备安眠药一瓶,不记得是哪次陪妈妈值班时顺走的了。自从余弦邀请她参加元旦节目排练,安眠药就从书包夹层转移出来,塞进不同的大衣口袋里,随身跟着银霁,以备不时之需。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便下定了决心:要是余弦动手,她就看准时机往他嘴里扔安眠药,先攻其不备把他撂倒在地,再喊食堂里的人扛他去洗胃,反正这个角落里没有监控,到时候就说是他自己想不开,而她施行了救人的善举;就算余弦方面雇来了福尔摩斯,她也可以辩解为正当防卫,冷水浇头顶多算霸凌,就算害得人感冒也并非出自主观意图,是余弦侵犯她的身体安全在先嘛――照这么诡辩下去,怎么着都能少判几年吧。
  银霁意识到,她的城墙脸皮还没砌起来,倒是先把恐惧给进化掉了。
  往好处想,余弦在危急关头嬉皮笑脸的态度完全可以表面,他根本没把这当成危急关头。
  事实证明乐观的猜测才是正确的,余弦唯一的报复行为是走近银霁、一伏身,和钻头狗一样扑棱扑棱甩起头来,让大量水珠飞向凶手的脸:“你自己感受下冰不冰,太过分了。”
  他的控诉打的是句号。这种语气很容易让人想起当年的绝世大烂片《赤壁》,小乔愤而拔剑,曹操一根指头就能给她按回去,并柔声劝解道:“别闹。”
  还能说什么呢,被“闹”了这么一下,他连元旦节和银霁一起上台表演的信心都不会动摇,甚至――合理推测,如果摆谱老师是负责审节目的,余弦嘴里那句有关《梁祝》的前情也是谎言。
  反思下来,在和他撕破脸这件事上,银霁确实延宕了太久。必须得承认,除了人情上的顾虑,也有好奇心……或者说猎奇心的因素在。然而那条陈年老尾巴一断,打破了尾巴宿主心绪上的平衡,这也是个好时机,让银霁正视自己为好奇心付出的代价。
  年轻的好处在于来者犹可追,银霁没管满脸的水,抓紧时间、抓紧剩余电量,不带一丝情绪地开口了:“没有在跟你闹。你对雷成凤做的事值得千倍万倍的惩罚。”
  不等余弦开口,她提高嗓门接着说下去,努力让每个字都发音清晰,达到普通话二甲以上标准:“就因为她是个阿斯伯格综合征,凭中考成绩获得了班长的位置,你一个嫉妒心泛滥,就想让人家在你面前彻底消失,这才精心策划了班费小偷事件;把人逼走后,又靠你之前苦心经营的良好形象全身而退,顺便还把锅甩到她的朋友――我,银霁身上,真是一石二鸟,何其可怕!读了十几年书,从来没想过,纯洁的校园竟也沾染了黑社会的风气!”
  余弦首先感到的是迷惑:“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腔调和旁白一样?”
  银霁早就备好了合理解释:“兹事体大,当然是怎么严肃怎么说。”
  余弦看了她一会,脸上出现一抹神秘的微笑:“你们姬佬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他不仅反射弧长度可以比肩韩笑,竟还与她拐向了同一条歧途。
  “和姬不姬的没有关系,如果你像这样欺负一个男同学,我也一样为他出头――然后也会被你一起算计进去。你装得太像个老实人了,我们这种只会做题的弱鸡哪里防得住。”
  神秘的微笑有扩大趋势,并在眼神中追加了残忍:“如果我要说,这件事情我没做错呢?”
  ――很好,他承认了。
  好不容易盼来最关键的这句话,银霁暗自松了口气,鼓励他再多讲两句,最好是把他散发着霉味的人格彻底暴露出来:“哦?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你也知道我们班的氛围很紧张吧,在那样的情况下,大家的意见和情绪都累积到了一个程度,矛盾迟早要激化,我只是碰巧按下了加速键。”
  “不好意思,主动和碰巧的区别我还是分得清的。”
  “放在大环境里看,可不就是碰巧嘛,就像你的父母主动想要孩子,碰巧生下了你。”
  银霁懒得戳破他的逻辑谬误,干脆换了张靶纸:“‘那样的情况’又是哪样的情况?我不懂,你具体说说呗?”
  ――如果他的发言能把全班一起拖下水,就再好不过啦。
  “你中考排名全年级第21,按以前的标准,本来我们俩也应该被分到(1)班的――你就不恨雷成凤吗?”
  银霁替未来有需要的人装了个傻:“咦,雷成凤还能搅合进分班的事呢?我怎么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权力?”
  余弦睁大双眼,看上去真的很惊讶:“你没听说过吗?好吧,我来给你讲讲,你听了可别生气:按理说,(1)班应该有30个人,可是开学之前,前几名的家长不知从哪得知了雷成凤初中时犯过的事,为了把她卡出(1)班,这才要求学校这届只设15个名额的。所以你看,雷成凤是害你掉进次火班的元凶,你不应该跟她成为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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