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到底低估了韩笑对她的信任――这也怪不了她。跟雷成凤相比,韩笑确实算得上一个隐性怪人,银霁之前不敢随便给人贴这么不好听的标签,现在一看,得了吧,难不成还是她人格魅力太强导致的吗?人贵有自知之明。
“你们小学时……余弦和元皓ü叵岛懿盥穑俊
韩笑的表情在说:你话题转移得太快了吧!
她相信着“银老师这么问一定有她的道理”,也不管那么多,马上给出解答:“说不上很差,两个人在班上基本没什么交流。不过,我们这群人特别贪玩,经常因为上课说话被罚站,那群爱学习的人讨厌我们也是事实。”
“‘那群爱学习的人’是由余弦领导的?”
“算是吧,他是学委。”
“所以说,你们元元这个班长当得实在很憋屈,统共只能管得住半个班级的人?”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都这样了,余弦还不满足吗?”
韩笑有点跟不上银霁的思路:“这和余弦又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他从小到大一直嫉妒元皓ǎ都快走火入魔了。”银霁稍微偷梁换柱了一下子。她知道满世界都能找到余弦的病因,大概率包括他那位秘密被小辈看穿了的大伯。
“真的呀?”韩笑震惊之余,稍稍缩回了身子,“那可是我们家不成器的元元哎……他用得着吗?”
“我也觉得用不着,他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人们总会向往别人身上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对吧?”
“莫非……”韩笑捋着不存在的胡须,“他是在羡慕元元得到了我这样的父亲?”
银霁也捋胡须:“很有可能呢。”
“天啦撸,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桀桀桀。”
这份罪孽不该由韩笑承担,毕竟,余弦的心愿很可能是策反元皓ㄉ肀叩拿恳桓鋈耍回想那个恐怖的鱼眼透视,银霁不禁觉得,只要条件允许,他甚至会把邹阿姨抢回家给自己当后妈。
说着,银霁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韩笑讲义气,之所以不敢和余弦表明心迹,是因为她也隐约有一种阵营意识,而不是常规思路中那些没必要的自卑和不配得感,她的人格并不容易被践踏,如此一来,银霁稍感宽慰。
那么吊诡之处就来了:韩笑是怎么喜欢上余弦的?真的只看脸吗?
现在不是追问下去的好时机,她这个刁民可正在谋划着怎么把余弦踢下神坛,还是不要强化韩笑是准信徒的印象了……更何况,这个印象还不一定是真的。
世界的确很复杂、很有趣,还没修炼出一颗对什么事都见怪不怪的心脏,银霁在心里和爸爸道歉:不好意思,她还要继续探索下去。
韩笑偏着脑袋观察她:“银老师,你怎么一脸心潮澎(劈叉)湃的样子?”
“哦,是因为这个炒饭,老干妈加多了,真刺激。”
“怪什么炒饭啊,你根本就是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吧!说说看,到底要我怎么帮你?”韩笑翘起二郎腿,上半身也摆出了黑手党大佬的姿势。
倒没想着真让她加入复仇者联盟,有这个态度就是对银霁最大的支持了。一再表示感谢后,身后突兀地传来一道细细的嗓音:“带我一个好不好?”
是江月年,从一个更加不起眼的角落里起身,端着铁盘走过来了。
“哎?你你你你――”
“是是是是,我全都听到了。”江月年放下饭菜,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无情地解答了韩笑卡在嗓子眼里的问题。
韩笑急切地抓住银霁的胳膊:“快快,我们得做掉江月年!”
紧接着反派变脸,抬头寒暄道:“咦,你今天怎么来上学了?”
江月年指着韩笑,向银霁交代遗言:“如果哪天我不来上学了,就是这个人把我做掉的,记得帮我报警。”
这二位的交情大概源自一起拍宣传片的经历。听黎万树的口吻,初中时,江月年对他们来说还只是一个遥远的大神。
银霁捕捉到韩笑的担忧情绪:“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前几天请假是在医院做年检。”
“杀猪前的必要准备。”韩笑帮她补充。
“检查结果还好吗?”
“还行,不耽误上课,我是为了去见那个专家才特地做的精细检查。哦对,韩笑,他也是坐你们接的那班飞机来的。”
“今天刚落地呀?”
“是的,十几年才回国一趟,让我赶上了。”
“这什么哈雷彗星型医生……然后呢,你准备马上就开刀吗?”
江月年脸色一变,缓缓放下汤勺:“别聊这个行不行?饭还没吃完呢。”
“好好好,我――”
江月年丢开韩笑,目光犀利地一转头:“银霁,你刚刚说想对余弦怎么着?”
韩笑扶额道:“不是吧,你也跟他有仇?”
银霁帮着说明:“她不一样,她连元皓ㄒ黄鹛盅帷!
江月年重重点头:“所以我只想跟你们达成临时联盟。丑话说在前头,他日战场相见,我才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什么情况,你还想刺杀元元?”
“她只是平等地想阉了每一个接近敖鹭知的男人。”
江月年向银霁投来赞许的目光:“正是如此。之前还觉得你识人不清,目前看来,你也有些许清醒的部分。”
韩笑的反射弧再次偏航:“你……敖鹭知?啊?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所以说你也忍了他很久吗?我是指余弦。”
“我没有特地去忍,只是我最近突然发现,他配不上我的宽容以待。”
这才是火箭班应有的水准。银霁很感兴趣:“愿闻其详?”
“不必多说。你刚才讲的有关雷成凤的事也强化了我这个观点,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要是顾及着人情施展不开,尽管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提供一切你想要的。”
听她这么说,银霁的心情很复杂――想不到,她这个耍惯了阴招的潜伏者,有朝一日也会走到群众路线这一步。
场面还是比较热血的,只有韩笑在吐槽:“两位,收收中二病吧,食堂都快被你们点燃了。”
银霁暂时先和江月年交换了联系方式,想一想,还是说了实话:“我的计划还在雏形阶段,没关系,时间够,可以慢慢盘,倒是你的身体不要紧吗?”
“身体有什么要紧的!我就是……我尽量元旦之后再做手术吧。”
韩笑嘴角一垮:“啊?你还是打算今年就做?”
“早做早好,好不容易蹲来的专家,过时不候啊。”
“可是……就不能等你高考完了再去国外找他――?”
江月年咽下碗底的汤。这口汤想必在旁听时就冷掉了,所以她的语气也裹上些寒意:“那肯定还是在国内做便宜啊。”
银霁舔舔嘴唇,张口就问:“你要做开颅手术了吗?成功率很低?”
于是在桌子底下挨了韩笑一脚。
当事人却被她的直言不讳逗笑了:“死亡率倒还好,我主要怕医生一刀割偏,把我割成了傻子,影响高考。”
这就是所有高中生最真实的内心写照了。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银霁忍不住把手塞进江月年虚握着的拳头里:“怎么会变笨呢?相信彗星型医生吧,摘掉那个老疙瘩,你才能越来越聪明。”
“借你吉言。”江月年嘴上应着,眼睛瞟向银霁的友爱之手,表情变得诡异起来。
还是偏航的韩笑点破了一切:“银老师,不要这么姬!”
“有吗?”银霁慌张地缩回手,“害怕就得牵手啊,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噗嗤,谁教你的?”
“……”竹马教的。
“是元元!”
不是吧,读心术?!
韩笑朝银霁背后挥挥手:“这边这边!”
银霁立马站起身来收拾碗筷:“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啊?等会我们一起回去呀,他俩干饭很快的――”
“不用。”银霁夸张地捂鼻子:“刚才我在篮球场上看到他了,不想闻那个汗臭味。”
“好吧。你不要老是这么嫌弃元元嘛!”韩笑遗憾地评价道,又小声给江月年递情报,“你想刺杀元皓ǎ其实只用清理掉我这一个爪牙,别说是银老师,树树都说不定会帮你。”
第112章 信任 下
一路吹着冷风回到教室,额头上的痘痘已经没知觉了,最近也没什么见妈妈的机会,银霁决定不去借助外力,任它自生自灭。
领导们晚间还要去校外开会,车队驶出大门时,迟来的亢奋才在校园中流转开来――这种亢奋,是即将到来的双蛋连节所赋予的,尚在蠢蠢欲动阶段,老师的组织纪律已经不好使了,王睿婕也不是没招,干脆放下卷子,给大家放起电影来,等这帮倒霉孩子玩够了,自然会想起期末考试的存在,而后发狂尖叫、追悔莫及。
下课时,黄思诚等人分发了明天要用的蜡烛,班长负责在高处悬挂圣诞节装饰,一大群人围起来给他当后盾,争着去扶他拿来垫脚的凳子,仿佛他要挂上去的不是装饰,而是独立宣言。
黎万树试着挤进去帮忙,被元皓ê莺莸闪嘶厝ィ骸肮龉龉觯你在我这边早就信任破产了。”
兔斯基夜莺可怜巴巴地摸着自己的天灵盖:“元大老爷,我错了,给个机会好不好?”
这回,为了在住读生那里洗香香、晚自习不惜迟到了10分钟的精致boy举起白净的拳头:“不必了,我为什么要拿命去赌?活着不好吗!”
黎万树也是刚得知江月年快要做手术的消息,对“命”、“活着”、“死”这样的字眼十分敏感,脸一垮,几乎哭出声:“不识好人心,摔那什么你得了!”
说着,狠踹凳子一脚,掩面奔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元皓ㄉ硇我换危差点真的没命了。
穿越干冷的空气,银霁久违地来到公交车站。前不久,妈妈听说小区里另住着几个二中的学生,便问银霁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包车,抱团回家热闹些。彼时银霁醒着的时间被大幅占用,两条腿不属于自己,天天被人抓去地铁站,个中缘由无法言明,只好随便找个借口:“不用,我喜欢一个人回家,清净。”
这句话并不完全是托词。独自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银霁只觉得,她又回到了最舒适的状态。
妈妈却还担心着:“学习得抓紧,朋友也是要交的,可千万不能顾此失彼,等以后想起高中三年的黄金时代,除了好成绩,剩下的只有遗憾。”
“放心啦,我也有学习小组的。”
“别光参加学习小组啊!你也可以去别的班找找玩音乐的小伙伴嘛,或者写书法的、养金鱼的……对了,听说你们学校有个挺专业的乐团,下次他们招新,你也可以去试试呀!”
“妈妈,你的高中生活是什么样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当银霁开始怀疑信号不好的时候,才传来美容仪器的震动声。
“太晚了,下次再说吧。我跟你爸不一样,我才不稀罕你在学校里建立什么人脉,妈妈主要是怕你变得太孤僻,虽然安静些也不是坏事,但如果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时间长了,很容易憋出心理疾病的!”
说起来,她对女儿交友圈的认知还停留在小沁园们身上,殷莘、尤扬等地下姐妹情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更别提完全不属于“普通人”系统的明昶了――要是得知银霁半夜被管制交通工具载着在大马路上狂奔,只怕她当场就要气昏过去了。
妈妈对孩子的长大总是充满了恐惧,可“岁月磨平了棱角”到底只是一句规训。随着年岁增长,人们终将脱去一层层的外壳,把所有的虚假都留在原地;只要找到一个出口,当即轻装上阵,前去探寻自己的本质。回头?等背上下辈子的债才会考虑。
201x年12月,银霁要说的是:在手铐解开的这一瞬间,无论是温柔的还是残酷的枷锁,都已不复存在了。
都得死。
***
“把小田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什么东西?”
“微信。QQ也可以。”
“不是,你要红杏出墙呀?”
“出什么墙?请问你听到我跟谁结婚的消息了?”
屏幕那头,看到这个直指要害的问句,尤扬一定是掉凳了,银霁这么猜测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复:“不是不是,我瞎说的。你找田有什么事?不如直接跟我讲,我代你转达。”
虽然主动离开了普通人系统,银霁还是被尤扬下意识地划入好孩子那一档。就像殷莘避免在她面前说脏话一样,作为一种保护,尤扬也总是在银霁与真正的“社会人”之间筑起高墙。
顾不上享受这份体贴,下定决心后,银霁进入了临时的狂热状态,只管像放烟花一样噼里啪啦地把诉求丢出去,接不接得住是别人的事。
“谢谢,可是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跟你讲不清。”
“科科,你是在小看我尤美丽的智力水瓶?”
“是啊。”错字受有什么智力水瓶可言?智力牙签筒还差不多。
“……是什么是,你要不要想想再说?”
“算了,跟你在这浪费时间。我去找明昶吧。”
“别别,发给你就是了,明姐上班呢,她被打扰了,挨骂的还不是我!”
尤扬不情不愿地发来了二维码,又特意强调:“今天不是我们乐队演出的时间,田要过夜生活,不一定马上能回复你。夜生活,你明白吗!”
他还不放心,又拉了一个三人群,以便实时监控。无所谓,银霁会私聊。
验证消息一直没动静,尤扬在新群里大鸣大放:“注意注意,这个人(艾特银霁)要干坏事啦!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并在私聊界面给出了智力漏出牙签筒的猜测:“你这回又想整谁?跟我们有关系,难道是明姐?不会吧她怎么你了??”
银霁只怕他把这摊水无限搅浑,索性说了实话:“你的小学同学,余弦。”
“是他?”尤扬八成又掉凳了,这次很快坐了回去,“那我支持你!我也早就看这人不顺眼啦!
“我发现了,所有的帅哥你都看不顺眼。”
“才不是,我照镜子就挺顺眼的。你要收拾余弦就赶紧的,千万不能怂。”说完,他又回到群里用文字播放大分贝广播:“别睡了!(艾特小田10遍)起来干大事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银霁连忙打探情报:“你好像很了解余弦的样子?”
“不算了解,没怎么说过话其实。”
好吧。算起来,以他这副德行,不管有没有被六年级的车轮战震撼过,当年多半也是自动归入元皓ㄕ笥的。
“那你着什么急?”
“哦是这样的,要是你不早点对付他,我都快把他给忘了。”
银霁想摔手机,要他何用!“我还指望从你身上搞到点有价值的信息呢。”